《刺客禁止谈恋爱》 第1章 《刺客禁止谈恋爱》作者:琢玉郎【cp完结】 文案: 舒鲤被塞在抄家流放的马车上,高烧不退浑浑噩噩,还没来得及缅怀自己糟心的一生,马车就被打劫了。 一个男人将他从一群流放发卖的孤儿中抱了出来,给他治病,给他衣服穿,还给他屋子住。 虽然药是捏着他鼻子灌下去的,衣服是男人不穿的旧衣服缝补的,屋子是破洞漏风的柴房。 但舒鲤还是很知足。 他觉得,男人只是脾气差,其实心地还是很好的,是个大好人。 **** 微江湖背景,田园风光日常向。 前外冷内热暴躁,后忠犬醋精刺客攻 x 温柔落魄小美人受。 求海星求收藏么么哒。 第1章 突然马车就被劫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深秋寂静的临安古道上闲驰,夕阳拉长了黑影,两辆马车驶过之处,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 道路两旁树丛中缓缓踱出一道人影,不疾不徐地缀在马车身后,隐没在落日余晖的残影之中。 舒鲤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 逼仄的车厢内塞满了孩童,最小的不过才五六岁,各个惊惶如幼兽,紧紧缩在一起,脸上脏兮兮的,除了惶然就是麻木。狭小的马车仿若一个天然囚笼,这群孩童都是待价而沽的货。 舒鲤一连几日低烧,整个人都十分萎靡,此时他一人紧紧挨在窗旁,宽大脏污的衣袍将他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黯淡双眸。连呼出的气都带着几丝火样的灼烧感,此时那从窗缝中泄进来的几缕寒风,就是他唯一的良药。 舒鲤鼻间全是脏兮兮的孩童们挤在一起散发出来的汗臭,混合着浓重潮湿气裹着的霉味,这气味直冲天灵,将他本就烧的迷糊的脑子熏地愈发昏沉。 舒鲤只一动,就惊到了他身边紧挨着的一个半大孩童。 “哥,你怎么了?你还好么?”孩童凑近了些许,奈何空间是在狭小,只能堪堪把脑袋转过来,看见舒鲤隐在衣襟中的秀美轮廓。 “我……嗬……”舒鲤本想安慰些什么,奈何一张口肺部就如同那破落的风箱,呼呼地撕扯,嗓音粗粝沙哑,难听至极。 “哥要死了是不是……呜呜呜……” “我…我不想死……” 不知是谁先开了腔,紧接着低低的啜泣声愈来愈大…… 舒鲤有气无力,嘴上像挂了千斤坠,“别……别哭,要挨骂。” 安慰丝毫不见成效,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似乎是为了附和舒鲤的这句话,马车外猛地响起一声粗野的呵斥。 “哭哭哭,都不许哭!把嘴给老子闭上!不然拿鞭子抽你们!” 许是年纪最大的舒鲤倒下了,孩童们没了主心骨,只能像从前在家中一般用哭声宣泄着心中惧意。 马车猛地一停,舒鲤猝不及防撞上了前面一个孩童的后脑,顿时眼冒金星。 车帘被一张大手卷起,一豹头环眼的粗莽大汉朝着车内怒吼:“他妈的,听不懂老子说话是吧?!天黑前进不了城,卖不上好价钱,统统得被老子拿鞭子抽,知道么?” 孩童虽不知事,却难忍心中惧意,皆是阴影啜泣抱作一团,抖地如同鹌鹑。大汉啧了一声,面色不善地打量车内。 这群都是他的“货”,还没找到买主前都得仔细着别破了相,否则要被大砍。而买这群“货”着实花了他不少银两。 大汉冷哼一声,似乎十分满足眼前的一幕。“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公子哥儿呢,怪就怪你们老子站错了队,选错了人,如今这一朝天子一朝臣,要不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你们这些罪臣之后可都是要押去午门砍头的!” 舒鲤努力把自己埋在衣服里降低存在感,然而那大汉又不依不饶地谈到待会儿去了场子里该如何表现,才能给自己找个好主家。将车内一群小鹌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舒鲤很想翻个白眼,奈何他现在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眼见那大汉说的越来越离谱,甚至开始教一群七八岁的萝卜头该怎么去“勾引”富家太太小姐,好把自己卖地更贵一些,导致舒鲤终是忍不住,恶狠狠地朝那门外大汉瞪了一眼。 然而只这一眼,却正正好与那大汉眸光撞在了一起。 舒鲤暗道不好,正要侧头去躲,却不料大汉那双凌厉的眸子一眯,无端透露出些许阴狠来,伸手就来抓。 大汉一身肌肉虬结,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舒鲤从最里头拽了出来。 深秋的残阳如血,染红了一片天,也落在了舒鲤那因病重而苍白的脸上。 大汉脸色犹疑,试探着伸手一摸舒鲤额头,当即脸色大变,忍不住啐出一口脏话,如同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嫌恶地将舒鲤狠狠推开,口中不干不净地大声怒骂朝马车后走去。 “他妈的,老二!你过来!这里有个病秧子你怎么没给处理了?!这他妈的要是把老子这一车货给染上了,你看我削不死你!” 舒鲤被这么一推,登时控制不住地大叫一声,随即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脚下软绵绵地就直直栽倒下去。扬起一地尘土,狼狈地如同丧家之犬,大口喘着粗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病死过去。 车内孩童惊惧地探出头来,一副想拉舒鲤又不敢的样子。 第2章 然而任凭那大汉怎么出言辱骂,身后的马车却始终不动如山,甚至连驾车的人都不见了踪影。 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舒鲤倒在地上,勉强能看见后面的那辆马车,车辕上没有人影,车厢内静悄悄的。 后面这辆车上坐着的是几个小姑娘,也是抄家被发卖的庶女丫鬟,这两兄弟没什么钱,只能买些便宜的小孩儿,而舒鲤,起初则是被打扮成了女子,“替”他庶妹被卖给了这两兄弟,可惜后来兜不住底,被知道真相后的两兄弟泄愤似地打了一顿。 舒鲤最不怕的就是挨打,可谓从小挨打到大,从小被亲爹打,长大了抄家被人牙子打,如今得了病快死了,临死前还要被打一顿。 应该不会有人比他更惨了吧。 如果能有个大侠挺身而出……救他们于水火之间,那该多好啊。舒鲤迷迷瞪瞪地透过马车底部看向后车,意识逐渐模糊。 倏然风动林声,草木簌簌作响,四面八方树叶被风吹落,如同蝴蝶一般在空中腾飞落地。 一股奇异的气息蔓延开来。 大汉额头冒出一层冷汗,迟疑着上前一步。 突然一声老鸹鸣叫,惊起林中数十飞鸟,黑压压地涌上天际。 大汉受了惊,顿时满脸赤红,脖子冒青筋,哽着脑袋怒骂不已。 然而就在下一瞬,道旁盘桓的飞鸟落回几只在树梢上,与飞鸟一同下落的,还有一个人。 一个死人。 舒鲤瞪大了眼,亲眼见着树冠中不知从何处,猛地掉下一个人影,轰地一声重物坠地,那人影因惊恐而几近瞪裂的血红眸子,就这么穿越马车底部空隙,与舒鲤遥遥相望。 舒鲤浑身一抖,男人被割了喉,献血打湿了他的上衣,原本花团锦簇的锦绣玄袄,此时被血洇染成了紫黑色。喉咙上一道触目惊心的深色刀口,依稀能看见其中的血肉。 男人就像是杀鸡一样,被割喉放了血,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送了命。 而这个男人,舒鲤一眼就认出来,正是这大汉口中的“老二”。 风穿林而过,只残留大汉粗重的喘息声,仿佛此时濒死的不是舒鲤,而是他。 “请问。” 一道清润的成年男子声音忽地响起。 “舒鲤,这个人在你手里么。” 舒鲤冷不防听见自己名字,抬头时整个人都被震住了。 不知何时,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蒙面男子,负手立于大汉身后。如同鬼魅一般,男人身材很好,一袭修身短打,更衬地他虎背蜂腰,哪怕立于强壮似小山一般的大汉身后,都完全暔沨不落下风。 甚至还有一丝游刃有余的气魄。 但舒鲤分明记得,方才那里一个人都没有。男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大汉没有回话,或许说他现在的惊讶与恐惧,并不比舒鲤少。 蒙面男子:“请问……” 大汉颤颤巍巍抬起手,头也不敢回,抖地如同道旁的落叶,指尖指向了此时还跌坐在地上,蓬头垢面的舒鲤。 蒙面男子点点头,似乎并不纠结大汉是否在骗他,转过马车旁,来到舒鲤身边,微微俯身打量起来。 “劳驾。” 男人的声音依旧是如出一辙的冷静与漠然。 “你是舒鲤么?” 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只露出一双斜飞入鬓的远峰眉,一双眸子熠熠生辉,仿若宝石一般,在落日的余晖下稍显温和,却不含一丝一毫的情绪。 男人长得极为英俊,鼻梁高挺眼眸深邃,瞳仁则是有些淡的褐色。 舒鲤张了张口,却不出声。 男人静等片刻,复又问了一遍。 舒鲤干裂的唇轻抿,在男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是…我,家父京州人士,名唤舒衡……” 话音未落,舒鲤瞳孔蓦地瞪大,直勾勾地注视着男人身后,大汉不知从哪儿举起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一脸凶恶癫狂之色,蹑手蹑脚地朝男人走近。 男人道:“继续说。” “家……家母姓林,单名一个月,来自……来自……”舒鲤骤缩的瞳孔中,倒映出一道愈来愈近的身影。 男人依旧像是没察觉一般,只从胸口衣襟处掏出了一封信,随手展开后置在膝盖上,右手又从地上捡了根手指长,小指粗的枯树枝,在泥地上写写画画,口中喃喃轻语。 “嗯,父亲舒衡,京州商户,母亲林月,身份不明。” 舒鲤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眼睁睁看着大汉走至男人身后一臂开外,只要大汉奋力一砸,任是石头,恐怕也要被开瓢。 而男人却浑然不觉,依旧在地上涂画着什么东西。 “这个见过么?” 舒鲤内心天人交战,一个是无恶不作的人牙子,一个是来路不明的残忍杀手。 要不要提醒?提醒了万一男人来找自己是来灭口自己的怎么办? 男人握着树枝的手在舒鲤面前挥了挥,问道:“见过这个图案没?” 舒鲤咽了口唾沫,决定还是搏一搏,杀手只可能冲自己一个人来,还有机会放了这两车孩童,而若是人牙子,这些孩童只有被贱卖的命。 舒鲤咬牙喊道:“你……小心!背后……” 大汉眼见被说穿,当即恶狠狠一声嘶吼,浑身肌肉暴突,使了九成九的力气,就要往男人头上砸! 第3章 “去死吧……!”粗莽大汉青筋凸起,歇斯底里吼道。 男人头也不回,一双冷然眸子定定地注视着舒鲤,只在瞬息间反手一弹指。 那节方才还攥在男人手里的枯枝,眨眼睛已经洞穿了这汉子的咽喉。 一击毙命! 日暮西山,残霞一片,大汉的身躯如山一般轰然倒塌。尘土扬起再纷然落下,再无声息。 舒鲤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忘了呼吸。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响起。 “见过这个图案么?” “……” “见过……” “是我娘帕子上的绣花。” 【作者有话说】 就是说【对手指】,开了个新文,喜欢的可以动动玉手点个收藏啵,免费的海星更是我要我要我还要,给读者老爷们跪下了。 第2章 你能温柔点么 “父亲舒衡,京州商户,母亲林月,身份不明。” “是他么。” “不确定,我也没见过,得再观察观察。” “我的事办完了,你可以把他带走慢慢观察。” “呵……这可不行……” 舒鲤忽地猛喘粗气,似乎被什么噩梦魇住了,耳畔迷迷糊糊地传来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其中一个十分陌生,另外一道声音则是那个半路冒出来的杀手。 舒鲤一动,二人交谈声便停了。 舒鲤眼皮沉地抬不起来,呼吸间喷洒出的热气似要将人燎伤,此时他烧得头脑发昏,口中发出些无意义的呓语。 “水……水……” 恍惚间,眼前似有人影重重,脚步声愈来愈近,直至来到舒鲤身前才停下,一阵衣料摩挲声后,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掐住舒鲤下颌,强迫地将他脸抬起,下一瞬,一个散发着浓浓药味的碗压在舒鲤嘴边,动作粗暴直接地将药灌了下去。 “唔……唔!!咳……” 药物辛辣泛苦,入口的一瞬间舒鲤整个人都要跳起来,奈何掐着他下巴的那只手重逾千斤似的,把他整个人往下按住,死死挣扎动弹不得! 舒鲤猛地乱挥手,一脸痛苦,而男人却一点怜惜的心思都没有,不少药还灌进了舒鲤鼻腔中。 “诶,你温柔点喂药行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逼审呢。” 陌生男人忽然开了口,紧接着舒鲤听到一声不耐烦的“啧”声,男人松开了他的下巴。 得了喘息的空,舒鲤登时痛苦伏地,止不住地咳嗽干呕,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甚是狼狈。 咳了半天,舒鲤才勉强睁开眼,自己身处一间柴房里,身下铺着干草,天色已晚,窗户上点了一盏烛火,照地屋内两个男人的影子几乎笼住了整个房间,随着烛火的跳动怪异十足。 一个身着夜行衣,身形高挑,蒙着半张脸的男人接过还剩下一半的药碗,神色和煦地坐在了舒鲤身边,修长的手指捻着光洁汤匙,一下下地搅弄汤药。 “你醒了,还好烧的不高,你命也大,喝点药捂下汗就能好。来,先把药喝了。” 男人自来熟地舀了一汤匙药就要喂给舒鲤,然而药到嘴边,舒鲤却转过头去。 “呵” 抱臂倚在窗边冷眼旁观的男人发出一声冷笑,带着十足嘲讽意味。 喂药之人也不尴尬,微微一笑道:“别这么抗拒,这药的确是请了大夫配的,我们是奉上级意思来救你的。你可以暂时不信,但这碗药你得喝了。” 言罢,男人又补充道:“我叫萧关,草木萧萧的萧,关山难越的关。” 萧关伸手一指另外一人,“他叫楚琮,一个王一个宗的那个琮。” 被指着的男人似乎有些无语,随口道:“人给你了,自己处理去吧,别再来烦我了。” 言罢,名唤楚琮的男人转身离去,那扇本就残破漏风的木门被这么一摔,登时如同那行将就木的老人般,在舒鲤与萧关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来回嘎吱嘎吱作响,最终坚强地屹立住了。 “他就这狗脾气,但办事还是靠谱的。别介意。”萧关将汤药送到舒鲤嘴边,舒鲤犹豫了一下,乖乖低头喝了。 萧关面露满意之色,问道:“能自己端着喝不?” 见舒鲤点头,萧关便将药碗给了舒鲤,自己起身去把门关好。 舒鲤端着药碗,靠在斑驳微潮的墙壁上,目光一路跟着萧关,似乎有话要说。 萧关拿着签子将烛火挑亮些许,这才回转至舒鲤身旁,盘腿而坐,一手搁在膝上,指尖将面罩拉下,露出一张刚毅英俊的脸,下巴上还冒着点胡茬,目光专注地打量着舒鲤。 舒鲤头皮发紧,握着汤匙的手不住发颤,瓷碗被撞地叮叮作响,忽听萧关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那两车孩子我已经联络了同门去处理,会送去慈孤院,这点你不用担心。” 舒鲤懵了一会儿,好半晌才缓缓点头,小心地喝了口汤药,缓解一番嗓子眼的灼热干哑。 “接下来我要问你一些事,你需得认真回答我,半点不能作假,否则我会杀了你。” 萧关语调严肃,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叫舒鲤,生年明光二十四年冬月十二?” 舒鲤眸光微动,颔首应声。 “京州人士?父亲是舒衡,京州四大商户之一,母亲林月,嫁与你爹后同年生的你?” 舒鲤这回动作顿了顿,犹豫后才哑声道:“我不知道,我爹不喜欢我娘,也从未提过这件事。” 第4章 萧关点头,左手在衣襟里摸了半晌,随后掏出一张纸来,又不知从何处拿了个手指大小的炭棍,在纸上涂涂写写。 “家中行几?还有其他胞弟胞妹么?” “行三,没有,母亲只生了我一人。” “你母亲卒于何年何月?葬在何处?” “明光三十一年,三月初五,葬于京州三姑山中。” 萧关嗯了一声,继续用那木棍写着什么,随后将纸抖落开,展向舒鲤。 “这个图案,见过么?” 舒鲤将药喝完,看向那张纸。 图案十分简单,一圈圆弧中间是一座阁楼,阁楼下与圆弧两段相接着几簇浪花。 正是之前那个男人给他展示的图案,而现在,萧关又问了他一遍。 似乎这个图案十分重要。 舒鲤沉吟许久,萧关也不催促。 “见过,是我娘亲手帕上的花纹。” 萧关萧关微微一笑,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事一般,整个人都松懈了不少,动作轻快的将纸卷起,乐呵呵看了眼舒鲤,说道:“想问什么随便问,我现在心情好,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就解决了。” 舒鲤静了静,“这个图案是什么?你和……那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救我?你们和我爹娘认识么?” 萧关卷起纸塞进怀中,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答道:“第一个问题,这图案是我们仙人岛的标识。” “如你所见,我和楚琮都是仙人岛上一个名为海阁的组织中的人,不过我还在卖命,楚琮他已经不干了,这次也是岛主特意吩咐楚琮来救你,否则还真没人能使唤地动他。” 舒鲤刚喝了药,神情还有些萎靡,听着萧关的话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萧关忍不住伸手揉小狗似地搓了一把舒鲤的脑袋,笑呵呵道:“别紧张,有楚琮在,没人能伤的了你,你就在这里安安心心地等岛主来接你,我还有其他事,先走一步了。” “等等!”舒鲤一个机灵,眼前忽地闪过楚琮漫不经心地反手一指洞穿人咽喉的一幕,霎时喉头发紧。 “我…我能跟你走么?我不想留在这儿……” 眼前的萧关身量与楚琮相差无几,但周身气质尤若山间晨雾,清朗且温和,没有楚琮那股冷漠且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傲。 不知是不是他心里有鬼,舒鲤总觉得楚琮在看人的第一眼,目光总是落在咽喉处,仿佛随时要出手,一招将其毙命。 萧关哂然一笑,“我知道你怕他,但我还有事做,不能带着你。” 舒鲤抿唇不言,孤零零地靠在墙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就像那被扔在路边自生自灭的小狗。努力的靠近每一个人,想要求的一席生路,但总是被人当做累赘一般踢开。 舒鲤回想起自己一路至今,忍不住鼻尖发酸,忽地红了眼眶。 “欸……怎么哭了。”萧关一时有些气馁,双手叉腰站着,一张俊脸上少见地带了几丝无奈,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那……唉,好吧,那我带你走?” 舒鲤吸了吸鼻子,侧身缩起,将自己隐在烛火照不到的角落中,“没事,你走吧,我就是一时冲动,你们救了我,我自然听你们安排。” “算了算了,你跟我走吧,大不了我先带你回海阁,我的事先放放。”萧关似乎妥协了。 “不用了……”舒鲤缩成一团,蜷在角落里,秋夜的晚风清凉,透过柴房破旧的窗洞钻入,丝丝缕缕地拂过舒鲤的侧脸,冰冰凉凉的,不多时,困意席卷而来,舒鲤眼皮愈发沉重,或是药效来了,最终在晚风中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萧关沉吟良久,又在屋子内踱来踱去,似乎十分纠结,片刻后才轻叹了口气,将蒙面巾拉上,转身离开。 房门一开一关,涌入几股凉风,屋内再无声息,舒鲤哽咽几声,努力将自己团紧,融入角落的黑暗。 月上中天,虫鸣啁啾。 舒鲤半梦半醒间醒了,睁眼便是黑黢黢的屋顶,月光洒落进屋,心中愁绪与恐惧迷茫无处宣泄,又枕在干草上哭,何时睡着也不知道。就这么来回反复,一晚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醒了几次,什么时辰。 屋外月明星稀,柴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人影走了进来,舒鲤缩在角落里无声抽泣,浑然未觉身后动静,甚至被来人扶着半坐起来喂药时都是无意识地嘤咛哭泣。 “怎么样?”门外站着一道瘦弱矮小的身影,声音放地极轻,生怕惊扰了屋内的人。 “睡了。”男人低声回应,随后将舒鲤放下,收了药碗起身离去,走至门口便伸手去搀那瘦小身影,后者微微点头,被男人搀扶离开。 舒鲤呼吸逐步平稳,最终安然入睡。 一夜无梦。 第3章 开启我的种田生涯 舒鲤是被饿醒的。 人牙子为了赶路,一天只给他们吃一顿饭,而舒鲤这几天生病没有胃口,唯一的冷馒头就分给了其他孩童,如今一夜过去,烧是退了,那股令人发慌的饥饿感便席卷而来。 舒鲤坐起身,望着窗外微光愣了许久,随后才慢慢扶着墙站起,拖着虚浮的步子拉开柴房大门。 既然他选择了寄人篱下,那么便只有暂时“讨好”这个家的主人,给自己留的一席之地,其余的,便等他养好身体之后再行打算。 第5章 舒鲤这般想着,便打算找到厨房去看看能不能先做点早饭,免得人家主人起来了还要伺候自己吃饭,却不曾想一拉开门,却看到一个男人坐在院落中央的水井旁,手上端着一个豁口的大碗,碗里热气腾腾地冒着香气,听到动静后,男人一边夹着碗里的面,一边漠然地看了眼舒鲤。 舒鲤僵在原地,扶着木门的手轻轻发抖,显然是饿久了有些脱力,他本以为自己醒的已经够早了,没想到男人竟然起地比他还早,甚至连饭都不用他做。 舒鲤一句话噎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好在,很快便有人打破了僵局。 “你醒啦,我还在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厨房锅里盛了你的一碗,在里面热乎着呢,直接拿着吃就行。” 说话之人是一个身形羸弱矮小的女人,女人一袭粗布麻衣,头发规规整整地盘在脑后,脸色发白,眼窝深陷,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仿佛病痛缠身已久,几乎耗干了眼前这个女人的精气。 女人正在晾衣服,伸出的手更是瘦的好似皮包骨,随时都能被风刮倒,但她对舒鲤说的话却十分温柔,好似二人相识已久,十分自然地招呼舒鲤一起吃饭。 舒鲤不敢贸然回话,只局促地看了眼坐在井边的男人。 他们是什么关系?男人虽换了身衣服,然其身形未变,舒鲤依旧是一眼就看出来男人正是昨晚摔门离去的那个杀手,似乎是叫楚琮? 女人说完,楚琮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这让舒鲤一颗心提着迟迟落不下来,眼见楚琮三两下将碗里的面吃完,大手一翻,随意将碗筷盖在井边的小木盆里,接着看也不看舒鲤,径自走向那女人,沉默着将女人手中的衣服接过,开始帮她晾晒。 女人也不推拒,将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向水井旁的木凳坐下,开始弯腰洗起碗筷。 舒鲤正站着,忽地一阵悚然,打眼看去,只见那在一旁晾晒衣服的楚琮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身去,继续从盆中拿出一件湿衣服,展开挂在绳子上。仿佛只是无意间的一瞥。 舒鲤不敢再光看着,急急忙忙喊了声“我来洗”就一路跌跌撞撞地朝水井旁那女人跑去。 奈何几日未进食,加上大病初愈,舒鲤整个人都轻飘飘地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走两步一个踉跄,差点直冲上前,一头栽进那水井中。 女人也吃了一惊,忙伸手去扶,这才堪堪避免舒鲤栽倒,女人忍笑道:“你这孩子,急什么,先去吃饭吧,这里不用你来洗。” 舒鲤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加之在家里也过得不如意,较之平辈男孩儿都矮了不少,如今光看外貌,恐怕只有十四五,那群人牙子也是见他看起来年幼,这才将人一道带着。 舒鲤正面红耳赤,忽地听见不远处|男人一声嗤笑,似是在嘲笑他一般,舒鲤更是不敢抬头去看,生怕惹恼了男人,被随便丢弃。 好在男人没有要和他计较的意思,将衣服晒好之后便单手提着木盆进了屋。 男人一离开,舒鲤登时松了口气。 女人有所察觉,轻笑几声,压低了嗓音道:“你别怕他,他是我儿子,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其实为人还是很良善的,你叫什么名儿?是哪里来的?怎的病了这么重都没人看顾一下。” 舒鲤便将自己的身世简单朝女人说了下,女人听罢,面上登时露出一抹不忍,歉道:“我也不知道,对不住了孩子。” 舒鲤摇摇头,蹲在女人身边,将手臂两侧的衣袖拉上去,主动去捞了木盆里的筷子搓洗,随口道:“没事的,我娘说过,只要没死,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整天哭丧着脸,再好的日子也难过了。” 舒鲤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 他娘总是和他说,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可惜直到他娘病逝,日子也没好过,再后来就是抄家,他被卖。 想来也是好笑,他纵使父亲是京州大户又如何,舒家发达时,他与母亲只能蜗居于冷院一角,舒家落败了,他倒是要一同承担这份罪责。 如果他能与母亲一同去了该多好,这样也不用留他在这里受苦,日子会越来越好么,舒鲤并不相信,但或许,不会再比现在还差了。 女人笑了起来,“我叫楚柳,你可以喊我一声柳姨。我做的也不知你吃不吃的惯,琮儿口味偏重,我喜吃辣,好像京州那边口味都比较清淡吧?” “我不挑食的,我都吃得。”舒鲤哪敢再挑三拣四,连声说道。 二人正聊着,木门便再度被拉开。 楚琮换了一身衣服,腰间环着一圈银链,缀着一个小臂长的匕首,手臂手腕处都戴有护具,脚上鞋子更是换了个厚实长靴,背上挂着一把弓,背了个箭筒。一身的猎户打扮。 舒鲤这才正儿八经地看清楚琮的长相,那日他戴着蒙面巾还不显,今日换了身猎户打扮,愈发显得男人身形高大伟岸,一张俊脸虽面无表情,却难掩其眉宇间的戾气,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怕是猛兽见了也要先惧三分,的确像是天生的猎人。 楚琮边调整着护腕,边说道:“我出去了,中午不回来,今天要重新布置陷阱,回来会晚,不用等我吃饭。” 柳姨“欸”了一声,“饼和水囊带了么?太阳快落下的时候就回,不要摸黑走山路,打不着也没关系,安全为上。” 第6章 舒鲤目光不断在楚琮与柳姨之间徘徊,最终咬咬牙,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表个态,这才饱含惧意地看了眼整理行装的楚琮,颤颤巍巍道了句:“早……早去早……回。” 楚琮整理的动作一顿,深深看了眼舒鲤,也不作回应,抬头推开院外篱笆门,径自沿着小路上山去了。 男人的背影愈来愈远,直至被林木丛掩盖。 舒鲤整个人都像是脚落地一般出了口长气,这才敢细细打量起自己所处环境。 这是一个十分规整的农家小院。院落里放着一架织布机,上面晒着两个筛子,筛子上是一些看不出模样的干草,院落一角还盖着个鸡窝,不过院落里十分整洁,想来是有人经常打理,倒不显得腌臜。 小院一共三间房,一个独立卧房,一个厨房,还有一间与他昨晚住的柴房相连。舒鲤猜测那间独房就是给柳姨住的,而楚琮则睡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偏房里。 弄清了屋子布局,舒鲤又左右看了看,只见小院右侧是连接一条上山的通道,左侧才是其他人家农院,可惜离得太远,中间还隔了一条小河,舒鲤猜测以楚琮的性子,恐怕也不会去对岸。 从前虽然住在繁华的京州,奈何自己便如同那井底之蛙一般,只能缩在一处角落里,如今辗转到了乡下农家,望着高耸入云,近在咫尺的青山,呼吸间都仿佛能嗅到清晨的山岚云霭,冰冰凉凉地沁人心脾,倒有几分远离尘嚣的宁静。 柳姨洗好碗,便让舒鲤将干净的碗筷拿回厨房,顺便把早饭吃了,自己则回了屋。 舒鲤依言照做,将碗筷放好之后,这才打开锅盖,里头一碗热乎乎的面疙瘩放在正中,一旁还配了两个大白馒头和一碟萝卜干。 许久未曾好好吃顿饭的舒鲤很不争气地肚子叫了起来。此时的他再难顾忌什么形象,直接风卷残云地将面疙瘩与馒头一扫而光,途中吃的太快还几次差点噎到,只能伸长了脖子死命拍打自己心口,这才就着面汤把馒头咽了下去。 舒鲤缩在灶膛里,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面汤,眼前忽地泛起一层泪花,他自认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但自从舒家落败,这一路被卖被打骂又几番辗转,时常让他有一种想一死了之的逃避想法,但这一碗面入肚,四肢百骸又重新暖了起来,又唤起了他内心那深埋的不甘。 他还有太多的事想做,一切都会变好的。 舒鲤平复了片刻,重新将碗筷洗好放好,不等柳姨安排,就自己主动去寻了扫帚将院子扫了一遍,筛子上放的干草也翻了面,当舒鲤做完这一切后,见柳姨在屋后的小菜圃里忙活,舒鲤便主动提了桶井水,将院里院外前前后后的树木都浇了一遍。 一番忙活下来,已经时至中午,柳姨进厨房去做饭,临了吩咐舒鲤去将鸡放出去。 “不用人看着么?”舒鲤从没放过鸡,生怕自己一放就把鸡给放没了。 柳姨边忙边道:“不用,把门打开把鸡赶院子外面就行,都是从小养大的,认得路,天黑了知道回窝。” 舒鲤应了几声,这才去将篱笆拉开,将鸡放外头去,不过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踏实,来来回回仔仔细细数了好几遍,记下数量后才回院子。 柳姨做饭舒鲤又帮不上忙,只好在灶膛里生火,好在他小时候也经常和娘在院子里开小灶,升起火来一点也不含糊,倒让柳姨有些刮目相看。 “说实话,你这个年纪手脚这么麻利可真难得,琮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总是升不好火,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你比他聪明多了。” “楚大哥多大年纪了呀?”舒鲤小心翼翼问道。 柳姨直言道:“差不多比你大正好十岁,今年也有二十六七了,再过不久,到了下月初二就是他的生辰,到时候又长一岁……哎……这一年一年的,真是岁月不饶人。暔沨” “啊…那正好与我大哥同龄。”舒鲤笑道,“难怪与楚大哥见面第一眼就觉得亲切呢。” 舒鲤也只有在楚琮不在的时候才敢这么瞎说,与他大哥同岁倒不假,然而什么第一眼就亲切,也就是舒鲤说出来和柳姨套近乎的罢了。 “那不巧了。”柳姨笑着揉面团,随口道:“前几天琮儿的朋友忽然找来,说是有事情要找他,二人出去后不久就把你带回来了,那时候你还病着呢,看样子都烧迷糊了,一直含含糊糊说些听不清的话,琮儿就去抓了点药给你吃。” 说及此处,舒鲤忽然想到昨晚半梦半醒间那给他喂药的人,忍不住问道:“昨晚我也烧迷糊了,楚大哥半夜又来给我喂过药么?” 柳姨点头道:“是呀,都那么晚了,我还问他呢,他只说病的重,还需要再喝点,就重新给你煎了一碗,见你昏睡着神志不清,就只好那么给你喂下去了。” 这么说来,昨晚给他喂药的人的确是楚琮?! 舒鲤一时间有些悚然,明明他刚醒时,楚琮还分外嫌弃地捏着他鼻子给他灌,怎么半夜喂药,又动作那么温柔了。 难道有两个楚琮么,一个温柔的一个冷脸的?但不至于连他娘也分不出吧。或者他只是在柳姨面前装装样子,毕竟今早对他就不冷不热的,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 但似乎也没什么大关系,毕竟只要楚琮不杀他就好。 至于萧关说的那个来接他的人,鬼知道什么时候来,舒鲤从来不寄希望于这个人,还是尽早摸清楚自己所处的地方,早点为将来做打算。 第7章 毕竟人活着就得吃饭,而想吃饭又得花银钱,怎么赚银钱呢。 【作者有话说】 啵啵,一万字放完了,目前还有存稿,不出意外工作不忙的话就能稳住,人家想要那个,免费的五个角角的,叫做海星的东西,omg,投她投她投她! 第4章 你是故意吓我的么 舒鲤中午吃了饭后便主动承揽了家务,柳姨见他坚持便也不再阻拦,简单嘱咐了几句就打算先回房休息。 “琮儿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后我再与他说说让你搬进去,柴房哪儿能住人呢,你下午做完活儿就先去琮儿房间里将就一下罢。” 柳姨边卸围裙边对舒鲤说道,见舒鲤乖乖应声,这才喟叹摇头,舒心一笑回房去了。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舒鲤脸上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他可不敢轻易进楚琮的房间,他感觉楚琮并不欢迎他,对他更是十分冷淡,舒鲤现今只想着与楚琮保持一定距离,最好是在萧关回来前他能与楚琮维持一个相安无事的场面。 此时并非农忙时节,乡下的午后十分静谧悠闲,舒鲤在小院里转了几圈,实在闲的无事又不敢进房去睡,只好逛到院外的小河旁,几只散养的鸡正优哉游哉地在河畔挖土吃虫,见到来人也不跑,懒懒散散地瞥上一眼,又低头专注刨土。 舒鲤走至河畔,坐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上,躬身掬了一捧清水,河水冰冰凉凉的,河底的砂石水草清晰可见,水流穿过舒鲤的指缝,宛若上等丝绸一般轻柔无物,沐浴着山间清爽的风,午后和煦的日光,舒鲤不禁合上了眸子,仅用耳朵去倾听着山间万物。 他很喜欢听风,从小他就枕在他母亲的膝上听着那一缕缕拂过耳畔的清风,仿佛他也能这样乘着清风去往他心中的人间。 “你是谁家的?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正当舒鲤沉浸在风声之中,忽地响起一道声音。 “最近刚下过一场大雨,你坐得那块石头滑的很,小心别摔河里去。” 说话之人站在河对岸的不远处田埂上,头上戴着草编斗笠,一身粗布麻衣,双手双脚的衣袖裤腿被挽起,手上提着一个竹篮,其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看起来像是这附近村落的农家汉子。 “你是谁家的小孩儿?怎么没见过你?你家大人呢?”汉子倒是十分热心肠,远远地将舒鲤当做独自跑出来玩耍的孩童,殷切询问道。 舒鲤抿了抿唇,看了那汉子一眼,转头便往屋子里跑,惹得几只胆小的母鸡也跟着往回跑。 舒鲤跑回柴房,悄悄地从破落的窗户往外偷瞧,这个窗户正好能看见河对岸,那汉子倒没什么表示,只探头看了几眼这座山脚下孤零零的小院便离开了。 舒鲤在稻草堆上坐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现在他已经暂时安全了,没有人牙子会来将他强行带走,不必如此战战兢兢。 舒鲤心乱的很,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为将来做打算,他连糊口的手艺都没有,就算离开这里,他又能去哪里呢。 舒鲤心里乱糟糟的,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办法来,无奈只能倚在墙壁上看着窗外发呆。 小院十分偏僻,舒鲤一下午闲的没事趴在窗口上往外看,每走过一个人就拿树枝在墙上划下一道痕迹,直至日头西沉,墙上也才零零散散地画了五六道白痕。 直至晚风拂面,远远地升起一道炊烟。 舒鲤揉了揉酸麻的腿,轻手轻脚走出门去,打算去厨房做晚饭。 他与娘亲经常在小院里开小灶,他娘亲厨艺极好,加之小时候闲的没事,便跟着学了一些,舒鲤不敢说自己手艺能比得上娘亲,但做一顿普普通通的晚饭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且……自己如今寄人篱下,总得表现得好些,才能不被那冷面神给丢出去…… 舒鲤想起楚琮那冷峻的眸子,不禁一阵彻骨寒,然而一转念却又仿佛看到那晚喂他喝药的黑影,心中又有些纠结。 或许……楚琮也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漠? 舒鲤缩了缩脑袋,将柴房门掩上,去往厨房时特意在柳姨门前停留了一阵,见屋里没什么动静,猜想人可能还在休息,便自己蹑手蹑脚去了厨房。 厨房还有些中午剩下的冷饭,菜倒是没剩多少,舒鲤想了想决定煮一锅咸粥,再去菜圃里摘些青菜,又浸了碗红豆,准备放粥里一起煮。 柳姨脸色不太好,加之一睡就睡了近整个下午,怎么看都不太正常,舒鲤猜测她恐怕身染重疾,晚上吃些热乎的粥也能舒服些。 想到做到,舒鲤去菜圃摘了些青菜,又将中午吃剩的菜和饭端了出来,先在锅中打了水,将饭倒入,有条不紊地煮起粥来,很快,山脚下的院落中也袅袅升起了一道炊烟,被晚风吹散落进树林中。 柳姨醒来后见到舒鲤在厨房忙本想帮忙,却被舒鲤给挡开了。 “我做就行,煮个粥而已,简单的很。” 舒鲤不由分说地将柳姨按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自己则重新回到灶膛里看火。 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在舒鲤脸上,红彤彤的,仿佛将天边的晚霞摘下抹了上去。 那本该少年般纯粹的清澈眼眸中,却盛着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潭。 柳姨片刻也不得闲,此时坐在一旁手中纳着一双新鞋鞋底,随口问到:“你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怎么也会做饭?” 第8章 舒鲤道:“嗯…我娘喜欢做饭,就跟着她学了点。” 柳姨笑道:“是么,那今晚我可要好好尝尝你的手艺,琮儿偶尔也帮我做饭,可惜他在厨艺上没什么长进,你一定不会想吃他做的饭的。” 舒鲤笑了笑,“楚…琮他好像上山一天了,不用去找他么?” “不要紧,他看天色就知道回来了。” “嗯…他天天都要去山上么?” 柳姨想了想,摇头道:“这倒不,这附近没什么大山,我也不许他进深林里,偶尔才上去布置些陷阱,看看能不能打着些野兔野狐子什么的,运气好的时候才能抓到一两只拿去镇上卖了,其他时候琮儿还是去镇上打的短工。” “打短工?”舒鲤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像萧关,楚琮这类的刺客基本上都是接一些买凶杀人的事,却不曾想楚琮竟也要去镇上像个普通人一样打短工以谋生计。 既然楚琮缺钱,他为什么还要金盆洗手不干了,明明做刺客来钱来的更快不是么。 柳姨说到此处,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本来是有几亩地的,可惜我种不了,琮儿也忙不过来,就都拿去卖了。谁知…还是填不好我这副破败身子。” 舒鲤点点头,安慰道:“没事的,我看您脸色好很多了,想来过了这个秋冬,来年春时说不定也就好了。” 柳姨苦笑摇头,侧头看了眼天色,奇怪道:“这天都黑了,怎么还不见人回来。以往都不会这么晚的呀。” 舒鲤起身拍掉身上的稻草,“我去看看。” “门外都灯笼,带着灯笼去,别进山里,屋后小路口看看就行……哎呀,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舒鲤提着灯笼回厨房借了火,顺便安抚下柳姨,自己则提着灯笼出门往屋后小路上走去。 此刻太阳已落山,四周黑黢黢的一片,只能听见忽远忽近的虫鸣,远处稀稀落落地点着几家灯火。 舒鲤提着一盏灯笼,孤身站在路口,夜风吹过,引地林中树木扑簌簌地响,伴随着夜鸟骤然间的一声鸣叫,直将舒鲤吓地手脚发凉。 风似乎静了,而林间树木却簌簌抖个不停,仿暔沨佛那团浓墨似的黑影中正蛰伏着什么,在暗中窥伺着他。 舒鲤忍不住双手交握着提起灯笼,战战兢兢地朝前照了照,大着胆子颤声道:“是……你么?楚…楚琮?” 林中没有回应。然而舒鲤却总觉得那簌簌声离他越来越近了。 “是你的话…你就说句话!”舒鲤喘着气,声音越说越弱,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不是的话…我就先回去…待会儿再来看看…” 舒鲤说完便喘上一口气,提着灯笼转身就要走,奈何刚跑出去几步,便一个猛子停住了。 他明明自告奋勇来接人,人没接到却被吓了回去,这叫什么事,况且…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他又能跑哪里去。 想到这里,舒鲤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灯笼转身。 一个高大黑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这道黑影身上传来,仿佛眼前站着一座煞神。 “啊!!” 舒鲤心口一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大声尖叫,吓得连连后退狼狈地跌倒在地。 这一瞬间,巨大的恐惧感袭来,几乎瞬间夺走了他逃生的希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如同小山一样高耸的黑影。 灯笼栽落在地,火苗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黑暗中,舒鲤心如擂鼓,一瞬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影凑地愈来愈近,似乎是在打量他。 就在舒鲤快要崩溃的时候,那道黑影开口了。 “你刚刚在鬼叫什么。” 那黑影捡起一旁散落的灯笼,直起身来越过舒鲤往下走去。 “大晚上的鬼吼鬼叫,不知道的以为你撞鬼了。” 此言一出,舒鲤忍不住又抖了一下,然而当他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时,整个人又活了过来,方才的恐惧寒意一扫而光,连忙翻身爬了起来,跟上前面的黑影。 “我…我以为是别人…” 楚琮漫不经心道:“嗯。” 舒鲤心跳依旧十分快,缀在楚琮身后,楚琮腿长,长得又高大,走路极快,舒鲤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想到刚才那道黑影站在路口动也不动地盯着自己,舒鲤忍不住问道: “你刚刚…是故意吓我的么?” 楚琮脚步停下,回身看来,舒鲤一个不察,差点撞了上去。 舒鲤立刻噤声,黑暗中虽看不清楚琮的表情,却依旧能感觉到那股向他投来的讥讽目光。 “你觉得呢?” 言罢,楚琮再懒得搭理舒鲤,自顾自迈着大步朝屋子走去。 第5章 住你屋怎么样 舒鲤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楚琮走得极快,三两下的功夫就走到了门前,柳姨提着一盏烛火昏黄的灯笼站在门口,见到来人霎时露出笑容来。 “回来了,那孩子呢?” 楚琮没有回头,自顾自喊了声“娘”,随后走至院中水井旁,“嘭”地一声将一团黑乎乎的重物丢在地上,随后借着月光伸手从井中打水洗手。 舒鲤姗姗来迟,看了柳姨一眼,柳姨笑道:“看来今天收获颇丰啊,不早了,先来吃饭吧,吃了饭再清理。” 第9章 柳姨说完便率先转身回了厨房,舒鲤本想跟进去,奈何忽地听到楚琮开口问道: “你留下。” 舒鲤步子一僵,整个人瞬间绷紧了身子,一根木头似地直楞楞地杵在地上。 “今天白天,家里来人没?” 楚琮轻飘飘落下一句话,听在舒鲤耳中却如同圣喻一般令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答。 “没有……” 月光勾勒出楚琮的高大身影,此时他双腿分开坐在井边,俯身下来从刚打满水的木桶里掬着井水擦洗手臂和脖颈。 楚琮没有回答,起身将地上的那几团黑影抓起丢到了柴房门口,借着微弱的烛火,舒鲤这才得以看清那是几只早已断气的野兔与野狐。 那狐狸眼睛上插着一支箭,似乎是被一击毙命,身上没有多少血污,舒鲤知道狐狸的皮毛能卖上价钱,从前他家里那些得宠的姨娘一到冬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各种狐裘兔绒围脖目不暇接,要数大夫人那件白狐裘最为昂贵,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 为了狐皮能卖上钱,许多猎人都会刻意用箭射杀狐狸,免得它受伤弄破皮子,倒落了下等。 不过楚琮打的这一只狐狸毛色并不算纯,看起来黑乎乎的,狐狸也有些瘦,恐怕是喊不上价钱的。 “你盯着看这么久,你会剥皮么?” 舒鲤正走神,冷不防身旁响起一道熟悉冷峻的声音,当即一整个人如同受了惊的猫般汗毛直立,一声惊呼堵在嗓子口,干巴巴磕巴道:“不……不会,我去厨房看看。” 言罢,舒鲤也不敢转身看楚琮,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飞速地往厨房跑去,刚一推开门,正好碰见柳姨来喊。 “都在外头站在做什么,进来吃饭吧。” 舒鲤如蒙大赦,飞快地钻进屋子里,找了个桌角罚站一般,缩着不动了。 柳姨进屋来,身后跟着一脸淡然的楚琮。 “你真该尝尝今天的粥。”柳姨笑的合不拢嘴,直夸道:“小鲤这孩子手脚勤快得很,这晚饭就是他做的,我方才喝了点,味道确实不错,你忙了一天,快来喝碗热粥暖暖身子……咦,你这孩子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过来拿碗盛粥。” 舒鲤悄悄打量了一眼楚琮,不防却与人目光撞在了一处。 “是么。”楚琮敷衍地应了一声,似乎并不在乎这锅粥是谁煮的,听自家娘这么说,也只淡淡扫了一眼舒鲤就将目光收回来了。 三人盛了粥,各自入座。 舒鲤一手捧着碗,一手拿着筷子,眼观鼻鼻观心,只低头喝自己的粥,楚琮也不爱说话,一场晚饭下来只有柳姨一人偶尔说上那么两句。 舒鲤因为紧张胃口也不怎么大,只吃了一半便有些饱,正准备放下筷子时,却见坐在对面的楚琮站起身来,重新盛了一碗咸粥,复又坐了回去。 舒鲤心中一松,忍不住有些侥幸,楚琮又盛了第二碗,这是说明他做的还算合他口味? 只要楚琮不将他赶走,舒鲤就能暂时在这里安身,想到这,舒鲤不由得又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萧关回来前的这段时间里尽量与楚琮和平相处。 做饭,就是第一步! 舒鲤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家娘亲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抓住男人的胃。” 舒鲤咬了咬筷子,心道虽然话放在这里怪怪的,但是意思是一样的! “明天我去集市上转转,看看能不能把狐狸卖了。”楚琮吃罢,将碗放到灶上,转身对柳姨说道:“兔子就放在家里自己吃,这几日山上没什么动静,我明后天还是去集上看看有没有活做,等天气好了再去山上。” 柳姨点点头,神色有些黯然,舒鲤似乎能感受到她身上无形间散发出的那股愧然之意。 楚琮却没有给她自责的机会,说完便撩起了袖子出门了。 舒鲤看了眼柳姨,识趣道:“我来洗碗吧。” “不了,这点小活儿我能做,你要是想帮忙,就去外头帮琮儿吧。”柳姨道。 舒鲤几度张口欲言,却又默默咽了回去,至少目前为止,楚琮对他并没有表露过太多敌意,自己这样一直躲着他也不是个办法。萧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今还是不能与楚琮闹得太僵。 这般想着,舒鲤倒也没有那么抗拒与楚琮单独相处了,闻言点了点头,起身去往屋外。 恰此时月色正好,晚风徐徐,山涛阵阵,不远处的村落处隐隐约约地传来几声犬吠,一派祥和宁静之相。 舒鲤站在门口,深吸几口气,正好看见楚琮坐在井边,身边摆了个小烛台,那几具野兔野狐的尸体放在一旁,正背对着他在清洗着什么。 舒鲤犹豫一下便走上前去,“那个……我有什么能帮你的么?” 楚琮清洗的动作一停,双手朝外甩了甩,头也不回随手往后一扔,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舒鲤砸来! 舒鲤下意识地一缩,那东西在舒鲤身上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便落在其怀中,舒鲤借着烛火一看,才发现那黑乎乎的东西竟然是一个果子。 舒鲤赶忙将果子上的水擦干净,塞进了怀里,胆子也大上不少,上前道:“那个……谢谢,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 楚琮将山果子清洗干净放在一旁的竹篮里,这才伸手将野兔抓去,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个小刀,沿着野兔脖颈处一划一挑,便将喉咙割开。 第10章 楚琮双手反举着野兔,将血放干净,随口道:“你会放血剥皮吗。” “额……不会。”舒鲤弱弱道。 “那你没什么能帮上的。”楚琮毫不留情道。 舒鲤:“……” “那个……”舒鲤犹豫几番,还是鼓足勇气问道:“萧关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楚琮手上的刀随便划了几下,月光下寒芒一闪,再用力一扯,一张皮子便被剥离开来。 舒鲤缩了缩脖子,不由得想到楚琮与萧关都是杀手,他们杀人时……也会这样么? 舒鲤越想越害怕,生怕哪天惹恼了楚琮,半夜他就趁着自己睡觉来抹脖子了。 然而怕是怕地很,走嘛又不敢,舒鲤只能干巴巴地杵在原地,努力将目光从那血淋淋的兔子上挪开,落在楚琮那张宽阔的肩背之上,以此来转移注意力。 “琮儿呀,有件事和你说下。” 厨房的门轻轻被关上,柳姨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今晚就让小鲤睡你屋子吧,柴房那四面漏风的,怎么能住人。” 此话一出,不只是舒鲤浑身僵硬,连带着清理兔肉的楚琮都愣了一下,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舒鲤一眼,不置可否。 舒鲤一个激灵,仿佛被毒蛇盯上一般,急急忙忙道:“不!不用!我睡柴房挺好的,那里也不冷,现在这天,晚上透透气还凉快呢。” “哎呀,小鲤你别跟我们客气,你这一天忙里忙外的,总不能连个床铺都不暔沨给你睡吧?这样,我这个当娘的做主,你今晚就先和琮儿挤一挤,明天让琮儿去集上给你挑个好点结实点的木板,重新架个床给你,这段时间里就先委屈你,暂时住在琮儿屋子里。” 柳姨也不管自己儿子答不答应,自顾自地决定了下来,说着又再三叮嘱楚琮一定要把人给安顿好,这才回了房去,徒留舒鲤一人胆战心惊地站在院子里。 要说原本他还有些嫌弃柴房破旧,那么此时与楚琮同住一屋的恐惧已经大大胜过了这份破旧寒酸。 院中一片寂静。 好半晌,才听到楚琮慢悠悠说道:“你要是想住……” “不不!”舒鲤不敢听下去,打断道:“我住柴房挺好的,我爱住柴房。先这样……那你忙,我不打搅你了,我明天早点起来给你们做早饭,那个……早点睡。” 舒鲤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胡乱应付一通就往柴房里跑,黑灯瞎火的还被门槛绊了一跤,一脸狼狈地扶着木门站起身,也顾不得拍掉身上草屑,进屋就往干草上一倒,鹌鹑似地把自己缩在角落里。 屋外水声淅淅沥沥,哪怕舒鲤没有亲眼看见,却依旧能想象出楚琮清理兔肉的模样,那一遍遍的换水倒水,木桶落下水井,又摇摇晃晃地蹭着井壁上来发出的窸窸窣窣声,竟无端地使他犯起了困。 舒鲤闭上眼,听着哗哗的水声,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娘亲在院中洗菜择菜,准备给他做饭的场景。 小小的舒鲤彼时还不知日后会怎样颠沛流离,陪伴在母亲身边虽然偶感无聊,却令他十分满足,他睡醒后就能揉着眼去寻母亲身影,找到后便从身后软软地抱上去,等着被娘亲拥入怀里,嘴里再塞上一块甜糊糊的刚出锅的糖糕。 而那水声,竟好似穿越过两个不同的时空再次重叠在一起。 舒鲤就这么枕着干草,闭眼倾听着水流潺潺,意识逐渐混沌,原本一直悬着的心,亦不自觉落了下来,如同一片轻羽落在水面,荡开一圈涟漪后重归宁静。 待到舒鲤呼吸平稳之后,柴房窗框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只修长的手握着几个山果子,悄悄地放在窗棂上,随后将窗户虚掩,离开了。 第6章 赶集去咯 翌日一早,天方蒙蒙亮,舒鲤就醒了。 临出门时,他一眼便看见了窗框上的几个山果子。登时一愣。 心道这难道是楚琮给我的么?舒鲤心绪莫名,一边想着楚琮或许也没那么不近人情,一边又不自觉的看到他就腿发软,他就像是昨晚的那只狐狸,在楚琮面前可以说压根没有还手之力。 舒鲤怀揣着这么一个复杂的心情,推开门走到井边打水洗漱,此时院内静悄悄的,舒鲤途经楚琮的房门前还特意放轻了脚步,生怕把屋内的人给惊到了,随后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附耳在门口屏息静听。 屋内一点动静也无。楚琮还睡着么? 舒鲤想了想,没敢再靠近,打算先把早饭做了,于是转身准备离去。 然而就在他转过身后,却看见了赶着驴车慢悠悠走到门口的楚琮,还有坐在驴车上笑的一脸慈蔼的柳姨。 舒鲤:“……” 他本以为今天起得够早了,怎么这两人永远比他还要早。 “醒了?我想着你今天和琮儿一起去买床板,得去借一辆车子,这不看你没醒,我就带着琮儿去借了,饿了吧?我来做早饭。” 楚琮扶着柳姨下车,柳姨气色较之昨日稍稍有些好转,但依旧灰败,说的话却十分温柔,常常让舒鲤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娘。 舒鲤看了眼楚琮,只见楚琮今日换了个装扮,一身的粗布短打,倒穿的像个农户了,可惜他身量高大,往那儿一站哪怕什么都不做都透着一股深沉的气质,很难让人把他和农户联系起来。 第11章 舒鲤上前来迎,楚琮没什么表示,牵着驴车把缰绳栓在门口的篱笆上,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昨晚的果子……谢谢你。”舒鲤走了两步,转过身朝着门外的楚琮轻声道。 楚琮随口道:“都吃了?” 舒鲤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昨晚吃得少,今早起来看到果子就洗洗先吃了几个垫肚子。 “嗯,挺甜的。这是什么果子?” “不知道。”楚琮将绳子拴好,随手摸了几下毛发油亮的黑驴,朝院内走来,“山上随手摘的,你没吃死倒是挺意外的。” 舒鲤:“……” 舒鲤顿时语塞,不知道说些什么,楚琮倒是施施然地从他身边走过,自顾自去了厨房。 舒鲤原地站了好半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刚才楚琮又是在捉弄他,故意看他出丑! 舒鲤有些郁闷,自己这么伏小做低还被捉弄,早知道一开始就跟着萧关走了,不过说起萧关,也不知道他事情办得如何了。 一顿早饭舒鲤简简单单吃了几口,便去帮着楚琮把昨夜处理好的狐狸和兔皮拿去车上,舒鲤这才注意到楚琮还把前日在院中晒着的草给包好一起放上了驴车。 舒鲤心知就算自己问楚琮多半也懒得回答,遂不再多嘴,乖乖跟在楚琮身后,与柳姨辞别后二人坐着驴车从山间小路出发,穿过村子往镇上去。 楚琮坐在前头驾车,舒鲤便缩在一边,一双眸子扑闪扑闪地恨不得把周遭所有风土人情全部印在眼里。 一路上二人行过之处,经常有村民抬头看来,舒鲤本着打好邻里关系的目的伸手想打招呼,奈何村民看了他们一眼,又匆匆低下头去。 舒鲤有些好奇,却也不敢多嘴问楚琮为什么这群村民看起来好像很怕他的样子,只好端坐在驴车上,漫无目的地就这么一路无话。 就在二人路过一片稻田时,忽地田间直起一道熟悉身影,舒鲤凝眸看去,正好与那田间的人影目光撞在一起。 这不正是昨天他坐在河边,出声喊他的那个农家汉子么。 那汉子也认出了舒鲤,远远地朝他挥了挥手。 这是第一个愿意与他打招呼的人,舒鲤喜不自胜,本着那日不辞而别的莽撞行径,也跟着高高举起手朝那汉子挥了挥。 然而下一瞬,耳畔冷不防响起一道声音。 “想交朋友下去交。” 舒鲤规矩了,目视着那汉子的身影逐渐变小,消失。 接下来的路段二人便各自沉默,直到来到镇上。 说是一个镇,其实较之一座小城也不遑多让了,舒鲤在家时鲜少出门,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被娘亲带着出门去买点吃食,如今这座小镇当然是不能和京州比,但胜在热闹。 兴许是因着赶集,楚琮的驴车被拦在了门口,今日镇上格外热闹,甚至还有官兵巡逻,见楚琮架着驴车,便以城内人满为由,不得将车驶入,只能先寄放在府衙客驿,离开时带走。 舒鲤本以为按照楚琮的性子多半不会同意,没想到他竟然一点异议都没有,就这么将驴车驾去了客驿。 客驿里也有登记的官兵,见到楚琮先是一愣,随后才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来镇上干什么的。” “楚琮,给陈家药铺送药。”楚琮回道。 官兵点点头,随手一指角落,“停哪儿吧,太阳下山前来取。”说完便拿了条红布递给楚琮,楚琮接过红布,随手将药包往舒鲤怀中一塞,自己提着那装狐狸和兔皮的包袱徒步朝镇上商街走去。 舒鲤小跑跟着,楚琮倒是熟门熟路,几下就从小道上绕到了商街,舒鲤不由得再次感叹一声。 “人好多啊……” 街道两侧几乎紧挨着摆满了商铺,各色小玩意儿琳琅满目,有孩童的玩具,也有女孩儿的绢花首饰,甚至还有卖字画的,不同的商贩吆喝起来,曲调各异,花词儿不同,显得十分新奇有趣。 尤其是这挤挤挨挨的人群,几乎是推着他与楚琮二人朝前走去,想停都停不下来,此间路过了几个糖人儿铺子,舒鲤都没来得及瞧上一眼就被后面的人群给推走了。 不过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对。 “镇上不是不让走马车么?怎么前头还挤着那么几辆?”舒鲤被人群挤着不得不紧紧挨着楚琮,不过他还是不敢整个人都贴上去,只敢用手指尖捻着楚琮的衣袖,小声问道。 人群挤在一家豪奢的酒楼前便停着不动了,只因酒楼门口停着三四辆宝马香车。马车谁也不肯停在谁的后头,仿佛这会让他们失了身份一般,都挨挨挤挤地并排停。 这么一来,就将道路几乎堵了个水泄不通,来回的人群只能循着缝隙钻,这才导致后头的人越聚越多,直到现在连路都走不了了。 “嗬,不让进是给咱们老百姓看的,那群贵人老爷们哪儿需要注意这个?指不定将他们的车子刮了蹭了什么还得找你赔钱呢。” 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应了一声,似乎也被这马车挡路弄得怨声载道,此话一出便引得好几人来附和。 “可不是怎么。”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抱怨道:“平日里不见这群老爷烧香拜佛,这圣上下旨兴建寺庙了,倒开始抱佛脚了。争着给什么白云大师献殷情。” “说来也奇怪,你说给上头的城里建个寺庙也就算了,怎么还跑到在咱们这个穷乡僻壤里来建了。” 第12章 “嘁,那群贵人老爷的心思谁说得准呢,吃饱了抹抹嘴巴一拍桌子就一个想法。苦的是底下人喏……” “哎,可不是怎么,听说那位白云大师也是古稀之年了,还得舟车劳顿来这里……” “这不就是听说海会寺快开了,这几家老爷都想着把白云大师接回自家去,到时候普善大会上将白云大师从自家送去,给门楣长脸呢。” “别说了别说了,前头走了,快些的。” 舒鲤在一旁听了个大概,此时人潮动了起来,便紧跟在楚琮身后朝前一步步挪,也不四处张望了,就紧紧盯着眼前人的背影,毕竟他要是丢了,楚琮多半不会去找他。 不过这个白云大师舒鲤倒是有一点耳闻,从前在家里也曾偶尔听人说过,白云大师曾经是京都第一大佛寺主持的师弟,为人十分和善,与前瑞王关系不错,却也导致新帝上位之后,他也连带着被清算,发配到了这么一个小镇里做住持…… 舒鲤忽然觉得自己与这白云大师倒是同病相怜,都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搭上了性命。 啊……倒也不对。 毕竟人家白云大师到了这里还有乡绅豪富来巴结,自己倒是成了巴结别人的…… 舒鲤悲从中来,忍不住长叹一声。 而自始至终,楚琮都没什么表示。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对周遭的一切变化都漠不关心。 等过了酒楼,人群便分散了不少,没之前那摩肩接踵的拥挤了,舒鲤这才得以喘口气,松开捻地发白的手指,继续跟在楚琮身边朝前走。 没走多久楚琮就将人带到了一家药铺前。 “东西拿着,在这里等。”楚琮将自己裹着狐狸的包袱递给舒鲤,拿走舒鲤怀中的药草包,也不等人回答,就自己一人进了药铺。 舒鲤站在原地揣着包袱等,药铺对面是一家花楼,规模倒不算太大,也就是个二层小楼,不过胜在装饰精巧,仅仅从外沿看去,便能看见其楼上轻纱飞舞,丝竹琴音袅袅,娇声笑语晏晏,二层小楼更是时不时地有半露香肩的美人懒倚阑干一顾,霎时撩的街上闲散的青年们又脚下软绵绵地踩进了花楼里。 舒鲤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撇开,转而朝着药铺里面探头探脑,楚琮或许是去了里屋,舒鲤在大堂里找了半天都不见他踪影,等久了舒鲤又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 他不会是从后门走了吧?想趁此机会把我甩了。 舒鲤越想越害怕,只觉得楚琮一定会把他甩掉,心里一急就跑进了药铺里,药铺伙计来迎,舒鲤只实话实说找人,伙计遂翻了个白眼懒得招呼,去了别处帮忙。 舒鲤在原地干站了一会儿又不得不尴尬地出了门。 或许是自己多想了,舒鲤抱着怀中的狐狸包袱,心道如果楚琮要把自己甩开,那也不会把包袱给自己。 自己一定是想多了,乖乖等着就行…… 舒鲤一边这么安慰自己,一遍又忍不住地往药铺角落的弄堂里瞧,穿过弄堂就能到药铺后门处,那自己要不要去看看?就看上一眼,看一眼就回来,楚琮也不会知道…… 舒鲤一边纠结,一边又吓唬自己要被丢下,脚下却不由自主地一点点往弄堂边挪。 “救救……救救我……” 忽然,一道孱弱微小的呼救声响起,掺杂在这满街的喧哗中几乎瞬间就被淹没了,而舒鲤也是脚步略顿,不太确定。 “救救我……求你了……”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舒鲤上前一步,果然在弄堂里看到一个衣衫褴褛脏乱不堪的男人,男人蜷缩在地上,身下一卷草席裹着,蓬头垢面脏污不堪,身形十分瘦削,伸出的手臂几乎就是皮包骨头。 男人看到舒鲤,仿佛看到了救星,口中含糊地一遍遍喊着“救命”,伸出的手上布满污垢,遍布着浓疮,有些疮口破烂流脓,散发出一股恶臭。然而干净的皮肤却又十分白皙滑嫩,似乎男人之前也是娇生惯养的。 令舒鲤奇怪的是,这弄堂并不隐蔽,躺着一个人也可以说十分显眼,男人身边留有些许食物残渣,吸引了不少苍蝇蚊虫,似乎男人已经在这里躺了一段时间了,但这么长一段时间,竟然就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帮忙吗? 还是在一个药铺旁边…… 经历过人牙子一事,舒鲤并不会无缘无故地大发善心,对于陌生人,他的戒备心总是高于一切。 男人先是呼救了一会儿,见舒鲤不上前也不回话,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整个人都泄了气地跌回地面,迷迷糊糊地喊着疼。 舒鲤想了想,转过身去重新走回了药铺门口。 只是那男人虽然不呼救了,那断断续续的哀嚎声却总能传进他的耳朵里。 舒鲤又有些犹豫,忍不住探出脑袋看向弄堂里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可是他自己身无分文,又自身难保…… 舒鲤叹了口气,纠结万分。 这么一来一回间,竟吸引了药铺伙计的注意。 “别管那个人,那个人脏得很。” 伙计闲了下来,手里揣着一把干瓜子,斜靠在门框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噗”地一声将瓜子皮吐出去,眯着眼睛说道。 第7章 这是要亲手做? “什么意思?”舒鲤循声看去,说话之人正是之前冷落了他的那个店小二。 第14章 那农家汉子也蹲在河边洗衣服,看到舒鲤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后便笑着打招呼道:“你也来洗衣服啊,吃了没?” 舒鲤本有点局促,但看见这汉子的敦厚笑容便不自觉放松了几分警惕,继而回想起早晨那匆匆一眼,便也冲他笑了笑,说:“刚吃过,你呢。” 汉子将衣裳抖开,在河水中甩了几甩,不少浮沫被撇出。 “我也吃过了,今早还看到你了。” 舒鲤也寻了块好落脚的地方开始洗衣服,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起来。 “今早走得急,没跟你说上一句话。” “不碍事,你也是刚搬来的么?倒是没见过你,你是这家的亲戚么?” 舒鲤想了想,回道:“呃……算是吧,我娘让我过来寻他,先住段日子。日后还要多麻烦大哥你了。” 农家汉子爽朗一笑,“说啥话呢,这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们一家也刚刚搬来没几年,就在这条小路尽头,门口拴着一条大黑狗的就是。我之前一直想多和你家走动走动呢,可惜一直没机会,正好今日总算说上话了。” 舒鲤笑的有些勉强,心道不是没机会,是楚琮压根不搭理他吧。也幸好眼前这人看起来不是个小心眼的,不曾记恨上。 “哪里……嗯我这个表哥从小就不爱说话,见谁都这样,我在家里他也不搭理我。”舒鲤简单解释了几句,对面汉子也直摆手说没事。这么解释过后二人之间便都放松了些许。 舒鲤头一次感受到当地的风土人情,眼前这汉子虽看起来人高马大一副糙汉模样,说起话来却半点也不粗俗,只捡一些平日里的乡野趣事说与舒鲤听,言谈间娓娓道来倒像个说书的。 舒鲤边听边不自觉入了迷,连搓洗衣服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忍不住追着汉子的话问道:“然后呢?山上真的有熊么?” “当然,许多人都见过呢,村东头的张老汉家,他二儿子就是喝醉了晚上睡山路口,被熊给遇到了,一爪子下去直将他右腿的肉都撕了一大块,啧啧啧。”汉子说话间不住咂舌,仿佛亲眼所见,“大夫说能保住命都是好的,这条腿倒也就此瘸了,至今也难说上媳妇。” “啊……”舒鲤一时间有些害怕,忍不住道:“那熊那么厉害,楚琮一个人上山不是很危险。” 汉子听出舒鲤话中含义,笑道:“倒也不必担心,因为这熊已经被杀了,之后村里还组织壮劳力上山搜查了一遍,方圆十里不再见什么猛兽踪迹才罢休。” “哦?是谁做的?”舒鲤好奇询问。 汉子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难道他没和你说?” “说什么?” “你那表哥,就是杀熊的人呐。”汉子笑了起来,此时也反应过来,见舒鲤的确是对这位表哥一无所知,便解释道: “我比他早搬来几年,我来的时候正好村里闹猛兽闹得厉害,我家住着离山近,家里又有几条大狗,平日里察觉出不对劲的就能把全村都叫醒,但大家没人敢上去捉,何况这山这么大,进去指不定就要迷路,再远的也不敢去。” 舒鲤点点头表示同意,这山看着不高,却绵延数百里,人的脚程有限,晚上若是不能返回村落,在山上更容易遭受袭击。 “你表哥是后面才搬来定居的,当时村里想安排他住我家旁边,但他嫌吵,选了山脚下的这块地,村长几劝都劝不住,只好随他去了,只叮嘱我能帮就多帮着点。” “本来也相安无事,却不料某天晚上我家门前的狗忽然一直叫个不停,我被吵醒后起来一看,正好看到山脚处一双绿莹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一眼就知道是熊。那熊似乎也有些忌惮,只远远看了我几眼就朝另一个方向跑了,我一看不好,这不是朝你表哥家来了么,我当时就拿着草叉子就追,想提醒你表哥。” “然后呢?”舒鲤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衣服。 汉子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随后说道:“具体的天太黑了,我也看不清楚,只看到几道白色的光闪过,那熊就猛地咆哮了几声,听得我心惊肉跳,谁曾想下一瞬就倒了下去,只一个照面,那熊就死了。” 舒鲤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那汉子见状忙补充道: “我只隐约透过月色看到你表哥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好像是一把长刀,刀口还滴着血呢,那熊跟小山似的,就直接被割喉放了血,第二天白天,全村人都来看了,那喉管……啧,说是差一点就直接把头给削下来了。” “你说,这力气得多大?” 舒鲤听着这件事,脑海中想到的却是那天楚琮拦路杀死的人牙子,那人牙子也身材十分魁梧,块头比起熊也差不了多少,而楚琮,就有能直接把那种程度的壮汉直接斩首的能力。 舒鲤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到了当天一个被割喉,另一个被树枝洞穿喉咙的两人,心里忽然冒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楚琮,似乎十分热衷从脖子下手。 就像是那些凶猛的野兽,喜欢从喉咙一击毙命。 二人各自洗好衣服便互相道别离去,回道院子中舒鲤一边晾衣服一边心中惴惴。 楚琮武功绝对不低,萧关与他同出自仙人岛,相比二人武功不相上下,那仙人岛到底是什么地方?岛主为什么要找自己。 第15章 舒鲤如今才发现他依旧是乱世中的孤舟一叶,以为自己暂时找到了停靠的津渡,谁知也只是浮木一根,他还是被无尽的海水裹挟着,被迫飘向未知处。 要在这里等着那什么岛主来找自己么? 不,不行。 舒鲤暗自下定决心,不能将自己的命运再随意交给其他人,否则要生要死,只是对方的一句话。 但…萧关若是想强行将他带走,他没有丝毫武功,又怎么能抵抗呢,楚琮现如今看来是巴不得他赶紧走,更不会出手阻拦。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路了么?舒鲤有些茫然,晾完衣服后便坐在了院内石凳上,双手托腮目光空洞地望向前方,手里托着早上剩下的山果子,被捧在两手间来回抛。 抛够了,舒鲤张嘴咬下,忽然觉得这果子似乎也没有早上那么甜了,反而酸酸的。 就在舒鲤茫然出神之际,一道脚步声伴随着重物拖地的簌簌声由远及近,一点点朝着院子走来。 舒鲤打了个激灵,直起身看向院外,却见楚琮一脸漠然,身后拖着一块木板,木板被草绳子捆着,随着楚琮的动作在地上拖拽摩擦,身后蔓延出一道长长的拖痕,一直延伸进院子。 楚琮瞥了眼满院子晾着的衣服,随手把木板堆在院子里,自己进屋去了,仿佛压根没有看到舒鲤一般。 舒鲤久久凝望着那块木板,忽地心头闪过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 楚琮该不会……是想给他做一块床板吧……? 就为了省点钱? 第8章 听到了不得了的事 不多时,楚琮从屋内出来,手上拿了一把斧头一个锯子,坐在院内的小木凳上,随手将那木板放倒,拿着锯子比划半晌之后好像才看到站在一旁的舒鲤。 “站哪儿做什么,过来搭把手。” “啊?来了!”舒鲤回过神,心中不免有几分雀跃,却又不敢当真,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呢? 楚琮倒也没和舒鲤客气,直接把锯子往舒鲤手里一塞,说道:“我先砍,然后你用锯子把它四周修整一下,会锯木头么?” 舒鲤拿着锯子比划了一下,诚恳道:“简单锯一下没问题。” 楚琮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起身站到木板中央,反手拿着斧头敲敲点点,似乎在考虑从哪儿下手比较好。 舒鲤在一旁看地心潮澎湃,他能猜到这就是给他做的床板,只是没想到楚琮竟然愿意自己动手给他做一个,他原以为楚琮压根没放心上。 柳姨拉开卧房门,手中挎着一个筛子,上面铺了些干草药,边走边翻晒,见院中二人笑道:“回来啦?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木材?” 舒鲤听罢,目光移向楚琮。 楚琮确定了一个点位,举着斧头便砍下去,拔出时留了一道深痕,闻言“嗯”了一声,回道:“对,应该是以前上山的人发现的,被放在木屋里当床板,就是有些潮湿,晒几日就好了。” 舒鲤反应过来,小声问道:“这个木板是你的么?给了我你上山后睡哪里啊?” 舒鲤知道许多山林打猎的都会在山路口造一个小木屋,若是来不及下山就会在木屋里暂歇一晚,楚琮经常需要上山打猎,这个木板应该就是他在山上的木屋里用来临时休息的。 楚琮略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用担心。” 舒鲤:“哦……” 楚琮又看了眼舒鲤,“快入冬了,打不到什么猎物,不用过夜。” 舒鲤这才放下心来,用力地点了点头,手上拿着锯子开始沿着楚琮砍下的几条纹路来慢慢锯。 舒鲤没怎么做过木工,锯起来十分吃力,几下子没锯下多少来倒是把自己虎口震地发麻,只好锯一会儿停一会儿,楚琮这边都已经把四个角给砍地差不多了,舒鲤那边还没锯完一条边。 舒鲤有些心虚地看了眼站在一旁叉腰督工的楚琮,明显地看见他眼里露出一丝嘲弄的意味,仿佛在说这点事儿都办不了。 舒鲤干笑两声,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这木头看起来不错啊,这是你找来的么?” 楚琮见状索性坐了下来,目光却落在不远处在屋内忙碌的柳姨身上,淡淡道:“床板做好了你就搬去和我娘睡一间,我会用衣柜隔出一个小隔间,你晚上就睡那里。” 舒鲤愣了一下,“啊?” 楚琮接着说道:“我娘身体不好,冬天病情容易加重,这几日她晚上常常会夜惊咳嗽,你搬去她房间,晚上她如果有什么状况,你得照应着,不知道怎么做就来找我。” 楚琮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舒鲤还有些不太习惯,待听清楚后便打消了心底那一丝顾虑,答应下来道:“可以。” 楚琮安静了片刻,又道:“你会照顾人么?” 舒鲤道:“当然啊,我以前在家就经常照顾我娘,也是从早到晚。” “你爹不是京州富户?还用得着你来照顾人。”楚琮道。 舒鲤边吭哧吭哧地和那块木板拉锯,边抽空回道:“我娘只是个妾罢了,按照京州贵族们的说法,我得喊我娘作姨娘,不过我们家是商人,不讲究这么多。” “再说了,我爹也从不管我和我娘。”舒鲤好不容易锯好一边,登时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甩了甩酸麻的胳膊,小跑到另一边继续锯。 楚琮点点头,“你爹真不是个东西。” 第16章 舒鲤听见楚琮骂他爹,倒也没生气,反而笑道:“那可不是,你瞧连我名字都不乐意好好取,我娘生我那天,我爹最爱的池子里的一条大鲤鱼死了,索性就给我取了个鲤鱼的鲤。” 舒鲤哂然一笑,“那里有爹会给自己孩子这么取名字的。” 楚琮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唔,我爹也是。” 舒鲤诧异道:“给你取名啊?” 楚琮淡淡:“也不是个东西。” 舒鲤瞪大了眼,忙朝屋内看去,一副说坏话怕被人听到的样子,此情此景落在楚琮眼里,仿佛说这话的人是舒鲤一般。 “你不用看,我娘没成亲。”楚琮道。 “没成亲?那怎么……”话说一半,舒鲤忽然反应过来,忙停住了嘴,朝楚琮露出一个歉然的表情。 楚琮面无表情,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了两个红山果,手一挥,便将其中一个抛向舒鲤,正正好砸在舒鲤的额头上。 “哎呀……!”舒鲤被砸地艾艾直叫,一手捂着额头却不怎么疼。 楚琮大概是收着力了。 “不要乱想,不要乱猜。”楚琮说罢,便不再多言,留下舒鲤一人和这木板奋斗,自己进屋去了。 舒鲤也不闲着,吃了果子后便继续开始干活。 整一下午舒鲤就在院子里不停地修整这块木板,直到慢慢有了个单人小床的雏形,闲下来时舒鲤早已忙的出了一身汗,而太阳也已近群山,日头逐渐晕出一片红霞。 下午柳姨也翻了几床被褥来晒,唯独楚琮一回屋就不见出来,直到舒鲤把床板修整好,推到了柳姨房门口。 柳姨看见后便主动帮忙一起把这床板推了进去,想是早与楚琮说好了,让舒鲤暂住在这里。 二人刚刚把床板弄进屋,那边就听见了门响,紧接着一下午不见的楚琮便走了进来。 舒鲤从床板后探出头来看了眼楚琮,柳姨倒是主动说道:“醒了?这床板已经弄好了,你看要怎么放?” 楚琮“嗯”了一声,也不回话,上前便伸手接着床板,随手放到了一边,又去推那放在角落处的衣柜,在屋子中央横放着,正好隔成两个空间,一大一小,小的正好能放下一个单人床,且一侧还有窗。 楚琮从角落里拿了几个木架子搭好,又把床板放上去,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带上几尺布,中间给你们挡一下。” “什么时候走啊?”柳姨主动问道。 楚琮道:“马上就走了,明天一早回来。” “吃顿饭也来不及么?要不带上几个热馒头路上吃。”柳姨道。 楚琮没有拒绝,“也行。” “你要去哪里?”舒鲤还沉浸在自己终于有床睡了的喜悦之中,冷不防听见楚琮说要出门,便下意识问道。 “镇上。”楚琮说罢,便转身出了屋子,似乎是去了隔壁厨房。 柳姨忙道:“好了好了,先不忙了,去吃饭吧。” 舒鲤出门时,只能看到楚琮离开的身影,方向正是早间赶集去镇上的路。 “这么晚了还要出门?”舒鲤问道。 柳姨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一直到看不见楚琮的身影才回转身来,轻叹一口气,“他去镇上做些短工,平日里忙的铺子白天人回家了,他就去做些夜间的活。” “他做工 也是为了给我买药,我这个病啊,看不好了,再耗下去也是把家掏空,我早就劝他不治了,别买药,把钱留下将来好讨个媳妇,他却犟,非得花这冤枉钱。” 舒鲤回想起白天赶集时,楚琮在药铺里逗留了很久,莫非就是在谈短工的事? 也是,按照楚琮能打猎的功夫,随便卖点皮子和野味多多少少都能存下点家底来,但这几日舒鲤帮着打扫时,才发现这家的确不怎么富裕。 甚至连楚琮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打过的补丁,一件深色短打涤地都有些发白。 恐怕他打猎的钱还填不满这个病的窟窿。这才需要做些短工补贴家用。 难怪他要自己和柳姨住一起,恐怕也是他晚上不在,自己若是睡他房间或者柴房都不能及时察觉到柳姨的不适。 想明白这些舒鲤也不怪楚琮对他不冷不热了,要是自己天天都要担心这买药钱,恐怕自己的脾气也比楚琮好不到哪里去。 至少楚琮虽然面上冷,却也没真的欺负他。 舒鲤这边心里宽慰自己,却冷不防耳畔传来一声沉吟,侧头只见柳姨红了双目,倚靠在门上无比自责,抚着心口哭道:“我也不想拖累他啊,我怎么不一早就死了,还省得把他害成这样。” 舒鲤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柳姨本就因病而孱弱,此时情绪上来更是只有出气的多,快要吊不上来气,舒鲤这一吓,忙伸手顺着柳姨的脊背往下拍,喊道:“这叫什么话!哪儿有孩子嫌弃自己娘是累赘的。姨你别哭,先进屋坐着歇歇。” 言罢也不顾柳姨作何反馈,舒鲤便将人给扶进了屋子,好生将人搀扶坐下,柳姨垂着眼落泪,仍旧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舒鲤见状忙半蹲下身,不断地伸手按捏柳姨的五指指尖,边按边说道: “我娘后来身体也不好,请了很多大夫都说治不得了,我求我爹买点名贵的药,可他不答应,他宁愿花钱去贿赂那些贪官,我没办法,我要救我娘就要有钱来买药,还好在院子里当值的一位姐姐有认识的路子,她可怜我,替我牵线搭桥,找了份活计,我只要誊抄好书卷就可以给我一笔报酬。” 第17章 “我那会儿就没日没夜地抄书,笔都写坏了好几只,我也没钱买好的笔,更不敢停下。” 舒鲤的语调舒缓而坚定,仿若一泓清泉温柔却又充满力量,渐渐地让柳姨从悲戚中缓过神来。 “但我抄好了,也没能救回我娘来,我抄书只有三两银子,而那个药却要一千两。我拿着银子找到我娘,哭着和她说……对不起。” “我娘只是摸着我的手,夸我真厉害,可以赚到钱了,我不愧是她的孩子。”舒鲤说到这里,似乎回想起了那个哪怕病痛缠身形容枯槁却依旧温柔明媚的女子,脸上都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来。 “最后我拿那三两银子买了两坛子米酒,一份放在我娘的墓前,一份我坐在她墓旁喝,那是我第一次喝酒,我娘特别喜欢他家的米酒,总说多香甜。” 舒鲤按揉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陷入了回忆,慢慢道:“但我那天喝了,一点都不甜,酸得很,还有些发苦。她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呢?” “想不明白我也不想了。”舒鲤笑了笑,“我只是觉得,那段时间我娘一定很痛苦,但是她从不告诉我,也不说什么想一死了之的话,只是像平常一样,和我说说笑笑,直到她在某一天晚上离世。” 舒鲤将柳姨瘦削到有些硌的双手合并起来,仿佛握着的是自己娘的手,笑道:“我想,对于楚大哥而言,或许他早就知道了您的病情,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像当初的我,但只要您还活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哪怕当真到了不得不分开的哪天,楚大哥他也不会后悔自己没能做什么。” “只要自己的娘还在,那吃的苦又算什么呢,更谈何拖累?” “再者,若是当初您没有独自抚养楚大哥,那么或许也会有另外一番境遇,这难道能说是楚大哥拖累了您么?” 柳姨像是被舒鲤这番话给说中了,喃喃道:“这……这怎么能算拖累呢……” “就是嘛……所以说……”舒鲤话说一半便听柳姨继续说道。 “我一生未嫁,也做过许多抱憾终身的事,可唯一不曾后悔的,就是在木渡河畔捡到了琮儿,那会儿我已经三十多了,大夫说我一生都无法孕育子嗣,可就在当晚,我在木渡河畔散心,就看到了一个飘来的木盆……” “当时他还那么小,哭得小脸都憋红了,许是饿狠了,我一伸手就含住了我的手指不放,就那么使劲地啜,像个小牛犊似的……当时我就在想,我生不了孩子,琮儿就是上天给我的孩子。” 柳姨沉浸在回忆之中,缓缓说起了往事,而被她打断的舒鲤,此时此刻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听到了什么,楚琮并非柳姨亲生孩子? 完了……他好像无意间听到了不得了的事。 【作者有话说】 人家想要海星,收藏么么哒 第9章 喊人人就到 翌日一早,舒鲤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终于睡到了床板,昨晚又忙活着把被褥给铺了,颠簸这些日子,舒鲤才真正算得上是睡了个安生觉,一不留神就这么睡过头了。 舒鲤猛地拍了拍额头,忙下床穿衣。 待收拾好出门时,才发现楚琮已经回来了,此时正坐在院子里一脸漠然地卷着袖口洗衣服。 舒鲤站在门口,顿时头皮一紧。 自己这才刚进屋子睡,就被人给逮住睡懒觉了。 不过好在楚琮并未有所表示,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就继续低头洗衣服了,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舒鲤悄悄出了口气,环顾一圈不见柳姨人影,又听见厨房里传来刷锅洗碗的声音,忙束了头发就往厨房赶去。 柳姨正在刷锅,眼见舒鲤跑了进来便道:“醒啦?桌上给你留了一碗粥,还有两个馒头和鸡蛋,趁热吃了吧。” 昨晚经过舒鲤的那番宽慰,柳姨面色稍稍好了些,不再是之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舒鲤歉然道:“我睡太沉了……” 柳姨将锅里的水舀到盆里,又拿布巾擦了擦锅拧干水道:“年轻人都这样,瞧你年纪还好,得多睡会儿,不然身子养不好。” 舒鲤想了想,上前去帮柳姨把刷锅水给倒了,碗碟摆放齐整,收拾完之后才入座开始吃饭。 舒鲤喝了口已经有些凉的白粥,悄悄瞥了眼院子,朝柳姨道:“嗯……楚大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柳姨也闲不下来,又拿了衣裳坐在舒鲤对面开始缝补起来,闻言想了想,回道:“刚回来没多久,才吃完饭呢,就让他把衣裳换下来洗洗。” 舒鲤咬着筷子问道:“嗯……那他回来看到我还在睡……有说什么么?” “这倒没有。”柳姨没有察觉出舒鲤的不对劲,只安慰道:“没事,琮儿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你这几日忙前忙后他也看在眼里,只是多睡一会儿不会说什么的。” 舒鲤心不在焉地点头应下,不知为何又忽地想起昨晚柳姨说的那件事,有关楚琮的身世。 这可不能让楚琮知道了,不然自己多少条小命都不够往里面搭的。 舒鲤缩了缩脖子,看了眼身前的鸡蛋,思索片刻后将碗里白粥喝完,一抹嘴巴拿上鸡蛋出了门。 院内楚琮正在打水,听见身后的动静也没回头,似乎早就知道来人是谁。 舒鲤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讪笑着走到楚琮身旁,两手捧着鸡蛋上供似地朝楚琮的方向拱了拱。 第18章 “鸡蛋给你吃,辛苦了。” 楚琮不置可否,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拿皂荚搓洗衣领,仿佛根本没听见似的。 舒鲤这些日子也多多少少摸清了些楚琮的脾气,他不说话不代表生气,多半只是不想说话罢了。 舒鲤十分识趣,忙上前去接过那盆衣服搓洗,把鸡蛋往楚琮怀里一放,笑道:“你去休息吧,一晚上没睡,这衣服我来洗。” 这回楚琮倒是没有拒绝,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一手揣着鸡蛋回屋去了,走地十分潇洒。 舒鲤心里盘算着小九九,这样过段日子倒也不错,等到再过些时日,就去镇上看看能不能也找点活计做做,好歹攒些银钱下来,萧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自己手头还是要有点钱,这样日后哪怕要离开心里也有个底。 舒鲤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不禁开始盘算起来等自己有点银钱后要去哪里。 当然得先回京州一趟,怎么说也得把娘的骨灰带走,至于离开京州要去哪里,那就以后打探打探消息再说。 舒鲤觉着日子有了盼头,干活也愈发卖力,本来要洗的衣服也不多,三两下就洗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需要再去河畔冲洗一下就可以了。 河畔空无一人,舒鲤也习惯了四周的安静,找了个地方蹲下就开始洗。 舒鲤动作麻利,不多时就洗的差不多了,正准备拧干水回屋时,冷不防听见河对岸传来一声轻佻的哨声。 舒鲤下意识抬眼看去,瞬间眉头便蹙了起来。 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男人醉醺醺地站在河对岸的树旁,一双三角眼醉醺醺地眯着,步伐虚浮瞧起来像是随时都要摔倒似的。 一个醉汉。 舒鲤撇撇嘴懒得理他,继续俯身拧衣服。岂料这举动似乎引起了那醉汉的注意,更是呵呵笑着往河边走来,似乎想张口和舒鲤说话。 舒鲤就当没看见,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 这么接二连三地无视却惹恼了那醉汉,醉汉眼见四下无人,舒鲤又瘦瘦小小一个,当即胆子大了不少,从身旁捡了个拳头大的石头就朝河里扔。 “砰——”地一声巨响,砸起数丈高的水花,直接溅到了舒鲤身上! 舒鲤大叫一声,惹得对面醉汉哈哈大笑。 “你……!”舒鲤忍无可忍,"你有病啊?!" 醉汉见惹恼了舒鲤,非但不害怕,反而笑地愈发猖狂,大着舌头磕磕巴巴道:“没……没见过你,你……哪家的?” 舒鲤皱着眉打量了眼前男人,只见男人一身衣衫松松垮垮,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身上还沾着不少碎草屑,说不定是喝醉了在外就这么躺了一晚。 一晚都没家人来找,多半此人平日里就是个酒鬼。 想到这里,舒鲤更是没好气,白了男人一眼收起衣服就要走。 男人见舒鲤要走,似乎急了,大着舌头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含含糊糊地就往前冲,仿佛看不见前面是条小河似的。 男人这般不依不饶的模样无端让舒鲤有些害怕,忙转身要走,只不过还没走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响。 “救命啊……!” “救救我!救救我!我不会水……” 男人半个身子踩空陷进了水里,只留上半身还在岸边,两只手死死扒住岸边的石头,脸上酒意尽消,反倒是一脸的惊恐。 舒鲤只一个犹豫,那男人便继续求救道:“求求你……救救我……” 舒鲤脚步一顿,犹豫片刻后还是放下水盆,小跑过桥去了另一边河畔,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就使劲往上拖。 “你抓着我,我把你拉上来。” 谁料话还没说完,便陡然感觉手上一轻,力道还来不及卸就被带着往后倒了下去,狠狠摔在草地上,那一瞬间整个腰背都传来一阵剧痛,疼地舒鲤眼前发黑。 下一瞬,一道酒气冲天的身躯便压了上来,像个大山似地不由分说就压在了舒鲤身上,舒鲤一口气没喘匀,这么一压险些去了半条命,忍不住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就是一阵刺鼻的酒味直冲天灵。 “哈……你别动,你身上真香……让我闻闻。”醉汉丝毫没有方才的那股害怕惊惧之色,反倒是上下其手地在舒鲤腰上捏来捏去。 舒鲤被这陌生男人压着轻薄整个人都快吐了, 不知从哪儿生来的力气猛地将这男人掀开,急红了脸起身怒骂:“你别碰我!恶心死了!” 舒鲤正要转身离开,却不料又被那醉汉缠了上来,拽着舒鲤的手就不让他走,口中含含糊糊地喊着什么诸如“宝贝儿,心肝儿”之类的词,边喊还边噘着嘴往前凑,似乎要来亲他。 舒鲤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整个人气的快要晕过去,强忍着恶心不断挣扎着,奈何力气实在太小,这醉汉看着瘦削,箍着他手腕的力气却大得很,舒鲤几次挣扎不得,眼看那醉汉就要把嘴凑了上来。 要是被他亲一口,舒鲤只想拿个搓板把自己的脸皮给搓下来。 “楚琮……!楚琮!!”紧要关头,舒鲤脑子一轴,猛地大声喊道。 “你该……嗝……喊我的名字……嗯”醉汉话未说完,便猛地止住话头,紧接着整个人便被一股力道掼飞出去,化作一道虚影重重落在地上,男人不断惨叫哀嚎,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一瞬间变故来的太快,舒鲤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男人抱着的那条腿似乎被什么东西砸断了一般,关节处扭曲着垂落,看着十分肉麻。 第19章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静静躺在醉汉不远处的一根木棒槌。 舒鲤眼前一亮,转头看向河对岸,果不其然,赤着上身只着一条里裤的楚琮正黑着脸站在对岸。 楚琮像是刚睡醒,披头散发像是匆匆赶来的一般,连件衣服都没穿,就这么打着赤膊杵着,一双鹰眸中露出几分不虞之色,扫了一眼舒鲤,随后什么也没说,继而将目光投向那不断打滚哀嚎的男人,冷冷道: “大清早的鬼叫什么,今天断你一条腿,去找郎中接上死不了,再敢扰我清梦,就废了你的腿。” 【作者有话说】 召唤兽哒哒哒,求海星求收藏=3=么么哒 第10章 一件小事而已 舒鲤连滚带爬地跑向河对面,惊惶地像个兔子似的。 楚琮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见那醉酒男子止不住地哀嚎打滚,冷哼一声回院子去了。 舒鲤站在路口,四顾了一番,一大早的许多人还没出活,这醉汉鬼哭狼嚎的动静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引来一堆人,还是先离开再说。 这么想着,舒鲤便急吼吼地往院子里跑,跑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又回去把岸边的衣服捡了回去。 舒鲤回去后,楚琮的房门再度紧闭,料想是继续回去补觉了,倒是柳姨手上挎着筛子,见舒鲤匆匆回来,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叫。” 舒鲤这便白着一张脸把方才的事给说了,末了忍不住偷偷觑了眼柳姨脸色,毕竟这事也算是自己闹出来的,一开始不理会那醉汉就是了,这下楚琮把人给打断了腿,恐怕得惹点是非出来。 柳姨听罢,先是一怔,旋即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舒鲤看着心里也是一个咯噔,“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你为什么要道歉,你哪里错了。”柳姨有些诧异,解释道:“那个人我知道,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无赖,我和琮儿刚搬过来的时候他就想来偷我家的鸡,被琮儿教训了一顿,这才不敢来这儿。” “这回恐怕是喝醉了晕头转向跑来的,见你脸生是新来的就想占便宜。”柳姨冷笑一声,面露愠意,却还是安慰舒鲤道:“你别怕,有琮儿在,那无赖不敢随意找上门,这几日你先别离太远,我寻个时间去找村长说说这事儿。” 舒鲤本就因为借住在这儿而小心谨慎,如今哪怕得了柳姨的宽慰,心中亦是有些过意不去,只默默道自己以后还是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那就让他在那里么?”舒鲤没个主意,也不敢去问楚琮,只好诺诺问道。 柳姨想了想,安抚似地拍了拍舒鲤手背道:“我去看看。” 言罢,柳姨便放下筛子往外走去,舒鲤哪能让她一人孤身前往,二人又赶去了河畔,只见方才还荒无人烟的小路上,此时站了不少村民,舒鲤匆匆一瞥没敢细看,扶着柳姨站在河对岸。 对岸之人也发现了舒鲤与柳姨二人,其中或是有相熟的,主动问了句:“这不是柳大娘么?这人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可知道?” 柳姨便顺势把方才的事给说了出来,末了道:“麻烦认识的去请一下村长吧,这事由他定夺,我家琮儿伤了人,该赔的钱我们会赔,但这人平白无故欺负我家孩子,这理也得好好说说。” 众人听了来龙去脉,各自心下便有了底 ,当即就有那嗓门大的嚷道:“请什么村长啊,这点小事儿,断个胳膊腿而已,随便去村尾找张大夫接一下就成了。” “村长不在,去隔壁三房村了,得等明天回来。”有人道。 “那就先把他抬去接个骨吧?谁来?” 此话一出,当即便有几人笑道:“我可不去,你们看着弄吧,我得回去下地了。” 显然这无赖也是村中出了名的,谈及要带他就医,顿时跑了好几个,留下的那几人也是面面相觑,谁也不起头去做这件事。 那无赖疼地死去活来,已经脸色白的难看,一句话噎说不出来。 “我送吧,正好我家有辆牛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正是那与舒鲤相熟的农家汉子。 汉子不知什么时候赶来的,此时站在人群末端,看清了形势便主动请缨。 “林山啊,我劝你别趟这浑水,你来不久不清楚,这人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痞子,你可别好人没做成还惹了一身腥。”一名汉子劝道。 “没事。”林山笑了笑,目光却投向了舒鲤,宽慰似地说道:“我就把人送去,送去就走,免得他一直躺这儿,万一拖久了接不好,后续不得惹出更多麻烦来?” 劝的那人听见林山这么说也不再坚持,只道:“行吧,那你把人送去,我们就先走了。” 舒鲤心里一热,知道这是林山有意帮自己忙,不然这醉汉就这么躺在这儿一天,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恐怕更不好办。 林山与他不过点头之交,却愿意帮他,这份人情舒鲤暗暗记在心里,只想着以后定要报答。 眼见人散的差不多了,柳姨便回屋去继续晒萝卜,舒鲤跟在柳姨身后,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看向河对岸的林山。 林山正好也没走,站在原地打量着那醉汉,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动手比较好,一抬头便看到了舒鲤, 以为他是在担心这醉汉,便宽慰道:“你别怕,这人在村里一向没好口风,村长也不会偏颇他的。” 第20章 “我……”舒鲤深吸一口气,诚恳道:“我真的……谢谢,我也没什么能回报你的。” 林山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爽利道:“这有什么,邻里邻居的,能帮就帮一把。” “有需要我帮忙的就喊我。”舒鲤也能看出来林山这人是真的古道热肠,便不再推辞,只认真回道。 林山欣然同意,二人这便各自回家去了,林山回家去准备牛车,舒鲤则回屋去继续洗那没洗好的衣服。 院子里只有舒鲤一人在打水搓洗衣服,柳姨则去了后院山脚下的农田。 院子静悄悄的,舒鲤搓一会儿便开始心不在焉地发呆,原地坐了会儿又忍不住起身走到楚琮门外徘徊,面上满是纠结。 等楚琮醒了,他该怎么和楚琮说呢? 他打伤了那无赖,如今得赔那人钱。 可现在本就过得拮据,楚琮做工的钱还得用来给柳姨买药,又哪有什么钱去赔给那无赖。 说到底都是自己多管闲事惹的祸,一开始当没看见就好了。 舒鲤脑子里一会儿一个想法,最终兜兜转转又开始责怪自己,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才惹了这么一个无赖,心中更是愧疚难当。 “在这儿站着干什么?怎么不进去?” 一道年轻的嗓音响起,温柔中又带了几丝轻佻,似是一缕清风一般蓦地在舒鲤耳畔响起,说话间舒鲤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人炽热的鼻息。 这声音……! 舒鲤惊讶转身,冷不防看见一个身高八尺,形体优雅而立的年轻男人。 男人一袭黑衣劲装,头发简单挽起梳了个马尾,眉眼间带着一丝笑意,一双深邃的眸子正温柔地注视着舒鲤。俊朗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风尘疲意。 正是消失多日未见的萧关! 自那一晚一别,萧关说要去做事便一直了无音讯,舒鲤本以为至少要几个月才能有消息,未料到如此之快就又见到他了! “你回来了!!”舒鲤忍不住叫出了声,脸上尽是遮不住的喜悦。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想我?唔……我摸摸,是不是在这儿受他虐待了。”萧关也没料到自己竟然这么受这小家伙欢迎,忍不住便要伸手来掐舒鲤的脸蛋。 萧关与楚琮相识,如今正是舒鲤烦恼之际,此时看见萧关只觉得自己又似是有了主心骨,忍不住上前主动抱了一下萧关,顺道躲开了萧关伸来的手,说道:“我好像给楚琮添麻烦了。” 萧关倒也不惊讶,点点头说道:“嗯,我听到了。” 舒鲤:“你听到了?你来多久了?” “刚刚, 那群人说道抬什么人去谁家的时候,我就藏在旁边的林子里。”萧关话说的十分自然,言罢忍不住摸了摸冒着胡茬的下巴,笑道:“渴死了,先让我喝杯茶,哥哥再给你支个招。” “嗳!我去给你倒!”舒鲤眼看着萧关伸手要推楚琮的门,当即吓了一跳忙制止了,自己不由分说便拉着萧关来到厨房,从碗柜里拿了自己的碗倒了碗凉白开给萧关。 萧关接过水碗连喝了三大碗才将将抹了抹嘴,大手一挥把碗放下,自己坐在了桌边。 舒鲤在一旁等着见状忙又续上一碗,只见萧关摆摆手示意不喝了,这才把水壶放下,追问道:“有什么办法么?” “办法有。”萧关点头。 舒鲤一脸紧张。 “赔钱。”萧关语气十分坦然,耸了耸肩。 舒鲤石化当场,整个人顿时如放了气的袋子一般直瘪下去,一脸苦恼地坐在桌边,沉思不言。 “你这幅表情,就像是天塌了一样,不就是打伤了一个人么?你知道哥哥我这一路风尘仆仆,七天的任务时间,硬生生为了你给压到了三天,怎么回来了还没个好脸呢。”萧关老大不乐意地摸着下巴咂嘴。 舒鲤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萧关与楚琮,之前可都是刺客,对他们而言,的确只是“打伤了一个人而已”的小事。 第11章 你瞧着有些眼熟 舒鲤没有强求,转了个话题问道:“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么?” 萧关闻言,脸色略微沉了沉,思索片刻后道:“的确有一件事,不过得和楚琮他商量一下。” 舒鲤见状便问道:“什么事?很严重么?” 萧关搭在桌子上的那只手轻轻敲了敲桌面,沉吟道:“我恐怕暂时没办法带你离开了。” 舒鲤心里咯噔一声,抿了抿唇不答话。 萧关道:“我也不瞒你,虽然必须得岛主亲自来才能带你回去,不过岛主也有安排,每隔一段时日便知会我带你前去一个地方,免得被人发现。” “我虽不知他此番安排何故,但距上次他令我救下你后便一直了无音讯。”萧关咂了咂嘴,脸色有些凝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以防万一你还是先留在楚琮身边,我得先回去打探一番。” “是出事了么?”舒鲤面色犹豫,迟疑道:“因为我?” 萧关打眼一看便知舒鲤又开始胡思乱想,当即慨然一摆手,“与你无关,不必多虑,楚琮虽然已经脱离了仙人岛,但他一身功夫,世上无人能出其右,只要你不乱跑,没人能从他眼皮子底下伤到你。” 舒鲤颇有些悻悻,楚琮虽然对他不算太差,可好像也没有要随身保护他的意思,况且楚琮晚上出去做工,白日里还要守着自己,未免也太辛苦了。 第21章 “这……总麻烦他也不好。”舒鲤指尖揪着衣袖,有些不好意思,“能不能……给我点防身用的东西?晚上楚琮他要去镇上做工的。” 萧关闻言下巴都快掉下来,“他去给人做工?他这脾气,谁能受得了。你莫不是在拿我寻开心呢。” 舒鲤干笑两声,心道萧关似乎也不常与楚琮走动,楚琮之前不是一直做工补贴家用,难道这些萧关都不知道么。 萧关惊讶归惊讶,不过还是从怀中拿了个指环出来放在桌上,指尖抵着朝舒鲤推了推。 “这个戴手指上,若是遇到危险,就把这一圈往左推一格。” 舒鲤当个宝贝似地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只见那指环乃是上下两个纹饰拼接在一起的,做成了两道平行的锁链条样。 “平日里这个搭扣别碰,遇到危险就把搭扣打开,指环对着那人,上头一圈左推一格就行。”萧关捏着那指环给舒鲤讲解一番,舒鲤自当仔仔细细记了清楚,这才问道: “推一格后会怎么样?” “里面藏有一根毒针,上头染的是西域的鸩毒,如今世上只有我一人能配解药,中毒者不出三息即死。”萧关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眼中满是得意之色。。 舒鲤如获至宝,忙将其好生收了起来,这才长出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我能问一下岛主是谁么?他为什么要找我?”舒鲤问道。 萧关笑着晃晃脑袋,给自己倒了杯茶,“这事儿我也不知道,等你以后见了岛主自己去问他就是了,我也是奉命行事。” 舒鲤点点头,没有再追问,又扯了一些其他的琐事与萧关相谈,萧关非但不似楚琮那般拒人千里之外,反倒十分健谈,对于舒鲤的问题更是知无不言,唯有在接触有关“仙人岛”、“任务”的时候才讳莫如深地岔开了话头。 “你打算留几天呢?”舒鲤把早上剩的两个鸡蛋拿给了萧关,萧关便大喇喇地一脚踩着长凳,两手捧着鸡蛋剥壳吃。 “今晚便走了,迟则生变。”萧关丝毫没有吃别人嘴短的想法,不一会儿便把两个鸡蛋都囫囵吞进了肚子里。 “哦……”舒鲤干巴巴应了一声,坐在凳子上一时有些尴尬,正搜肠刮肚想着该再说些什么之时,忽地听见萧关没由来地出声道:“你娘一定是个美人。” “啊?”舒鲤一时没反应过来,“嗯……我的确长得更像我娘,他们总说我一点都不像我爹。” 萧关一手摸着下巴,浓眉深深簇起,吸了口气咂嘴道:“我怎么……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不是你就是你娘,这眉眼,总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你过来些……我再仔细瞧瞧。”萧关说道。 舒鲤乖乖凑上身去,任由萧关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左左右右地仔细打量。 起初舒鲤没当回事,但萧关越看,眼中疑惑便越深,只捏着他的下巴一会儿扯近一会儿推远,仿佛真能看出些什么一样。 舒鲤不禁心里打了个突,暗道难不成萧关真的认识自己娘不成?可是自己娘这十几年来一直深居简出几乎不见外人。 “你能不能别把你那套恶心人的东西带到我家里来。” 就在舒鲤屏息凝神之时,忽地听到楚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语调极为不耐烦,还带着一股子的戾气。 舒鲤吓了一跳,差点没坐稳从凳子上摔了下去,急急忙忙朝门外看去,只见楚琮披了件衣裳,半袒着胸膛露出精实的胸肌,一头散发睡得有些毛躁,正一脸不善地望着屋内二人。 准确点说,是看着萧关。 萧关也似是因楚琮这一声才从回忆中惊醒过来,转头看见来人登时便哈哈大笑。 “干什么,怕我欺负他不成,怎么没见你这么会疼人,这才几日不见,就开始时时刻刻都要盯着了。” 舒鲤忙站起来,有些局促地问道:“怎么了么?” “我看你觉着恶心,想玩那口自己找个地方去,别跟个发|情的狗一样到处打靶。” 楚琮冷着脸,理也不理舒鲤,径自入门将桌上水壶提了起来,转身拢了肩上的衣衫便要离开。 “等会儿!”萧关站起身来,收敛了调笑之色,望着楚琮的背影道:“岛主已经十日不曾来信了,我得回去一趟,恐怕还得麻烦你看顾一下这个孩子。” 楚琮脚步顿了一下,“把钱留下,人可以滚了,吵得睡不着。” 言罢,也不再管屋中二人是何脸色,提着水壶便走没了影,直到隔壁关门声响起,舒鲤这才确定楚琮已经回屋去了。 想必方才只是来厨房拿壶水。 舒鲤悄悄出了一口气,心中不由想到怎的楚琮忽然这么大的脾气,难道他没睡好也会有起床气么? 萧关对楚琮的冷言冷语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反倒是乐呵呵地从衣襟里拿个个纯黑色的布包,往桌上一放。 “这里头有十五两碎银,够你们赔人家以及几个月的花销了,我此番回仙人岛路途遥远,快的话两个月,慢的话或许要半年,我尽量早些解决回来。” 言罢,萧关便摇摇晃晃地起身,朝舒鲤促狭笑道:“省着点花,这可是哥哥全副身家了。” 舒鲤也不去接那布包,只担忧道:“你不要自己留些么?你回去路上也要用的。” “我有我的办法。”萧关摸了摸下巴,将此事揭过不谈,煞有其事问道:“他平日里也这么对你么?” 第22章 舒鲤顿时一噎,想了想还是诚恳道:“这倒没有,他对我其实……挺好的。” 萧关脸色不变,也不知听进去了几成,含糊地应了几声,“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记下来,等哪日见到岛主了狠狠参他一本。” 舒鲤看出萧关这是在打趣,不由也笑道:“楚琮不是已经脱离了你们了?而且我哪有 这么大的本事。” 萧关咂咂嘴,“这可难办了。” 言罢两手拖着腰,晃晃悠悠地朝屋外走去,舒鲤忙起身去送,二人走至门外,便看到柳姨挎着竹篮从外进来。 萧关十分自然地与柳姨打了招呼,柳姨也热情地要留饭,都被萧关有要事给推了,柳姨也不强求,点点头便对舒鲤道:“你等我一下,有件事需要你办。” 不多时,柳姨便从屋内转了出来,手上提着竹篮,上面用深蓝色头巾盖着,瞧不出里面是什么。 柳姨将竹篮递到舒鲤手中,“方才他家帮咱们送人过去,这篮子鸡蛋和野菜你提着去送他们家,就当是聊表心意了。” 舒鲤自无不可,接过篮子后才发觉竟然分量不轻,掀开蓝布一看,里头整整齐齐地码放了十个鸡蛋和半篮子的野菜,野菜已经择好洗净了,显然是挑了许久才挑出这些来。 舒鲤看了眼篮子便将蓝布重新盖上了,“好,我这就送过去。” 柳姨点点头,刚洗完菜的手还湿漉漉的,就着围裙擦了擦,对舒鲤道:“认得路么?” “认得!”舒鲤挎上篮子,一旁的萧关见状便跟着道:“我也得赶紧启程了,正好顺路,我就陪他一起去一趟。” 柳姨原本还有些担心,此时见萧关人高马大的,主动提出陪着走一趟,这便彻底放下了心,连声道好。 第12章 该怎么逃呢 林山家并不远,过了河以后再走一个岔路便是了,有了萧关的陪同,一路上虽然有人频频看向舒鲤,却也不曾主动上前搭话或是说些别的什么。 舒鲤提着篮子,与萧关二人站在一座农家小院外,朝屋内望了望,才轻咳一声,喊道:“屋里有人在么?” 等了一会儿,屋内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门被拉开,一名年约三十的女子走了出来,女子一身粗布麻服,长得虽不算漂亮,但那一双眸子黑漆漆的晶亮有神。 女子见来者是生面孔,不由得有些拘谨,“二位这是……” 舒鲤忙走到门外,将之前的事给说了,随后将竹篮递了上去,“这位……嗯……嫂子,这篮子鸡蛋和野菜虽然不多,倒也是我们一家的心意,万望收下。” 女子“啊”了一声,反应过来道:“你说的是阿山吧,他是我小叔,这鸡蛋也值不少钱呢,我不敢收,不如二位进来坐着喝杯茶,等阿山回来了让他定夺。” 舒鲤笑着说道:“不用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做,这篮子就先放在这里,我们就先回了。” 那女子还想再劝,不过舒鲤已经拽着萧关快步走了,女子见舒鲤跑得快,这才万分纠结地将篮子收了回去。 “我得走了。”萧关将舒鲤送到河畔,自己便驻足停了下来,站在树荫之下朝舒鲤道。 舒鲤点点头,心中忽地有些不舍。 萧关站在阴影之中,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投落星星点点的光斑,萧关身材修长又长得英俊,往哪儿一站的确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模样,怕是谁也无法将他与杀手二字结合起来。 萧关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木制面具,将脸颊遮了起来,朝舒鲤挥了挥手,声音透过木面具显得有些沉闷,“走了,有什么事情就去找楚琮。” 舒鲤点点头,站在原地没动。 萧关也没动,就这么站在树下,任由微风拂起他耳畔的发丝。 “走吧走吧,我看着你回去了我再走。”萧关伸出手指凌空比了比,示意舒鲤先走。 舒鲤忽然有些舍不得,但想了想还是道了句平安,转身往小院走去。 风轻轻吹着,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身后一丝动静也无,舒鲤走到院外,转身看去之时才发现萧关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舒鲤深吸一口气,心里乱的很,一时也没个主意,只好先回屋去休息一会儿,一切等醒来再说。 这一觉睡得沉,期间柳姨来喊了几声,舒鲤不觉得饿便推了,这么一觉昏昏沉沉地又开始不断地做那些从前的梦。 一会儿是自己在和娘亲准备过年的春联,一会儿又是大雨天缩在娘亲怀里听她讲那些志怪故事。 往事桩桩件件,纵然白日里繁忙起来尚可将其抛之脑后,但夜深人静之时却总是也忍不住去想。 舒鲤一觉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几次反复间便一直迷糊到了下午,醒来时只觉得脑子沉地厉害,眼睛也发昏,起身时更是差点一头撞到柜子。 舒鲤打算去院子打一桶水洗洗脸,刚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门槛上。 楚琮背对着他,头发披散在脑后,手上端了个敞口的大碗,正呼噜噜地吃着热汤面。 舒鲤先是一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都这个点了,楚琮也该起身去准备上工,不由暗道自己怎的睡了这么久,生怕被楚琮责难,“你……醒啦?” 楚琮“唔”了一声,喝了口热汤,随后筷子一动,拨了一筷子面条到地上。 舒鲤还来不及问,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忽地从楚琮另一只脚旁窜了出来,“嗷嗷”地叫了两声便呼噜噜地低头开始吃那面条。 第23章 舒鲤眼前一亮,那小东西赫然是一只刚刚满月会跑的小奶狗,小狗崽子一身的奶膘,小短尾巴更是摇出了虚影,摇头晃脑地围在楚琮脚边打转。 小狗浑身黢黑,唯有四足与眉头上沾了点黄,是最常见的犬种,不过舒鲤生性喜爱这些小猫小狗,曾经在院子里也养了一只,不过后面走丢了一直没找到,很是难过了一阵。 “这……哪里来的小狗。”舒鲤看的喜欢,忍不住走上前去蹲下身来,凑在楚琮身边伸手去逗弄那小狗。 小狗许是饿着了,看见舒鲤伸出手就不管不顾地张嘴去咬,小小的牙齿钝地很,说是咬,更多还是含着舒鲤的手指在啜,想必是刚断奶没多久。 楚琮看了眼舒鲤与狗,慢条斯理继续吃自己的面,“下午,你那好友送竹篮回来,顺便抱了只狗。” 好友?想必是林山亲自来送了。 舒鲤一时有些懊恼自己睡过了头,不过很快就被指尖上哪湿漉漉软乎乎的触感给拉了回神。 “怎么突然送只小狗呀。”舒鲤嘴上这么说,手却一直在逗着那小狗玩儿,一会儿将它推倒,一会儿又捏着它短胖的前爪,小狗捉不住舒鲤的手指,气得直哼哼,索性一屁|股坐下,不理他了。 舒鲤笑道:“气性还挺大的。” “他今天给了你一样东西?”楚琮喝了口汤,目光落在远处树林中。 舒鲤没有隐瞒,从怀中将那指环递给楚琮,又将萧关叮嘱他的操作方法给复述了一遍。 楚琮只瞥了一眼,“既然是他给你的,那就收起来吧。” 舒鲤“哦”了一声,把指环收了起来,二人都不开口说话,气氛霎时又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楚琮三下五除二把面条吃了,汤底也喝了个干净,正要起身离开,舒鲤忽地喊住他,“萧关今天给了我一笔钱,有十五两银子,这些钱给你,正好你最近也需要银子来买药。” 楚琮居高临下地看了眼舒鲤手里的布包,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淡淡道:“他给你的,你留着就是。” “可是……”舒鲤哪里敢收这么多钱,只是话还没说完楚琮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舒鲤蹲在门槛旁,与那小狗大眼瞪小眼,半晌后才犹豫着把这装满银子的布包放在了柳姨床铺的枕头下,转身关门去了厨房。 厨房里热腾腾地,一进屋便是满屋子的热气,柳姨正在灶台旁忙活,见舒鲤进来便招呼道:“快来拿碗,刚刚听到你声音就开始下面条了,你中午没吃,这就给你多下一些,不够我待会儿再煮。” “对了,你爱吃汤的还是拌的。”柳姨一手揭开锅盖,霎时冒出一股子白茫茫的热气,瞬间覆盖了屋顶,整个屋子犹如浸在云端一般,热气不断沿着门往外泄。 舒鲤道:“我来我来,汤的就行。” 柳姨也没阻拦,任由舒鲤自己盛了面,这才回去继续吃饭,“下午那小伙子来送篮子了,说是家里的狗下了崽,正好满月出窝了,就送咱们一只,以后养大了也好看个家。” 舒鲤喝了口热汤,顿时通体都感觉暖融融的,整个人像是才活过来一般。 “我想你们小孩儿都喜欢这些猫猫狗狗的,就做主留了下来。”柳姨笑道。 舒鲤重重“嗯”了一声,道:“以后我来照顾它。” 柳姨闻言含笑点头,又张罗着给舒鲤夹菜。 “我吃饱了,这就走了。”楚琮站在灶台旁把自己的碗给洗了,随后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将衣袖放下,说道。 舒鲤忙放下碗筷,这就起身要去送送楚琮,却见楚琮走了没两步又调转回来继续朝着二人说道:“对了,做完今晚,我就暂且不去这个了。” 柳姨道:“不去也好,这个太晚了,总是不太安全。” “这几日海会寺在招短工,做满一个月就能拿二两银子,只需要去搬运货物到山上,而且只做白天。”楚琮淡淡回道。 舒鲤一听,便忍不住道:“是那个白云大师入住的海会寺么?” 楚琮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旋即将目光投向柳姨,只见柳姨闻言霎时眉头舒展开来,喜道:“白云大师啊,那也好,去那边也行,也沾沾佛气。” 楚琮眸光微动,旋即侧身敛下情绪,道了句“走了”这便离开了。 “我送送你!”舒鲤急忙跑了出去,缀在楚琮身后。 楚琮也没阻拦,任由舒鲤跟着,一直走到山路口才不紧不慢地道了句:“我不在的时候,如果有人上门来寻事,你就用萧关给你的那东西对付他。” “但……上面不是毒药么。”舒鲤说道。 “用就是了。其他的你不用管,我会处理。”楚琮说罢,忽地停下了脚步。 舒鲤一时不查撞了上去,一瞬间只觉得仿佛撞到了一块铁板,鼻子一酸便掉下泪来。 “啊……!” 楚琮转过身来,俯视着眼前这只到自己胸口处的少年人,漠然道:“别心软,知道么?如果真有人不怕死上门来,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言罢,楚琮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就算真的杀了人,这里 的官府也拿我没有办法。” 舒鲤捂着鼻子抬头,泪眼花花地看着眼前高大如小山一般的男人,只觉得被楚琮这般直勾勾地盯着极为骇人,本就清寒的秋夜,更是感到深入骨髓的寒冷。 第24章 “我……嗯……我知道了。”舒鲤握着鼻子,小心翼翼道。 楚琮得了回复,又抬起手来。 舒鲤下意识往后一躲,以为楚琮伸手要来抓他,却没想到楚琮只是伸手要从怀里掏东西。 楚琮伸手摸了一阵,从怀里掏出个红彤彤的山果来,丢到了舒鲤怀里。 舒鲤手忙脚乱地接着,只听到楚琮丢下一句: “剩下的,不吃就拿去喂狗。” 言罢,便转身离开了。 舒鲤站在原地,手里的山果暖暖的,还残留着楚琮身上的余温,目光则一直追寻着楚琮的身影,直到楚琮消失在路的尽头,舒鲤这才捧着山果一蹦一跳地跑回家了。 夜里舒鲤又帮着柳姨烧了几桶热水,二人轮流洗了个澡,舒鲤坐在浴桶里,整个人都被温热清澈的水包裹着,如墨一般的黑发漂浮在水面,仿佛四肢百骸的经脉都被这一桶热水滋养地活了过来。 他上一次洗澡,还是被自己家人强行摁着搓洗干净,换上女装替他姊妹被卖的时候。 舒鲤不知在浴桶里泡了多久,只觉得自己从未这般舒爽过,一时间便有些犯困,还是柳姨等了许久不见舒鲤出来,忍不住敲门询问,这才把舒鲤从半梦半醒间给惊醒,着急忙慌地应了一声,起身草草擦拭一番便穿戴衣服。 衣服是柳姨给他拿的,说是改了楚琮的旧衣服,让舒鲤先紧着穿,过几日再赶上集|会时,柳姨亲自带他去街上采办几套衣物,免得交给楚琮总不干实事。 舒鲤倒不觉得有什么,总归能有干净清爽的衣服穿已经很不错了,自不会再多计较。 柳姨的手十分巧,虽然改制的衣物稍大了些许,但外头再多罩几件也能保暖,而且这套衣服形制不错,舒鲤细细摸了摸布料,只觉得手感还不错,虽然衣服涤地有些地方略微单薄发硬,但整体穿在身上却一点也不扎肉。 而且里里外外一共三件,纹样都是一样的,里衣中衣外衣都是成套的,舒鲤穿好后整体有些偏大,不过干活的时候把衣袖裤腿卷起来倒也不耽误。 舒鲤匆匆穿好衣服,这就拉开门与柳姨一同把脏水到了,屋内打扫一通。 待一切打扫好,柳姨歇下来后这才拉着舒鲤起身,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越看越是喜欢,忍不住夸道:“真俊俏,这件衣服本来琮儿想丢了的,但我见这衣服还好好的,就留了下来,不过琮儿不愿意穿这件,如今改了给你穿穿,竟也这般合身。” “你模样俊俏,当真是穿什么都好看。”柳姨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舒鲤的喜爱,“就是太瘦了些,不过不用担心,且在这儿安心住下,用不了几个月就能长回来,倒也不辜负你娘亲在天之灵。” 舒鲤恍惚间又在柳姨身上窥见了自己亲娘的身影,一时间忍不住眼眶泛酸,忙用手去擦拭眼角,待收手时才赫然发现衣袖下的一个小小纹样。 那是一个用红线绣成的花儿,在白锦缎之中显得十分突兀,好似是后来人特意绣上去的,红花绣成了盛放的模样,似莲又非莲,底下花茎短粗,还绣着绿叶,不过花瓣却是像莲花一般的重瓣,瞧着十分新奇。 既然是后面单独绣上去的,自然有他的意义。 舒鲤只猜测这件衣服约莫与仙人岛有关,楚琮脱离了仙人岛以后自然也不愿意再穿这件衣服。 不过对于这种旧事,舒鲤没有什么探究的欲望,只端详了这红花儿片刻便放下手来。 “那花儿是我绣的。”柳姨一早就注意到了舒鲤的动作,笑道:“这花种是琮儿故乡的花,我遇到他的第一天,他怀里就放了一个生辰纸和一包花种,种出来就是这种红色的花儿,很漂亮吧?” 柳姨既然提了话茬,舒鲤便接着问道:“这花叫什么名字呀,我还从不曾见过呢。” “春老。”柳姨道,“那张生辰纸的背面就只写了这两个字,我猜测是这花的名字,因为我长这么大年纪了,也没在中原或者边境见到过类似的。” 一种从未在中原出现过的奇花,还有一张薄薄的生辰纸。 楚琮的身世真是离奇。舒鲤慨叹归慨叹,却也没傻到去刨根问底。 “往年一直种着的,可惜这几年琮儿突然说不种了,不然你现在就可以看到满院子的红花了, 等到晚上,若是有雨,这些花儿就会吸引来一些奇特的虫子,那些虫子身上都能发光,乍一眼就像是星河似的,漂亮极了。” 舒鲤仅是想象就已经不自觉被那美景给折服了。 “罢了罢了,不说了。”柳姨摇摇头,将厨房门锁好以后就回了卧房,舒鲤此时倒不怎么困,又坐在院子里拿脚去逗弄那小狗。 这屋子之前的主人或许也养家犬,柴房门旁还留了个小小的狗洞,舒鲤玩累了就将小狗抱去柴房,把门锁好,留下狗洞好让小狗进出。 小狗一不见人便哼哼唧唧地在柴房里直叫,时不时地拿爪子去抓门,舒鲤没办法,只好将小狗又放了出来。 此时夜幕降临,月明星稀,不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一阵阵林涛声,伴随着虫鸣啁啾,一派祥和之景,偶尔传来远处村落人家的几声犬吠,不多时又归于宁静。 舒鲤坐在院子里,脚边趴着小狗,借着月色将萧关送给他的那枚指环拿出来仔细端详。 舒鲤指腹轻轻摩挲着指环表面,想要看清上面刻画的纹路,只不过这纹样太过复杂,舒鲤沿着一根线瞧了半天都分不清头尾来,仿佛是打造这指环的人特意设计的。 第25章 这也是出自仙人岛的东西么? 仙人岛……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真的如萧关所言,是一个培养杀手刺客的组织么? 按照舒鲤的粗浅理解,萧关都承认楚琮是仙人岛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刺客又都是接单子行事,按理说楚琮的价格也应该很贵才对。 但怎么现在落魄到隐居山林了。 其中恐怕还有许多故事……那自己到底要不要跟萧关去呢。 萧关此次一走,多则要半年才能回来,这半年内自己若是能找到攒钱的营生,是不是能找个机会悄悄溜走? 毕竟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托付给另外一个人,保不准会再被卖了。 但自己逃了,又该怎么不让萧关找到自己呢…… 舒鲤托着下巴,将睡熟的小狗弄醒抱到自己膝盖上,一边呼噜着胖乎乎的狗崽子,一边写陷入沉思。 第13章 我需要你办件事 第二天舒鲤醒来的时候楚琮已经回来了。 舒鲤洗漱好去厨房时,正好遇到楚琮坐在灶台旁一手拿着包子,另一手拿起木头往里添柴火,热熔熔的火焰映在他脸上,便将他略显锋利薄凉的眉衬出了几分温柔之意。 楚琮目光在舒鲤身上凝了一会儿,旋即一句话也不发,继续抬手炊着灶膛里的火。 舒鲤略显局促地扯了扯衣襟,随后走上前去接过柳姨手中的活计,三人便就着桌子吃了一顿饭。 吃完饭,楚琮起身拿碗,舒鲤见状忙道:“我来洗,你放下就好。” 楚琮“唔”了一声,看向柳姨。 柳姨道:“你歇着去吧,寺庙那边你什么时候去?歇几天么?” 楚琮想了想,“明日就要去上工了,我先去山上走一趟,上次布了几个地方,看看有没有货。” “这几日天气凉得快,估摸着也没什么货,先去休息一下吧。”柳姨劝道。 楚琮看了眼舒鲤,“你吃完后,跟我一起去一趟。” 舒鲤双手捧着碗,嘴里咬着筷子,冷不防被楚琮点了名,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啊?我也去?” 柳姨看了眼楚琮,眸中带着些许责怪之意,仿佛也不太赞同。 “不去里面,就在外面走一圈。”楚琮解释道,“趁着这段时间,我去山上布些陷阱,天黑前我回不来,隔两三天你就去看一下,要是有货就拿回来,没有就算了。” “带你去也是让你认认路,山上不止我一人会布陷阱,偶尔也会有其他村民,也指给你看看他们常布置的点,免得你后面着了道。” 楚琮言罢,舒鲤便道:“好,你等一下,我把碗洗了。” “洗碗这种小事我来吧。”柳姨从舒鲤手中接过空碗,对舒鲤道:“那你就跟琮儿走一趟吧,不要进深山,就外围逛一圈。” 舒鲤悄悄看了眼楚琮,只见楚琮将衣服上的草屑拍掉之后便起身出了门,舒鲤紧忙跟上。 舒鲤不敢随意进楚琮的房间,就只好垂手站在院子里等他,过了一会儿楚琮便手提着一个网袋出来了,网袋沉甸甸的,里面还放了许多粗绳和细丝,一把小臂长的砍刀。 舒鲤伸手要接,楚琮却将那袋子换到了另外一只手上,不动声色地扬了扬下巴,示意舒鲤先走。 舒鲤只好讪笑两手收手摸了摸鼻子,走在前头去推开院门,站在小路上等楚琮领路。 楚琮人长得高大,腿也长,舒鲤几乎要一路小跑地跟在后头,而楚琮哪怕提着一袋东西也走得面不改色,始终不远不近地领着舒鲤往山上走。 舒鲤不敢停下休息,害怕惹楚琮厌烦,只好撑着一口气强跟着。 好在上山的路比较平坦,二人走了约莫一刻钟便来到了一座破旧的小木屋前。 楚琮把那袋子往屋前一丢,回头确认舒鲤是否跟上,这才伸手把门推开。 这应该就是楚琮搬木材的那个小屋子了,看这屋子破漏的模样,恐怕有些年代了,风吹雨刮的,从外头看上去像是随时要倒塌一般。 仅存的木门残破不堪,舒鲤一靠近就闻到了那股潮湿的霉味,忍不住抬手掩住了口鼻,跟随楚琮走入。 楚琮进了屋,先是环顾一圈,随后又去屋子里两扇窗户那儿探身看了看,手指在那潮湿发霉的窗框上摸了摸,随后转过身,朝屋内走去,说道:“跟上。” 舒鲤不明白,不是说要去看陷阱,怎么来了这个屋子,不过还是依着楚琮的话往里走。 里头应当是一个卧房,只不过如今屋内空空荡荡,只留下一个布满灰尘残破的旧床榻,四面墙壁上满是黑霉,哪怕日头初升正艳,舒鲤站在这里都觉得十分潮湿阴冷。 看起来倒不像是个睡觉的地方。也不知道前一任屋主人究竟怎么想的,才会把房子安置在这里。 舒鲤一边腹诽,一边走到了楚琮身旁。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之中,唯有站在楚琮身边,才能让他感觉到一丝安全感。 楚琮低低道了句:“看好了。”随后俯身半蹲下,两手搭在木床的床头,一用力,将那木床平挪出几尺。 “把床挪开以后,按下这里靠墙的第三个石板。再去拉第五个。” 楚琮边说边做,按下石板的一瞬,舒鲤似乎能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细微轰隆声,仿佛有什么东西随之变化了。 第26章 “这是……机关?”舒鲤从未见过类似的机关设计,只从一些戏本话文里听说过,此时骤见,忍不住连声咂舌。 楚琮没有解释,只问道:“我只说一遍,你须得记住了,知道么?” 言罢,楚琮走到靠墙的第五块石板上,伸手不知从哪儿一拉,就硬生生将那石板给拉了起来,如同井盖一般被掀到一边。 “天啊……”舒鲤头一回见到这般设计,忍不住叹了一声,抬眼的一瞬正好撞入楚琮投射而来的目光,方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忍不住有些臊热。 “我先下去,你跟在后面。”楚琮说罢,自己一撩襟袍,一手撑地,一个漂亮的翻身便进了那洞口。 舒鲤一惊,忙走到那洞口处往里看,里头黑漆漆的,也不知有多深。 “楚琮……?楚琮!”舒鲤心里没底,忍不住轻松唤了几下。 “旁边有梯子,伸手一拉就放下来了。” 楚琮的声音从洞里传来,带着幽幽的回音,却并不远,看来这洞不算深。 舒鲤定了定心神,伸手在洞口四周摸索半天才摸到一个脚踏,忙用力往下拉。 这梯子似乎许久没有人用过了,舒鲤起初还拉不动,直到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咯啦”一声,那梯子才吱吱呀呀地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慢吞吞地放了下去。 “这梯子能踩么……”舒鲤忍不住问道,“这梯子好像都受潮很久了,我踩上去不会掉下去吧。” 黑暗里静了片刻,直到舒鲤越发不安,以为楚琮已经走了的时候 ,楚琮的声音才慢悠悠从洞口传来。 “你不用也行,自己跳下来。” 顿了顿,楚琮又补了一句。 “反正也摔不死。” 但疼啊!舒鲤欲哭无泪,迫于楚琮的淫|威,只好心里不断求神拜佛,一手提着自己的衣摆,另一手摸着木梯,转身一阶一阶小心地往下踩。 好在这木梯虽发出一声声令人胆寒的“吱呀”声,却始终坚挺着没有断掉,舒鲤下了洞,才发觉下面竟然十分空旷,并没有一开始设想的逼仄感。 “楚琮?你还在么?这里能不能点火啊……太黑了。”舒鲤忍不住开口,话音中带着几丝颤意,越到后头声音越低,仿佛生怕惊动了黑暗中不知什么东西一般。 “不能。这里布下了特殊的毒药,遇火就会发作,见血封喉。”楚琮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舒鲤心顿时漏了一拍,整个人被吓得快要跳起来,身子一抖脚下便没了准头,一脚下去瞬间踩空,整个人都尖叫着往下倒。 “啊啊啊!!” 舒鲤一双手在空中乱抓,下一瞬便抓住了一具温热的身躯,紧接着自己腰身一紧,整个人便被一股力道拉扯着撞向了那身躯。 “嗯……!” 黑暗中,传来楚琮的一声闷哼。 舒鲤心如擂鼓,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整个人就像是溺水一般紧紧地抱着身边的浮木,恨不得将自己死死挂在楚琮身上,直到过了好几个瞬息才逐渐平静下来。 待冷静下来后,舒鲤整个人便如坠冰窟,远比方才更为惊悚的念头自他心底浮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舒鲤快吓哭了,忙要从楚琮怀里脱出,口中不住道歉,“我刚才太害怕了,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楚琮并未如他臆想之中那般粗暴地将他摔下,反倒是不发一语地侧身先让舒鲤下来,待舒鲤站定后,才沉着声音道:“没事,走吧,下次过来记一下数量,免得再踩空。” 舒鲤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内心顿时又翻涌起来。 “下次还来?”舒鲤真的快要飚泪了。 楚琮没有回话,黑暗中传来几声细微的布料摩挲声,紧接着脚步声响起,是楚琮往前走了。 舒鲤赶忙跟上,没走两步又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楚琮的后背,一时间两人都发出一声闷哼。 舒鲤捂着鼻子,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楚琮似乎被气笑了,“你跑什么?” 黑暗中,传来舒鲤诺诺的声音,仿佛被人欺负了一般,“我害怕……” 楚琮沉默了下来,舒鲤惴惴不安,正要再解释些什么的时候,忽闻前方楚琮道:“你拉着我衣服。” 舒鲤忙不迭地应下,两手在黑暗中摸索了片刻后,握住了楚琮的手臂,紧接着一点点往下摸去,摸到小臂、手腕、最后是攥着衣摆的手指。 楚琮的手臂十分修长健硕,舒鲤只隔着衣服简单一摸,就发觉手指下的这具身躯内所包含的力量。 有了楚琮在旁,舒鲤原本一直不安的心绪逐渐冷静了下来,只不过方才他摸到楚琮手腕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楚琮身体的僵硬,不过舒鲤也识趣,不会说些不该说的话。 如此,二人便一前一后,在这黑暗之中摸索前进。 “我带你来,并非带你去识陷阱。”走在前头的楚琮忽然说道。 舒鲤没有说话,都到这个份上了,谁家打猎会走到地洞里来。难道打地鼠么。 “我另有事情要安排你做。”楚琮走在前头,边走边解释道:“方才带你走的路线,你须得记清楚,此处是仙人岛已经荒废的一处暗阁,一般人寻不到这里,下了这个洞,就一直往里走,这是一处直道,不用担心走错。” “待看到光线,就是出口,我会把钥匙给你,你每隔三日来看一下就就行,若是有什么问题,再与我说,我会来处理。” 第27章 “你经常到这里来么?”舒鲤颤声问。 “嗯。到了你就知道了。”楚琮回道。 二人一路缄默,舒鲤心里紧张,只觉得走了许久都没到头,忍不住再开口问询的时候,就听见楚琮说道:“到了,你过来。” 舒鲤战战兢兢放下手中被攥成一团的衣摆,随后摸索着走到楚琮身边。 “看到这个蓝光没。”楚琮道。 舒鲤四下打量,终于在漆黑一片的空间里看到了一道盈蓝色的光。 “把钥匙插入这个光口,往左旋三圈,听到风铃声后就代表开启了。” 楚琮边说边将一物插入那蓝色光芒之中,舒鲤只能看到那光芒被遮掩,犹如星星一般闪了几下,随后一阵空灵幽远的风铃声便自身旁响起。 听起来,好像是隔着墙壁传来的。 楚琮越过舒鲤,不知做了什么,紧接着舒鲤便看到身边亮起一道微光,随着一阵轻微的轰声,那微光越来越大,直至全部展现在他面前。 这是一道门,门后是一个洞穴。 借着洞穴内的光线,舒鲤终于看清楚了楚琮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像寺庙里钟杵一般的圆形柱状木制品,手掌长,二节指粗。 “进来。” 楚琮言罢,率先进了洞穴。 舒鲤紧随其后,等真正入内的一瞬,忍不住便被眼前这一副场景给震惊了。 这仿佛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顶端一个两人粗的孔,一线阳光自上而下穿透进来,在阳光直射处,形成了一个水池,池水清冽,细看竟还有小鱼悠然游曳其中。 “这水连同山腹中的一条小河。”楚琮解释道。 只不过除了头顶垂落的阳光,溶洞内的大部分光线都是外头看见的盈蓝色光芒,舒鲤置身其中,环顾一圈才发觉这蓝色光芒仿佛是从这溶洞的四面八方墙壁里渗透出来的一般。 而最令他感到震惊的。 是一个半嵌在山体上的小楼,只不过小楼似乎经过一场大火焚烧,只留下断垣残壁与无尽的焦灰,舒鲤只一眼,竟好似心魄都被摄去了一般,恍惚间竟还能闻到当年那场大火燃烧散发出来的焦味。 楚琮走到池边,朝那破败的残破小楼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这是我师父的故居,她当年离开这里,火烧小楼,也是彻底与仙人岛断绝了关系。” “她为什么要烧了啊……她不回来了么?”舒鲤喃喃问,“不过这屋子建在地下,想必潮湿地很,不住也好。” “她死了,自然不需要再留着这个小楼了。”楚琮淡淡说道,“师父的事情,我也不清楚,这你也不用管,我需要你做的事情,与她无关。” 第14章 赔钱! “那你要让我做什么。”舒鲤有些不解,环顾一周这溶洞中除了那焦黑残破的小楼,就再无其他事物。 楚琮道:“你过来。” 舒鲤依言走到池边,忍不住仰头看了眼那垂落的日光。 “往下看。” “啊?哦!”舒鲤垂下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身前的这座小池子。 池水清冽,几尾小鱼在水中悠然游曳,看到来人便簌地一下游走了。 但除此之外,并无别的东西。 舒鲤内心不解,忍不住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嗯,因为还没发芽。”楚琮负手而立,也垂眸望向湖中,淡淡道。 “发芽?你种了东西么?”舒鲤问道。 楚琮点头,“我要你办的这件事,就是每隔三日过来这里,看一下池中是否有动静,若是发芽了便来告知于我,我另有事情要你做。”楚琮并未解释太多。 “当然,我也不强求你一定要这么做。”楚琮面色淡然,“你也可以拒绝。” 舒鲤心道我才没这么缺心眼,你都带我走了这密道,我还撒手不干,谁知道后面还会遇到什么。 “我答应你。”舒鲤乖巧点头,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显然这幅听话的模样也取悦了楚琮,只见他面色缓和了不少。 “我这几日白天都需要去寺庙上工,所以这件事需要你来替我做,等过了年节,这里根茎长成了以后,就不需要你再过来了。”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你种的是花还是果子还是什么,若是下雨了,霜冻了,需不需要再另做保护?”舒鲤本着既然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好的道理,很是认真地在寻求楚琮的意见。 “不用,你需要在它发芽的时候来找我。下雨霜冻都不用管。”楚琮言罢,转身走向另一侧。 舒鲤想了想,“那它发芽是什么模样?你告诉我,我看到了也好和你说,免得我把什么杂草错认了芽种,让你白跑一趟。” “就像荷花一样,会有根茎拖着绿叶。”楚琮边说边往洞边墙壁上靠,随后伸手在那石壁上摸了摸,不知摸到了什么,指尖一弯,仿佛勾住了什么东西,只见楚琮沉声一拉,便将一块长方形的石板拉了出来! 舒鲤:!!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用手指就能把石头拉开来。 不过等楚琮把那石板拿出来以后,舒鲤才恍然大悟。 这石板本就是人为打造好的嵌入石壁之中的!而那洞穴之中无处不在的蓝光正是从这石板之中散发出来! 楚琮将石板折断,露出内部构造。 这石板中部腾空,只放了一块又长又薄的白色玉板,楚琮将那玉板取出,转身丢给舒鲤。 第28章 舒鲤大吃一惊,着急忙慌地去接。 “这……!这个是什么!” “月光石。”楚琮淡淡道,“西域的水种,成色上品,越是黑暗的地方,光芒越盛。” 舒鲤瞪大了眼,不可思议道:“这……!这一洞穴里的光都是这月光石的?那这洞穴岂不是可以称是用月光石垒造起来的!” “月光石是西域的,这里怎么可能生产。”楚琮忍不住道,“这些月光石都是我师父的,她把这些石头劈散了嵌入山体里,用作照明,本来外面的洞穴上也有这些月光石的。” 舒鲤想起那黑漆漆的通道,好奇道:“那怎么没了呢?” “因为她后来穷的吃不起饭,回来把通道里的月光石都挖出来卖了。”楚琮淡淡道。 “这么多月光石片,那本来的那块月光石该有多大啊。”舒鲤忍不住咂舌。 月光石虽不算价值连城的宝物,但在当朝也是个稀罕玩意儿,尤其是这水种越纯,散发的光辉也就越大,常常是达官贵人用来装点庭院的宝石,昔年自己父亲与某个大官交好,也获赠了一个月光石做的玉佩,便喜不自胜贴身而行。 如今仅凭这残破的石片,舒鲤都能猜测到当年这块石头能有多震撼! 反应过来以后,另外一个念头忽地又浮现在舒鲤心中。 “你既然缺钱,为什么不来拿了这月光石去卖呢?好歹也能补贴点家用,而且你师父从前不也拿去卖了?” 舒鲤话一出口,便见楚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行。” “这是师父的遗物,我不会碰她老人家的东西。”楚琮语调平淡,神色却十分坚毅,“我就算是再穷苦,也不会变卖师门的产业,否则不就是欺师灭祖了。” 舒鲤自知失言,默默道:“是我错了,对不起。” “不用道歉。”楚琮并未有责怪的意思,“你且收着,算是我借给你的,往后再来这里,洞穴那边你可以拿这月光石片来照明。” 言罢,楚琮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肯定道:“嗯,得还回来的。” “我知道。”舒鲤点头,两手捧着月光石片宝贝似地揣入怀中,“我一定会好好收着,到时候完整无缺地还给你。” 楚琮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些别的什么。 之后二人简单在溶洞内巡视一番,见并无其他异常,这才沿着原路返回,舒鲤细细地将每一处需要注意的点都记在心里,生怕下次来找不到路。 之后楚琮便带着他下山去了,回到小院时柳姨问起,楚琮也只道没有捕到货,接着就回屋睡觉去了。 舒鲤坐在院子里,一边逗着狗,一边细细地将今早走得路线在心中反复几次回味,直到确认自己记下来了这才作罢。 中午吃饭时楚琮还没醒,舒鲤便特意留了两个馒头给他,自己坐到院子里去晒太阳,柳姨忙了一上午,此时用过饭便也寻了个间隙去午休了,一时间清风徐徐,日光和暖,柔风穿过林梢的绿叶,裹挟着最为清澈的气息温柔地覆盖这片世外桃源般的宁静小村。 舒鲤坐在藤椅上,轻抚着怀中的奶狗,忍不住想道,等自己将来 老了,就也找个这样的世外村落居住。 闭上眼,感受着拂面的清风,舒鲤不自觉地便开始发梦,然而梦至酣处,却忽地被一阵杂乱吵嚷的声音弄醒了。 "是这里么?"来人扯着一口尖锐刺耳的嗓音,带着十分的蛮横之气,如同一柄利剑一般,瞬间破开了舒鲤的梦。 舒鲤睁开眼,只见院落外推推嚷嚷地来了十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 妇人身材彪壮,一身涤地有些发白的棉服,打扮地十分利落,正气势汹汹地打着头阵来到院外。 妇人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年轻人搀扶着一个年逾花甲,须发皆白的老翁,老翁手持松杖,慢慢悠悠地跟在妇人身后,一副读书人的打扮。 而再往后,就是两个大汉,抬了个小轿椅,上面期期艾艾地躺着一个干瘦男人,正不住喊疼。 再往后便是一群看热闹的主,舒鲤心下一沉,暗道这是找事的来了。 要去找楚琮么?但楚琮万一没睡好起床气,本来能大事化小的,万一打起来怎么办…… 舒鲤想了想,还是停下了去喊人的步子,转身朝着院外看去,丝毫不惧地望向打头的那几人。 “村长,这就是 闹事之人的家了,我桂花虽然嫁出去了,但到底是在这村子长大的,您的话我一向听,但您也得给咱们村里人做主不是么?”妇人并未如舒鲤预料地直接发难,反倒是转身先朝着那老翁说道。 看来那老翁就是村长了…… 舒鲤没有开口,打算先看看那村长是如何说法。 村长慢悠悠开口道:“啊……不着急不着急……我来问问。” 言罢,村长便朝身旁的两个年轻人摆了摆手,在两人的搀扶之下一点点地往院子走,待到了门口,才清了清嗓子,抬手轻轻叩响院门,沙哑着嗓子问道:“柳婶子在家么?” 舒鲤忍俊不禁,这村子瞧着就像是一个慢吞吞的老乌龟一般,明明自己就站在院子里,竟然还要敲门问。 “你有什么事?”舒鲤回道。 “啊……是这样的。”村长又咳了几声,慢悠悠道:“你家男人昨天打了这杨老三、这不,他们家嚷嚷着要来讨个说法……我呀,刚从邻村回来……这不是,一回来就……” 第29章 “哎呀,村长!我来说!”那妇人也是个急性子,见村长半天说不着话,便上前一步将人挤了开去,站在院门外抱臂喊道:“我呢,姓杨,叫桂花,是老三他姐,昨天你们把我弟弟打了,这可落下个伤筋动骨的毛病,你说这债我们该不该讨?” 舒鲤自知打人理亏,不过一想起昨天平白无故被赖上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冷冷道:“是他对我动手动脚在先,要不是楚琮救我,我恐怕就被他拖进河里淹死了!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那你被拖下河了么?有谁看见了么?”杨桂花大嗓门一咧咧,登时惹得附近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你这掉河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而我弟弟可是实打实地被打断了腿。”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知道么?这几个月,家里头没了顶梁柱,全家人的开销又该怎么办,你这是逼我弟弟一家要去死啊!” 杨桂花见舒鲤只是个小孩儿,细皮嫩肉的一看就娇生惯养,耍赖决计不是她的对手,当即一摆手,吊着眼斜撇了舒鲤一眼,张口道:“这样,我们也是讲道理的,虽然你们把我们人打了,但我们不想多追究,赔个三十两银子就行。” “三十两?!”舒鲤瞪大了眼,怒道:“你怎么不去抢啊?!” “三十两太多啦……太多啦……”村长也跟在在一边慢吞吞地摇头。 杨桂花哼了一声,显然也是知道自己特意叫了高价,便装模作样道:“行吧,既然村长开了口,那就少一些,二十五两!否则我们就去告官!” 房门拉开,柳姨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显然也是听到了全程,当即怒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怎么?人多我就怕的你么?!自己做些没脸没皮的臊事儿,反过来咬别人一口!怎么,我们家救你还救错了,难不成不救你们,让你们掉进河里去淹死,你们还要朝那河要赔钱?!” 杨桂花一瞧便是个受不得气的主,此时乍听柳姨驳斥,当即一张涂了白粉,包子似的脸涨的通红,索性也不装了,叉着腰就骂道: “你们倒是反咬一口了,哪有救人还把人腿给打了,要我说还是你们故意的!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看我弟弟喝醉了,想趁机讹诈他一笔钱,没想到反被鹰啄了眼,这就开始装可怜了。” 言罢,杨桂花讥讽一笑,小小的吊梢眼愣是翻了个白,尖酸打量着舒鲤,掐着嗓子道:“瞧这小模样的,细皮嫩肉,脸生得很,怕不是其他城镇跑过来的吧?我倒是听说新皇登基,扫了皇城不少烟花柳巷呢,里头的妓子可是到处跑,谁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来呢。” “要我说呀,柳婶子,你心善大家心知肚明,可这来路不明的人可不能随便乱收啊,来了这么多天,他有去村长那儿报过籍么?怕不是连卖身契都没了吧?” “你……!你说什么!”舒鲤哪能听不懂她言下之意,无非是把自己比作那些四散奔逃的娼馆之人。 舒鲤脸气的通红,差点没忍住就要冲出去。 杨桂花的话虽是无中生有故意中伤他,然而却戳中他心底最为隐秘不堪的事。 他的确被家人卖给了人牙子,若是不出意外,他也应该会被卖进娼馆里去,若是当真到了那一步,恐怕他都会自行了断。 而想归想,如今被人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就像是拿沾了辣椒的鞭子生生抽他一般,令他气极,怒极。 “住口!”柳姨猛然怒喝一声,抄起手边的扫把便挥起猛地朝院外丢过去! “你给我滚!再胡说八道,仔细老娘撕了你的嘴!我家孩子什么品性我比你了解!能带出个那么好逸恶劳,偷鸡摸狗的流氓,自己倒捧着臭水沟子当宝贝,也不瞧瞧谁看得上你家那坨牛粪!” 柳姨狠狠道:“我告诉你!我们做人行得正,坐得直,你自去报官!官家说赔多少,我们自然赔,那里轮得到你这个粗莽妇人在这儿狮子大开口!” “你敢骂我?!你以为我不敢去报官么?!报了官自有你们承受的!”杨桂花差点被那扫把砸中,登时也腾了一肚子的火,气势汹汹便推开要来劝的村长,直接把院门给撞开了。 随后那两个抬着男人的大汉便瞬间把轿椅一丢,齐齐闯了进来。 第15章 我数三个数 · 场面登时大乱,一群人乌泱泱地就要往里冲,村长被人群挤着不住喊:“慢一点……慢一点!” 然而并没有人听他的,只有缀在最后的几个村民上前扶了一把,那杨老三更是摔断了腿都没人理,村民幸灾乐祸地从他身边走过,任凭他喊地嗷嗷叫。 舒鲤自认脾气算好的,多年来哪怕被欺负也都忍了,但如今这局面,他若是再容忍下去,就要别人骑在头上打了! 舒鲤也来了劲,愤然拿起垂在井边的棒槌,朝着那几个冲在前头的大汉道:“谁敢上来,我就对着他脑袋砸!” 杨桂花冷笑一声,啐了一口:“我们好声好气和你商量着来,你倒是蹬鼻子上脸开始威胁起来了,怎么,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真以为老娘怕了你了?” “那你就上来啊!来啊!”舒鲤气得浑身发抖,自从抄家流放之后,所有的心酸苦楚他都尝过,哪怕被至亲之人出卖,他都是打碎了牙往里吞,好不容易有了个安身之所,还要被人如此欺辱。 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痛苦、委屈、愤怒都一齐涌了上来,如同海啸一般瞬间将他席卷进情绪的漩涡之中。 第30章 杀了他们! 舒鲤只觉得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子怎么都压抑不住的冲动,就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小兽,龇牙咧嘴着要与它的敌人同归于尽。 杨桂花冷哼一声,捻着手指随意指了两人,“你,还有你,去给他点颜色瞧瞧,别打死了,打完后扭送官府。” 言罢,杨桂花仿佛胜券在握一般,扬着眉毛对舒鲤与柳姨二人道:“不是要去官府么,那就去好了,到时候你们可别跪下来求姑奶奶我,那可说什么都没用了。” 舒鲤被气昏了头,只想着狠狠用棒槌去打那尖酸刻薄的妇人,当即大喊着冲了过去,然而刚跑没几步,便被一堵人墙给撞了回来。 两个肌肉虬结的大汉一左一右站在杨桂花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舒鲤,其中一人更是恶狠狠地笑了一下,劈手夺过舒鲤手中的棒槌,大手一推,粗声粗气喊了声“去!” 舒鲤本就生的瘦弱,被推这下当即身形不稳连连后退,一屁|股栽倒了下去。 那两个大汉见舒鲤如此弱不禁风,当即毫不掩饰地嘲笑了起来。 “怎么?还不服输?瞧你模样生的好,哥哥们也不欺负你,跟你单挑怎么样?赢了,哥哥们就走人。” 眼见这两大汉毫不掩饰恶意地开口嘲笑,而杨桂花也好整以暇并未出言阻止,当即村民之中便有人不满起来,仿佛看不过眼想要替舒鲤说些什么,只不过话刚开头,就被杨桂花给耳尖地听到了。 “怎么怎么?你们还要帮他说话?”杨桂花一叉腰,转身就朝着身后的人群道:“这个时候充什么大尾巴狼呢?没见到他刚刚可是冲着我头要打呢,我要是不带点人过来,这次不是被他给打死了?” “看到我被打死你们就高兴了是吧,怎么?我死了,可就没人管你们要收钱了?可别忘了平日里是哪家米铺还允许人赊账的?!我要不是看在同村的份上,谁干这赔本生意!” 此话一出,原本有些不满的人群登时安静了起来, “那你也不能这样以多欺少。我来替他吧。” 林山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看向院中的舒鲤,朝杨桂花说道。 “你?”杨桂花上下打量一眼,嘲弄地看向舒鲤道:“这才来几天,倒是勾的两个男人帮忙出头了,到底是特意学的手段。” “你不要胡说。”林山也觉得她说得难听,只反驳道:“刚才他说的,算不算数,我要是能赢了,你们今天就离开这里。” 杨桂花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随后眼珠子一转又改口道:“行啊,你来呗,我可把话说前头了,这两个是我最近才新招的打手,从威武镖局出来的镖师,一般人可不是对手,你要是伤着哪儿了,我可不负责。” 舒鲤怎么能让林山做这种事,当即怒道:“你我之间的事,不需要牵扯到别人!来啊,这就来打一场!” 林山蹙眉,开口正欲再劝,却忽闻木门吱呀一响,一到慵懒低沉,还带着隐隐睡意的声音响起。 “找我的事,谁给你们的胆子。” 楚琮似乎不太舒服,脸色有些难看,此时草草披了件外衣,头发披散着,如同一只刚刚自沉睡中苏醒的雄虎,一手扶着额头揉了揉,随后目光淡淡扫向场中几人。 林山见状便停住了脚步,院内舒鲤已被柳姨搀扶而起,柳姨闻声当即气愤不已地将方才杨桂花带人闹事之事给说了一遍。 仅凭几日的相处,舒鲤就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此时楚琮身上那股不同与往常的气息,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楚琮听完,伸手将外衣系好,走到柳姨身边,抬手将人扶到了内屋檐下,又扫了眼舒鲤,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之后便转身朝着杨桂花几人走去。 “我给你们一次机会。”楚琮淡淡说着,眼中布满血丝,声音沉稳且缓和,“现在离开,我留你们一只手。” 舒鲤咬住下唇,沉吟不语。 那两个大汉也是走过江湖的,楚琮一出来,便感觉到一股如影随形的威压,若说方才还存着戏弄舒鲤的意思,这下二人便都有些打退堂鼓。 毕竟只是一份差事儿,没必要搭上自己。 杨桂花只素有耳闻,但并不怎么了解楚琮之人,此次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真人,上下打量一番只觉得楚琮最多身材好了点,倒没看出什么特别厉害之处。 想归想,杨桂花却不会轻易放过舒鲤等人,当即又加了筹码说道:“好大的威风啊,你要是能同时打赢我两个人,那今天我就放过你们。否则……”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的村民又开始纷纷私语起来,倒是林山舒了一口气,转身走进了人群里。 楚琮没有与杨桂花废话,道了句:“我数三声,没有退出去,那我就废了你们的双手,知道么?” 饶是杨桂花自诩见多识广,此刻也被楚琮这幅目中无人的样子气着了,当即冷笑一声喝道:“你们两个,一起上!打死不论,钱我来赔!” 两个大汉对视一眼,暗自点头,随后沉声一喝,冲上前去! 楚琮重重叹了口气,右脚后撤,将重心移至左侧,只一偏身便闪开迎面而来的拳头,旋身反腿一踢出去,正中那大汉心口! 紧接着便见那大汉被这一脚踢地连连后退,狼狈地一屁|股跌坐在地,半天都不能回过神来。 另一人眼见同伴被踢开,当即也铆足了劲施以拳脚,却都被楚琮一一躲开。 第31章 “一” 楚琮薄唇轻启,侧身让开,五指成鹰爪状叩起,如锁一般紧紧扣着那汉子的手腕,冷淡地吐出第二个字。 “二” 大汉怒极,大喝一声另一只手便握拳挥来,仿佛要将楚琮的脑袋打开瓢似的,铆足了十成的力。 舒鲤呼吸一窒,虽然知道以楚琮的能力,打这两人完全不在话下,但他还是免不了会有些担忧。 楚琮闭了闭眼,说出了最后那个字。 “三” 楚琮眸中血丝满布,映出了大汉那瞬间扭曲的面容。 楚琮扣着他手腕轻轻一推,只听一声令人齿寒的“咯啦”声响起,紧接着是一声惨嚎。 然而楚琮并未就此停下,扭断了那汉子的手腕不算,还顺势扯着那断处往下一拽,又是一声骨头错位的声响,整条胳膊便瞬间软垂了下来。 大汉瞬间丧失了所有的行动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那条错位骨折的手不住哀嚎。 楚琮并未有所动容,甚至脸色都没有变化一下,弯下腰动作熟稔地将那汉子的另外一只胳膊也卸了下来。 那汉子痛的五官扭曲,整个人不住发抖,几乎快要晕死过去。 与此同时,另一个一早就被踢倒在地的汉子此时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向楚琮,抬头的瞬间,与楚琮目光正好对视上。 一双漠然且通红的眸子,仿若蕴含着彻骨的冷意,就这么看着那汉子,缓缓走来。 那一瞬间,汉子眼前一黑,身子已经下意识地先动了起来,鬼哭狼嚎连滚带爬地往院外跑。 杨桂花从未想到自己的人会落败的如此之快,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因其站在门口,那大汉跑路时便直接撞开了她,杨桂花猝不及防之下猛地被撞倒在地,干净的衣衫上满是尘土泥水。 只不过还不等她破口大骂,楚琮已经走到了门口,俯身捡起两个拇指大小的石子,朝着跑路的大汉扔了过去。 数息后,那大汉仿佛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一般,猛地一软,哀嚎着跌跪下去,如同虫蚁一般不断地翻滚哀嚎。 而他的整条胳膊,也姿态扭曲地垂在身旁。 仿佛是呼吸间的事,楚琮就已经把方才还生龙活虎的两个大汉,齐齐打断了胳膊。 简直就像是一场单方面的欺压。 只不过,被欺压的人,从舒鲤变成了杨桂花一行人。 楚琮转过身,目光淡淡落在杨桂花身上。 杨桂花猛地打了个寒颤,尖叫着求饶:“不不……别打我,别扭我胳膊!我……我不要了,我不要钱了!” 言罢,不管旁人如何说,也不管那院子里近乎昏迷的伙计,杨桂花头发散乱狼狈不堪地跑了,就像是身后追着什么洪水猛兽。 “抱歉,我又打了人。”楚琮走到门边,捡起被杨桂花掉在地上的棒槌,看了眼身旁的村长,说道。 “不碍事……不碍事……”村长依旧是那副慢吞吞的和善模样,站在门外拐杖杵了杵地。 柳姨率先反应过来,忙走上前,对村长道:“村长,进来坐坐喝杯茶把,这件事情,我们还需要向您请教一下。” 村长摆手想拒绝,柳姨却伸手扶了一把,“那杨桂花如此睚眦必报,她一定会去报官,我只是担心,她是不是与官府有所关系,不然她为何刚刚一点都不怕的样子?还请村长进来歇歇,给我们说道说道吧。” 柳姨在那边与村长谈话,楚琮便一言不发地将棒槌放回井旁,自己晃晃悠悠地要回房间。 舒鲤心跳加快,忽地鼓足了勇气,也跟在楚琮身后一头扎进了卧房。 楚琮进屋后没有转身,仿佛知道自己身后跟着谁,不过出乎舒鲤意外的,是楚琮也没有出声驱赶他离开。 “你跟进来干什么,怕了?”楚琮背对着舒鲤,问道。 舒鲤深吸一口气,强按下震动不已的心跳,问道:“你可以……教我武功么?” ’ 【作者有话说】 啾咪一下追文的读者老爷们,可以要一个免费的海星么~感激不尽 第16章 我给你按按 舒鲤说出口之后便有些后悔,原以为楚琮会对他冷嘲热讽一番,没想到楚琮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回了桌边,自顾自抬手倒了杯茶。 “你为什么想学武” 楚琮非但没有像舒鲤想的那样开口嘲讽,反而一本正经地问了起来。 舒鲤面露犹豫之色。 楚琮嘲道:“说就是,怎么还担心有人进来揍你一顿?” “因为我不想再被人欺负了。”舒鲤自认为给出了一个合理的回答。 “我要是教了你武功,你要怎么做?”楚琮问道。 舒鲤被问的一怔,仿佛没想到楚琮会问这个问题,这一次沉思的时间明显比方才要长,随后才回答道:“我……我不知道,应该是去报仇吧。” 楚琮喝了口凉水,继而将杯子倒扣在桌上,说道:“你想学功夫,是因为看到了我出手,你觉得这样很威风,但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么?你既非武学天才,亦无名师高门,恐怕耗费几十年都只能算是个门外汉。” 舒鲤脸色黯然,却并未因楚琮这番话而动怒,他的确没什么学武的天分,小时候他瞧见兄长可以去拜师学艺,自己也艳羡的很,磨着娘亲想要一起去学。 第32章 恰好娘亲也算是有点武学傍身,就给他摸了骨,直言并无学武的天资,还是不要去吃苦了。 舒鲤一向听他娘亲的话,当时虽然失望,却也断了这个念想。 直至今日家道中落,一路咽着凄风苦雨活下来,才重新燃起了那么点复仇的心思,可依旧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就算你运气好,学成了要去报仇,几十年过后,你那些仇人或许有的已经是耄耋老翁,有的转了性子开始吃斋念佛,你又要如何做?去把他们一一杀干净么。” 楚琮话中并无贬低之意,语气也极为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舒鲤道:“时间并不能冲淡一切。” 楚琮点点头,“我与你想的一样,所以我拜入了仙人岛。” 舒鲤不解看去,只听楚琮道:“方才那些话,也是我师父问过我的。我与你想的一样。” “学武也没什么好的。”楚琮伸手揽了下袖口,慢吞吞道:“刀尖讨生活,临到身退时,除了一身的伤病,连半点银子也留不下来。到老一身病,孑然一身,梦里浮现的,也都是那些鲜血淋漓的尸身。” “起初,我杀的那些人,他们都会对我施以最恶毒的诅咒,哪怕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谁,后来就挺烦了 ,所以我不喜欢折磨人,我只喜欢一招取命。” 楚琮转过身,看向舒鲤,伸手朝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这里,割断他们的喉管,他们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满脸鲜血地,瞪着眼睛看你。” “割开喉咙的一瞬间,血是喷出来的。”楚琮伸手朝房顶比划了一下,“能飞这么高。” 舒鲤听在耳中,愈发觉得心寒。 楚琮此时的状态真的很不对劲,就像是……在故意说一些很血腥恐怖的事情给他听一般。 舒鲤望着楚琮眼中的血丝,不由得有些害怕。 楚琮适可而止,没有再说更多,只淡淡扫了眼舒鲤,“你性子太软,不适合学武。” 舒鲤本以为楚琮要说他资质不行,却没想到临了来了句性子软和,着实令他有些意外。 “你也没真的想杀他们,不是么?不然就用萧关给你的那戒指,随随便便就将人给毒死了。” 舒鲤本想争辩几句,此时被楚琮一说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确没有动用戒指的打算,但依旧觉得这证明不了什么,便嘴硬道:“他们只是一些普通人,那戒指见血封喉,没有必要。” “当你把对方当做敌人时,你就需要做好一切准备,预想他会用任何手段至你于死地,你只能在他还没有出招前,先将他杀死。”楚琮说完,又吸了口气,自嘲地摇了摇头。 “我跟你争什么呢……罢了,我现在不舒服,继续休息了,你先出去吧。” 舒鲤被楚琮不轻不重地训了一句,倒也没怎么生气,毕竟他无法想象楚琮以往的日子,楚琮也不了解他的心境,二人只能算是同住一屋檐下的陌生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舒鲤也不想再自讨没趣了 ,点头正欲离开,转身之际却忽地看见楚琮脖颈上一道蔓延的青黑色经脉纹路,自领口处一直蔓延到后脖颈上,下面一截便没在衣服下,瞧不真切。 然而这一眼却勾起了舒鲤一段回忆。 前几年,娘亲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也是每每午夜惊梦盗汗,醒来后便常常脾气乖戾,身上更是布满了同样的青灰色经络纹路,就像是中了毒一般。 但娘亲从未朝他发过火,只是在实在忍得难受时,喝了药让他帮忙按|摩,稍稍舒缓一下情绪。 而楚琮身上的这些纹路,的确与他记忆中母亲身上的不谋而合。 再结合楚琮与萧关是因为他娘亲的帕子才将他接下来,莫非这纹路,也与仙人岛有关。 舒鲤停下脚步,反倒转身又走了回去。 楚琮正闭目揉着太阳穴,听见舒鲤回来也没理他,直到舒鲤竟然胆子大到来扯他的衣领。 楚琮睁开眼,有些不耐烦地抓住了舒鲤的手,“你在干什么。” 舒鲤道:“你脖子上的东西,我在我娘身上也见到过。” “什么意思。”楚琮皱眉。 舒鲤便把他娘亲后期发病的一些症状说了出来,随着舒鲤话语深入,楚琮亦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了眉。 “不可能。”楚琮先是下意识地出言否决。“这是一种毒药,由上一任岛主亲自研制的,分发给他手下几大刺客服用,那些刺客需要每月定期回仙人岛去取解药,否则就会被折磨毒发而亡。” “我身上的确是中了这种毒,但我的毒是因为火化我师父时误中的,上一任岛主,只给三个刺客下过这种毒,你娘绝对不会是其中之一。” 楚琮话说地肯定,甚至让舒鲤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不过楚琮自己琢磨了一下,复又说道: “告诉你也无妨。”楚琮拧眉道:“三大刺客中,一个已经在仙人岛退隐了,一个是我师父,剩下的那个就是现任岛主。” “那就是我记错了吧。”舒鲤从善如流地顺着楚琮的话茬道,“我经常给我娘按揉穴位,每次按过后她都会舒服许多,我也帮你按一按吧。” 言罢,似乎担心楚琮拒绝,舒鲤又补了一句:“就算是我感谢你这几日的照拂。” 出乎舒鲤意料之外的是,楚琮竟欣然同意了。 第33章 楚琮趴回了床上,舒鲤坐在床边伸手把自己的衣袖撩了起来,好在身上这件旧衣服是窄袖口,只需要捞上来就可以。 “你这儿有没有什么治跌打的软膏?”舒鲤问道。 “化瘀的能用么。”楚琮问道。 “可以。” 楚琮拉开床头的暗格,从里拿了瓶软膏递给舒鲤。 舒鲤也不客气,打开软木塞就挖了一大块,涂在掌心揉化开来,顿时一阵清冽的花香气息弥漫开来。 “把上衣拖了,翻个身。”舒鲤两手使劲搓着,顿时掌心一片水光,仿佛苍蝇落在上面都能打个滑。 楚琮也不扭捏,将上衣脱了以后便俯身趴下,一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的模样。 舒鲤搓了搓手,指尖把楚琮背后的头发都撩到前面去,露出他精瘦且肌肉分明的脊背。 舒鲤看清后忍不住砸了咂嘴,楚琮背部的黑纹已经十分明显了,如同蛛网一般遍布,尤其是靠近肩膀脖颈的地方更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我娘说,这毒是寒毒,化入经脉脏腑之中,越是寒冬越是发作的厉害,需要定时推拿舒筋活血” 舒鲤边说边轻轻将手中化开的药膏一点点地涂满楚琮整个背部,“我娘会做一种药膏,那个效果会更好一些,可惜我把药方弄丢了,不然找点材料自己做点,可以更好地舒缓你的情况。” 楚琮的肌肤算不得光滑,赤|裸的脊背之上还残留着很多细小的伤疤,更有两三条浅褐色的长条形状,似乎是鞭伤一类。 舒鲤掌心贴着楚琮的肌肤,一点点从脖颈往下,滑到双肩,再按到腰窝处,直到整个脊背都染上一层光亮的蜜色,才开始一点点地自上往下推拿起来。 “唔……轻点……” 舒鲤只感觉到手掌之下的身躯一会儿绷直了一会儿又微微发抖,也拿不准是痛了还是怎么,只听见楚琮时不时地喊了几声,让他动作轻点。 “就是要揉开才可以。”舒鲤不容置喙,直将掌心磨地发热,按照记忆中的几个穴位按揉下去。 “这个毒……还能解么?”舒鲤一边给楚琮按揉推拿,不无担心地问道。 “需要一种独特的药引,那个药引已经绝迹了。”楚琮舒服地喟叹一声,“左边点……对,再按重些。” 舒鲤无视了楚琮提的要求,“如果不解的话,会怎么样?” “会短命,早死。” 楚琮转了头侧向另一边。 舒鲤动作一顿,随后继续若无其事地推拿。 “也难怪……我娘明明身体那么好,后面几年就急转直下。原来如此……那你不去想想办法么?” “等我送走了我娘,就算我不死于这个毒,我也会去自尽。”楚琮的声音闷闷的,仿佛是从心里传出来的一般。 “活着不好么?”舒鲤问道。 “你觉得,活着很好么?”楚琮反问。 舒鲤静了一下,迟疑道:“我也……不知道。”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舒鲤避开了这个话题,他觉得与楚琮谈生死太过沉重,楚琮曾经是一个刺客杀手,他的生死观念,舒鲤注定是理解不了的。 “嗯……以后的事……” 楚琮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喃喃几句声音便越来越低,安静地趴伏着,只余下规律的呼吸节奏。 舒鲤又按了一会儿,直到手臂酸麻,这才慢慢地一点点抽回手,将楚琮那退到腰部的被褥往上拉了拉,转身出了房间,顺带轻轻把门也掩上。 第17章 拿点钱花花 虽然赶走了这闹事的人,但舒鲤也再没了困意,一下午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去屋子不远处的树林里捡了点树枝当柴火。 小奶狗倒是一直跟着他上蹿下跳,这几日也就粗茶淡饭地招呼它,它也不客气,呼噜噜地舔了个干净,如今长得膘肥体壮的,软乎乎的爪子又粗又壮,想必是个大品种的狗子,将来长得威风些,拴在门口看还有谁敢来找事。 小狗丝毫不知道自己依旧被舒鲤给予了厚望,仍旧在奋力挖土,拱地一爪子都是泥,末了舒鲤捡够柴火想回家时才呼哧呼哧地跟在后头跑。 下午,舒鲤捡好树枝,又去把柴房里的一些干木柴劈了,待事情都做完,便累得满头大汗,像条死狗一般瘫着不动了。 小狗欢天喜地地跑来舔舒鲤的手,舒鲤一把将它撩了个跟头,肚皮朝天压着不让它起来,气的小狗嗷嗷直叫,舒鲤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 “今晚想吃什么,我去买点菜回来。”柳姨换好了衣裙正准备出门,便看见舒鲤与那小狗玩在一起,忍不住莞尔。 “我没什么想吃的。”舒鲤回道,“我要一起去么?” “不用,你也忙了一下午了,我就去村口的鱼塘那边,听说那儿倒塘了,我去看看能不能买上两条鱼回来,炖个鱼汤给你们补补身子。”柳姨边说边拿了院子里的竹篮,顺手稍了块布巾丢里头。 “待会儿琮儿起来,让他把炉子烧一下,我回来就杀鱼炖汤。”柳姨说完就垮上竹篮出去了。 舒鲤以前也经常帮自己娘亲熬药,架个炉子还是轻车熟路,故而也没去打扰楚琮,自己跑去柴房里把那炉子拿了出来,又挑了几个干燥完好的煤块,铲一些碎煤块和木屑树枝,自己就把炉子架好了。 第34章 “你拿这个做什么。” 舒鲤刚把炉子烧好,便听见楚琮的声音自身旁传来。 舒鲤直起身,一转头就看到楚琮双手搭在窗户上,一脸漠然地看着他。 “你娘让我烧的,说晚上要炖鱼汤。”舒鲤回道。 楚琮“嗯”了一声,刚要转身就听见舒鲤问他。 “你睡得还安稳么?” 楚琮抬手揉了揉脖颈,“你将来去开个推拿馆也能赚点钱。” “那多累呀。”舒鲤浑然未觉楚琮话中的揶揄,“推拿哪里是这么轻松的,一个人做一天,手不得废了,赚不了什么钱,又不能去请人……哎,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我什么都不会,恐怕以后只能做点杂工了。” 舒鲤又开始循环进了对未来的迷茫之中,楚琮倒是没什么表示,穿好衣服后就从舒鲤手中接过了铁夹子,随意拨弄了几下柴火和煤炭,让火小了些。 舒鲤看着楚琮拨弄,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才教训了那群人,就不怕你娘一个人出去会遇到他们么?” “我总觉得他们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尤其那女的似乎与官府也有些关系,我怕他们还会再来。” 舒鲤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回想起了杨桂花的嘴脸,把自己恶心了够呛。 “不会的。”楚琮神色淡然 ,将夹子随手放在一边,提了壶水上去先烧着,“我会先去处理他们。” 舒鲤精神一振,“你要怎么做?” “你真想知道?”楚琮反问。 “嗯……”舒鲤犹豫了下,“那还是别告诉我了。” “我准备半夜潜入他们的屋子,把他们每一个人的喉咙都割开。”楚琮找了个布随意擦了擦手,说地云淡风轻。 舒鲤悚然大惊,“你……不会吧……” “没办法呀。”楚琮搬了个小凳子坐下,木凳十分矮小,连舒鲤自己坐着都有些嫌,坐久了就十分酸痛,更别提楚琮人高马大的,坐在这小木椅上就像是坐地上一般,两条长腿也伸不直,只好随意地往侧旁伸去。 “我不是只会割喉咙么。”楚琮淡淡接了下一句话。 “哪有……你不是……”舒鲤话说一半,都到嘴边了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楚琮捉弄了,当即尴尬不已。 他刚才的确以为楚琮说的“处理”是那个意思。 “抱歉。”舒鲤知错就改。 “错哪儿了。” “不该随意揣测你。” “没了?”楚琮闭目养神,椅子坐着难受索性就朝后靠在墙壁上,低沉着嗓音问道。 “还有什么?”舒鲤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放松地和楚琮坐在一起,虽然二人一个坐门左边,一个坐门右边,活像两个门神,但舒鲤依旧很知足。 他与楚琮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能在一起坐下来说说话已经很不错了,还能有什么更深的交情呢。 “不该坐我的椅子。” 楚琮慢悠悠说着,似乎有些不太舒服,一手抵着身后的墙壁稍稍往上挪了下位置。 舒鲤哭笑不得,识趣起身要把椅子让过去,楚琮倒是十分大方地一挥手,让他去坐了。 小狗呼哧哧地从树林里刨完土回来,看见楚琮的身影,登时兴奋地嗷嗷叫了两声,上去就把爪子搭在了楚琮的大腿上,留下了两个泥爪印。 楚琮垂眼一瞧,伸手把小狗弹了个四脚朝天,自知打不过楚琮,便色厉内茬地汪汪叫了两声,跑去闹舒鲤了。 舒鲤笑着搓狗头,二人都不说话,此时山间微风穿林拂面而来,西沉的日光不再刺目耀眼,反倒将整座山头都晕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光晕,仿佛连这夕阳的晚风都是温暖的。 二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都不想打破此时的静谧。 如果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那该多好。 舒鲤心中默默想着,或许楚琮也并没有那么难接触,他也只不过来了几日,楚琮就已经能与他说笑了。, 说不定……他们真的可以成为朋友呢? 舒鲤悄悄侧目想偷觑一眼楚琮,却不曾想这一眼正正好撞入了一双深邃的瞳孔之中。 舒鲤心里一个打突,仿佛做贼心虚一般匆匆忙忙撇开头,楚琮也同时移开了目光。 晚间,柳姨挎着一篮子的菜大丰收回来了,楚琮去杀鱼,舒鲤帮忙洗菜择菜,三人忙活到月上中天才一起围坐着吃了顿热乎的晚饭。 鲫鱼汤炖地格外鲜美,奶白色的汤汁配上嫩绿的葱花,极为鲜美,舒鲤不由得食指大动,连带着都多吃了一碗,直将肚子撑得圆滚滚的,饭后不停绕着屋子走路消食。 翌日一早,楚琮便收拾好准备去集市上工,舒鲤坐在院子里洗衣服,听见柳姨问他回不回来吃饭。 “不回来了,中午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休息,来不及赶路。”楚琮拿了两个包子,准备当做午饭。 “那我中午去给你送饭。”柳姨说道。 楚琮想了想,道了声好,这便离开了。 柳姨送走楚琮,转过身对着正在洗衣服的舒鲤道:“中午咱们早点吃饭,然后你和我一起去给琮儿送饭。” “啊?”舒鲤洗衣服的手僵住了,“我也要去么?” 柳姨好笑道:“你忘了?去给你裁两件换洗衣裳,也不能总让你穿琮儿的旧衣服,听他说他那个朋友还要离开一段时间,马上入了冬,棉服也得趁早做起来了,这村子靠山,温度降得也快,做衣服还要一段时间呢,赶早去做好了也放心。” 第35章 “这……”舒鲤有些犹豫,他斌不介意穿旧衣服,“要花好多钱吧?” 楚琮前脚才为了生计去做苦工,他后脚就要去裁衣服,虽然这么说有些夸张,但舒鲤真的有一些做贼心虚。 “你这孩子。”柳姨显然是把舒鲤当做自己孩子来疼了,忍不住怪道:“给你做衣裳就做了,担心这个做什么?琮儿的钱都放在我这里,我花他两个子也不算什么。” 舒鲤心道,上次说给我买床,结果还不是自己搬了个旧木板。 要是让楚琮知道了,多半只会丢几件旧了的不穿的衣服给自己,让自己挑两件去改改针脚凑合。 舒鲤想到楚琮那张脸,便违心地拒绝了。 “这……还是算了吧。” “算什么算了,就这么说定了, 我去菜园子里择菜,待会儿洗好衣服去把厨房后窗上晒得肉洗一下,中午咱们炖白菜吃。” 说完,柳姨又挎上她专用的小竹篮下地去了,根本不给舒鲤拒绝的余地。 自己这么乱花他的钱,不知道楚琮会不会气吐血。 舒鲤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天下午,在晚霞与飞鸟中的那一次对视。 嗯……自己都给他推拿了那么久,花点他的钱……不要紧吧? 第18章 白云大师 第二天吃早饭时柳姨特意叮嘱了一声说要去给舒鲤添置两件衣裳,舒鲤惴惴不安地以为楚琮会拒绝,没想到他只是撂下一句“你们看着办”,之后就出门去了。 舒鲤稍稍定了定心,同时也打定主意不要选太好的料子,简单点能过冬就行。 到了午间,舒鲤又帮着柳姨简单做了三菜一汤,特意盛地满满的一份,吃完后便锁上门提着饭盒准备去镇上。 柳姨不会驾车,而且也不好次次都去借人家的驴车,故而两人就准备走路过去,舒鲤掐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二人走到以后也是正午下工的时候,应该能赶上。 如今天气逐渐转凉,柳姨便特意用布巾里里外外把饭盒包了起来,免得放凉了,随后唤上舒鲤一同走去了镇上。 镇上离村落虽有些距离但却不远,而且平日里也经常有农户徒步或者是赶车去,填的也都是平缓的大路。 舒鲤上一次和楚琮上街,心里头总是不安稳,一路上是什么都没看见去,如今再次踏上这条路,倒是心里松快了许多。 舒鲤一手提着竹篮,跟在柳姨身后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待会儿要买些什么,正午间的暖风吹过,日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远处的山林也被笼罩在这一片日光之中,整座山从上到下,仿佛是被仙人打散落入凡间的砚台染了色一般,一层又一层的,从艳红,再到金黄,最后是嫩绿,三种颜色层层叠叠挤压在一起,显得分外拥簇且热烈。 舒鲤望着这座山,不自觉便沉迷其中。 原来世上还有这么美的风景,如果有一日他能走遍中原大地,便览世间美景,那该多好啊。 舒鲤畅想着将来,不知不觉便加快了脚步,朝着镇内走去。 海会寺曾是两朝前的佛家盛寺之一,之后经历了两个朝代的战火,佛道不兴,加之后几朝皇帝都不怎么信这些,故而也无人来这小镇上兴建,大部分的佛寺旧址都被划用给了官府。 如今白云大师来此重建,因其德高望重,此地知县恰巧又是个吃斋念佛的,当即大兴土木,以备请进佛像。 楚琮就是去做了这最后收尾的短工,大部分的修缮活儿都弄好了,就差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要搬进去,最后再请个佛像才算大功告成。 舒鲤与柳姨到达海会寺前时,便看到一座雄伟瑰丽的庙宇,外门有士兵把守,舒鲤与其说了来的目的,又报了楚琮的名,待官兵仔细核对以后才登记了二人身份姓名放人进去了。 舒鲤本以为寺庙内会比较冷清,毕竟还没有建好,没什么香客会过来,没想到进去后发现许多树荫下都坐了不少人,有男与女,甚至有的还是一家老小都在。 舒鲤与柳姨在大殿前看了几眼,没找到楚琮的身影,这才问了一个路旁驻守的官差。 “这位大哥,请问今日新来上工的那些人,中午都在哪里休息呢?”舒鲤挑了个面向看起来老实憨厚的,主动上前问道。 官差打量了一眼舒鲤,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竹篮之上。 舒鲤忙举起来,将上头盖着的布掀开一角,笑道:“我们是来给家里人送饭的,家比较远,不方便回去。” 官差这才点点头,伸手一指护法殿的后头,“穿过护法殿,他们今天主要负责大雄宝殿,此时都安排在大殿后头,一直往里走就能看到了。” 舒鲤与柳姨忙谢过官差,穿过护法殿往后头走去。 甫一穿过护法殿,舒鲤瞬间便被一股迎面而来的雄伟气息所震撼。 大雄宝殿想必就是直接修缮的遗址,数棵郁郁葱葱的银杏树矗立在大殿正对面,金黄色的银杏叶稀稀落落地洒在地上,几个身着僧衣的僧人正在扫地,树前是一座拱桥,桥下水波清冽,几尾锦鲤悠然游过。 大殿前的台阶上坐了不少人,舒鲤粗略一眼,大部分都是二十到四十多的精壮汉子,偶尔几个女眷夹在里头,想必也是送饭的家眷。 “怎么没看见呢。”柳姨环顾一圈,没找到楚琮的人影。 “那里!”舒鲤忽然看见一个坐在大殿转角处的身影,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楚琮,忙拉着柳姨赶去。 第36章 楚琮坐在角落处,一只脚架在台阶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斜身靠在柱子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所有的短工都在大殿门口与自己的家眷聊天说话,唯独楚琮一人坐在角落里,显得有些孤寂。 “楚琮!”舒鲤喊了一声,这才把楚琮的目光吸引过来。 “吃饭了。”柳姨接了句话,楚琮便从石阶上跃下,慢慢悠悠地走过来。 三人坐在角落处的石阶旁,舒鲤将饭菜一一摆开,楚琮拿起碗筷吃起饭来,问道:“不是说去买衣服的?” “我是想早点来的,不过小鲤这孩子担心来太早了饭菜变凉,就要先送饭再去。”柳姨坐在旁边,顺手拿过楚琮脱下来罩在外面的粗布衣服打量。 才一个上午,已经又有几个地方被勾花了线,“今晚回去脱下来给我补补。”柳姨说罢,走到一旁树下,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特意避开了楚琮。 舒鲤坐在旁边,静静等楚琮吃饭,时不时地左右打量几眼,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第一次来寺庙?"楚琮忽然问道。 舒鲤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嗯……也不是,小时候和我娘去过,不过嘛……这里听说是古寺旧址?我有点好奇。” “寺庙不都是这样。”楚琮不解风情,直白道:“家门口那座山,几千几万年的时光了,也不见你有如此多的感慨。” 舒鲤不服气道:“一个是雄伟奇观,一个是人造的佛寺,哪里能比了。” “哪里不能比。”楚琮仿佛乐此不疲地执着与舒鲤犟嘴,“那几棵银杏树看见没?天生地长的,比不上这佛寺的百年朽木?” “我不和你说,我去别的地方走走。”舒鲤说不过楚琮,索性去别的地方清净清净。 大雄宝殿再往后就是一个小院落,右边是放生池,左侧是各位师傅的禅房,舒鲤走到后院时,看见了摆放满院子的桌椅床板等等一系列的物品,想必是先整理后院,最后几日再来弄大雄宝殿。 不少僧众中午还在忙碌,看见舒鲤也没什么表示,默许他在后院随便逛了。 禅房没什么好看的,讲经堂也没开放,舒鲤便去了右侧的放生池,池中依稀可见几条小鱼,在岸边的石阶旁蹲着一只小乌龟,正闭着眼睛晒太阳,懒洋洋的。 舒鲤以前在自家院子里也养过一只小乌龟,一点都不怕人,轻轻拍拍水面就会露出脑袋来,晴天总是趴在岸边的石头上,舒家的人都十分喜爱它,经常偷偷给它喂东西吃。 可惜后来舒家被抄,那只池塘里的小乌龟也不知能不能活下去,或许会有其他人重新买下舒家的宅子吧,只希望后来的主人对它好一些了。 舒鲤想着不免有些伤感,再看去时,正好看见那只小乌龟转着脑袋看他,舒鲤抬了下手,那乌龟便借着青苔,哧溜一下滑进了水里,瞬间就不见了。 “它叫玄武,刚来这里,还不熟悉环境。” 舒鲤还在水面寻找那只小乌龟的踪迹,忽地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和蔼且苍老沉厚的声音,带着隐隐笑意。 舒鲤转身,看见一名身着海青服的白须老者,正在几步开外含笑看着舒鲤。 老者长相慈蔼,瞧着十分和善,舒鲤一看见他的衣服便知其是寺庙内的僧者,忙和手行礼,“大师。” “你是舒家的孩子吧?”老者含笑问道。 舒鲤猛地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老者,一瞬间满脑子都迷迷糊糊的,他能肯定的是自己从没见过这老者,怎么老者还一副与他很熟的样子呢。 “我见过你娘,在你还小的时候,你娘带着你来找过我。”老者看出舒鲤的困惑,主动解答道。 “那个时候你还小。”老者叹了口气,“我在京中,听闻舒家一事,本派了几个僧众去寻你,奈何当时慈恩寺也被围困,分身乏术。” “如今竟在这里遇见了。”老者笑了笑,望向舒鲤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故人般。 舒鲤恍然大悟,“您……是,白云大师?” 老者笑着颔首,随后走到池边坐下,如同一位最寻常不过的老人家一般,朝着舒鲤招了招手,唤道:“过来坐下。” 舒鲤自反应过来眼前这老者就是白云大师以后便卸下了心中的防备,依言乖乖地坐了过去。 “那只乌龟,也是我在来的路上看见的。”白云大师主动提起了那只小乌龟。 这乌龟是路上一个渔夫卖的,拿了网兜吊在杆上,白云大师路过时,那乌龟不知怎的就掉了下来,一落地就使劲朝着白云大师的方向跑,被那渔夫捉住以后,才被白云大师买了下来。 “佛像还未请进,就先请个四灵之一来镇吧。” 白云大师笑着说道。 舒鲤莞尔,问道:“大师也认识我娘么?” 白云大师点头道:“当初你娘用她的灵药救了我的一个弟子,这番恩情自当铭记。” 舒鲤沉默片刻又听白云大师说道:“我原想,在此处安定下来以后就派人去找你。” 舒鲤道:“我也是……嗯,被友人救了。” “是那个不爱说话的年轻人。”白云点点头,“方才看见了。” “大师知道他?”舒鲤笑了起来,“他只是不爱说话,其实人还是挺好的。” 白云大师既然是此寺庙的住持,那么在他面前说说楚琮好话总是没问题的,毕竟楚琮还要在这里做一个月呢。 第37章 舒鲤刚说完,便猝不及防地听见白云说道: “曾经的第一刺客,亦有人唤他为无名客。” 第19章 倒是你有心了 舒鲤一直都知道楚琮的真实身份,故而也不怎么惊讶,唯一令他有些意外的,竟然是白云大师也知道楚琮的身份。 白云看出舒鲤的紧张不安,宽慰似地笑笑:“你不用担心,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告知你他真实的身份,不过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舒鲤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一路上遇到的事情与白云大师说了,只不过刻意略去了自己被家人欺骗的事,只说自己被贼人掳走发卖,被楚琮和萧关二人救下。 白云听罢,没有太多表示,只和蔼道:“既是如此,日后若是想另寻栖身之所,可以来海会寺。” 舒鲤知晓白云的意思是可以接纳自己,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涟漪,眼前这老者容貌慈蔼,又与自己母亲相识,舒鲤心中便先入为主地有了些亲近之意。 舒鲤其实很想问问白云有关自己的娘亲和楚琮的事,但怎么开口都觉得有些冒昧,因此只好简单寒暄几句之后便起身准备告辞离开。 白云并未多加劝阻,直含笑目送舒鲤离开。 舒鲤回去之后,楚琮正与柳姨坐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楚琮最先发现舒鲤,随后伸手扯了下柳姨的袖子,侧头朝着舒鲤的方向努了下嘴示意。 柳姨这才起身拿上竹篮,待舒鲤走近时,才对着楚琮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正好我去给他置办几身衣裳,你好好休息一下。” 楚琮“嗯”了一声,翻身半倚在柱子上,拿外衫盖着身子,闭目休息。 舒鲤接过柳姨手里的竹篮,随柳姨一同离开了。 二人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下午采办了不少东西,大多是家里吃饭洗漱需要用到的一些物品,接着又给舒鲤量了身形,定制了两套冬衣,五天后来取,总共花了将近一两银子。 舒鲤有些肉疼,柳姨倒是没表现出什么舍不得的模样,反而大度地宽慰起了舒鲤。 “钱嘛,拿回来就是花销用的,与其花在我这个老太婆手上,不如给你们两个年轻人用。” 回到家里,下午也没什么事,楚琮家没有分地,自然也不需要下地干活,只有后院的一小块开垦的菜园,柳姨照顾的十分勤快,加之舒鲤也不会种菜,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弄。 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晚上。 楚琮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了,柳姨白日里来回城镇走路,早早的就睡下了,晚饭还是舒鲤给楚琮热的。 “我今天……”舒鲤看了眼默不作声低头吃饭的楚琮,迟疑着开口。 “想说什么就说。”楚琮没有抬眼,将馒头泡了泡白粥,慢吞吞地吃着。 “我今天遇到了住持。”舒鲤解释道:“就是那个白云大师。” “嗯,然后。” “他认识我娘。”舒鲤提及此处,话音中不住地有些激动,“他还认出我来了。” “京州三大高僧之一。”楚琮点头。 “他也知道你。嗯……以前的你。”舒鲤不敢说的太深入,害怕楚琮忽然暴起,因而一说完就紧张地盯着楚琮不眨眼,生怕他下一秒忽然伸手一把把自己给掐死,再冷冷说一句你知道的太多了。 但不说的话,等哪天楚琮发现自己对他有所隐瞒,怕是真的要直接掐死。 舒鲤选择了坦诚相见,他也隐隐觉得,其实楚琮更喜欢直来直往,反而萧关有时候喜欢说半句藏半句。 楚琮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继续低头吃饭。 舒鲤没想到这一招,下意识问出了口:“你不怕他直接去报官么?” “他有证据么。”楚琮淡淡道:“他一人知道,并不能服众,而且我退出仙人岛之时,就已经有人安排好了我所有的路引和名碟身份,就算是皇宫里的禁卫去查,都查不出什么来。” “好吧。”舒鲤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认为。但没必要就此争辩,毕竟白云大师也没必要去报官,一旦报官,万一惹怒了楚琮,怕是佛寺还没建起来又要遭罪了。 楚琮吃完了饭,将筷子放下,舒鲤十分主动地起身接过碗筷拿去洗,却不料楚琮冷不防来了一句: “你知道,他为何会知晓我的身份以及面貌么。” 舒鲤打了一勺井水,撩起袖子准备洗锅洗碗,闻言回道:“因为你没戴面具什么的?” 楚琮拿了抹布,将桌子擦干净,随后起身朝门外走去。 “我自己告诉他的。” 舒鲤没懂,抬头只看见楚琮离去的背影。 当天晚上,舒鲤又开始做一些有关母亲的梦,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小院,虽然偏远清冷,却被母亲打理地井井有条,每年春天,院子里都会开满一朵朵金黄色的小花,夏日更是花团锦簇,常常惹地群蝶来嬉。 舒鲤就像个小猫儿一般,在花丛里不停地扑蝶玩,母亲就坐在一旁,温柔地看着他,手上拿着旧衣裳缝补。 就在此时,一只纯黑色的蝴蝶从院墙外飞了进来,个头要比其他的蝴蝶大上不少,一进来就气势汹汹地左追右碾,将院子里的蝴蝶打的四处飞散。 舒鲤大叫一声,上去就要把这恶霸一般的蝴蝶赶走,没想到下一秒那蝴蝶便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身着黑衣、戴着一个银色修罗面具的高大男人,男人手持利刃,朝他扑了过来。 第38章 “!!!” 舒鲤猛地惊醒,那一瞬间整个心脏都仿佛要跳出心口,耳朵隆隆作响,好半晌才恢复过来。 屋内一片漆黑,唯有半扇开着的纱窗能透进一些月光来。柳姨此时已经睡熟,舒鲤侧耳都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而令他格外注意的,却是屋外传来那淅淅沥沥的水声,仿佛有人在院子里浇水一般。 这么晚了,难道是楚琮么? 舒鲤刚被惊醒,一时还没有睡意,忍不住就凑到了窗户前去看。 月色下,楚琮袒露着上身,只着一袭雪白的下裤,裤子也被水打湿i,紧紧贴在身上,隐约透着些许肉色,更显得他身材如同野马一般精瘦且充满肌肉的爆发力。 楚琮披头散发地站在井旁,正拿着木桶从井里打水,在他脚下已经聚起了一片水洼,显然是已经冲了好几次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秋天还要冲凉水,舒鲤看了一会儿,见楚琮提着桶又回屋了,这才继续躺下准备睡。 然而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又听见隔壁楚琮开门以及院子里的水声。 恍惚间舒鲤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迷迷瞪瞪地坐起身来。 院子里,依旧是楚琮赤着上半身的样子,打了一桶水,从头浇到了脚,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 这一次,楚琮注意到了身后的目光,正好与舒鲤对视上了。舒鲤正犹豫要不要主动开口的时候,楚琮却伸出手指挥了挥,示意无碍,随后回了房间。 是因为那个毒么? 舒鲤心中有了这个猜测,只是还不敢确认,毕竟之前楚琮也没有这么严重。 等明天问问好了。 怀揣着这个想法,舒鲤进入了梦乡。 翌日舒鲤还是没赶得及,他醒来时楚琮就已经出门了。 “哦,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喊你,厨房里还热着粥,自己去盛着吃吧。”柳姨刚从地里摘了些野菜,边择菜边说。 “好吧。”舒鲤有些郁闷,心道不能再这样睡懒觉了。 柳姨瞥了他一眼,“你喜欢吃馄饨还是饺子?我刚去采了些野菜,待会儿做个馅料,晚上琮儿回来了一起吃顿热乎的。” “我都可以。”舒鲤不怎么挑嘴,他其实挺喜欢吃面食的,不管是馄饨还是饺子都喜欢。 “那就都做。”柳姨笑着将择好的野菜放进竹篮里,叮嘱道:“我腿脚不好,今天中午就你去送饭吧,顺便买二斤馄饨皮回来。” “要这么多么?”舒鲤问道。 “吃剩下的可以炸一下,到时候早上就让琮儿带一些去垫垫肚子,剩下的你也可以当零嘴吃。” 舒鲤乖巧点头应下,柳姨又问道:“要帮你去借一辆驴车不?自己认得路的吧?上次那个林家的小伙子为人很不错,之前也有意向和琮儿认识,可惜琮儿不喜欢搭理人,你干脆就趁此机会与他家好好来往一下。” “认得路,车就不用了,这段时间都比较忙,家里的车都得拿来驮草和粮呢。” 柳姨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便继续道:“家里还有一些鸡蛋,你点上十个,晚上再盛一碗饺子,到时候和琮儿一起送过去好了。” 舒鲤应声,回厨房去吃了饭后洗好锅碗,又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柳姨身边,陪她一起择菜。 “把烂叶子掐了就行。” “哦哦哦。” “底下的根也掐了。” “恩恩恩。”舒鲤左挑右挑,找了个长得十分茁壮的野菜开始清理,清理好以后丢进了竹篮里。 “……”柳姨哭笑不得,“那个是草。” 舒鲤面红耳赤,赶忙又把刚刚精心修理过的草给拿了出来。 二人忙活了一个时辰,这才把两大篮子的野菜也清理干净,拿去河边洗好,中午柳姨忙着做馅,就让舒鲤简单下碗面给楚琮送过去。 “啊?下面么?可是路这么远,面会坨的。”舒鲤说道。 “拌面会么?”柳姨手上拿着菜刀正在切菜,砧板砸地哐哐作响,“随便调点料子,分开装上,中午简单吃些,能饱就行。” 拌面舒鲤还是会的,以前在舒家自己就经常和娘一起下厨房,娘拿手的就是拌面,调的料子总是特别鲜美,舒鲤自己虽然记住了配方,却总觉得吃不出当年的味道。 眼看着快到午时,舒鲤便迅速下面、调料再装配好进食盒里,挎着篮子准备给楚琮送饭去了。 “我去了。”舒鲤站在门口,对着厨房说道。 “路上慢些!早去早回!”柳姨的声音伴随着菜刀剁馅的邦邦声,听起来不那么清晰。 舒鲤拿了布将竹篮盖上,独自一人去给楚琮送饭了。 中午还是在老地方,舒鲤站在银杏树下,绕着树转圈圈,还时不时地抬头打量一下这棵树,楚琮坐在旁边的石阶上,沉默地吃着拌面。 “这棵树好大……”舒鲤抬手遮住了日光,金黄色的银杏叶被日光照着仿佛一只只金色的蝴蝶,正肆意舒展开翅膀挥动。“得长了有几十年了吧。” 楚琮闻言打量了一眼这棵树,没吱声。 “哦对了。”舒鲤也没指望楚琮能回答,自顾自道:“今晚上吃馄饨和饺子。” “这碗面是你做的吧。”楚琮吃完面条,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吃出来啦?”舒鲤笑着道:“味道怎么样?” 第39章 “怪怪的。”楚琮给了个不那么好的评价,原以为舒鲤听完会沮丧或者直接垮着脸,没想到舒鲤反而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也觉得。”舒鲤有些苦恼,“我明明是按照我娘的方子来配的料,就感觉吃出来不是那个味儿。” “不过也不要紧,你先将就一下。”舒鲤反而话锋一转,宽慰起了楚琮。 “今晚你就能吃饱了。” 楚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将饭盒收好之后就挑了个晒得到太阳的地方睡了。 舒鲤说了句,“那我先走咯?” 楚琮盖着衣服,声音闷闷的。“嗯” 今日寺庙里,舒鲤没看见白云大师,猜测他约莫是有事,就不再逗留,先行回家去了。 晚上楚琮到家,三人便开始张罗起了晚饭,楚琮烧灶,舒鲤和柳姨分别下饺子和馄饨,屋内热气腾腾的,掀开锅盖那刹那的白雾瞬间充斥了整间厨房,白茫茫的,像是在云层之中。 锅内水沸腾着,一只只饱满雪白的馄饨与饺子在白沫里咕嘟咕嘟地打着转,柳姨拿锅铲搅了搅,分别盛了两大碗,一碗饺子一碗馄饨。 “你们两个,去把这份还有那篮子的鸡蛋送到林山家里去。” 舒鲤与楚琮都没有多说话,十分麻利地拿篮子装好就出发了。 二人到林山家时正好他们一家也在吃饭,林山一家四口人,上次那个妇人也在其中,正喂一个小娃娃吃饭。 林山主动把二人接进了家,舒鲤这才看到家里还有一个与林山长相相似,却形色枯槁,坐在床头的男人。 林山家里的餐桌离床非常近,想必是为了方便那个男人。 男人脸色不太好,或许是长期卧床的缘故,见到舒鲤与楚琮二人,眼神也是下意识地有些躲闪, 舒鲤识趣地放下鸡蛋和馄饨饺子就打算走,林山先是推辞了几下,见舒鲤态度坚决,这才让那妇人去拿碗接过来。 临走时,林山又几度想留饭,都被舒鲤以家里已经做好了为由拒绝舒鲤与林山说话间一直在偷眼瞧着楚琮的脸色,只要他显露出半点不耐烦的模样,舒鲤便马上止住话头,提出要离开。 几次三番下来,林山这才将二人放回去了。 回到家里,舒鲤便彻底放开了胃口,大快朵颐。 柳姨见状十分开心,不停地给舒鲤夹饺子,甚至直接把楚琮面前的一盘饺子都挪到了舒鲤面前,生怕他吃不饱似的。 楚琮:“……” 饭后,舒鲤站在院子里,一边吹冷风一边不停地拿手揉肚子。 “早知道……呃……不该吃那一碗馄饨的……呃” 楚琮坐在一旁的石墩上,手上捧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馄饨汤,冷冷道:“还有刚才那一碗馄饨汤。” “也是……呃!” 舒鲤一边止不住地打饱嗝,一边又被撑得肚子疼,只能不停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小狗还以为舒鲤在和它玩,嗷嗷叫着跟在他身后不停地要去咬舒鲤的裤脚。 晚饭时烧了不少热水,几人就轮流着洗了个澡,舒鲤是最末一个,好半天才勉强止住了嗝,匆匆洗了一下,换上昨日新买的内衫。 待一切都打理好以后,舒鲤将厨房门锁上,准备回屋睡觉时,忽地眼尾余光瞥见一旁楚琮屋子里那一丝晦暗的烛火。 楚琮还没睡嗯。 舒鲤不由得想到昨晚楚琮半夜出来冲凉的事,再联想到前几日他提及的身上的毒…… 思索片刻之后,舒鲤还是走向了楚琮的房门,轻轻叩了几下。 “谁?” “是我。”舒鲤回应道。 屋内静了一会儿,楚琮的声音才响起。 “进来。” 舒鲤推开门,反手将门带上,屋子里蜡烛已经快烧到底了,烛火也一跳一跳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楚琮身着白净的内衫,正盘腿坐在床上,两手掐着奇怪的指决,淡淡扫了眼站在门口的舒鲤。 “你在练功么?”舒鲤忽然反应过来,“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楚琮:“……” “有什么事。” 眼见楚琮的眉毛皱地越来越深,舒鲤连忙在他的耐心耗尽前解释道:“我看你昨晚一直起来,是不是因为你身上的毒啊?我上次帮你按了一下,似乎有所好转,我想着再帮你按一按,或许你能舒服点,睡个好觉。” 楚琮原本有些不耐烦的目光忽然凝住了,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就这么上下打量着舒鲤,直将舒鲤看得头皮发麻,只想转身就跑。 然而话都说出去了…… 舒鲤硬着头皮等,只见楚琮忽然开口轻飘飘道。 “倒是难为你有这个心了。” 【作者有话说】 腹泻一般的更新……捂脸 第20章 舒鲤一直觉得楚琮说话总有些阴阳怪气的,不过他自觉大度暔沨,加之楚琮现在亦是怪病缠身,便不去与他计较,主动走到床畔坐下,熟练地从床头柜中拿了药膏对着楚琮努了努嘴。 “躺下,把衣服掀起来,我给你揉揉。” 楚琮似笑非笑觑了他一眼,随后便伏趴下身体袒露-出精壮修长的上身,任由舒鲤一双巧手在他背上按揉穴位,几番下来药膏划开,浑身倒也暖融融的。 舒鲤卖力地给楚琮按摩,掌下的肌肉随不一会儿便舒缓开来,舒鲤看着亦是又羡又妒,心想自己若是有这么一身肌肉,倒也不怕被人随意欺负了去。 第40章 “按归按,手规矩点。”楚琮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舒鲤没听清,俯身凑过去问道:“什么?” 楚琮刚想说话,光裸的背脊上就忽地传来一阵酥麻,几缕青丝温柔地垂落在他的肩颈之上,舒鲤那独属于少年人的清爽气息自他后方拂来,温热地气息吹过,刹那间,楚琮的胸腔处蓦地一阵鼓噪。 “你说什么?” 舒鲤不见楚琮回应,以为他没听见,便又说了一遍,上身几乎都压了上去,秋冬深寒之际,彼此之间便是这仅存的热源。 舒鲤趴了一会儿不见楚琮有所反应,这才悻悻起身继续按揉,只当自己听错了,然而他掌下的身躯却始终绷地死紧。 借着昏黄的烛火,楚琮的肌肉匀称且十分的紧实,暗红的灯晖仿若蜜蜡一般融在他宽厚的肩背上,舒鲤手上的动作亦不由得慢了下来。 方才那一瞬间,他趴在楚琮背上竟久违地感受到了那种来自父兄身上的安全感,宽厚紧实的成年男子身躯,仿若能为他遮去此生的风雨。 奈何舒鲤自记事起,便不曾与自己父兄如此亲近过。因而这片刻间的温情很快便消散了去。 二人一时无话,舒鲤按了片刻后不见楚琮有反应,这才悄悄地探身下去看了一眼,发现楚琮不知何时已然睡熟了去。 舒鲤暗自轻笑,随后便轻手轻脚地将被褥给他盖上,自己悄没声息地回房去了。 一番按-摩下来,舒鲤自己也累地不轻,回房后倒头就睡。 翌日一早,舒鲤起床叠好被褥洗漱完,不出所料楚琮早已上工去了,柳姨一人在院子里喂鸡择菜,舒鲤简单吃了顿早饭,将厨房收拾好这便去给柳姨打下手。 “今天还是我去送饭吧。”舒鲤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柳姨身边,手上也拿了野菜择洗。 柳姨应了一声,“今天弄了好些野菜,中午我做一些野菜团子,你带给给琮儿。” 舒鲤自无不可,柳姨不让舒鲤下厨,只将他赶到院子里去歇着,舒鲤百无聊赖之下便回房去把各自的被褥都拿出来晒晒,又将一些布巾浆洗一番。 半大的奶狗像个小团子似地缀在舒鲤脚后,跟着忙进忙出,好几次都差点被舒鲤踩上一脚,惹地舒鲤吱哇乱叫,奶狗这才耀武扬威地翘着小短尾巴跑走了。 中午二人先吃了一顿,舒鲤就着野菜汤吃了两个菜团子,满足地不得了,一抹嘴巴便将午饭装好,准备出门给楚琮送饭去了。 今日运气好,路上遇到了村里几户面善的人家,见舒鲤一人走在路上便主动相邀捎了一程,因此不到正午时分舒鲤便到了海会寺。 此时楚琮还未下工,但已有家眷三三两两地等在树下,舒鲤自觉地站到那一群树下闲坐的家眷之中,百无聊赖地搜寻着楚琮的身影。 楚琮身量高,在一众农家汉子中十分好找,此时楚琮挽着袖口,正徒手推着一辆小车往后殿去,车上叠了丈高的货,拿了块红布盖着。 舒鲤见其气定神闲,一点都不像是卖劳力的辛勤模样,不由得内心暗暗咂舌,又有点冒酸水,想来自己若是能有楚琮一半的功夫和力气,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不过腹诽归腹诽,舒鲤找到楚琮的瞬间,楚琮亦感觉到了来自他的那道目光。不过楚琮却没回头,只径自将货送去了后殿,待清点的人将货物一一比对过后便打算歇工了。 “楚兄弟这么急着走,是家里小媳妇来送饭了?”清点货物的汉子笑着打趣。 几日下来众人亦都摸清了楚琮的脾气,偶尔也有人会跟着打趣两句,只要不过分,楚琮一般都不会计较。 楚琮将袖口捋下,随口道:“吃饭去了。”言罢转身便走,对于那小媳妇的戏言既不否认亦不回应。 其他几个汉子见那人被冷落,纷纷开口笑道:“怎么,你家婆娘不给你送饭?” 那人笑着啐了一口,朝着众人吆喝道:“都歇了吧,吃饭去!”众人这便作鸟兽散,各自寻自家人去了。 舒鲤眼见楚琮从后殿走来,忙提着食盒迎上去,走到二人常坐的树下,将饭食一一摆开。 “我今天来得早,见那边有好心的大姐帮忙热饭,我就顺道也拿去热了一下。” 楚琮“嗯”了一声,喝了口野菜汤,拿筷子戳着菜团吃了起来。 楚琮吃饭时不爱说话,舒鲤也不去自讨没趣找话题,索性又一个人跑开到处晃荡去了,路上遇到一位面善的师傅,舒鲤想去见见白云大师,但师傅却道大师一早应了府衙之邀出门了,如今还未回来。 舒鲤有些失望,谢过师傅后随意转了转,眼见护-法殿和观音殿都休憩整理完善,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大雄宝殿还有些收尾的功夫,约莫再过几日就会结束。 等这边结束了,恐怕楚琮又要去别处寻活计做了。自己在家里也无事可做,萧关给的那十五两银子到底是和他没什么关系,自己想要攒钱下来还得出来做工。 舒鲤心中盘算着小九九,等回去收拾饭盒的时候便装作不经意般提道:“我看寺庙的活儿也都快做完了,过后你也要你重新找了吧?” 楚琮躺在秋日温暖的阳光下,拖了外袍盖在脸上,两手枕着后脑小睡,声音从衣服下闷闷地传来。 “嗯。” “我在家里闲着也没事,不如我也跟你出来一起做吧?到时候我挣点钱也能帮你补贴家用。” 第41章 舒鲤说地有些违心,他主要还是想留下些银钱来给自己存着,但更多的肯定还是会拿出来给柳姨的,毕竟自己也吃住在这里。 舒鲤生怕楚琮不答应,因此说完便不敢再去看楚琮,只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袖,惴惴不安。 楚琮不回话,舒鲤等着心焦,直像是枯熬了一个昼夜般难受,自己止不住地泄气。“嗯……我也就是说说……我先回去了。” “你想出来做工就做,不需要问我。” 楚琮的声音沉稳而清晰,不掺杂丝毫的情绪,舒鲤听在耳朵里却犹如圣喻一般,令他骤然心绪激荡,云开雾散,恨不得跳起来抱着楚琮转圈。 “那可说定了!不许反悔!”舒鲤得了首肯,终于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脱口而出道。 楚琮嗯了一声,舒鲤忍不住开心地原地跳脚,抬眼一望便撞入一双漆黑温柔的眸子之中。 楚琮不知何时将衣衫拉了下来,往日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亦盛满了温暖的日光,定定地看着舒鲤。 舒鲤脸色一红,想到自己方才的动作都被楚琮看了去忍不住有些赧然,忙抱着食盒蹦跶着跑了。 “晚上早些回来!” 舒鲤落下这句话,便似兔子般一溜烟儿走了。 楚琮勾了勾唇角,重新将衣服拉了上来,沐着温暖柔和的日光合上眼。 舒鲤一路怀着雀跃的心情往家赶去,只觉得自己日后有了盼头,也不再像个水中孤舟般漂浮无定,心中盘算起了自己能找点什么活儿做。 体力活肯定是不成了,自己曾经抄过书,一手字倒是还算拿得出手,倒是可以往这方面瞧瞧。 直到晚间楚琮下工回家,舒鲤依旧捧着面颊坐在院落里望天苦想,楚琮眉头动了动,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随后走入厨房。 柳姨迎了出来,“回来了?” 楚琮略一点头,将手中提着的酒壶和一份烧鸡递了过去,说:“买了个烧鸡,明日只需要一些收尾的活儿,我不用去,今日就将工钱结了。” 柳姨笑吟吟道:“那就在家里歇息几日,小鲤在院子里呢,帮我喊一声,我热一下鸡就开饭。” 话音未落,舒鲤已经循着香味来到了厨房门口,“好香呀。” 楚琮难得地没有出言戏弄他,自己去搬了几个凳子又取来三个小碗,将壶中酒均数倒了些许。 舒鲤手脚勤快地上前去帮柳姨端菜盛粥,待三人都入座,舒鲤才发觉自己面前也被摆上了一个小酒碗,酒香并不浓郁,想来也不是什么烈酒。 柳姨笑呵呵地看着舒鲤,率先扬手端起酒碗道:“明日就是琮儿生辰了,正好在家里歇歇,这酒就当是提前庆祝,咱们一家人好好喝。” 楚琮面色缓和,唇角亦有带了些松快的笑意,举起酒碗朝着柳姨轻轻一推,随后看向舒鲤。 舒鲤眨了眨眼,也痛快地举起酒碗,笑道:“那明日我早些起来,给楚大哥做一碗长寿面。” 楚琮耳朵微动,酒还未入喉,耳廓已然泛起一层薄红,只是在这烛火下不甚明显。 “那我这老婆子也能沾沾光了。”柳姨笑道,旋即轻啜一口酒水。 楚琮仰头喝下,舒鲤心间顿时豪情万丈,忍不住也想学着楚琮那般仰头饮酒,奈何酒水甫一入喉,便漾开一股子辛辣直冲天灵。 “噗……咳咳!咳咳!” 舒鲤一口酒含在嘴里,咳嗽间喷-出大半,将自己呛了个满面通红,连连摆手。 “小鲤不怎么喝酒吧?”柳姨笑着倒了一碗清水给舒鲤漱口,楚琮满脸嘲弄。 舒鲤有些赧然,接过清水喝了几口压下酒气,这才红着脸看向楚琮,“我浪费了……” 舒鲤咳了半天,本就白皙的面颊此时顿生红晕,眼中氤着些许水渍,倒显得十分可怜,此时又小兔子似地捧着酒碗向楚琮那边推了推,示意他喝。 楚琮置在桌案上的手微微一动,修长的五指捻过酒碗,说道:“早说不会喝,就给你拿杯子了。” 旋即,楚琮便就着舒鲤喝过的碗将其中酒水一饮而尽。 动作间亦是说不出的侠客气度,舒鲤忍不住暗暗夸赞一声好酒量。 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楚琮刚刚喝的位置,好像就是他喝过的…… 舒鲤耳朵忽然觉得有些发烫,目光顿时飘忽起来。 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楚琮比较好。 第21章 舒鲤话既然说出了口,自然是要做到。 天还未亮时舒鲤就起床了,外间柳姨还在睡,许是前一晚的酒意上头,平日里一向浅眠,今日舒鲤起身倒也不曾惊醒她。 来了这般时日,舒鲤下碗面还是十分熟练的,舒鲤取了些干面条,又从昨夜剩下的烧鸡上取了些肉,细细撕成条状,洗了些青菜便手脚利落地下面。 楚琮起床时,就看到舒鲤一脸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海碗的面条推门而入。 “你醒啦” 舒鲤将碗放在桌上,忙吹了吹被烫红的手指,随后献宝似地将筷子递给楚琮,“快尝尝,我特意起早给你做的,底下还煨了一个鸡蛋,搅一搅再吃。” 楚琮披上外衫,头发随意披散着,整个人都透露-出狂士般的不羁之色,十分赏脸地坐下吃了一口面条。 “怎么样?”舒鲤坐在楚琮对面,两只小手拖着下巴,期待问道。 第42章 楚琮没有多话,只用动作来回答——风卷残云般地将碗中面条吃了个干净,顺带连面汤都喝完了。 舒鲤只觉得莫大的满足感,毕竟自己做的饭能让人吃完,那也是一种本事。 “那你再休息休息,我去洗碗。”舒鲤美滋滋拿过碗就要离开,却忽地被楚琮握住了手腕。 “这是怎么弄得?” 楚琮掌中的手腕白皙修长,手腕间一片被烫出来的红痕,在这嫩白的肌肤上分外显眼。 舒鲤被楚琮抓着手腕有些不太自然,下意识往回缩手却被握地更紧,忍不住道:“做饭时不留神在锅沿烫了一下,没事的。” 楚琮松开手起身,舒鲤抽出自己手腕,忍不住揉了揉方才被握住的地方,只觉得火辣辣的,比烫到的那处更为炽热。 “手伸-出来。”楚琮一手揭开一个瓷瓶,从中剜了稍许乳白色的药膏,涂抹在舒鲤被烫到的地方。 药膏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本来有些刺痛的伤处顿感舒适不少,本身也不是很严重的伤,楚琮却按揉地十分耐心,直至那药膏彻底融开。 微凉的药膏化开,紧接着便是那温热的指腹温度传来,如丝如缕一般,缠绕在舒鲤的腕子上,令他不自觉便双颊生晕,只觉得额头也开始有些发热了。 “好了……谢谢你。”舒鲤有些不太好意思,自己都这么大了,还要别人帮自己上药,尤其这个人是楚琮。 楚琮松开手,揽了一下松垮的衣襟,朝着舒鲤说道:“手艺不错。” 舒鲤低笑了两声,回道:“今天可是你的生辰。 ” 虽然是生辰,但楚琮依旧是未能闲下来,中午三人聚在一起吃了顿丰盛的午餐后楚琮便又出门了,舒鲤没缠着要一起去,想来是楚琮打算自己重新去找一个活儿干,自己就不去凑热闹了。 下午无事可做,舒鲤想到楚琮吩咐的那些种子,便自己上山去那密室中看了看,种子依旧没有什么发芽的动静,舒鲤猜测可能要等到春天才会发芽,现在还是冬季,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这般想着舒鲤便不再纠结,径自下山去了,待回到家中时才发现林山竟然来了。 门外停着林山家的牛车,柳姨正给林山倒茶,看见舒鲤回来霎时眼睛一亮,笑道:“小鲤回来了,赶集的事儿就你们年轻人去吧,我年纪大了,就不去凑热闹了。” “赶集?”舒鲤进门朝林山笑着点头,随后好奇开口道。 林山站起身,回道:“对,隔壁村子今晚有庙会,现在摊子都支起来了,我嫂子想着来问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有什么缺的东西也好一起买了,再过不多久就是年节,许多东西都得置办起来。” 舒鲤反应过来,的确再没几个月就是年节了,当即将目光投向柳姨。 柳姨道:“让小鲤和你们去吧,我给你拿些银钱,看上什么就去买。” 柳姨说着就要起身去拿钱,舒鲤赶忙制止了她的动作,“我没什么要买的,钱还是省着些吧,楚大哥上工也不容易。” “不动他的钱,你放心,都是我这些年月来攒下的碎银铜板。”柳姨嗔怪地看了舒鲤一眼,从腰间抽出一个墨蓝色绣着小花的布袋,也不清点就朝舒鲤怀里塞去。 “拿着拿着,好好逛逛街去,少年人总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正好和你林大哥一起去。” 舒鲤还有些为难,握着钱袋放也不是拿也不是,林山倒像是看出了他的窘迫一般,笑着对柳姨道:“婶子你就一起去吧,不然小鲤跟着我们去也束手束脚的,反而不好。” 柳姨还有些为难, 但在舒鲤与林山的多番劝导下,终是点头答应,几人便各自回家去收拾一番,随后由林山架着牛车带着他嫂子来接人,四人便一同去往隔壁村庙会赶集。 去时路边摊子都支了不少,四人牛车不好赶进去,便只好寄放在客驿中,徒步逛街,这庙会又与城镇之中的铺子不同,多的是一些山货与农家蔬果等货物,偶尔有些抬着箩筐售卖女子头花的小贩,样式虽不多,但胜在颜色艳丽,眼下临近过年,许多未出阁的姑娘都围着挑选,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舒鲤与林山去买些过年的年货,乡农人家多半都是买些吃食,舒鲤其实也不太懂,不过好在林山是个砍价好手,几番下来倒帮着舒鲤也采买了些许腊肉干与粉面,足以让他们一家过个好年了。 舒鲤抱着满当当的年货,回程时正好看到林山嫂子与柳姨笑呵呵地走来,四人碰了面简单说了些话便打算回了。 林山帮着舒鲤将货物都放置好,随后让几人都上车,自己牵着牛车顺着人流往大路上走。 “小鲤,来。”柳姨朝着舒鲤招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 舒鲤刚挪过去坐下,柳姨便伸手往他头上一划,瞬间被发带拢住的青丝如瀑一般倾泻而下。 舒鲤吓了一跳,还没开口就感觉到自己头发又被人给绑了起来,只不过没有束好,只是在下方拢住打了个系绳,碎发还垂在耳边颊腮旁,顺着晚风一下下地撩着他的脸,有些发痒。 “怎么啦?”舒鲤问道。 “方才我看到一个金红色的锦鲤发带,倒是十分喜庆,正适合你呢。”柳姨简单给舒鲤绑了起来,望着那如墨般的黑发中垂下的金红色发带,直将舒鲤本就粉白的脖颈肌肤衬地更加如瓷一般莹白。 第43章 一旁的林山嫂子忍不住夸赞道:“的确很衬人,看起来像个富贵人家的少爷。” “谢谢柳姨。”舒鲤双颊微热,不太能承受这种当面的夸赞,依旧是有些害羞,伸手想将头顶的发带拿下,却被柳姨给挡开了手。 “欸,别摘,这样戴着好看。” 舒鲤讷讷地“哦”了一声,忍不住伸手将碎发都撩到脑后,下意识看向牛车前方,正巧碰到林山也回头来看,便善意地朝其一笑。 林山微微一怔,旋即也很快回以笑容,目光错开后便不再言语,期间林山嫂子又几番相邀柳姨一家前去过年,都被婉言相拒,舒鲤猜到柳姨拒绝是因为楚琮不喜欢人多,因此也帮腔了几句,林山嫂子这才熄了心思。 牛车慢慢悠悠地驶向乡村,一路上遇到不少相熟的人与柳姨和林山等人打招呼,舒鲤跟着认了认脸,很快便在太阳落山时到了家。 简陋的小木屋中透着烛火昏暗的光,舒鲤扶着柳姨下车,自己也提着年货去厨房,正巧碰到从厨房中-出来的楚琮。 楚琮将卷到手臂上的衣衫放下,目光落在舒鲤脸上,旋即缓缓上移,最终定在那一抹亮红色的发带之上。 舒鲤虽不再像初见时那般害怕楚琮,但依旧觉得这股子目光十分骇人,忍不住想要转身逃跑,却被身后的柳姨往前推了一把。 “回来啦,我刚和小鲤去完隔壁村的庙会,买了些过年要用的。”柳姨脸上洋溢着喜色,接过舒鲤手中的货物,率先迈步入内将东西放下,又急着要出去招呼林山等人进来坐坐。 楚琮抬首望向篱笆外的两人,朝着林山淡淡道:“麻烦你了。” 林山摆一摆手,爽快道:“本就是顺路的事,以后如果需要去镇子或者其他村,也可以来我家借牛车,天色不早了,我大哥恐怕等急了,这就先回去了。” 舒鲤转身要进厨房,忽地头发被人给扯住了,转头却见楚琮那握着他头发的手缓缓移到了那条发带上,稍一用力,发带随之解开滑落,被楚琮攥在手上。 舒鲤万般不解,“你扯这个干嘛。” “他给你买的?”楚琮不冷不淡道。 舒鲤道:“当然不是,是柳姨给我买的。” “哦”,楚琮应声,将发带又抛回给舒鲤,落下一句“挺好的”便转身回屋。 舒鲤摸不清楚琮的态度,索性也不再去纠结,领着小奶狗一道冲进了厨房,准备大快朵颐一番。 吃了饭后世楚琮洗碗,舒鲤本想打个下手,却被柳姨支开了,只好帮着柳姨去将今日采买的一些荤肉重新晾晒起来。 待一切东西拾掇完毕,差不多也至月上中天,楚琮锁了厨房门出来,柳姨早已洗漱好回去歇了,舒鲤倒是精神奕奕地站在楚琮房门口,眼见楚琮走来,便笑道:“怎么样,今晚再给你揉揉?”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被锁了,等审核放 第22章 楚琮赤裸着上身趴伏在床铺上,被褥只盖到腰间,舒鲤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床边熟练地拿出药膏涂抹开来,动作熟稔地仿佛是个小大夫一般。 因着今日是楚琮的生辰,舒鲤打定主意要好好按,因而一开始便各个穴位依次按揉,力道十分大,直将楚琮脖颈处青筋都爆了出来。 舒鲤这般尽心地按,楚琮自然也舒舒服服地享受,不多时便有些犯困,脑袋一低便抵着枕头见周公去了。 直到半夜被冻醒时,楚琮才发觉自己半边身体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一般又酸又麻,一抬身却发现舒鲤竟然还在自己身边,屋内蜡烛都已燃尽,只能借助些许微弱的灯光来进行辨认。 舒鲤枕在楚琮的床榻边,脑袋下压着他的右手,不知睡了多久,似乎睡梦中亦能察觉到些许冷意,整个人都缩在一起,紧紧抱着楚琮的手臂这唯一的热源。 楚琮顿觉无语,下意识想将人赶回自己屋去睡觉,但目光触及到舒鲤那睡梦正酣的面颊时却忽地心尖一软。 舒鲤到底是个半大少年,这般累倒在床边也不知按了多久,思及今早的那碗长寿面,更是一番熨帖不谈。 楚琮长叹一声,展臂将舒鲤拉上了床铺,替他除了鞋袜,又仔细盖好被褥。 月光似薄纱般倾泻而入,洒落在地面仿若凝结成了一层白霜。 楚琮透过窗沿望向屋外朦胧的月色,双眸缓缓合上,如此一夜无梦,好眠。 舒鲤梦中只觉得自己被一个火炉围着,暖烘烘的,忍不住让他想要更靠近些许,然而他一靠近,那火炉便又后退去,通体刺骨寒意袭来,舒鲤便这般不停地追逐着那火炉而去,如此直至鸡鸣时分,舒鲤才迷迷糊糊地终于捉住了那只暖呼呼的火炉,如愿以偿地将其拥入怀里,做了个舒服的美梦。 日头高照,院外公鸡都叫了几轮,舒鲤这才迷迷糊糊地撅着屁股从被褥里拱了出来。 屋内十分熟悉,但却绝不是他住的地方。 昨晚的事情如潮水般袭来,舒鲤裹着被子忽地瞪大双眼。 自己竟然……和楚琮睡了一整晚!不出意外的话……舒鲤欲哭无泪地看了眼被自己如裹豆皮般裹在身上的被褥,只想一头撞在墙上好让时间倒流回昨晚。 自己昨晚肯定一直在抢楚琮的被子! 没有半夜把自己踢下去,这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44章 舒鲤不敢再多留,哆哆嗦嗦地穿好衣服,又将床榻被褥铺好,一丝褶皱也不留,这才做贼心虚地开门探头,生怕楚琮站在院子里要和自己算旧账。 幸运的是,楚琮早已去了镇上。 “哎,一天也不得闲,昨日说是找了个客栈的活儿,临近年节了,客栈会比较忙,给的工钱也多。”柳姨给舒鲤热了早饭,有些歉疚道:“今日我约了林家嫂子去田里,中午又得麻烦你去给琮儿送饭了。” 舒鲤喝了口野菜粥,好奇道:“客栈?那边难道不给吃吗?” “给是给,但中午吃饭的话,工钱就要少一些,琮儿就不在那边吃了。”柳姨叹了口气,回道。 “好,我中午送去。”舒鲤喝完了粥,主动揽下厨房的活儿,安慰柳姨道:“我闲着也是闲着,前些日子也和楚大哥说了想要跟着做点活儿,正好我这次去镇上也打听打听门路。” 柳姨好言相劝舒鲤别去做工,奈何舒鲤早就下定了决心,柳姨见状也只好作罢,“你做的工不用给琮儿,钱就自己留着,也不用想着补贴家里。” “这怎么成。”舒鲤道:“我吃住在这边,自然是要帮着补贴家用的,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柳姨见舒鲤自有主张,便不再多言,去菜地里采了些菜,帮着舒鲤一道将午饭的菜炒好,这才简单吃了几口出门去寻那林家嫂子了。 舒鲤自己囫囵吃了个饱便马不停蹄地收拾好饭菜准备去镇上给楚琮送去,刚出门便又看到了一张熟脸。 “去镇上?我送你一程。”林山赶着牛车停在门口,朝着舒鲤笑道。 舒鲤惊喜万分,“林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正好要去镇上,方才柳姨来找我嫂子,提到了你,我便顺路来稍你一程。”林山抬手拍了拍身后捆着的几个大袋子,回道。 舒鲤爽快应声,爬上了牛车坐在车辕上,将饭盒贴身放好,这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林山聊起天来。 “林大哥这是要去镇上干嘛?” “家嫂让我拿些菜去镇子上看看能不能卖出去,反正过年也吃不了这么多,换些银钱也好过日子。”林山语调稳重温和,说话间令人如沐春风,且为人敦厚和善,舒鲤还是十分敬重这位大哥的。 “小兄弟是哪儿的人?”林山笑问道。 “京州的,不过……家中突逢变故,因此来这里投奔远亲。”舒鲤斟酌着回道。 “真巧,我是梓州的,离京州不远,小时候也经常跟着我大哥进京玩,说不准小时候我们还见过呢。”林山驱着牛车走大路,道旁种着不知名的树,入冬后树叶尽数凋敝,徒留着黑漆漆的枝桠延伸向天。 舒鲤笑了笑,没接这个话茬,他从小就不怎么被允许出门,偶尔出去也是和娘亲一起,没什么机会见生人。 不过梓州之事舒鲤亦有耳闻,当年旧王事发,一度兵临城下,梓州当年也爆发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战事,城是丢了又打,来来回回的百姓民不聊生,纷纷出逃,京州当年也受到不小的波及,几乎近一月不曾开过城门。 那会儿娘已经去了很久了,舒鲤一人躲在院落里不知外界之事,眼中所见之人却尽皆面色惊惶,还是一个伺候他多年的侍女姐姐看不下去,主动告知了梓州事变,让舒鲤尽早想好退路。 “梓州……原先很美吧。这么多年战事下来,也不知恢复了几成。”舒鲤说道。 “是很美,不过这儿也不错,当年战事刚起,我兄长便打听好了门路,尽早安排全家逃难来了,幸好走得早,不曾遇到什么流寇军痞,不过不巧的是遇到了一路叛军,也不知是哪个王麾下的,想抓我与兄长充军,半夜给我们逃走了。”林山语调轻快,尽量不让这段事情听起来那般沉重。 “我兄长的伤也是那会儿落下的,性命无虞却伤了腿。” “乱世之中,命如草芥轻呀。”舒鲤有些同情,不过想到自己抄家被发卖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能说各家有各家的苦楚,幸好如今天下大定,不再起战事。 “是啊,所以我决心此生不再娶妻,只好好侍奉兄长嫂嫂,也是报答我兄长这一路来的帮扶。”林山因劳作而显得有些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不算英俊却十分的可靠温柔。 舒鲤叹气道:“你不成亲,你大哥恐怕会更加自责了,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你,害得你找不到好人家。” 对于一些高门大户而言,子嗣一事都十分重要,当年舒鲤的大哥刚到十六岁家里父亲就开始托人相看姑娘家了,而几个鲜少见面的姐姐更是不到年纪就开始相看,一到时间便匆匆嫁了出去。 现在想来,那几个姐姐多半是被当成了人情给嫁了,至于她们自己愿不愿意……自己那爹决计是不会考虑入内的。 舒鲤一时沉浸于当年之事,直到林山唤了好几次才匆匆回过神来,茫然地看了过去。 林山一眼就看出舒鲤方才是开小差了,便再次开口问道:“你呢?看你模样也快要及冠了吧,打算在这儿相看还是以后回京州?” 舒鲤不想回京州,同时也没有想过娶妻生子。 “我不打算成亲。”舒鲤手指勾着发尾打圈,“我自己都养不活自己呢,娶媳妇干嘛?让她跟着我吃苦吗。” 林山倒不意外,哈哈笑了几声打趣道:“那你以后就和大哥我一样打光棍吧。” 第45章 舒鲤也笑了出声,觉得打光棍倒也不错,“那也可以。” 二人说笑着到了镇子上,林山坚持将舒鲤送到客栈门口,舒鲤也不好拂了林山的好意,因此直至见到楚琮,林山才在舒鲤的目送下离开了 。 “跟他说了什么,开心成这样。”楚琮寻了客栈后院的一块方桌,慢条斯理地吃着午饭。 舒鲤坐在他对面,两手拖着下巴,“没说什么。” 楚琮目不斜视,缓缓放下筷子,“噹”的一声叩在碗沿。 舒鲤眼皮一跳,接道:“就聊了聊是哪里的人,他说他是梓州人年前战事逃来的。” 楚琮淡淡应声,重新拾起筷子,夹了筷炒蛋放到碗里,片刻后道:“离他远点,那人一看就是玩兔子的,小心被卖了都不知道。” 舒鲤再不通人事,也反应过来楚琮话中“玩兔子的”是什么意思,以往在家中,偶尔也会听到一些后宅私事,兔子通常都是指的京都贵族老爷们后宅中的男宠娈童。 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舒鲤一时有些尴尬,但思及林山与自己相处以来都是坦坦荡荡,像个和善的大哥般照拂自己,哪有楚琮说的这么不堪,忍不住反驳道:“哪有?他对我挺好的。” 楚琮嗤笑一声,“不是玩兔子的对你那么献殷情。” “这哪儿叫献殷情?”舒鲤觉得楚琮总把人往坏处想,尤其林山还没做什么,“柳姨也很喜欢他,他也是外乡来的,想与咱们套套近乎也很合理,再者……” 舒鲤话到嘴边忍不住偷觑一眼楚琮冷硬的脸色,还是大着胆子为林山解释道:“再说,林大哥一开始想来和你结交,你也不搭理他啊,都不接触一下,怎么知道他就是坏的呢?” 楚琮冷笑一声,“大哥都喊上了。” 舒鲤有些不开心了,但又不敢朝着楚琮发火,只好一扭身子不去看他,嘴里嘀咕道:“真是不可理喻,总把人想那么坏。” 楚琮耳力极好,闻言不怒反笑,讥道:“我把你从人牙子手里救下来,又给吃住又喂药,一开始你瞧见了我不也把我当坏人。” 舒鲤没想到楚琮忽然翻起旧账来,下意识否决道:“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楚琮道。 舒鲤噎了一下,良久才开口,“那是以前,至少现在我觉得你很好,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总吓唬我,但也会帮我,还允许我出来找工。” 话音落下,舒鲤忽地想到昨晚自己睡着后被楚琮抱上床休息的事情,又加了一句道:“而且……昨晚谢谢你。” 舒鲤说罢,便是一阵沉默。 舒鲤心中七上八下,他都做好了迎接楚琮怒火的准备,打算楚琮如果发火了自己就赶紧认错,免得真将人给弄火大了,谁知楚琮却不发一语,简单吃了几口便将饭菜收拾起来,把食盒盖上,淡淡道:“你回去吧,东西我晚上带回去。”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舒鲤“哦”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忽地背后又传来楚琮的声音。 “回去不准坐他车。” 舒鲤转过身,只见楚琮负手站在树荫下,身姿挺拔神色淡漠,全然没有了方才那股咄咄逼人的模样,恢复其一贯以来的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气场。 “又吓唬我。”舒鲤撇撇嘴,心道我才不听你的,嘴上却乖巧应声 “好的。” 第23章 舒鲤告别楚琮,一路沿着街道闲逛,遇到有贴招工的便上去看看,奈何一连看了几个都是找一些做跑堂或者是粗杂活的。 舒鲤捏了捏自己的瘦胳膊,只能唉声叹气地离开了,从街头走到街尾都不曾看到什么合适的,偶尔有几家招伙计,舒鲤鼓足勇气上前询问,可惜对方一看他年纪小又细皮嫩肉的,纷纷婉言谢绝。 虽然没找到合适的活计,却意外又遇到了林山。 林山正在一处摆摊,舒鲤看到他时林山面前正有一个妇人在挑菜,舒鲤便站在一旁没有上前打扰,倒是林山眼尖看到了他,舒鲤这才朝着人笑了笑。 只是舒鲤面上带笑,脑袋里盘旋不去的尽是方才楚琮所言“玩兔子的” 林大哥……怎么都不像是那种人啊。 其实舒鲤并不在意林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毕竟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都不打算成亲,自然也不会和什么人在一起,只是楚琮似乎很不喜欢这种人,上次萧关来时,楚琮亦对其口吐恶言,那会儿舒鲤也没往这方面想,现在看来,难道萧关也是“玩兔子”的? 思绪这么一开,一时半会就收不回来。 待林山将那买菜的婶子送走,这便大步流星地朝舒鲤走来,“准备回去了?你等下,我这就收拾收拾。” 舒鲤点点头,又乘着林山的牛车回村去了,顺路又去田里将林家嫂子和柳姨给一道稍了回去,两家人这才在小河边分别。 晚间楚琮回来时神色如常,舒鲤便也悄悄松了口气,三人简单吃了晚饭后就各自回房歇下了。 半夜口渴,舒鲤迷迷瞪瞪醒来,摸着黑走进厨房打算倒点水喝,提着水壶回房之际眼尾忽地瞥见院外一道人影。 冰冷的夜风拂过,舒鲤登时清醒了,猛地转身朝院外看去,奈何今夜阴云蔽月,看不清院外的情景。 舒鲤站了片刻,院外亦不再有什么动静,好似方才只是他一时眼花看错了。 第46章 “应该是看错了。”舒鲤搓了搓发冷的指尖,提着水壶心道:“楚琮那么厉害,如果真的有人在院外他应该能察觉到。既然楚琮都没动静,应该问题不大。” 这般想着舒鲤内心稍稍定了下来,随后轻手轻脚推门而入,喝了杯茶后继续睡了。 此后几日倒也过得平静,舒鲤依旧每日给楚琮送饭,顺道给自己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活儿干,不过这次倒不敢再让林山稍自己去镇上了,生怕再被楚琮看到,又要挨一顿骂。 此番忙碌下来很快便临近年节,楚琮更是忙的好几日都不曾回来,也不用舒鲤再去送饭了,舒鲤乐得清闲,索性不往镇上跑了,自己在家中赶鸡逗狗,隔三差五再去那洞穴中看一看。 “今日都年二八了,再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琮儿还能不能回来。”柳姨收拾了晚饭,在厨房中烧了一锅水,打算晚上洗澡。 舒鲤去河边打了两桶水来备用着,闻言说道:“应该会回来的,毕竟其他人也得去过年,到时候就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了。” 柳姨点点头,“那两桶水就放着吧,这一锅好了你先去洗。” 舒鲤又去将木桶搬了出来,仔仔细细拿布巾擦了一遍,这才对柳姨道:“不用,你先洗,我洗完后正好收拾一下。” 柳姨点头应下,二人先后洗了个热水澡,柳姨先去休息,留下舒鲤在厨房内收拾,一番忙碌下来直至月上梢头才各自睡下。 舒鲤洗完澡身上十分舒爽,躺在被褥中不一会儿就来了困意,外间柳姨似乎睡熟了,迷迷糊糊间可以听见她沉重的呼吸声。 柳姨的病似乎又重了,舒鲤闭上眼,脑中不断浮现着他来到此处后经历的事,只觉得人世无常,一种凄然的心情蓦地翻涌起来,不知怎的就想到自己将来离开这里,难道真的要一辈子都一个人过日子吗。 自己当真可以做到吗? 哀愁心绪变作无尽的惶恐,舒鲤不敢再去多想,将脑袋往被褥里一塞做了缩头乌龟。 被褥下不安分蛄蛹的身躯不知不觉间平复下来,随着夜色弥漫,屋内两人渐渐进入梦乡。 窗外寒鸦惊起,掠过天空没入远处的丛林之中,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林间小路走来,停在院落外。 “哥,你说……咱们不会被官府抓了吧?”个头略微矮小的男人压低了声音,语气中仍旧有些害怕。 高大些的男人粗声粗气道:“你怕什么,只要事情办成了,咱们能拿到五十两,过了今晚就走,离这儿远远的,还能为了几个人追咱们到天涯海角去?” 矮小男人依旧有些害怕,踟蹰着不敢上前。“可……这家那姓楚的,看起来不太好对付啊。” “所以才要今晚就动手。”高大男人冷哼一声,从侧拿出一个瓦罐,往瘦削男人怀里一塞,“我盯了好几天了,那姓楚的小子这几天都不回来,咱们只要动作快点,这大黑天的谁能看见是咱们哥俩做的?” 矮小男人抱着瓦罐站在原地,还不等他再度开口,高大男人已经拿着另外两个瓦罐拍开了封口,一股刺鼻气味弥漫开来,男人提着瓦罐将其中液体倾倒在篱笆上。 “五十两……”矮小男人咬了咬牙,也提着瓦罐绕着屋子倒了一圈,多余的还特意往屋子上泼了几下。 就在此时,忽地一声稚嫩却高昂的犬吠声响起,远远地从树林处传来,矮小男人脸色大变,看向另外一人。 男人定神喝道:“点火!动作麻利点!” 言罢,两人拿出早就浸好火油的火把点燃,双双用力投掷出去。 火把落地的一瞬间便腾地一下燃起丈高的火焰,刺鼻的火油味夹杂着浓烈的酒味几乎弥漫了整个小院,屋外犬吠声越来越大,甚至惊扰到不远处的农家猎犬,也跟着吠叫起来。 男人动作不敢停留,甚至有些疯狂,不断地抱起瓦罐一个又一个地往火堆里砸,火焰不断窜高,很快点燃了屋脊,漫上窗棂。 舒鲤梦中惊醒,一股子刺鼻的味道几乎将他熏晕过去,屋外火焰骤起,滚滚浓烟不断地往屋内涌来。 “柳姨!咳咳……柳姨!”舒鲤一把掀开被褥披在身上,穿上鞋就直奔外间柳姨床榻边,柳姨此时也被惊醒了,惊慌失措地看着不断往屋内弥漫而来的火焰。 “这…这是什么回事?”柳姨惊吓过后也很快反应过来,拿起被褥便扶住舒鲤,二人齐齐往门口冲去。 “有人放火!”舒鲤咬牙怒骂,“该死,这是想杀了我们!”舒鲤伸手想推门,然而却被那燎烧肌肤的高温给逼退,木门外火势凶猛,舒鲤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柳姨往窗口逃。 “别走门!外面全是火!走窗户去山上!”舒鲤抓住被褥一把推开窗框,屋后火势较小,然而此时浓烟已然弥漫开来,整个屋子都浸在火海之中。 舒鲤只着单衣,用被褥扑着窗框外的火苗,两手拖着柳姨便把人拖上窗框,喊道:“从这儿走!往上山去!外面肯定还有人,我去引开他们!” “一起走!”柳姨爬出了窗,正要转身去拽舒鲤,下一瞬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扔了进屋,瓦罐碎裂,刺鼻的火油弥漫开来,溅射出来的火舌瞬间吞没了被褥床榻,屋内亦成火海。 舒鲤痛呼一声,后背被那滚烫热浪灼到,几乎瞬间冷汗就下来了,然而四周呛人的烟却不断逼近,舒鲤只好咬牙忍痛从窗口翻出。 第48章 毕竟一些农户,舒鲤不敢相信他们也有胆子做出杀人之事。 柳姨许是真的惊着了,一路上被舒鲤搀扶着进入洞穴中休息,连舒鲤怎么发现这个洞穴都没有询问,只坐在地上不住地捋着心口。 舒鲤坐在池边,池中依旧只有那么几尾瘦小的锦鲤游曳,显得分外安宁,舒鲤一身狼狈,沾染了枯叶和泥土,随后深吸一口气,双手掬了一捧清水洗了脸,整个人软倒在地,犹如死鱼一般不断张口呼吸,整个人已经精疲力尽。 第24章 燃烧的火焰几近点燃了半边苍穹,村落里陆陆续续有人赶来,纷纷惊呼一声开始帮忙灭火。 “快去叫村长!” “里头有人吗?!多叫些人来帮忙!快!” “这么大的火,里头人不会烧死了吧。” 村民们望着那间被大火吞噬的木屋,忍不住唏嘘感慨,忽地人群中有人“咦”了一声,紧接着便分作两旁,让开一条道来。 林山匆匆披了件外衫,容色狼狈地望着眼前已经被烧成骨架的木屋,目光骤然巨震,想都不想掉头就跑。 村民不解其意,眼见大火难以扑灭,里头又迟迟没有人声,就算有人困在里头多半也已经不成了,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随后其余人等也纷纷停下手中动作。 眼前的木屋再难支撑,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轰然倒塌,瞬时火花四溅。 “走吧,明天等着村长来处理。”一个高瘦的汉子率先开口道。 村民们惋惜有之、可怜有之,但说到底也是别人家的事,感叹几句后便各自归家去了,徒留一座在火海之中苟延残喘的木屋。 另一边,洞穴中。 舒鲤脱下外衣用水打湿披在身上,覆盖住那片被灼伤的皮肤,想以此寒意来驱散背部的灼烧痛感。 “我来帮你。”柳姨动作轻柔地将湿衣掀开,指尖抵着衣衫轻轻擦过舒鲤背部伤口,话语中饱含劫后余生的庆慰,“万幸只是红了,可能过几天会起水泡,倒不是很严重。” 舒鲤痛地龇牙咧嘴一阵阵倒抽冷气,但没敢喊出声,他能感觉到柳姨为他清理伤口的手抖得如同秋叶,而他亦能感同身受柳姨此时的心情。 但楚琮不在,自己也要能撑住场子。 舒鲤出言安慰道:“我没什么大事,柳姨你呢?没受伤吧?” 柳姨没回话,擦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舒鲤有些不安,正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忽地传出低低的抽噎声。 舒鲤当即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自己背部的伤口,紧忙将柳姨扶到墙角好生坐着休息。 “房子没了……该怎么办……”柳姨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处,落在那焦黑朽败的小楼上。 小楼只余下残躯朽木,透露出阴森腐败的气味,昭示着当初那一场火的惨烈与纵火之人内心的决绝。 舒鲤的心头沉甸甸的,一阵发紧,想要安慰柳姨却连口都开不了,只能沉默。 日子本该越来越好的,就像他娘对他说的那般,然而今夜这一场火,所有的都化为了灰烬。 莫大的无力感瞬间袭来,他还是太过弱小了,如果楚琮在的话,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吧。 舒鲤忽然有些想念楚琮,他从未感觉到自己如此地需要他。 如果楚琮在,他一定可以将那两个贼人抓住,房子也不会被烧掉,他们可以一起开开心心地过个好年…… 如果楚琮回来了,看到一片废墟的房屋,会不会担心他?自己还救了柳姨,楚琮该感到高兴吧…… 舒鲤坐在角落,意识逐渐模糊,嘴唇开合间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意识,只是重复地喊着楚琮的名字。 仿佛只要嘴边反复念着这两个字就能抚慰到自己一般。 湿冷的衣服裹在身上,秋冬里的寒意更甚,舒鲤面色白如薄纸,整个人缩成一团,他已经感觉不到背上的痛了,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失温下舒鲤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疲累,只想合上眼一觉睡过去…… 山脚下,焦黑的废墟旁。 马蹄达达由远及近,一道黑影掠过惊起林鸦数只,待至近前,楚琮一拉缰绳,马匹顿时被猛地向后扯去,猛地扬起前蹄。 “咴——”马匹一声嘶鸣,马嚼子几乎勒出血沫来,紧接着马蹄狠狠落下,瞬间尘土飞扬。 楚琮喘着粗气翻身下马,俊逸的脸上布满寒霜,如同夜枭般阴寒,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子可怖气息。 楚琮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废墟前,大火仍旧在吞食着这座木屋的残骸,火光映红了他半边面容,漆黑的瞳孔中宛若冰霜般死寂。 昔日的木屋,如今付之一炬。 楚琮如同被逼至绝境的困兽,不住地喘着粗气,眸光晦暗不明,似是怒极,却又藏着深切而又令人心颤的悲痛。 下一瞬,楚琮身形一动,决绝地冲向火海。 热浪翻涌着袭来,如同一个巨兽猛地向他裹去,几乎要将他生生扯入那火浪翻涌的漩涡中。 就在此时,一道虚弱且熟悉的少年声音猛地自楚琮身后响起。 “楚琮……?!” 刹那间,仿若时间都被静止。 楚琮脚步猛地一顿,蓦然回身,乌黑发尾已被那炽热的火焰气息燎烧着蜷曲起来,几乎只差一步,就要被那火海生生吞噬了去。 第49章 舒鲤面色苍白,站在山道旁,如同一个山中野鬼,浑身脏兮兮的狼狈不堪。 他方才半梦半醒间强撑着起身,料想那两人惊动了村民,短时间内不敢再来,这才小心翼翼地沿着山道一路而下,想去求村民去镇上找楚琮回来,没想到才走到山脚下就看到了那沉默立在火海前的男人。 而方才,楚琮像是被魇着般不管不顾地就要往里冲,吓得舒鲤连忙出声喊他名字。 楚琮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而他的目光却如鹰隼,死死盯着舒鲤。 舒鲤却像是见到了救星,回想起方才种种惊惧后怕的心情,忍不住鼻尖一酸就带了几分哭腔,再次呼喊道: “楚琮……” 像是被这声呼唤喊醒,楚琮回过神,下一瞬间,整个人便已经冲到了舒鲤面前。 舒鲤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心中的委屈顿时一股脑地翻涌起来,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看到楚琮的一瞬间他就忍不住了。 “柳姨在山洞里……火刚烧起来我就把她带出去了。”舒鲤抬手擦了泪,脸上脏污被泪水弄花,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猫,委屈道:“是有人放火的,我……” 话音未落,他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楚琮像溺水之人紧紧抱着舒鲤,双臂如同铁棍一样箍着他,直快要将他胸口的空气都逼出来。 舒鲤刚想伸手推他,却发现身量高他许多的男人竟然在不住的发抖。 楚琮在害怕。仿佛劫后余生的是他。 “谢谢……” 舒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向喜欢对他冷嘲热讽,动不动就捉弄他取笑他的楚琮,竟然在和他道谢? 不知是怕舒鲤听不见,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楚琮恍若失了魂魄一般不住地重复着“谢谢”二字。 “谢谢……” 谢谢你救了我娘,谢谢你保护她。 楚琮没有多言,但舒鲤却知道他话中未尽的意思。 片刻后,舒鲤缓缓抬手,轻轻回拥住楚琮,一下下地轻抚着他后背,句句回应。 二人就像是溺水的人紧紧相拥着,抒发着各自内心中的不安。 楚琮的声音嘶哑而哽咽。 “谢谢……” “我救了柳姨,她现在就在山洞。”舒鲤轻柔的声音回应。 “谢谢……” “我现在好冷,衣服都湿了,背上还烫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楚琮逐渐不再颤抖,紧箍着的手臂亦有所松动。 “家没有了……”舒鲤从楚琮怀里脱身,心中十分难过。 “会有新家的。” 楚琮声音微哑,却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舒鲤望入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瞳孔中,似乎正酝酿着什么风暴。 第25章 楚琮察觉到舒鲤整个人都在发抖,如同风中瑟瑟的秋叶,这才反应过来沉默着将外衫脱下递与他。 舒鲤吸了吸鼻子,忍着寒意将湿透的衣衫脱下,哆嗦地穿上楚琮的衣服。 衣服有些宽大,但里面填了些许棉絮,扎紧了袖口后倒也能勉强维持温度。 “阿嚏!呼……谢谢啦。”舒鲤打了个冷颤,“我们快些去洞穴里,柳姨还在那里等着呢。” 楚琮应声迈步,舒鲤忙跟在他后头走了几步,楚琮的步子忽地一顿,转过身看向舒鲤,旋即目光落在他脚上,眸色微深,“你受伤了?” 舒鲤“啊”了出声,本想下意识说没事,然而话未出口,脚踝处迟缓的钝痛感却缓缓袭来,舒鲤面色一变,下一瞬间那种痛便被不断地放大,仿佛麻木了许久的知觉在顷刻间释放开来。 “嘶……好像是有点痛。”舒鲤动了一下脚,顿时头皮发麻,差点跌坐在地,好在楚琮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这才免去他摔倒,然而这一番动作下,舒鲤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倒向楚琮! 楚琮不躲不避,在舒鲤既惊又怕的眸光中伸手将人扶稳,半揽半抱地拥着,乍一看倒像是舒鲤在投怀送抱似的。 舒鲤从未想过还能得到楚琮这般温柔的对待,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想要离开,然而周身的寒意却刺激着他不愿松手。 楚琮长的人高马大,身体亦像个火炉似的温暖。舒鲤的理智让他起身,然而楚琮腰间的手却紧了紧。 “可能是刚才躲那两人的时候不小心摔的,一路上我倒没感觉,现在你这么一说,忽地痛起来。” 舒鲤不敢去看楚琮的表情,只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谁料楚琮不但没有说话,反倒是抽身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不等舒鲤因失去了热源而感到失落,便见楚琮转身半跪下来,对舒鲤道:“上来,我背你。” 舒鲤只犹豫了一瞬,便不由自主地趴了上去,他的脚踝处的确很痛,再走山路上去恐怕会拖延时间,还不如就让楚琮背着。 况且除了脚上的伤,他背部还在发痛呢,不过这件事就没必要告诉他了。 舒鲤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趴在楚琮背上,忍不住地将下巴搁在他紧实的肩膀上。 楚琮的肩膀宽厚且温暖,舒鲤趴上去的瞬间如同抱住了一只大熊,暖呼呼的,又能给他十足的安全感。 他竟不知自己已然如此依赖楚琮。或许是因为幼年时父亲并不怎么亲近自己吧。 舒鲤将其归为了对父兄的孺慕,并未过多深思,只放空了自己伏在楚琮身上任由他背着自己走路。 第50章 楚琮不再多逗留,背上舒鲤便大步沿着山道寻往洞穴处。 山路虽不陡峭,夜里却也徒步难行,舒鲤一路走下来边提防着那两个贼人半路折返,边努力认路下山,也不知耗费了多少时间,然而在楚琮足下,上山的路途被无限地缩短。 楚琮内力雄厚,气息绵长,哪怕背着一个人夜里行走山路亦是健步如飞。舒鲤勉强辨认了楚琮走的路,发觉是一条未被处理过的小道,或许是以前人荒废的小路。 楚琮如履平地,只短短数息间便来到了山腰处的木屋。 舒鲤自觉从楚琮背上下来,随后二人沿着通道一路来到洞穴之中。 壁上月光石依旧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如同月辉一般洒满了整个洞穴。 柳姨坐在屋体废墟处,望着正中央的那泓清池发怔,直至舒鲤开口喊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将目光投向来人。 楚琮大步上前,走至柳姨身旁。 柳姨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忽地红了眼眶,惨败而毫无血色的双唇轻微翕动,露出一副似哭非哭的表情,强忍着道:“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楚琮垂下眸,双膝猛地砸在地面,挺拔的身子如同一课雪地寒松,结结实实地朝着柳姨磕了个头。 舒鲤惊了一下,差点喊出声来。 “孩儿不孝,让娘受惊了。”楚琮额头抵着冰冷湿寒的地面,声音有些模糊又有些哽咽,久久不肯起身。 柳姨泪水决堤而出,咬着下唇死命将楚琮拉扯起身,泣声道:“快起来!娘怎么会怪你?要不是有小鲤在,恐怕娘都见不到你了,这件事说来也是那贼人的错,我是万万不会放过这纵火之人的!明日我们就去官府!” 舒鲤不住叹气,心中却对官府并不抱什么期望,他在京都听得多了那些官官相护蝇营狗苟之事,他们只是普通农户,加之并未有人伤亡,更没有证据,甚至连那纵火之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就算去报官了,多半也是没下文的。 舒鲤想了想,走到柳姨身前去帮着一起扶楚琮,眼见柳姨已然泣不成声,舒鲤便放缓了语气柔和道:“楚大哥,你起来吧,只要咱们人还在,大不了换一个地方照样可以过日子。” “不用换地方。”楚琮缓缓直起上身,顺势扶住柳姨的臂膀,起身将人扶至一旁歇着,语调虽冷,却透着异常的坚定。 “我会解决这件事。” 舒鲤还想说什么,却见楚琮已经转身朝着那泓清池走去。 待走到池边,楚琮便俯身将手探入那冰冷刺骨的池水之中,半边身子几乎都要贴在水面上,随后手臂缓慢地在池中摸索着,似乎是在找寻某样东西。 舒鲤大气都不敢出,一双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楚琮的手臂,生怕错过什么。 池水一圈一圈地荡开,楚琮一双剑眉微微蹙起。 下一瞬,楚琮猛地手臂一沉,仿佛抓住了什么,随后紧蹙的眉峰稍缓,反手使了巧劲一拉,瞬间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木盒便被扯出了水面。 木盒足有三尺长,漆黑古朴的盒身上用金漆描绘出类似海浪的纹样,舒鲤忽地心头一颤,忍不住细细打量,待看清后,舒鲤眸子瞬间瞪大,呼吸猛地一窒。 这花纹……与他娘帕子上的竟有七八分相似。 在他的记忆中,娘十分喜爱那张帕子,总是贴身带着,小时候他调皮偷拿了帕子去抓虫子玩,弄得整个手帕脏兮兮的,就那一次,一向待他极好的娘亲少见地动了怒,罚他在外跪了半个时辰。 就因着这件事,舒鲤对那帕子的纹样也算是铭记于心了,生怕哪日自己再做错了什么还要挨罚。更别提楚琮和萧关就是凭借着这纹样将他带了过来。 楚琮没有让舒鲤多等,甚至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半跪着打开木盒,里面放着的赫然是一柄长剑。 舒鲤忍不住伸长了脖颈,只见那长剑通体银白一尘不染,与这木盒一般样貌平平毫无出彩,甚至剑柄上连个像样的纹样都没有,乍一眼看去像极了武器铺中随手可买的货色。 但能被楚琮藏在这里,舒鲤几乎可以肯定这把剑来历不俗,更能肯定的是——楚琮起了杀心。 楚琮并起两指探入盒中,指腹轻轻划过冰冷惨白的剑身,目光顺着指尖一路将那剑的每一寸都细细看过。 楚琮动作有些迟缓,停了一停后才握住剑柄,起身提剑面朝舒鲤说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言罢,楚琮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晦暗,背对柳姨的方向,再度低声道:“照顾好我娘。” 舒鲤知道,楚琮这是要去寻仇了。 第26章 楚琮深深望了舒鲤一眼,二人目光略一交错,舒鲤心领神会,主动走到柳姨身边,挨着她坐下。 楚琮没有多言,步入洞穴之中,直至身影彻底隐入黑暗。 几个呼吸间,洞穴内再度回归宁静。 舒鲤身上裹着楚琮的外衫,依稀能感觉到那些许残余的体温,寒意侵袭下,舒鲤忍不住将衣襟往内紧了紧,免得寒风从袖口里钻进来。 柳姨似乎累了,脸上泪痕清晰可见,正阖眸倚靠在一根焦黑的木梁上休息,舒鲤放缓了动作,轻手轻脚地也躺了下来,头枕着一截木头,思绪忍不住飘远。 月夜下,一辆马车在官道上疾驰。 驾车之人是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壮汉,壮汉脸色铁青面色极为不愉,手中握着的缰绳绷地死紧,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安与愤懑。 第51章 壮汉冷哼一声,咄道:“驾!”旋即挥手就是一马鞭。 马匹吃痛,瞬间一声嘶鸣,速度愈快上几分,扬起一路的尘土。马车霎时被摇晃地不稳,只听车厢内:“砰”地一声响,接着就是另一道声音传出。 “哥……咱们一定要这么晚赶路么。”瘦削男子探出一颗脑袋,朝着壮汉问道。 若是舒鲤在此,定能认出此二人正是那纵火之人! “那臭娘们竟然敢翻脸不认账,房子都给她烧了,非揪着人不放!”壮汉脸色铁青,想到方才被折辱的情形便气不打一处来,再见身侧这唯唯诺诺的弟弟,登时满肚子火气,扬手便是一巴掌打了过去。 “你这个废物!让你追个人都可以追丢!”壮汉啐了一声,“要不是那娘们有人在府衙里,老子一准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那壮汉扬手的一瞬间男子便下意识地侧头闭眼,想来时平日里挨打多了,连反抗的心都生不出来。 “啪”地一声脆响,瘦削男人挨了一巴掌却不敢呼痛,只得忍气吞声又坐回了车厢里,眼尾余光中瞥见那壮汉陡然露出一丝阴毒。 壮汉犹觉不够,又是一记马鞭抽下,仿佛这鞭子真能打到人身上去似的,恶狠狠道:“等到了新地方,你自个儿走吧。爹娘都走了,我也不能一直带着你。” 车厢内毫无动静,壮汉却自顾自地说着话:“我也不为难你,给咱们的十两银子里,我分你一半,到时候你拿着往南边走,那边镇子多,好好谋个活计。” 车帘微微晃动,瘦削男人却始终没有给出什么反应,壮汉有些不耐烦了,粗声粗气地呵斥道:“说话!哑巴了?!” 平日里自己这个弟弟一向都唯唯诺诺的不敢忤逆他,此时竟是连话都敢不回了。 壮汉愈发恼怒,低低咒骂一声便扬手掀开帘子。 就在此时,一道极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壮汉出身屠户,对于血腥味自是十分敏锐,当即面色大变,“吁”了一声勒紧缰绳,逼停马车。 壮汉一手拽着缰绳,转头向车内看去,待看清车内情景后登时脸色苍白,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啊”地一声大叫,转身就想跳下马车逃跑,结果双腿一软跌落马车,仿若看到什么恶鬼一般。 车厢内,那瘦削男人浑身浴血,脖颈处缠着一圈银白色的丝线,丝线勒地极紧几乎陷进了肉里面,瘦削男人如同被捆缚住的牲口,线的另一端从车厢两侧的窗口外伸展,将他死死捆在马车上。 瘦削男人还未断气,舌头外翻双眼充血,如同待宰的猪羊般奄奄一息,脖颈处那被丝线勒出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渗血,车厢内血腥气越来越浓郁。 壮汉脑海一片空白,待得意识回笼,瞬间莫大的恐惧感将他整个人都裹挟住,疯了一般就想逃走,甚至马车都不要了,连滚带爬地就要逃。 下一瞬,壮汉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双皂靴静静立在他身前。 壮汉顿时冷汗涔涔,心念急转间正要开口说什么,然而白芒一闪,一道锐利剑锋划过,壮汉右手已然被剑洞穿,钉在地上。 短暂的意识空白后剧痛袭来,壮汉大叫一声痛的脸色扭曲,待他抬头看清来人后,更是整个人如坠冰窟,求饶的话语卡在候口,如同濒死的鱼一般张口发出“嗬……嗬”的声音,望着眼前冷峻男子。 楚琮冷眼看着他,握住剑柄的手指微微一动,将剑拔出。 不等壮汉反应,又是一道剑光闪过,壮汉的左手手筋被挑断。 献血喷涌而出,壮汉涕泪横流,剧痛之下已然麻木,一会儿求饶一会儿痛骂,楚琮充耳不闻,只冷冷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男人,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随后,楚琮提剑再挥刺,壮汉最后一眼便是那刺目的剑芒,随后脖颈被洞穿,剑身抽离的刹那鲜血喷涌而出,顷刻间,高大的身躯如同死狗一般颓然倒地,抽搐了几下后再也没了动静。 楚琮俯身将剑上的血擦在壮汉的衣服上,随后走向马车。 车帘掀开,露出瘦削男人苍白而奄奄一息的面容,楚琮没有再多给一个颜色,直截了当地提剑了断了他的性命。 云散月现,轻柔的月光撒落在这条白日里繁华热闹的官道上,楚琮用那二人的衣服将马车上洒落的血迹简单清理了下,随后驱车离开,只留下道旁两具面部被毁的尸身。 楚琮回到村子时,路口正站着林山与舒鲤,二人坐在牛车上,舒鲤身上披了条被褥,正与林山说着话,待看到楚琮时,舒鲤脸上先是一喜,随后忽然想到什么一般,笑容猛地一收,有些局促且尴尬地朝楚琮抿了抿唇。 说来倒是也巧,舒鲤本安安分分地在洞穴里待着,忽然听见洞外林山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在找他,舒鲤躲在暗处见到果然是林山,这才重又回返山洞将柳姨一道扶了出来,二人与林山相会之后便被林山带去了他家,简单换了一身保暖的衣物后才算是安定下来。 林山嫂子在家中照顾着柳姨,舒鲤心中挂念楚琮,只坐不住一个劲地想往外跑,林山无法,这才驱着牛车赶到村口,让舒鲤坐在车上等,自己也陪着他聊天,这才弄清楚事发原因。 舒鲤望着驾马而来的楚琮,讪笑几声,“你回来啦?” 楚琮面色微缓,朝着林山略一点头,对舒鲤道:“上来。” 第52章 舒鲤不敢顶撞楚琮,小跑着从牛车上下来,转身向林山挥了挥手,随后爬上马车。 刚一钻进去舒鲤就闻到了一股子极淡的血腥气,舒鲤心中一凛,瞬间明白这辆马车从何而来。 舒鲤不敢坐在里面,只好挨着车门坐下,帘外就是楚琮驾车的背影,多少给了他些许安全感。 一根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撩开车帘,舒鲤把脑袋探了出去,对着林山道:“多谢林大哥了,这么晚还劳烦你来陪着。” 林山摆摆手,“明日去报官么,害怕的话可以来找我,我陪你去。” 舒鲤拿不准注意,悄悄将目光投向楚琮,想看他是什么反应,未料到这一动作正好又和楚琮的目光撞到了一起,舒鲤怂了,默默缩着脖子退了回去,如同鹌鹑似地不敢说话。 帘外,舒鲤听见楚琮开口了。 “不用报官,事情已经解决了。”楚琮语气淡淡,仿佛又变回了那一贯冷傲的态度。 “今晚多谢你来找我了。”楚琮缓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抛向林山,林山下意识接住,打开一看赫然是白花花的银两。 “这……我不能收。”林山吃了一惊,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少说也有好几两银子,足够普通农户好几个月的花销了。 “给你你就拿着。”楚琮回道,“算是我的谢礼。” 林山还欲推辞,舒鲤却敏锐地察觉到楚琮的不耐烦,怕是再这么推来辞去的楚琮就要臭脸了,忙掀开布帘对着林山道:“林大哥你收下吧!要不是你及时将楚大哥喊回来,恐怕我和柳姨今晚都不好过。这段时日我们一家也承蒙你照顾,你若是不收,柳姨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 林山依旧面有难色,舒鲤话锋一转,继续劝道:“不为了别的,你也为了大哥大嫂想想呀,有了这份钱,你大嫂可以轻松很多呢,你大哥也能找个大夫看看腿,说不准还有的治。” 这一番话到底是戳中了林山的心,林山长出一口气,这才愧然道:“那我就收下了……” 楚琮嗯了一声,率先驾马朝着村内驶去,林山赶着牛车跟在后面。 舒鲤悄悄伸出脑袋,看了一眼驾车的楚琮,“你没生气吧?” 【作者有话说】 元宵节快乐!球球海星 第27章 楚琮斜睨他一眼,“生什么气。” 舒鲤脖子一缩,边偷觑楚琮的脸色边道:“我没听你的话乖乖待在山洞里,还和林大哥……”话音忽地一顿,舒鲤轻咳两声改口道:“还和林山走地那么近……” 楚琮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舒鲤一时有些紧张,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截了当地认错时,忽地听见楚琮说道:“我并非不让你和他接触。” 舒鲤脑子有点蒙,“那你对我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楚琮深深地看了舒鲤一眼,声音低沉,“轻信他人,你迟早吃大苦头。” 舒鲤眉头一松,猛地捕捉到楚琮话中未尽的意思。 家里被贼人纵火,林山及时去找到了楚琮,这才避免事情更严重,怕是在楚琮心中,林山的形象已然大不相同。从前那般劝说自己,怕是真以为林山对自己有什么图谋,而此番遭难,林山非但不趁火打劫反而出力相帮,足以证明林山此人当真是心性良善之辈。 自然楚琮也不会太介意他与林山交好了。 舒鲤这般想着忍不住嘴角露出一抹笑来,心道楚琮还蛮是非分明的嘛。 至于这辆马车是怎么来的,为何又有血腥味这事,舒鲤很自觉地没有多问,楚琮也不会和他说。 三人回了林山的屋子,柳姨已经在林山的屋子里休息下了,林山本让舒鲤等人过夜后再离开,奈何屋子实在是小,加之楚琮态度坚决,林山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楚琮与舒鲤二人将柳姨背到马车上,随后连夜离开。 舒鲤坐在马车里,拿着林山借给他的一件棉外衣披在柳姨身上,勉强维持住了一丝暖意,依旧是楚琮驾车,舒鲤悄悄掀起车帘一角,朝后望去。 黑夜中,林山手持灯笼,烛火有些黯淡,立在屋外遥遥望着马车越行越远。 舒鲤亦渐渐地看不清那灯火的轮廓,直至被夜色吞没。 “我们不走,你可以把车帘放下来了。” 楚琮忽然开口,点破了舒鲤内心的不舍,舒鲤有些尴尬地搓了搓因寒冷而有些发僵的手指,尬笑几声道:“不离开这里吗?但我们房子都没了,你打算怎么做?” 楚琮良久未答,舒鲤蓦然间似乎听到一声轻笑,然而那笑声裹在寒风里,只一略耳畔便很快消散,快到几乎让舒鲤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谁烧的,就让谁来出。”楚琮回道。 舒鲤这下可以肯定,楚琮怕是知道是谁做的了,而那人不出意外的话……恐怕只有近日来和自己起冲突的杨桂花一家了。 但她只是个农妇,至多嫁去镇子上有了铺子,难道还有胆子做买凶杀人的事吗,况且楚琮那日只是打伤了她的两个打手,并未下什么重手,舒鲤本以为这几日的平静是因为杨桂花知难而退,未料到竟是狗胆包天想要他们的命! 舒鲤有些生气了,虽然他只是个后来者,但这段时间以来柳姨待他极好,楚琮也不管着他,还算是纵容,日子平静亦是安宁,谁知就这一场大火尽数成灰。 第53章 舒鲤咬咬牙,坐到车门处,掀开帘子对楚琮道:“你有啥想法吗?打算怎么做?” 楚琮颇有深意地凝视他半晌,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先找个客栈住下,今晚我还会出去一趟,你就留在客栈里照顾我娘,累了就自己去睡。” 舒鲤满腔的热血到底也没被楚琮用上,楚琮寻了一家客栈付了七日房费,开了两间房,随后又将马车停去后院,自己背着柳姨与舒鲤一道回房。 房间虽算不上大,却也干净温暖,客栈老板倒有眼色,见楚琮和舒鲤俱是容貌出色,气质卓然之人,便主动地煨了热粥送来,舒鲤自当笑纳,送走老板后便盛粥分了起来。 “快来喝一碗粥,热乎乎的。”舒鲤先端了一碗给楚琮,自己又盛了两碗,中途柳姨醒来一次喝了粥后就继续睡了。 楚琮与舒鲤二人这才吹熄了烛火,去隔壁房间住下。 客栈里只有一张床,舒鲤自是不能和柳姨一起睡,便只好继续和楚琮挤着了,舒鲤有些心猿意马,捧着热粥边小口喝边用眼尾余光去偷觑楚琮。 楚琮站在窗口处,窗外正好对着一条街,此时街上铺子都大门紧闭,显得十分冷清寂寥,楚琮目光幽深望着窗外浓黑的夜色,拿了布巾正在擦拭自己的剑。 舒鲤喝完一碗粥,胃里热乎乎的整个人都仿佛重新活了过来,忍不住长出一口气,捧着仅剩的最后一碗白粥小狗似地凑到楚琮身边,递给他道:“最后一碗了。” 楚琮淡淡道:“放那儿吧,我回来喝。” “回来就冷了。”舒鲤不赞同,又将碗往上凑了凑,碗沿都快要凑到楚琮的唇边去了。 楚琮伸出一根手指抵着碗,缓慢却又不容置疑地将白粥推开,唇角微弯,语调平稳,“放心,冷不了。” 舒鲤眨了眨眼,尚未反应过来,楚琮便一手撑着窗沿,另一手持剑,一个利落翻身便如飞鸟般从窗户跃了出去,瞬间隐没在月色之中。 舒鲤叫了一声,赶忙凑到窗户边去看,窗外一道人影也无,左右两侧的长街上也不见任何动静,就像是整个人忽然消失了一般。 舒鲤眼睛都瞪大了,不可思议地左右转了转脑袋,惊叹道:“好厉害,这就是轻功么。” “把粥给我。” 一道男声忽地从窗外响起,近地仿佛就像是贴着舒鲤的耳朵边说的,舒鲤就像一个炸了毛的猫般跳了起来,登时三魂七魄丢了个半,惨叫一声连连后退。 楚琮又从窗外翻了进来,动作从容且自然,一手扶着舒鲤的腰避免人摔倒,另外眼疾手快地将即将掉落的白粥给接住,碗内白粥晃了晃翻了一些出来洒在楚琮手上,登时红了一片。 舒鲤站稳身子后正要发火,但看见楚琮被烫又忙伸手去给他擦干净,口中怨道:“让你吓唬我!被烫到了吧?” 言罢,舒鲤又嘟着嘴巴朝那被烫红的皮肤上吹气,动作小心翼翼的,就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瓷器一般。 这点动静自然不会影响到楚琮,但不知为何看到舒鲤这般上心,他忽然觉得被烫到也没什么,想抽出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原处。 气氛一时凝滞下来,直到舒鲤吹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停下了动作,红着脸将他手放开,硬撑着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难道你娘小时候烫到了都不给你这么吹吗?” 楚琮目光挪开,揽着舒鲤的手臂也自然收回,低头喝了口白粥,平静道:“有。” 舒鲤脸上红晕未消,见楚琮识趣这才哼哼唧唧放过他了,“你不是说回来再喝么?” 楚琮三两下喝完,说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件事要做,回来就来不及了,还是先喝了再去。” 舒鲤勉强接受了这个回答,正要再说些什么缓解尴尬之时忽地听见楚琮说道:“粥的手艺不如你。” 没人不喜欢自己被夸,舒鲤也不例外,原本有些气呼呼的心情霎时因为这一句简单的夸奖而神采飞扬。 “那是,我的手艺可是和我娘学来的,你要是喜欢……”舒鲤边说边转身,然而话音却猛地截住,只因屋内空无一人。 楚琮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只余下窗外被风扬起的帘幔,舒鲤冲到窗户边看去,左瞧右看都不见楚琮身影,甚至还转头看了眼上方,确认四周都没有动静后才讪讪关了窗户,嘀嘀咕咕道:“又这样神出鬼没的,话都不听完就走了。” 屋顶,楚琮听见窗户被轻轻扣上,这才从半蹲着的姿势起身,目光中流淌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 随后楚琮身影一动,疾步快冲至房檐下,起落间便不见了踪迹。 第28章 楚琮这一去,舒鲤直到睡前都未曾再见到他。 期间舒鲤去了一趟柳姨的房间,见其呼吸平稳面色如常,舒鲤这才放下心来,一晚上忙碌过去,死里逃生后舒鲤只感到整个身体都犹如被车轮子碾过一番,回房后倒头就睡。 这一觉日上三竿。 醒来时舒鲤肚子饿的咕咕直叫,鼻尖萦绕着一股子烧鸡的香味,舒鲤吸了吸鼻子,本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未料到这味道非但不消散,反而愈发真实了。 舒鲤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稳稳拖着一只烧鸡凑到他面前,手的主人正是楚琮。 舒鲤困意顿时消散,眼睛倏地一下亮了起来,整个人一跃而起,谁知不去接那烧鸡,反倒是一把子扑住了楚琮。 第54章 楚琮吃了一惊,烧鸡差点掉地上,好在手一番稳住了,随后又展臂将舒鲤扶稳,略带恼怒斥道:“做什么一惊一乍的。” 舒鲤讪笑几声,不敢承认自己方才是一时兴起抱住了他,只好晃晃脑袋转移话题,将目光投向那只烧鸡,乐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琮躲开了舒鲤伸来的爪子,侧身走回桌旁,将烧鸡放在盘子上,“有一会儿了,起床洗漱后吃。” 舒鲤也不恼,穿戴好麻利地用小二送来的热水洗漱一番,这才精神奕奕地坐在桌边大快朵颐。 吃到一半舒鲤忽然想到柳姨,正要开口之际却见楚琮提前一步道:“娘已经吃过了,她受了惊吓不宜劳累,待会儿我去找个大夫,至于你……” 楚琮的目光在舒鲤身上梭巡片刻,舒鲤喝完了粥忙道:“我就在这里,哪儿都不去,不给你添乱。” 楚琮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坐下吃。 舒鲤一抹嘴巴打了个饱嗝,将剩下的饭菜都堆到楚琮身前,“你多吃些,然后睡一觉。我去柳姨的房间看顾她,不吵着你。” 楚琮神色虽平淡,舒鲤亦能看出他眸中的几道血丝,想必是夜间忙了一宿,都不曾好好休息。 楚琮没有拒绝,二人吃完后收拾一番便各自分开休息了。 舒鲤在客栈里也没事,柳姨多半时间都是昏沉沉的,直到中午楚琮与柳姨都在休息,舒鲤便独自下楼准备吃饭。 楚琮付的房费中是包含了一日三餐,仔细算下来也要不少钱,至于这钱的来历,舒鲤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敢明着去问楚琮。 小二见到舒鲤便热络地请他坐下,自己去后厨招呼饭菜。 客栈虽算不上一等,但胜在位处交界处,客流多,因此时值午时,过来用饭的人几乎坐满了整个大堂。 舒鲤自觉挑了个角落里的小桌坐着等上菜,不多时小二就将饭菜端了过来。 一道卤肉,两道清炒时蔬外加一碗饭,倒也不算太差。 舒鲤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地吃起饭来,邻桌坐着的是几个农家汉子,吃饭间高谈阔论,从农家地里一路侃到了京都贵人,舒鲤坐在旁边亦是不经意间听了个七七八八,一顿饭吃的有滋有味。 待到吃完饭准备起身之时,忽地邻桌一个汉子口风一转,对着其余人道:“今儿个咱们镇子上的那个陈家米铺出了事儿你们知道不?” 米铺?舒鲤耳朵动了动,原本打算离开的动作也僵住,复又重新替自己倒了杯水,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啜着,目不斜视,耳朵却将邻桌的对话尽收耳底。 “当然知道!我婆娘让我来买些面粉回去,一大早我就去了,谁知道竟然出了这种事,害得我只能临时跑去街尾的那家,排了老长的队呢!回去婆娘又得说我。” “哎,也是惨呐。听说掌柜的和他婆娘都没能逃出来。一场火把整个铺子都烧了个干干净净的。” “我还听说这件事儿可没那么简单。”一个瘦高汉子忽地压低了声音,惹得同桌几人纷纷开口问询。 待吊足了胃口,那瘦高汉子才徐徐道来:“我听说有人在半夜看到一个黑影进了那铺子,随后没多久铺子就着火了,刚烧着的时候屋子里一暔沨点儿声音都没有!有人说呐……” “这是冤魂索命来的!” 瘦高汉子声音忽地高昂,一下子将气氛提了起来,原本沉默不语的另外几人又是喝止又是附和的。 “哪儿有什么冤魂索命,又不知谁看到了胡乱嚼舌根了。” “你那是不知道,这陈家米铺黑的很,原先同街尾那家做的差不多,谁知道没多久街尾那家的当家的就醉后失足坠水死了!剩下一个婆娘一个孩子,婆娘撑不住铺子,这才都被陈家做了生意。” “这只能算是他运气不好吧。”有人仍旧不信。 “你不懂,那陈家铺子当家的有个表哥,在府衙里当差呢,原本那婆娘还递了诉状,后面不知怎么就过去了,遇人也绝口不提自家男人的死因,大伙儿这才觉得事有蹊跷。” 舒鲤听到这里豁然开朗,难怪那杨桂花一开始趾高气昂地叫嚣着要报官,原来自己果然有人在府衙里当差,若是当时真的随她去了,怕是直接就要被啃下一层皮来。 但……杨桂花既然有这层关系在,为何又要买凶杀人,不如直接从官府告状。 舒鲤始终想不明白这件事,不出意外的话,陈家米铺失火以及那道黑影都是楚琮了。 至于那杨桂花,舒鲤心中冷哼一声,自讨苦吃。 邻桌之人还在纠结那鬼神一说,舒鲤却没了心思再听,起身上楼回房去了。 柳姨还在熟睡,舒鲤放慢了动作坐在桌边,打算趴着小憩一会儿,正睡得迷迷糊呢,耳畔便传来柳姨压抑着的咳嗽声,舒鲤醒来揉了揉眼,忙倒了杯茶走到床边。 柳姨略带歉意地对舒鲤道:“吵到你了。” 舒鲤扶着柳姨喝了口水,“没事,我去楼下喊小二端一份饭食来。” “不……不用了。”柳姨脸色有些白,双唇亦无血色,明显是身子不舒服,却强撑着对舒鲤展颜笑道:“没事的,就是老毛病,我现在没胃口,你先去休息吧。” 舒鲤拒绝了柳姨的提议,旋即重新坐回桌边,柳姨见其坚持也不再劝说,躺下后却忽地没了睡意。 第55章 屋内一片静谧,几乎落针可闻。 日间太阳正好,和煦的日光穿透窗棂撒入室内,本该是宁静祥和之景,舒鲤与柳姨二人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心头更是沉甸甸的。 马上要过年了,他们却连家都没了。 舒鲤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放火的那些人……楚大哥已经解决好了。” 柳姨沉默稍许,轻轻应声,语气满是疲惫,“你们决定就好。” 舒鲤本想告诉柳姨陈家铺子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几次琢磨盘算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这件事情还是暂时先不说了吧。 舒鲤又闲着找了几个话题与柳姨交谈,直至柳姨再度困倦入眠,舒鲤才悄然离开。 这一回,他走进了楚琮的房间。 楚琮正好醒来,坐在床边穿衣,舒鲤进来时楚琮眼皮都没抬一下,直到舒鲤开口发问。 “房子没了,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楚琮站起身,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健壮高大的身躯如同小山似地矗立在舒鲤身前,楚琮手脚修长,肌肉结实匀称,舒鲤一直都很羡慕这种身材。 初见时他就觉得楚琮十分高大,带着骇人的气息与威压,然而不知什么时候,这股子迫人的气场却转变成如今这般令他无比依赖与安心的情愫。 就好像楚琮是他的哥哥一般,舒鲤从心底里就觉得楚琮不会伤害他。 当然这股子念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只好似是某一天醒来,忽然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重新买一个房子。”楚琮坐在桌边,自己倒了杯水喝下。 舒鲤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不见有多少喜色,眉目间依旧有化不开的浓愁,“买屋子需要钱,咱们哪儿有这么多钱?本来萧关是给了的,但是都在房子里,如今恐怕也找不到了。” 楚琮喝完一杯茶,复又起身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布袋,朝桌上一丢。 舒鲤打开袋子,看清楚后霎时间两眼发直,随后猛地一下扎紧了口袋,小心翼翼道:“这么多钱……是他们的吗?” 楚琮不置可否,将布袋拿过,从中取出一沓银票,也不清点就这么随手取了四五张,随后对舒鲤道:“剩下的,你拿一部分去海会寺立长生牌位,其余的都添作香油钱。” 这一下打了舒鲤个措手不及,这么多银两!舒鲤不看都知道这些银票若是全兑了恐怕百两都够了!然而楚琮却压根没想着全吞了。 仿佛是看出舒鲤眼中的不可思议,楚琮一向淡然的表情首次有了裂痕,恼道:“看什么?这种脏钱你也想花?那你大可拿去!” 舒鲤忙摇头,“不不不……我是在想,长生牌你要做几个?” “我娘一个。”楚琮思索片刻,搭在桌面上的指尖轻点,指向舒鲤说道:“你要是有想立的也可以立一个,比如你娘的,你自己也可以立一个。” 舒鲤掰着指头算了算,"我娘得立往生牌了,那就是我、柳姨和你,那就是4个。" 楚琮眸光一凝,指尖在桌面轻轻划过,喉结滚动下薄唇微启,“不用给我立。3个足矣。” 舒鲤不太赞同,“为什么?虽然只是图个好意头,但不知道这长生牌越往后越难立,以往在京都,我娘想给我求一个位置都要等好久,直到她走了都没等到。” “我杀了太多人,不用立。”楚琮打断了舒鲤的话,“再者,海会寺住持知晓我的身份,他亦不会给我立的。” 舒鲤哑言不答,楚琮也不再多纠缠此事,将抽出的银票放好,剩下的重新塞回布袋里,递给舒鲤。 舒鲤接过布袋,忽地抬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直地看入楚琮一双深沉若潭的眼中,语调柔和却不容置喙。 “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求到长生牌位的。” 舒鲤轻柔的话语却似一记重锤,猛地敲入楚琮那荒芜破败的心境,明明时值深冬,楚琮却仿若听见冰裂的声音,春水焕发万千生机,破开层层冰面,丝丝缕缕地融入他的心房。 第29章 楚琮内心有所触动,面上却是不显。 舒鲤扬着满脸笑意望向楚琮,等着他夸赞自己,谁料楚琮半晌只是嗤笑一声,眸子中满是毫不掩饰的促狭之意,直言了当道:“你还是先把你们三个的立好再说吧。” 言罢,楚琮没了交谈的意思,挥挥手准备出门去了。 “你要去哪里?”舒鲤捧着钱袋有些手足无措,“你要出门吗?那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咱们干脆直接去寺庙里办好。” “我要出去请大夫,先给我娘看病。”楚琮回道,“寺庙的事不急,我们至多要在这里住上七天,屋子还需要再找。” 舒鲤听他这么说才将将放下心来,目送着楚琮离开,自己则掂了掂钱袋,准备去海会寺一趟。 临近年关,街道上人流如潮水般络绎不绝,熙熙攘着十分热闹,舒鲤边走边瞧过足了瘾,不过手中揣着的钱袋子却分文未动,大多只是看个新鲜便离开了。 直至走到一家成衣铺子前,舒鲤停下脚步思索片刻走了进去,不多时便换了身草青色的短袄,楚琮的衣服被他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拢在另外一个包袱内。 包袱里还有他给楚琮挑的一件衣服,舒鲤不清楚柳姨穿什么尺码的因而并未给柳姨购置,打算等她醒了后再来街上买。 第56章 海会寺前香客如云,舒鲤顺着人潮走入寺庙内,花了几文钱买了三炷香,至天王殿前拜了拜后才往后殿走去。 一身新衣的舒鲤忍不住摸了摸头发,锦鲤发带也被烧了,此时只是拿了块青布拢着,纤长黑软的乌发披在身上,衬地他肌肤愈发瓷白,加上少年人独有的清隽气质,一时间竟惹来了几道目光。 舒鲤察觉过来后忙捂着脸跑了,这一跑就来到了海会寺。 想要立长生牌须得问过寺庙管事,不过舒鲤认识白云大师便打算直接去寻他来帮忙,一路上僧人俱是行色匆匆,舒鲤拦了个小沙弥,并手施礼道:“请问白云大师可在庙内?” 小沙弥摸了摸脑袋,乖巧回道:“住持在的,施主有什么事吗?” “烦请小师傅去与白云大师说一声舒鲤有事拜访。”舒鲤尽量放缓了神情,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一些,许是他少年稚气未褪,天生就与小孩有几分亲近,小沙弥倒也没有推辞,爽快答应后跑走了。 小沙弥一走,舒鲤也不敢乱跑了,免得待会儿小沙弥回来找不见他人,索性两手揣在衣袖里立在树下左右观望。 香客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孩童笑闹着在人群中穿梭,舒鲤眯着眼望向眼前这景象心中十分熨帖,更是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若是自己将来游历累了,不若来海会寺做个俗家弟子,整日里望着这幅人间百景,倒也怡然自得。 舒鲤正眯着眼畅想将来,忽地一道纤细高挑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应当是一名男子。 男子身着月白长衫,衣料饰品极为讲究,走动间衣袂飘飘,端的是风姿绝世。其腰间环佩着珠贝玉石,日光下折射出异样炫目的色泽,十分惹人注意。 而更令舒鲤感到好奇的是,这男子却戴着一顶斗笠。身旁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二人一前一后往大雄宝殿走去。 舒鲤仅凭这惊鸿一瞥便能断定眼前这男人定然是个美人。 从前他爹后院里也来过一个公子,舒鲤只远远地看到那公子的背影,回去后便抓心挠肝地想要看清那公子的长相。 还是他娘实在看不过去了,笑骂着说他是小色鬼,半夜偷偷带他潜入了那公子的院子,只在院外瞧了一眼,舒鲤便惊叹不已。 那可以算是他幼时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他一直以为女子就该是柔美的,男子自然该是阳刚英武的,而那公子却不属于任何一种,独有一番清冷绝然。 可惜那公子只是做客,留宿几日后便离开了,此后舒鲤再未见过他。 方才那一眼,恍然间倒是令他想起自己年幼时的那位公子了。 只不过像归像,舒鲤却没什么别的心思,心中暗暗咂叹可惜未能看清其容貌,随后撇开脑袋望向别处。 只是那公子既然吸引了他的注意,自然也引起了旁人的关注。 不多时,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一句句收入耳中。 “那人怎么来了?” “我还以为他不会来呢,毕竟海会寺刚建好,这些人该避讳着点呀。” “呵,避讳?一些大男人做这种活计,早就没了廉耻,哪儿懂什么避讳。” 往后的话愈来愈尖锐刺耳,舒鲤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听见那几人对话,心中却忽地拨云见日,对那男人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舒鲤再抬眼去寻那男子,却只能遥遥地看见那道身影进了大雄宝殿,此后便不见了。 “施主,住持有请。” 正当舒鲤暗自琢磨之时,忽地身旁传来小沙弥软糯糯的声音。 舒鲤收回目光,朝着小沙弥笑了笑,“那就请小师傅带路。” 小沙弥面颊微热,害羞地嗯了一声,随后转身带路,舒鲤缀在他身后穿过几道回廊,直至来到一间静室前。 小沙弥恭恭敬敬地敲了敲门,随后转身对舒鲤道:“施主这就到了,我先走了。” 舒鲤再次道谢,待小沙弥走远后这才轻轻叩门,直到屋里传来熟悉又慈蔼的声音,舒鲤这才放下心来,推门而入。 白云大师正坐在蒲团上,执笔在书案上写字,眼见舒鲤走来这才慢慢放下笔,朝着舒鲤笑道:“近日来找我,可是有事?” 舒鲤也不废话,盘腿坐下后将腰间钱袋解开,双手恭敬地推至白云大师面前。 “这里的钱,我想立三个长生牌,一个往生牌,剩下的便添作香油钱。” 白云大师有些意外,却不去接那钱袋,只笑问道:“是给何人所立啊?” 舒鲤没有隐瞒,直言道:“我,楚琮,还有他娘亲,楚柳三人立长生牌。”话音稍顿,旋即继续道:“为我母亲,林月立往生牌。” 言罢,舒鲤手心起了一层薄汗。 虽然来前他打定主意要给楚琮立上,但面对白云大师时,自己亦不由得有几分怯场。 倘若白云大师不愿意,那么他除了死缠烂打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短短呼吸刹那,对于舒鲤而言却似是过了几个春秋。 随后他便听到白云大师轻飘飘回道:“可以。” 可……可以?!白云大师说可以! 舒鲤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脱口而出:“这……这就行了?” 白云大师哈哈大笑,伸手捋了捋长须,“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第57章 “不不不。”舒鲤生怕白云大师反悔,连忙应道:“那就说定了!四个全都立上!” “这些香油钱,您请收下。”舒鲤了却心头大事,也觉得自己有底气面对楚琮,待回去后定要在他面前趾高气昂一番。 白云大师却看也不看那钱袋,起身对着舒鲤道:“正好现在弟子们正在清理供案,你这就随我去一趟,届时便直接将你们四人的牌位供奉在世尊佛前。” 舒鲤自无不可,今日了却这桩事,后面也不用再跑来了,当即爽快答应,与白云大师二人前往大雄宝殿。 一路上白云大师简单询问舒鲤近况,舒鲤便一一应了,只特意省去自家大火之事,免得白云大师日后将城中米铺失火一案和楚琮联系到一起。 白云大师笑地慈蔼,只是在舒鲤扯谎时,那双温和的眸光便笑吟吟地扫来,目光澄澈,直将舒鲤看地满脸羞红,内心对自己撒谎一事分外唾弃,不由地又念起楚琮来。 就在二人即将进入大雄宝殿之际,忽地听闻不远处一道粗嘎且愤怒的声音响起,直如那老鸹一般吵得人心烦意乱。 舒鲤微微蹙眉,白云大师亦是笑容渐收。 直到二人听清了屋内争吵之声。 “你算个什么东西!上香还要抢在本公子前头!让你在一旁等着就等着知道吗?!” 佛家乃清净之地,哪容得人如此放肆。 大雄宝殿外围了一圈人,几名僧人正在劝行香客,待看到白云大师前来,皆是双眸一亮,急急分开人群,上前来请。 白云大师不作声,携舒鲤一道走了进去。 舒鲤这才看清楚闹事之人,那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鹅黄锦袍满脸横肉,眼睛都快被脸上的肉给挤没了,圆滚滚的活像个偷吃的老鼠,身后站着四五个家丁,俱是满脸凶恶。 而在这胖少爷面前,被刁难之人,竟正是舒鲤此前匆匆一眼的斗笠男人! 舒鲤很少用尖酸刻薄的词来形容一个人,但这胖少爷却令他油然而生一股恶寒,只因其嘴上折辱这斗笠男子,眼中却包含着淫邪的眸光,上下打量着斗笠男子,直似要将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品玩一般。 在佛门之地,此番行为更是令人作呕。 第30章 那斗笠男人身后的少年眼睛通红,正在据理力争,只是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仿佛被人给欺负狠了。 “我们公子已经等了很久了!你总是这么拦着,分明就是故意的!” 胖少爷冷笑几声,正欲再次纠缠,忽地听见身后僧人清声喝道:“住持来了!” 胖少爷脸色一变,面上显露几分挣扎,片刻后眸光一定,上前半步继续对着那斗笠男人纠缠不休道:“反正今日有我在,你就别想上香。世尊佛也不是什么人的供香都会受的。” 此言一出,门外香客俱是窃窃私语起来,话语中多是鄙夷,惹得那小少年泫然欲泣。 斗笠男子安抚似地抬手轻拍少年肩膀,向后退去几步,似是要作出妥协。 胖少爷哼笑两声,还欲乘胜追击再出言讥讽,却不料耳畔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喝止了他。 “佛门清修之地,何人在此生事?” 舒鲤站在白云大师身旁,径自开口道:“阁下身份尊贵,既来上香便是信佛向善之人,何必在此咄咄逼人。” 男子是谁他并不知道,不过观其衣饰华贵又脑满肠肥的模样,相比家底殷实,舒鲤就这么随口一说,便将众人的目光都集结而来。 胖少爷老鼠似的小眼睛转了转,眼前这青袄少年容色俊逸气质灵巧,又与白云大师走地这么近,说不定也是什么贵人家的公子,自己怕是得罪不得,当即借坡下驴顺着话茬道:“这位小公子话可就说错了。” 舒鲤眉头微微皱起,却听见那胖少爷继续道:“哪里是我咄咄逼人?明明是这后来者不顾我在此等候,硬生生抢在我前头去上香,你看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我只不过是让他往后稍稍,等我上完香以后再轮到他罢了。” “你胡说!”小少年见其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当即矢口否认道:“我们来的时候你根本就不在这里!我家公子见没人才上去的,你半路跑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折辱我们,不许我们去上香也不许我们走,到底是什么道理!” “谁说本公子不在?”胖少爷吊着眼睛冷哼道:“我家小厮留在这里,你自己没眼力见认不出来,反倒是怪本少爷?” 舒鲤心下了然,多半是这胖少爷借题发挥了,思索片刻后舒鲤望向白云大师,只见白云大师微微颔首,应是默许了他的行为,舒鲤这才挺了挺胸脯,毫不示弱道:“既然如此,那他也等了你许久了,为何不让人上香?反倒是在此聚众闹事,也就是主持大师不愿拂了香客一片诚心,这才不使人驱赶,否则还请阁下速速离去!” 胖少爷冷笑一声,看向舒鲤的目光也逐渐冷然。 “怎么?海会寺不受我的香火,倒是愿意受他的?!”言罢,胖少爷伸出短粗的手指愤愤一指那自始至终从未开口说话的斗笠男子。 “一个幽梦馆的头牌,不知道接了多少恩客了,在大师看来,难不成这么一个人的香火比我萧梓的还要干净?!” “是吧?落音公子。”胖少爷挤着脸上的横肉连连发笑,此时更是直接点破斗笠男子的身份,摆明了想要让他难堪。 第58章 此言一出,殿外之人更是爆发出一阵激烈的讨论。 “看吧,我刚刚就说是他!准没错。” “啊……原来他就是幽梦馆的落音公子啊……你别说,看身段还真不错。” “嗨呀,真是晦气,怎么和这种人同一日进香!晦气晦气!” “咦,萧家三少?难不成就是前段时间被落音公子闭门谢客的那位?今日怎么赶上一起了……” “这就难怪了……啧啧啧” 眼见着话题往别处转去,萧三少猛地一声干咳,忙拔高的声音喊道:“总之,今日我爹让我来捐上五十两的香油钱,若是这人也在,那么这香油钱我便不捐了。” 言罢,萧三少背后的几个虬髯大汉也上前几步,威吓一出,原本议论纷纷的人群登时静了下来。 小少年都快被欺负哭了,舒鲤亦是心底生出一股厌恶之气,平白无故就当众给人难堪,实在非君子所为。 “抱歉,那我改日再来。” 落音公子声音清润平和,与萧三少顿时形成了鲜明至极的对比,放在舒鲤耳中,更是觉得落音此人性情平和,那萧三少愈发讨厌。 落音公子牵起身侧小少年的手,避开人群便欲离开,谁料身后白云大师不紧不慢开口说道: “《大般涅槃经》言一切有情众生,皆可成佛。”白云大师缓步而行,周遭之人自动退让,舒鲤缄言垂手而立,静听白云大师所言。 “若言处处受生,故名众生者。”众人屏息凝神,白云大师逐字逐句开口,一时间大殿落针可闻。 “众生平等,皆受三世六道,因果业报之苦。”白云大师目光缓缓凝在萧三少身上,“还请施主慎言,若是想供香,这便请行,若是不想供香,自也无碍。” 此言一出,原本有些躁动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萧三少更是脸色瞬间阴沉。 事到如今,他还能看不明白吗。 白云大师看来是要站在落音那边了,自己早已放下狠话,若是再这么灰溜溜地上香,倒成了笑话! 他萧三少何等的心气,前几日吃了落音的闭门羹本就心情不愉,今日撞着本想羞辱一番作罢,谁知那落音是个软硬不吃的,生生让他在这里跳了半晌的独角戏,甚至连白云大师都站去了那边,倒显得他上蹿下跳,分外滑稽。 眼见事态如此,萧三少冷哼一声,甩手便走,几个家丁纷纷前往开路,人群登时被划开一道大口子,待人走后,那道口子又迅速合拢。 白云大师环顾一圈,四周几个年纪稍大些的僧人会意,主动疏散上前去安排香客上香,原本乌泱泱挤着的大雄宝殿便再度通畅开来。 舒鲤从门口奉香的僧人手中抽取三份细香,走至落音公子身前,抽了一份递与他,“喏,你可以去上香了。” 言罢,舒鲤又将另外一份细香递与那红着眼睛的小少年,展开笑颜道:“别哭了,和你家公子去上香吧。” “多谢。”落音公子微微颔首接过细香道谢,语调虽一如方才的平稳,却夹杂了几分笑意,疏淡亦亲和,令人听着便不自觉多生几分好感。 小少年红了脸,小声道了句谢谢,这才与落音公子走向一旁的蒲团跪下。 落音取下斗笠,露出真容。 舒鲤眼睛都瞪大了。 落音的眼睛竟是琥珀色的!他并非中原之人! 奶白色的肌肤衬着乌发,琥珀瞳孔更添几分异族风情,双唇泛粉,唇峰饱满莹润,睫羽纤长,垂下之时便显露出几分落寞委屈之色,令人分外爱惜。 落音简直长得和女孩儿一样…… 舒鲤目不转睛地盯着落音,直至他跪拜后上完香,复又带上斗笠,这才堪堪回过神…… 落音临走时再次朝着舒鲤点头示意,动作间那被风扬起的轻纱若有似无地露出一抹雪白肤色,很快便又被挡住了。 随后落音与小少年离开。 舒鲤咂咂嘴,回过神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待到晚间,三人聚在一起吃饭时,舒鲤还在想着白日里遇见的落音,不住地咬着筷子出神。 楚琮扒了一口饭,神色漠然地看着魂不守舍的舒鲤,“你思春了。” 舒鲤出着神,也没细听楚琮说了什么,随口敷衍地“嗯”了一声,待听见柳姨轻笑,才猛地反应过来,登时满面通红,“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想事情想的满脸笑。”楚琮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谎言,一丝面子也不打算留,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放进柳姨碗里。 舒鲤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脸,心道我真的笑了么。 “你的确笑了。”柳姨一看舒鲤那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笑呵呵地接了儿子夹的菜,又给舒鲤夹了一块鸡肉,笑道:“遇见什么好事儿了?和我们说说。” “他能遇到什么好事,不被卖了都很不错了。”楚琮冷言冷语。 舒鲤早就在楚琮的碎嘴下逐渐增厚了脸皮,此时也能面不改色噎回去了,“是啊,一想到某个人的长生牌位被我不废吹灰之力就办好了,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楚琮轻轻放下筷子,筷身和盘子相撞发出一声“叮”的脆响。 舒鲤认错态度良好,“不过说回来,其实主要还是你的功劳……” 楚琮倒了杯水,继续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吃饭。 第59章 舒鲤内心默默唾弃自己,并打定主意下一次一定要坚持久一些…… 烛火下三人面容都映照在一片融融暖意中,晚市开放后,街道上叫卖声、杂耍声此起彼伏,为这间狭小的客房增添几分年味。 柳姨目光柔和地望着舒鲤与楚琮,眸中满是笑意。 第31章 过后几日舒鲤便一直在客栈里住着,与楚琮同吃同住,柳姨的身体依旧是时好时坏,楚琮便每次都请了不同的大夫来看,短短几日间光是药材又花去不少银两。 柳姨得知后硬是说什么都不看大夫了,任凭舒鲤说破了嘴巴都梗着脑袋不答应,舒鲤无法,只得去与楚琮说。 楚琮得知后只是略一点头,应道:“她是想让我们先去买个屋子。” 舒鲤叹了口气,“那你怎么想呢?去哪里买?” 楚琮思忖片刻,“还是那个村子,应当有人家要卖屋子,今天下午我去村长那边问问,若是有合适的就买下来。” “我和你一起去!”舒鲤听罢赶忙说道。 楚琮看了他一眼,剑眉微挑,似是有些不太赞同,舒鲤生怕他拒绝,忙说道:“柳姨已经睡下了,你不是有马么?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没事做,不如和你一起回去!” 楚琮收回目光,也不说带不带他去,反而转了个话题似是而非道:“若得空,也可以去看看林山。” 舒鲤闻言一喜,“当真?” “自然。”楚琮颔首应声,“上次借用了他家不少物什,你不是买了件衣服,正好给他送去,算是补偿。” 舒鲤听罢顿时不乐意了,脑袋摇地像个拨浪鼓,“那可不成。” “为何?”楚琮好整以暇抱臂。 舒鲤说道:“那件衣服是我买给你的,怎么能送给别人。再者,尺码也不一定合身,万一穿着不合适,那不是太失礼了。” “你的意思是,若是尺码正当合适,那就怂了?” “当然不是。”舒鲤不明白楚琮怎么忽地变得如此难缠,顿时心生疑窦,“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在一件衣服上这么纠缠,当然你要是不喜欢这件衣服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若是不喜欢,送了就送了。” “罢了,放那儿吧。” 楚琮话锋一转,伸手指向床铺,无视了舒鲤那满怀探究的目光,面不改色地转身披上外袄,准备出门去了。 舒鲤刚把衣服放好,转身就看见楚琮要走,忙大喊道:“欸!带我吗?” “自己跟上。” 楚琮下了楼,声音远远传来。 舒鲤欢呼一声,像个撒欢的野兔般冲了出去,紧紧缀在楚琮身后,生怕自己走慢了就要被人给当成累赘一般甩开。 楚琮手长腿长,在舒鲤看来生来就是骑高头大马的,因此当他看见楚琮干净利落翻身上马之时,自己忍不住在心底小小地嫉妒了一下。 平心而论,楚琮其实长得十分英俊,剑眉星目,气质亦十分出众,此时逆光骑在马上更将人身姿衬地高大威猛,带有一股天然的压迫感。 舒鲤眨了眨眼,望向楚琮攥着缰绳的手,楚琮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其实不太会骑马。” 不是不太会,是完全不会! 以往在家中,他连出门都不怎么被允许,更别提骑马了。只是他不知为何,不愿意在楚琮面前露怯,便强撑着解释道。 “以前在家里……我不怎么骑马的。” 楚琮轻笑两声,不等舒鲤把话说完,顺着弯腰一揽,直接一手提着舒鲤的腰带就这么将人给提溜了上来。 舒鲤不受控制地“啊啊”大叫出声,瞬间引得不远处的路人围观。 “再叫高一些,最好把其他人都叫过来看看。”楚琮毫不留情地出言相讽,旋即冷冷扫过那些好奇的人群,人群顿时散开,也无人再凑近来看了。 舒鲤一张脸红到了耳后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楚琮却不管他如何想,双手执起缰绳一抖,一夹马腹。舒鲤整个人都被楚琮圈在怀里,如同鹌鹑一般瑟缩着不敢乱动,更不敢向后去靠在楚琮身上。 明明那股坚实又温暖的身躯就在他身后。 楚琮眸光微敛,看向自己怀中安分守己的少年,薄唇抿起,嘴角亦弯起弧度,慢悠悠地驱马前行。 马蹄达达敲在石板上,舒鲤心情逐渐平复,忍不住又开始有些雀跃。 这还是他第二次骑马!第一次是他年幼时,一家人出去踏青,他娘那会儿还没有和自己爹闹得那么僵,也分到了一匹马,她就这么抱着自己,缓缓地走在草场上。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日倒是显得分外温馨。 不过舒鲤倒不是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因此只在心中感慨了一番便抛之脑后,主动放松身子再次享受起这来之不易的骑马体验。 不过他虽不在意,却有人看在眼中。 楚琮自方才起便一直注意着怀中之人的动静,自然也没有落下舒鲤那片刻的失落。 楚琮眸色微深,状似不经意间问了句:“在想什么。” 舒鲤毫无城府,闻言笑了笑道:“在想我娘,我上一次骑马,还是她带着我骑的。” “嗯。”楚琮应声,复又问道:“你娘会武功?” “应当是会的吧……你不是说她和你们那个什么岛有关系吗?”舒鲤摸了摸脑袋。 第60章 “我不知道。”楚琮语气和缓,待马匹行至镇外官道上,这才轻喝一声催马小跑,顺口回道:“我只是奉命行事,我早已脱离了仙人岛。” “那萧关呢?”舒鲤想起这个离开已久的男人,忽然有些思念他,“在你离开后,萧关也经常和你来往吗?” “并不熟。”楚琮语气平淡,“往日里就和他不熟,我离开后他若是遇到什么价钱高又难杀的目标就会来找我一起,届时与我平分酬金。” “啊……”舒鲤张了张口,听楚琮这么一说,他忽然对萧关这个人的武功水平有些存疑了。 “那他不来找你的时候,也没有其他人来吗?”舒鲤叹了口气,身子微微放松下来,不过仍旧不敢向后倚靠在楚琮身上,只绷着上身继续说道:“好歹也是共事了那么久,你功夫这么好,想必在那边位份也不低吧,隐退后竟然也没几个熟人来找你。” "不需要。"楚琮神色如常,语调亦十分平淡。 “你难道不寂寞吗?一个人的时候。”舒鲤脑袋后仰,直直的望向楚琮的……下巴。 姿势好不舒服……都怪楚琮太高了。 楚琮目光落在舒鲤那苍白细弱的脖颈上,一颗莹红的小痣点缀在脖颈一旁,埋在黑发之中,平常难以看见,然而这种姿势下却令楚琮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么细弱的脖颈,若是自己轻轻一掐恐怕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但舒鲤竟就这么大咧咧的将最为脆弱的要害展露在他面前,展露在一个杀手刺客的面前。 楚琮喉结滚动,没有答话。 随后猛地一甩缰绳,口中喝道“驾!”霎时间,马匹受惊一般猛地向前冲去! 舒鲤被吓得吱哇乱叫,下意识地抱住了楚琮的手臂,整个人都向后倒去,猛地撞入那具温热且宽厚的胸膛,一瞬间,属于楚琮的气息都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 楚琮控马极稳,根本不受影响,甚至还有闲工夫低头瞧一眼缩成一团挤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的少年。 原本有些阴翳的心不知为何忽地舒缓开来。 楚琮嘴角噙着一抹笑,在舒鲤悲愤的呼喊求救声中又是一夹马腹,再催快几分。 马儿驮着两人,足下生风朝着村落跑去。 第32章 舒鲤扶着树干呕,几乎把整个胃里的午饭都吐了出来。 始作俑者正在一旁用一种分外嫌弃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舒鲤,满眼都是“你到底行不行” 舒鲤吐完脚步虚浮地走到楚琮身边,虚弱地扯起楚琮的手臂,低头擦了擦嘴。 楚琮额头青筋直跳,忍了又忍才没将眼前这不知死活的少年给丢出去。 “擦够了么。”楚琮冷声。 舒鲤深吸一口气,虚弱道:“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一起骑马了。” “永远?”楚琮哼哼两声,好整以暇地望着舒鲤。 “永远永远。”舒鲤沉痛点头。 楚琮不置可否,转身去将马系在木桩子上,随后负手往一户农家走去,口中道:“那你等会儿回去自己走回去吧。” 舒鲤一愣,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夸下了海口,但话都说出去了,自己更是不可能再这个时候对楚琮低头,当即硬着头皮道:“走就走!” 楚琮笑着看他能嘴硬道几时,因此也不急着戳破舒鲤,随口说了句“跟上”,自己就朝着村长家走去。 村长正好在家,舒鲤对他也有些印象,是个十分和善且做事慢吞吞的老人。 村长看到来人是楚琮后当即动作一顿,赶忙喊来自家儿子搀扶自己出门去迎。 楚琮快步上前,朝着村长微微颔首。 “回来啦?我听说你家的事了……哎,马上都快要过年了,你瞧这……哎。” 村长一把年纪了,此时握着楚琮的手臂不住地长吁短叹,一会儿问问柳姨情况,一会儿又问问那火是怎么回事,半天都扯不到正题上。 舒鲤本以为楚琮会不耐烦,未曾想他倒是事无巨细地回应了,直到村长自己反应过来,摸着胡须道:“你这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楚琮道:“实不相瞒,我打算重新在村里买一套屋子,比我前头那个稍微大点的,三个人住。” “哦……这个啊。”村长点点头,拧着眉毛细细思索片刻,仿佛是在脑海中搜寻是否有人家要出手。 舒鲤趁此机会悄悄打量了一番那村长的儿子,汉子亦是一身精实的肌肉,皮肤有些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浓眉大眼瞧着为人十分正派。 能养出品行端正的孩子,想必村长平日里为人也不会太差。 舒鲤心中定了定神,生怕有人趁火打劫再坑上自己一笔,浑然忘了楚琮这尊黑面神村里也没人敢随便惹他。 “爹。”眼见村长半晌都想不出个人家来,一旁的村长儿子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前些日子三婶子家不是有一个亲戚要卖么?不如去看看?” 村长闻言捋了一把胡须,像是才想起来这么一回事,对着楚琮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户人家我了解,要卖房子也是因为两口子跟着孩子去镇上过日子了,就索性把屋子卖了。” “房子有多大?”楚琮问道。 “三个屋子,外加一个柴房一个厨房,院子也比较大比起你们之前的屋子要更好一些。”村长儿子抢先一步解答,眼见自家老爹没有制止,便继续说道:“你如果要种地的话,田租给你就要贵一些,共有三亩地,如果不要地了,那就给你们便宜些,地再重新租给其他人去。” 第61章 舒鲤和楚琮自然是不会去种地的,闻言二人对视一番,楚琮这才回道:“那就去看看吧。” “好。”村长儿子主动道,“我带你们去,离这儿不远,走几步就到了,以后你们要是遇到什么事来找我爹也方便。” 村长儿子边说边将老爹往屋子里扶,村长简单叮嘱几句之后楚琮与舒鲤二人便随那汉子一道走向村中去。 一路上也有人主动上来打招呼,有几位婶子还特意关心地来问舒鲤那日火灾之事,舒鲤不擅长和婶子打交道,只好含含糊糊地说着没事,是意外之类的话,好不容易摆脱婶子,几人也来到了一座干净敞亮的农家宅子前。 楚琮跟着村长儿子进去看房间,舒鲤就站在外面发呆,闲着没事在路边踢石子玩,隐隐约约地能听见楚琮在屋内和村长儿子在交谈,似乎是在杀价。 舒鲤踢了一会儿石头,忽地看见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驾着牛车缓缓行来。 舒鲤眼前一亮,来人不正是林山吗! “林大哥?你打算去哪儿呀。” 林山远远地就看见了舒鲤,闻言笑着回道:“准备去地里看看,你怎么回来了。” 舒鲤伸手指了指屋子里的楚琮,“楚大哥准备重新买个屋子,好将柳姨接回来住。” “这可要花不少钱呢。”林山回道,“若是缺什么东西,可以先来我家借。” “这怎么成。”舒鲤婉言谢绝,“怎么能总是麻烦你呢。” 林山笑了笑,抬脚架在车辕上,摆出一副闲适的姿态,对舒鲤道:“你这几日都住在镇子上?” “是啊,柳姨身子不好,只能在客栈里歇着。” 林山闻言面露迟疑之色,似是在犹豫什么,舒鲤见状直言不讳道:“林大哥,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林山望了一眼屋内与村长儿子交谈的楚琮,恍神间似乎楚琮也发现了他。 “镇中似乎最近不怎么太平。”林山斟酌着词句道:“我听见有人说……镇子里近日新添了几起失踪案,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可千万要小心些。” 舒鲤听罢第一反应就是难道是楚琮做的么? 不过很快他就否决了自己的猜想,楚琮这几日都在奔波寻找大夫,哪有什么时间去杀人,况且冤有头债有主,想要他们性命的人已经被楚琮处理了,他没必要再去伤害无辜。 舒鲤这般想着,说道:“我知道了,多谢提醒,不过有楚大哥在,他会保护我的。” 林山神色微动,目光在舒鲤与楚琮间来回一望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笑道:“看来你们兄弟二人感情很好。” 舒鲤暗自腹诽,楚琮这种臭脾气,和谁都不能感情很好吧! 不等他开口,二人口中的正主便施施然从屋内走了出来,“感情很好谈不上,倒是颇有些一见如故,自然也会多照拂几分。” 楚琮负手而立,气质卓然出尘,如煌煌烈日。 舒鲤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正要反驳却忽地收到楚琮轻飘飘刮来的一个眼刀。 舒鲤安分了。 他决定在外面给楚琮几分颜面,不和他一般计较。 林山但笑不语,片刻后才转移话题道:“楚兄弟,这屋子你可是看好了?若是没看上的话,我家附近也有一户人家听说要在年后迁走。” “年后太久了,时间恐怕赶不及。”楚琮摇头婉拒,“已经说定了,明日就搬进来,别的屋子就不去看了。” 林山听罢也不再多说,寒暄几句后便扬起细鞭轻拍了下老牛,老牛哞地一声叫,迈开步子悠悠走开,刚走出没多远,林山忽地又停了下来,转身对着舒鲤道:“你家那只小狗崽子我先抱回家养着了,等你搬回来后可以再接过去。” 舒鲤自那场大火后便不曾再见到那只小狗崽子,原先以为它受了惊跑掉了,未料还在原处等着,幸好被林山抱了回去。 舒鲤内心倏地一阵心虚内疚,连声道好,“等我回来就把它接回家来,这段时间麻烦林大哥了。” 林山慨然一笑,摆摆手继续赶路了。 林山走后没多久,村长儿子也锁好门出来了。 这间屋子虽然谈好了价钱,但也需要主人家回来后再去村长处付钱交地契,因此最早也得明天才能解决好,今晚还是得先回镇子里的客栈。 想到这里,舒鲤不由得心虚地看了眼身旁优哉游哉的楚琮。 楚琮眼神都没给舒鲤一个,朝着前方伸手一指,“人还没走远,你现在跑上去还来得及坐他的牛车回镇上。” “啊——!我不管!”舒鲤大叫一声,侧身就撞到楚琮身上,“你把我带过来的,你得把我带回去!” “你放手!”楚琮怒喝一声,惊起两旁林鸟乱飞。 第33章 做种舒鲤还是坐着楚琮的马回了客栈,只不过回去的时候他是坐在楚琮后面。 晚间三人吃饭时楚琮提到了购置的新房屋,柳姨也没有多问钱从哪儿来,只欢欢喜喜地清点起需要重新购置的物什,打算明日三人一起去街上买点,放马车里一道运回去。 一遍房间中,柳姨正在仔细思索明日需要购买的东西,而一墙之隔的屋子里,舒鲤却认命地在做苦力。 楚琮大喇喇地躺着,指使舒鲤给他按揉各个穴道,力道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气的舒鲤只想狠狠揍他一顿! 第62章 不过只限于想想了。 舒鲤悲哀地看了眼自己瘦弱的胳膊和腿,暗中与楚琮作了一番比较,得出的结论是——自己的确非常的弱不禁风,毫不夸张地说,楚琮一根手指都能把他给按住。 “好了没?我累死了。”舒鲤坐在床边,整个人有气无力。 “骑了一天的马,我也累得很。” 或许是发现了这段时日以来舒鲤并不怎么畏惧自己了,楚琮也不再整日板着脸吓唬他,反倒是喜欢有事没事就出言讥讽两句,只把舒鲤气得像个河豚一般一戳就鼓起来。 与此同时,舒鲤是越来越讨厌楚琮了。气得他半夜醒来都要假装翻身隔着被褥踢楚琮两脚才解恨。 “我不捏了!我好累!我要睡觉了!”舒鲤大叫着就压着楚琮滚进被褥里面去了,楚琮冷不丁地被压地气息一窒,差点岔了气,楚琮顿时气笑了,坐起身就要去把舒鲤拎起来,奈何舒鲤滑不溜秋地瞬间躲进了被子里装死。 楚琮只得作罢,自己扬手熄了烛火也跟着睡下。 黑暗中,躺在楚琮身边的“小蚌”动了动,悄悄将脑袋顶上的被褥掀开一条缝。 楚琮呼吸平稳,舒鲤却知道他没睡着。 黑暗中,舒鲤清冽又软和的声音自被褥下发出,像裹着一层薄纱似的,有些朦胧。 “今天林山大哥和我说,镇子上多了好多失踪案。” 楚琮没反应。 舒鲤伸出一根纤细雪白的手指,隔着厚厚的棉絮被褥戳了戳楚琮的肩膀,“你知道这件事吗?” 楚琮依旧一点动静也无。 “我总觉得事情怪怪的。”舒鲤露出了额头和眼睛,手指攥着被褥,夜间窗户并未关严实,依旧有丝丝缕缕的凉气渗透进来,不一会儿就将几根手指冻得冰凉。 “再说一个字,就把你扔出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内,楚琮的声音显得分外清晰,尤其此刻二人同床共枕,听在舒鲤耳中更是觉得像是贴在自己耳朵边说的话一般。 舒鲤嘀嘀咕咕着又将脑袋缩了回去,“干嘛这么凶。”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舒鲤想到白日里被楚琮欺负的场景,顿时恶向胆边生,悄悄转过身想借着翻身的机会踢楚琮一脚。 以往每每都能得逞,然而此次一脚却踢空了。 不等舒鲤反应,下一瞬自己的脚便被楚琮双腿死死夹住!力道之大几乎快将他骨头都夹碎了。 舒鲤顿时痛地飚泪。 眼见舒鲤吃痛,楚琮这才松开双腿任由舒鲤将脚抽了回去,半是威胁半讥讽道:“下次再踢我,就把你脚捆起来。” 舒鲤气呼呼地翻过身,背对着楚琮,打定主意不要再和他说话了。 楚琮仰面合衣,嘴角噙着一抹极为浅淡的笑。 翌日一早,楚琮起身时舒鲤还未醒,窗外天光蒙蒙亮,偶尔能听见街道上几声轻微的人语,整个城镇都在晨曦之中渐渐复苏。 舒鲤睡相很是乖巧,楚琮起身时也并未惊动到他。 时间尚早,楚琮一人洗漱穿衣后便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铺子开门,楚琮在包子铺前买了两个包子边走边吃,直到走进街尾的一家当铺商行。 柜台上站着一个模样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女子一身素钗布衣打扮十分简朴,正细细翻阅着账簿。 楚琮走到柜台前,指尖轻轻叩了下柜台桌面,对着女子道:“我找钱掌柜。” 女子抬眼看来,眸光似水般平和,露出一抹浅笑回应,“客人寻他做什么?” “来取东西。”楚琮手掌一番,掌心朝上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女子颔首,轻轻将账簿合上,“客人请随我来。” 言罢,女子将账簿夹在手指间,朝楚琮看了眼,转身就进了屋后,楚琮紧随其后。 屋内,女子走进茶室,先是将账簿放在书架上,随后又将书架上几处花瓶挪动,只听“咯啦”一声,铁链碰撞声响起,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蓦地显露出一道门缝。 “这些日子,听说米铺被烧了。”女子忽然换了一副口吻,仿若与楚琮十分熟稔一般,抬手推开石门,侧身立于门旁,对着楚琮笑道:“我还在想是因为什么,竟然把你给惹怒了。” 楚琮不欲多言,只朝女子略一颔首道谢,自己闪身进入石室之中。 “我来取我的东西。”楚琮言简意赅道。 石室之中摆满了木架,木架上又整整齐齐地摞着数十个木盒,应当是有人特意归置摆放齐整的。 女子长叹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不回来拿了呢,五年前你离开仙人岛来此隐居,许多宝贝都落在这里吃灰,别的人又不敢碰你的东西,我这出手都不好出,只好给你留着。” “现在想来,幸好还留着。”女子笑了笑,走到木架间巡视一番后从中抽取了一个黑木盒,施施然走到一旁放在桌上,指尖轻轻一挑就将那锁头打开,女子则转身对着楚琮道:“都在这里,你来清点一下。” 楚琮沉默上前,粗略扫过一眼木盒中的物什,大多都是他从前佩在身上的暗器或配置的毒药一类的东西。 楚琮随意拨了几下,从中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状似琥珀般晶莹的玉坠,玉坠呈乳白色,其间有一个小小的黑点,若不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第63章 一旁的女子瞬间瞪大了眼,吃惊道:“这是……金线蛊?” “竟然还有完好的金线蛊……”女子啧啧称奇,眸中霎时闪过一丝金光,“金线蛊可是个好东西,多少年都没见过了,据说只要碰到它的人都会被寄生,时间一长就能控制别人,若不寄生,心念一动也能置人于死地……” “这么个好东西……”女子忍不住瞥了一眼波澜不惊的楚琮,酸溜溜道:“岛主到底给了你多少好东西,你竟然还要脱离仙人岛,早知道你有这宝贝,我就搜刮了。” “别的你想要都可以拿去。”楚琮收起金线蛊,将木盒重新盖上,对女人道:“剩下的随你处置了。” 女人闻言一愣,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神情忽地凝重起来,“你当真打算脱离仙人岛了?” 楚琮沉默以对。 许是楚琮沉默的态度太过坚决,女人良久才叹息着将木盒锁上,惋惜道:“我知晓你担心你母亲,但……最近岛主似乎出事了。” “我知晓你已经脱离组织,这些事本不该和你说。”女子眉头紧锁,目露愁思,“岛主之前便最器重你,萧关此人靠不住事,担不了大局,许多事情他都不清楚,今日你既然来了,我便直言不讳地全告诉你吧!” “早在三个月前,我们分号就与仙人岛失去联系了,原先安排的接头人也迟迟不来,我与老江担心岛上出事,暗中找过萧关,希望他回去一趟,结果萧关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没传来。” 楚琮静静听完,才对女子道:“萧关虽然玩世不恭,却行事担当,若非出了意外,否则不会轻易失联。”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女子抬手扶额,“萧关的功夫只在你之下,若是连他都无法脱身,我担心我们已经暴露了,恐怕对方在暗,我们在明。” 楚琮沉吟片刻后回道:“城中近日出现了几起失踪案。” 女子露出一抹苦笑,“实不相瞒,失踪的几人正是我和老江的手下,官也报了,只说一句找不到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楚琮听罢,只道了声:“若是日后需要我帮忙,可以差人来寻。” 言罢,楚琮颔首示意,接着便打算离开了。 女子也不强求,闻言只是有些失望,却不如何生气。 待二人走出石室后,女子才重新回到柜台前,抽了一本新的账簿翻开看,顺嘴问了句:“你今天忽然来取这个,是打算给你母亲用吗?我多嘴一句,金线蛊虽能保你母亲安全,然却始终属于蛊毒一类,戴久了对老人家身体也不好。” 楚琮道:“不是给我娘的。” 女子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中隐隐有了猜想,“那是给谁的?” 楚琮唇角漾开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少年稚气未褪的面容。 “给家里小孩儿用的。” 待送走楚琮后,女子回身面色愈发一言难尽,嘀咕道:“什么时候娶妻生子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是私生子?”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不会v了,将免费连载至完结,所以喜欢的读者老爷们可以送点海星吗(扭捏)谢谢各位读者老爷阅读、评论、打赏和投喂海星! 第34章 楚琮回到客栈时,正好遇到舒鲤和柳姨在楼下吃早饭。 舒鲤见到楚琮后扬了扬手上的筷子,招呼道:“快坐下吃,待会儿要一起出门去买点东西。” 楚琮嘴上说了句“我吃过了”,然而身体却依旧朝着舒鲤二人走去,在桌边入座。 “出门有事情吗?”柳姨脸色较之前几日好了不少,也没那么苍白了,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知道有新家可以入住后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 楚琮与舒鲤二人看在眼中自是长出了一口气。 “去兑了些散碎银两。”楚琮缓声回答,柳姨这才没有过多追问,继续低头喝粥了。 舒鲤咬着筷子打量了一番楚琮,随后说道:“你什么时候出门的,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楚琮嗤笑抱臂,“你鼾声如雷怎么能感觉到。” 舒鲤不满控诉,“你胡说,我才没有打鼾。” 柳姨亦看不过眼了,笑着插话道:“好了,琮儿你也别总是捉弄小鲤。” 楚琮耸耸肩若无其事,倒是舒鲤拿着筷子恶狠狠咬了一口,露出一道浅浅的压印,随后咕噜咕噜地把粥喝完。 三人一上午都奔波在街市上采买,楚琮不爱说话,舒鲤则不会杀价,因此采购的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柳姨身上。 舒鲤跟着柳姨从街头走到街尾,再从东街走到北巷,大大小小的物什都几乎要备齐了,满满的塞了一马车。 下午由楚琮驾马,舒鲤跟着一起将东西送去村子里,途中顺便去了趟村长家,将地契之类的交易弄好,一天忙碌下来直至晚霞漫天二人才驶着马车回客栈。 有了上一次的惨痛经验,这回舒鲤说什么都不要再和楚琮一起骑马了,自己十分自觉地往车厢里头挤,任凭楚琮说什么都不答应不出去。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楚琮竟然也没有强求,直接驾车走了,一路上马车行驶平缓,舒鲤不知不觉地就有些犯困,脑袋一瞌一瞌地抵着车窗睡着了。 待到了客栈后,楚琮跳下马车掀开帘子便看到舒鲤靠在车厢上睡地正甜。 第64章 纤长浓密的睫毛投落下一片光影,鼻梁高挺,唇峰饱满且红润,如同初秋刚熟的山果,红中透着一丝粉,带着天然就引人采撷的颜色。 舒鲤长得像他娘,这一点楚琮自不怀疑。 只是…… 楚琮望了许久不见舒鲤清醒,而在冥冥之中,他心中又忽地升起一股子莫名的感觉。 楚琮伸出手,虚虚地遮住了舒鲤的上半张脸,凝视许久后又将手下移,遮住下半张脸。 就这么一上一下地变换着遮挡,随着目光探究地愈发深刻,楚琮心中那股莫名奇异的感觉忽地变成一种怀疑。 若单单从半张脸来看,舒鲤的唇与眉眼,却令他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同样是早死了的人。 他的师父。 楚琮心中怀疑的丝线瞬间被一张无形的手剥开,如同阴云密布的天空被拂开后展露出一抹光熙。 他师父,据说有一个早逝的妹妹,他刚拜师时,每年师父都会祭拜,他不去问,师父也不会和他说,只是再一次师父醉后,楚琮才偶然看到师父拿着一只手帕神色黯然。 师父与岛主是师兄妹,却不知因何原因而决裂离岛,至死不曾再回。 加上舒鲤第一次给他按摩时曾提到过他娘也有这种毒…… 楚琮目光复杂地凝视着睡颜恬静安详的舒鲤,头一次有一种冥冥之中注定的感念,亦是猜想到了舒鲤的身份。 岛主特意提醒过,除非他来,否则谁都不能将舒鲤带走。 事实不言而喻。 只是如今舒鲤只怕还被蒙在鼓里,他的娘亲应当是绝口不提的,再或者…… 若是舒鲤的娘亲也不知道自己怀了岛主的孩子呢? 这一切恐怕又要牵扯到上一辈的恩怨,楚琮不再去细想,只是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岛主失踪下落不明,仙人岛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风暴,仅凭岛主先前的吩咐,楚琮猜测其应当是有意要和舒鲤相认的。 只是若岛主真出了什么事,舒鲤知晓后是否还能再次承受失去家人的痛苦。 楚琮目光中盈满了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出来的柔和,定定地凝视着舒鲤的睡颜。 渐渐地,楚琮原先鼓噪不安的心平定下来,虚浮着的微微一划,指尖撩起舒鲤面前被风拂乱的发丝,缓声道:“醒醒,到地方了。” 舒鲤含含糊糊地应声,显然是困极了,下了马车后更是一路哈欠连天,连晚饭都不想吃了,只想回房间去倒头就睡。 二人刚踏上客栈楼梯,柳姨便从二楼处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 “琮儿,小鲤,你们回来了。”柳姨眼见二人平安回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侧身让开显出身后的男人。 男人面白无须,长相平凡但胜在一笑起来就显得分外温和好亲近,上前几步主动对着楚琮拱手道:“今早听九娘子和我说了,这才特意来贺你乔迁之喜,还望楚兄弟万莫怪罪我不请自来了。” 楚琮自然认得他,他就是仙人岛的另外一个分号掌柜,与今早的九娘子共事多年,二人十分默契,想必是早上得知消息,晚上就来打探他口风,看看他愿不愿意帮忙了。 若是早先,楚琮还会婉拒一二,但方才那一瞬他自已明白心中所想,当不会再犹豫。 故而楚琮并未露出不虞之色,反倒是朝着男子抱拳回礼,“洪掌柜,劳烦你跑这一趟,就由我来做东吧。” “欸,这哪儿需要!”洪掌柜眼见楚琮态度和缓,心知事情有戏,更是不遗余力地讨好道:“我早就通知掌柜的安排一桌好菜送到楚夫人房中了,眼下就让小二上菜,大家正好一起吃一顿。” 楚琮颔首应是,舒鲤还揉着眼睛准备回屋子,不过听说有一桌子好菜不由得又犹豫了起来,就在犹豫的瞬间,只听那洪掌柜走在前头笑着对众人道: “来的时候我听九娘子说楚兄弟近年来喜得贵子,也不知道令爱或是令郎可在此处?我还带了些零嘴甜食。” 楚琮脚步一顿,连带着柳姨都是一脸莫名的神色。 “啊?洪掌柜莫不是听错了。”柳姨困惑道:“琮儿并未成亲,哪里来的孩子?” “好香啊,什么东西……” 柳姨话音刚落,舒鲤就揉着眼睛从后面走进了房间,瞬间被一股子香甜气息摄去了魂魄,忍不住夸赞出声。 这一下洪掌柜目光才落在舒鲤身上,当即处变不惊地继续堆起笑容来,“这位……小公子……” 洪掌柜目光老辣又纵横商道多年,自有一番看人功夫,眼见舒鲤年岁不大且容色过人,还一直跟在楚琮身边,既不是儿子那说不准就是…… 眼见洪掌柜目光越来越奇怪,楚琮心知再不出声打断就真的说不清了,当即轻咳一声,对洪掌柜道:“他是我弟弟。” 舒鲤笑着朝洪掌柜也施了一礼,端的是风姿俊逸灵气过人,“见过洪掌柜。” 洪掌柜很快反应过来,暗暗骂了自己思想龌龊,旋即面不改色继续夸赞道:“果然英雄出现少年啊,小兄弟气质卓然不群,想必将来大有建树。” 舒鲤被夸的都有些羞赧了,摸着脑袋讪笑,整个看起来傻乎乎的。 楚琮看不过眼了,直接打断道:“洪掌柜,先入座吧。” “欸!好好!”洪掌柜从善如流,主动谦让柳姨坐上首,自己则坐在右下方,楚琮与舒鲤各自落座 第65章 很快小二就将酒菜备齐,舒鲤嗅着壶中酒香,伸出手就要给自己倒,谁知手刚伸一半就被筷子轻轻敲了一下。 舒鲤怒而望向始作俑者。 楚琮将酒壶拿过,放在他与洪掌柜之间,漠然道:“你才多大就想喝酒了。” 舒鲤撇撇嘴,心道以前都不管我,怎么现在这么婆妈了。 不过说归说,舒鲤倒也没打算在外人面前下了楚琮的面子,更何况他也胳膊拧不过大腿,索性不喝了,自己边吃菜边张罗着给身边的柳姨布菜。 楚琮不是个健谈的人,洪掌柜倒是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早已熟络这酒桌逸事,不一会儿就接连几个天南海北的故事将舒鲤逗地一惊一乍的。 一场晚宴宾主尽欢。 “时候不早了,洪某就先告辞了。”洪掌柜笑呵呵起身,朝着楚琮拱手。 楚琮思忖稍许,起身道:“我送送你。” 洪掌柜面色一喜,连道几声“好好好”,二人这便一前一后出去了。 舒鲤趁着楚琮不注意自己偷偷喝了小半壶酒,此时虽不至于醉倒,却也面颊红扑扑的,像那秋后晚霞一般。 柳姨唤小二来收拾桌子,见舒鲤醉眼朦胧地趴在桌子上玩酒杯忍不住笑道:“你困了快去洗漱休息吧,我也累了。” 舒鲤哼哼唧唧应声,自己慢悠悠扶着墙回房去了。 楚琮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舒鲤四仰八叉地躺在被褥上睡觉,连鞋袜都未除。 楚琮黑了脸,走到床边打算把人拉起来丢去洗漱,未料自己手刚碰到舒鲤,舒鲤便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 一双包含灵韵的眸子此时宛若蒙了一层泪花,朦朦胧胧的望着楚琮。 楚琮心猛地跳了一下,旋即面不改色收回手,作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来,“不洗漱就往床上躺,你想熏死谁?” 舒鲤挨了训,一双本就酝酿着三分醉意的眸子忽地涌上一层水雾,在楚琮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豆大的泪花滚落,滴在被褥上,晕开一圈。 “你又凶我……” 舒鲤瘪嘴,不高兴地扯着被褥将自己裹了起来。 楚琮嗤笑一声,毫不留情道:“让你别喝酒,自己非要偷喝,醉了还和我耍酒疯。” 舒鲤此时处于半醉半醒之间,看到楚琮对自己冷言冷语便觉得难过,仅存的理智也很快被醉意盖了过去,自己愈想愈难过,忍不住裹着被子便大哭起来,原本只是一点点地抽泣,紧接着就仿佛是被谁人抛弃一般扯着嗓子嘶声哭喊,仿佛要将自己所受的所有委屈都宣泄出来。 “娘……唔……娘……”舒鲤抽噎着说不出话来,楚琮勉强能分辨出他是在喊娘亲。 楚琮沉默以对,屋内寒风自窗框处灌入,烛火明灭间发出“噼啪”一声爆燃,屋内暗了一瞬,顷刻间复又明亮。 楚琮将窗户栓好,随后在床边落座,静静地望着将自己卷成一条抽泣不已的舒鲤。 许是哭累了,舒鲤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直至几不可闻,只传出几声含糊的哼唧声。 楚琮眸色复杂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像是放弃了什么一般长出一口气,替舒鲤除了鞋袜,将人塞到被子里面去裹好。 临走时,楚琮从怀中拿出那颗金线蛊,金线蛊上已经打磨好串了一根红绳。 楚琮指腹轻轻摩挲片刻,金线蛊那犹如琥珀般的玉脂在烛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楚琮将金线蛊放在舒鲤枕头旁,正要起身离开之际,忽地手腕一紧,衣袖被人给扯住了。 楚琮回头看来,正好看见被褥间露出来的一双晶亮晶亮的眸子。 “别走……” 楚琮看他眼睛就知道舒鲤还没清醒,此刻又不知道把自己看成谁了,不过他也不打算和一个喝醉了的人计较。 楚琮笑了笑,一向冷硬的面容在烛火下竟生出几分柔和之意,宛若春风破冰。 “睡吧。”楚琮并未留下,只是反手握着舒鲤细白纤长的手腕,将金线蛊上的红绳对折,套在了舒鲤的手腕上。 红绳咕噜噜地往下滑,金线蛊冰凉的触感贴在舒鲤的肌肤上,令他头脑短暂地清醒了一下,屋内一片漆黑,唯一能见到的就是楚琮关门离去的身影。 舒鲤眨了眨眼,于黑暗中再度合眼安眠。 第35章 舒鲤第二天醒来时,怔怔地盯着自己手腕上垂落的玉石许久,直到楚琮推门进来,舒鲤才顶着一头乱发回过神。 “这是什么?”舒鲤朝着楚琮伸出手臂,轻轻晃了晃手腕上的坠子。 楚琮将早饭放在桌上,走到一边将窗户推开,随后不疾不徐道:“给你保命用的。” 待楚琮转身撞入舒鲤那一双饱含着不解的眸子时,他才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里头是金线蛊,平日里戴在身上,若是遇到危险就将其从中间掰断,里面是一种香料,藏着蛊虫,吸入就会中毒。” 舒鲤“啊”了一声,茫然道:“那我若是吸了岂不是也会中毒?” 楚琮早有预料般从怀中拿出一瓶白瓷瓶,放在桌子上,“所以这是解药,每天服下一粒,连服七日即可。” 舒鲤闻言啧啧称奇,忍不住晃了晃手腕,将上面缠绕着的琥珀坠子握在掌心里细细打量,不知是不是他心理作用,总觉得这琥珀上的确有股异香。 楚琮见他这幅傻态忍不住扬了扬眉梢,“看不上就还给我。” 第66章 舒鲤闻言紧忙将琥珀坠子往脖子上套,良家闺女似地还把衣襟拢拢好,宝贝道:“不要,听名字就是个好东西。” 楚琮嗤笑。 收了宝贝,舒鲤便心满意足地起身洗漱去了,回来时与楚琮二人分着吃了早饭。 “东西都备好了,今天中午就回村子里去。”楚琮开口道。 舒鲤自无不可,点点头继续低着头喝粥。 楚琮的动作却慢了下来,勺子轻轻地在碗中搅动,将白粥搅弄地愈发浓稠。 舒鲤见他一副心事重重模样不由得在心中嘀咕,“这么个冷面神还有如此情绪外显的时候。” 不过刚拿了人家的好处,舒鲤还是十分贴心地问了一句,“有什么心事吗?” 楚琮欲言又止地望了舒鲤一眼,旋即摇摇头,“没事。” 舒鲤闻言也不再追问了,二人解决了早饭,便同柳姨一道在客栈退了房间,三人驾着马车回了村子。 东西一早就安置在屋子里了,回来后村长儿子更是主动前来帮忙,原本要花上半天才能拾掇好的物件在众人的合力下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大功告成。 柳姨特意送了半吊镇子上买来的肉送去了村长家,村长一家万般推辞后才收下,末了又捋着白胡须笑呵呵嘱咐柳姨若是遇到什么事情随时来找。 临近日落时林山也闻讯而来,顺道将那小奶狗也送了回来。 小奶狗还记得舒鲤,一落地就“汪汪”地叫着冲来,绕着舒鲤一圈圈地打转,更是在他身上印了好几个小狗梅花印。 舒鲤哈哈大笑着将小狗抱了起来,狠狠搓了一把脑袋,“你可是个大功臣啊!” 小奶狗闻言嗷嗷地叫了两声,像是在回应。 楚琮也从屋内走出,将卷到手臂上的衣袖放下,望着林山客气道:“坐下吃顿饭吧。” 林山笑着婉拒了,“我嫂子已经做好饭了,差我来看看你们有什么缺的不,缺什么可以去我家借,” 柳姨自厨房揣了个小竹篮出来,走到林山身前递与他,“你拿着,里面是一些腊肉鸡蛋,马上快过年了,就当是我们家的谢礼。” 林山赶忙推辞,“这我怎么能收,你们才刚刚安顿下来,这是万万收不了,我要是再拿回去,我哥嫂怕是要数落我。” 柳姨却不管那么多,直接将篮子往林山手上一送,自己兀自甩开了手,林山只得尴尬地提着篮子,又要往回送。 舒鲤在一旁摸着小狗脑袋笑呵呵道:“林大哥,你还是拿着吧,你要是不拿,柳姨就要一晚上都睡不好了。” 林山这才颇不好意思地收了,苦笑道:“我这一趟空手来,倒像是打秋风似的。” 天色已晚,柳姨去厨房准备晚饭,舒鲤则与楚琮去送了送林山,直到林山背影消失,舒鲤与楚琮二人才踏着乡间小路往家赶。 此时夜幕四合,月明星稀,时值深冬已是寒意愈盛,舒鲤忍不住搓了搓冻地发僵的手,对身旁楚琮道:“萧关什么时候回来啊。” 楚琮脚步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随口道:“怎么,你很想他?” 舒鲤摸了摸脑袋,“这不是想着,马上要过年了,要是萧关离得近的话,不如喊来一起吃顿饭。” 说完舒鲤才忽地想到萧关是刺客,既然孤身在外定然是有任务在身,哪有抛下做了一半的任务自己跑去过年的道理。 这么一来,舒鲤忍不住就有些尴尬,偷偷去瞥楚琮的脸。 四周农家都陆陆续续地燃起了烛火,天空中月色倾泻,落在楚琮那一贯疏离淡漠的脸上,愈发将那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描摹地深刻隽永。 良久,舒鲤才听到楚琮轻叹一声,“若是我说,萧关现在很有可能自顾不暇呢。” 舒鲤瞪大了眼,眸中写满了不信。 楚琮也没真的打算等舒鲤回答,便说道:“你还记得,我和萧关当初救你时说的话。” 舒鲤自然不会忘记,当即回道:“记得,说是叫仙人岛的地方给你们的任务。” 楚琮略略颔首,停下脚步眸光微黯地望向舒鲤,“仙人岛出事了,萧关回岛去查,至今下落不明。” 舒鲤神色微僵,“你们内部……就是那个仙人岛,应该会自有一套传信之法吧?” 楚琮回道:“有。” 不等舒鲤松口气,只听见楚琮继续道:“洪掌柜就是仙人岛的暗线之一。” 舒鲤刚吐到一半的气息又猛地憋了回去,一双猫儿似的眼睛瞪得滚圆,衬着他这稚气未脱的少年脸颊,显得十分可爱。 楚琮负手而立,拇指与食指的指腹在背后轻轻搓了搓,面上不动声色。 “我也不瞒你,昨日洪掌柜前来找我,就是发现了萧关留下的印记,但……印记是在三天前留下的,自那之后便再无讯息。” 舒鲤不敢细想,若是萧关三日前在附近留下了消息,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他不敢露面,只能躲藏于暗处。 而且整整三日都不曾联络过楚琮…… 离楚琮这么近却不能传递消息,要么是萧关被人抓住了无法脱身,要么就是萧关已经…… 眼见舒鲤脸色愈发苍白,楚琮才安抚道:“萧关还活着。” 舒鲤快被自己的臆想吓得半死,听见楚琮这番话更是心头大起大落,忍不住道:“还活着?你怎么知道的?” 第67章 “猜的。”楚琮很明显不愿意多说,自顾自往家去了。 舒鲤心中嘀咕,面上却是不显,乖乖地跟着楚琮回家。 因着洒扫了一下午,三人都有些疲乏,晚饭也只是草草地下了一碗面,三人吃完后便各自回房去休息了。 夜间舒鲤裹在被褥间,心中泛起一股难掩的酸楚。 他现在有了一间单独的卧房,还有自己的床铺被褥,柳姨生怕他冻着,给他铺了厚厚的床垫,如今睡在上头格外的舒适,只是…… 夜来苦寒,舒鲤翻了个身,面朝墙壁,逼着自己入睡,然而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他却毫无困意。 这到底是怎么了! 舒鲤烦躁地坐起身,半晌后又觉着冷,复又躺下,这么一来一回间直折腾到月上中天,才迷迷糊糊地来了些困意。 怎么会睡不着呢。 被褥、床铺、枕头都是新的,屋子也是完好的,一丝寒风也吹不进来,但……他总觉得不舒服。 太空了,又太安静了。 舒鲤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手指紧紧攥着被褥,因太过用力而导致指尖发白,明明强迫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然而那思绪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般根本无法由他控制。 明明前几日在客栈中都睡得挺安稳的,怎么回了家反而睡不着了。 是因为新环境吗?还是因为和楚琮分开睡了…… 黑暗中,舒鲤双眸猛地睁开,脸色古怪。 不……肯定是因为到了新环境所以睡不着,这和楚琮有什么关系。 舒鲤不敢细想,忙催眠着自己是因为新床新房间的缘故,然而那轮耳廓却渐渐染上了一层绯色。 他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别人陪着才可以睡着! 这件事若是被楚琮知道了,怕是要狠狠地嘲笑自己一番! 第36章 然而这件事还是在翌日被楚琮发现了端倪。 舒鲤捧着碗,埋头苦吃,生怕自己一抬头就让楚琮看见他眼下的乌青。 坐在他对面的楚琮狐疑地瞥了一眼今日行为格外奇怪的舒鲤,慢条斯理咬了口馒头,问道:“昨晚睡得如何?” 一听这话,舒鲤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一个激灵。 “挺好的……挺好的。” 楚琮眉梢扬起,不置可否。 舒鲤心虚地咳了几声,僵硬至极地岔开话题道:“对了,既然屋子已经买了,后面你打算怎么办?” 楚琮喝了口粥,随口道:“今天去镇子上看看有没有招工的。” “你还要做啊?”舒鲤下意识脱口而出,心道楚琮虽然只抽了几张银票,但除去置办屋子和物件之外应当还是有一些余钱的,也不至于这么急着就要去上工。 只不过话说出口舒鲤便察觉到不太对,想收回却也晚了,所幸楚琮并未当一回事,只淡淡道:“不然我去杀几个人?你来给我钱?” 舒鲤被呛声只好撇撇嘴,“那你今天去的时候也带着我,我也想找一找。” 楚琮这回倒是爽快答应下来,只不过不等舒鲤庆幸,便又听到楚琮说道:“在去之前,你应该先回去补个觉。” 舒鲤脸瞬间“腾”地一下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乍然和楚琮分床而眠自己不习惯所以睡不着吧! 这样说出来也太丢脸了!要是被楚琮知道了,他还不如直接去抹脖子,求个“要留清白在人间”了。 好在楚琮打趣后并未多言,只将碗筷都收拢了去,对舒鲤道:“你去吧,这里我来。” 舒鲤这才逃也似地捂着脸跑回房,如同一只鹌鹑般拱进被褥里半晌都不出来,直到脸上热意退却,这才稍稍露出个脑袋喘了口气。 许是昨晚翻来覆去折腾太晚,如今裹着被褥不多时舒鲤便感觉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地缩进里头做起了白日梦。 这一觉便睡到了正午,舒鲤是闻着饭香醒来的,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穿好衣服出去找楚琮。 原因无他,害怕楚琮自己出门去了不带上他。 谁知走到厨房时,舒鲤却正好看见楚琮站在灶台前,正拿着铲子炒菜,动作异常熟稔,锅中翻腾的油烟气丝毫影响不到他那张处变不惊的俊脸。 舒鲤好奇心起:“你还会做饭呢?” 楚琮破天荒地只瞥他一眼没有开口呛声,舒鲤如今胆子也愈发大了,知道楚琮只是脾气不好,不会真的对他动手,当即笑吟吟凑了上来,伸出脑袋就往锅里瞧。 “今天怎么你来下厨?柳姨呢?” 楚琮随手将锅盖上,铲子放在一旁,“去林家嫂子那儿了。” 舒鲤哦了一声,转头看见案板上没切的腊肉,主动道:“我帮你吧,我把菜切了。” 楚琮乐得清闲,“随你。” 舒鲤这便把袖子一捋,主动当起了小帮工,围着楚琮忙前忙后,像那小奶狗似的绕着圈子跑,楚琮看在眼里,眉梢忍不住上扬几分。 二人一通忙碌,赶在正午前将饭菜都做好,柳姨回来时手臂上挎着她送给林山的那个小篮子,里面放了一些新择好的野菜,还有十个鸡蛋。 饭后,舒鲤与楚琮一道坐着马车来到镇上,因着上次在那客栈中住了许久,楚琮与那老板也算有几分熟络,到了镇子上便直接将马车先寄放在后院,交了十几文钱后这才与舒鲤步行离开。 第68章 走至商街路口,楚琮望着舒鲤道:“你自己去找吧,之后直接去客栈等。” 舒鲤也不纠结,爽快答应了,本来他还在想若是楚琮要自己跟着他一起走,多半他也找不到合适的,不如自己出去慢慢逛。 不过临走时舒鲤特意拦住了楚琮的去路,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掌心朝上对着楚琮可怜巴巴道:“给点钱吧,我若是看上什么有用的也能买点。” 楚琮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舒鲤早已打定主意这钱怎么也得拿到手,当即也不回避,尽力摆出一副可怜至极的模样,赌的就是楚琮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他。 果不其然,没多久楚琮便伸手往怀里掏,舒鲤眼睛一亮。 楚琮拿出钱袋,从中拿了几块散碎银两及几文货币放在舒鲤掌心,“记得还我。” 舒鲤额角青筋跳了一下,没好气地看了楚琮一眼,转身就气鼓鼓地踩着步子跑开了,楚琮望着他背影,直至舒鲤转了个弯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楚琮这才笑一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舒鲤这回直接放弃了那些客栈药房等铺子,他身量瘦弱,那些地方大多需要跑腿能干的,而他并不合适。 舒鲤想了想,走到老板看起来十分面善的包子铺前,花了两文钱买了个包子,顺便问了一下附近招工的事。 铺子老板见舒鲤一个小少年就出来谋生,当即有些唏嘘,“你可以去前头看看,那边有个告示栏,上头偶尔会有一些大户人家招家仆小厮,短工长工都可以。” 舒鲤眼睛微微发亮,心道做这个可以,自己再怎么样也曾经是个京都少爷,也是被人伺候过的,反正伺候人不就那么一回事儿么,若是干的好,逢上主家有喜事,还能跟着蹭点打赏。 当即舒鲤便欢欢喜喜地谢过老板直接往那告示栏处跑,生怕自己去晚了一步后被旁人给抢了先。 包子铺老板望着舒鲤那兴奋的背影,忍不住感到些许心酸,“真可怜啊,这么小的孩子上赶着给人家当小厮。” 可惜舒鲤是听不见老板这番话了,舒鲤撒丫子来到告示栏处,只匆匆扫了个大概,上头贴了不少启示,但大多都是一两个月前的,如今应当是不招了,唯一还算新亮的就是角落处一贴粉白小笺。 舒鲤凑上去看,只见上头写着: “缺小侍一名,月银三两,有意者可至凤来楼详寻。” 舒鲤摸了摸下巴,看向小笺处落款时间,正是昨日。 当即也不犹豫了,转头就朝着凤来楼寻去,凤来楼舒鲤有印象,算是镇子里一座比较大的酒楼,能在凤来楼谈事的,多半非富即贵,毕竟开出的月钱也算是丰厚,若是没什么意外,舒鲤打算尽量争取下来。 凤来楼每日迎来送往人潮络绎不绝,舒鲤进门后便走至柜台处,对着那掌柜道:“我在告示栏上看到有人要招小侍,特意来问问。” 掌柜的抬头望见舒鲤的脸,当即神色微动,似乎怕舒鲤跑了一般,忙道:“好好好,你且稍等,我让人带你去,公子稍后就来。” 舒鲤知道越是大户人家规矩越多,便点点头随着那来迎的小厮上楼去了。 上到二楼时舒鲤不禁吸了口气,若是一楼只是寻常酒楼,那么二楼则像个销金窟了! 整个二楼过道上都铺就着一层厚厚的红色软塌,踩在上头如同漫步云端,两侧房间外更是点缀着书画盆景。 舒鲤被小二带到最里面的一间,房间外挂着一张木牌,上书“临江仙”三字。 “公子先进去吧,他们的人马上就来。”小二笑着为舒鲤推开门,自己则没有进去。 舒鲤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入内,房间门被他身后被轻轻关上。 舒鲤站在屋内环视一圈,与外间不同的是,这间屋子摆设十分雅致,大多是些文人墨客书画字卷,层层叠叠的帐幔被金钩勾着,墨白色流苏宛若晕开的墨渍般垂泄而下。 里面还放着一架古琴,再里面则是被帘幔遮住的床榻了。 空气中蕴散开一股清淡的香气,如同雨后空竹般沁人心脾,舒鲤吸了口气,觉得这股味道有些熟悉,好像他以前在京都时也闻到过。 舒鲤在桌边坐下,静静等着此间主人来。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道少年气十足的清润声音,“小哥,那人在里面吗?” “在的在的,刚到不久。”回话之人是方才带舒鲤来的小二。 少年应了一声,又不知对谁道:“公子,是我来见他还是你来呀。” “我来吧。” 声音清润如玉,带着一丝笑意,随后大门被轻轻推开,两道身影,一高一矮出现在门口。 舒鲤眼睛顿时瞪大了。 来人似乎也有些意外,那小少年当即脱口而出惊讶道:“咦!怎么是你!” 舒鲤也半天没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门口两人,正是几日前在海会寺上有一面之缘的落音公子与他身边的小少年。 此时二人都换了一身装束,落音一袭紫衫,墨发挽起束了个银簪,腰间环佩珠玉,缀在纱衣上,愈发衬地人身姿清癯高挑,出落地十分风流。 落音今日并未带斗笠,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便这么直直地望了进来。 而他身边的小少年也身着银衫,容貌清秀可人,瞧着十分机灵。 舒鲤站起身,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比较好,方才在肚子里打好的腹稿瞬间忘了个干净,只傻愣愣地盯着二人看。 第69章 少年被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落音也有些忍俊不禁,一张本就皎若明月的脸上漾开笑意,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 “我原以为你是海会寺里的人,没想到会是你。”落音率先开口,好听的声音如同泠泠泉水,舒鲤忽地红了脸,讷讷道:“没有……我上次只是偶然遇到白云大师的……” “上次还要多谢你帮我们解围。”小少年十分自来熟,主动帮落音和舒鲤倒了两杯茶,笑道:“那萧家公子我们是得罪不了的,若不是你,恐怕当日的事无法就那么善了了。” 舒鲤挠了挠头,“其实主要是看在白云大师的面子。” “自那日后,我们公子就一直想要再感谢你,本打算过了年再去海会寺找你,没想到今日竟然就这么遇到了。” 少年将茶水递到舒鲤面前,舒鲤忙伸手接了,只听那少年道:“我叫清风,这是我家公子,落音。” 舒鲤点头应了,“我叫舒鲤,鲤鱼的鲤。” 清风莞尔道:“好独特的名字。” 舒鲤干笑两声,有些局促地喝了口茶,入口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一颗心怦怦直跳,忍不住偷觑坐在他对面的落音。 只这一眼便正好看见落音也在看他。 舒鲤红了脸,落音这才笑着开口,“你不用紧张,这小侍就是我要找的,来了后也是跟在我身边。” 舒鲤应了一声,思绪渐渐回笼,挑着问道:“那主要是做什么的呀?” 落音微微一笑,“打扫一下我的房间,若是有客来便沏茶摆点糕点,平日里没事就在旁候着。无需过夜,从巳时开始,若是没什么其他的事,我也可以让你早些回家。” 舒鲤闻言有些犹豫,这么看来其实这份工还算是很轻松的,月钱也不错,应当是有不少人争着来。 或是看出舒鲤的迟疑,清风主动道:“其实就是我的活儿,我娘要离开这里,我得跟着她一起走,就无法再继续伺候公子了。” 言罢清风又继续道:“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的确幽梦馆是这么个地方,但咱们只是做小侍,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的,再者真有那不长眼的,公子也会护着的,馆子里也有打手,不会出事的。” 舒鲤倒也没往哪方面想,毕竟他清楚这些秦楼楚馆里的侍从一般分成两种,一种是红倌人,既跟在头牌身边伺候她们也会主动去邀客,另一种就是清风这种小侍了,只是来里头做工打杂,馆子也会养一些打手,小侍与打手便都是这种外雇的。 舒鲤沉吟片刻,已然有些意动,“那吃饭的话……” “与我一起。”落音温柔一笑,说道:“你曾经帮过我,若是愿意来做我的小侍那我可以给你六两银子的月钱。” 清风在一旁挤眉弄眼,“咱们公子可有钱了,逢年过节还会打赏呢。” “清风。”落音柔柔地唤了他一声,说道:“帮我去厨房里拿些糕点来。” 清风脆生生应了,小跑着出门。 舒鲤看出落音是有意要支开清风,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等待落音开口。 “你如果介意的话,我也不会强求你。”落音从腰间解下一串珠玉,放在桌上道:“这一串珠子去当铺可换十两银子,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就将这珠子送与你,权当作我一片报答之意。” 舒鲤纠结一番后还是将珠子推了回去,“我其实也算不得为你解围,那萧公子也是看在白云大师的面子上才退步的,这谢礼我当不得。” 落音眸光微黯。 然而下一瞬,舒鲤话音一转道:“不过……我可以做你的小侍,你也不用为我涨月钱,该多少就是多少。” 落音本就漂亮的眸子焕发出一丝光彩,像那日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的宝石,烁烁地勾着人。 舒鲤不自觉又开始脸红。 “六两就是六两,在这一方面我不会短你的。”落音道,“还有一件事,本来打算改日去寻的,没想到竟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了。” 舒鲤知道他是打算说事了,当即竖起耳朵作聆听状。 “有一个人想见你们。” "我们?"舒鲤皱眉不解。 落音缓缓点头,“你和……楚琮。” “萧关想见你们。” 第37章 舒鲤从凤来楼中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好半晌才勉强找回点神志,忙朝着来时的客栈处跑去,边跑还在内心骑到楚琮一定要在。 可惜的是楚琮没在。 舒鲤不敢乱跑,生怕错过了楚琮,只好站在原地干着急,脑海里不断地浮现着落音对他说的话。 萧关前几日一直躲在幽梦馆里,落音为了保护他只好称病闭门不见客,这才得罪了萧家少爷,在海会寺中被针对。 据落音所言,萧关来时整个人都被鲜血浸湿了,如同一个血人般进门就倒了下来,几日都高烧着昏迷不醒,昨晚才堪堪苏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让落音想办法找到舒鲤或者是楚琮。 舒鲤昨日才担心了一番萧关,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当即撒丫子就赶了回来要找楚琮,没想到楚琮还没到,只好就这么干焦急。 就在舒鲤急到打算只身先去幽梦馆时,楚琮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几包糕点,从街脚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 舒鲤如同见到救星,欢欢喜喜地跳下马车,如同兔子般朝着楚琮跑去。 第70章 楚琮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才短短片刻不见,这小人儿竟这么热情。 舒鲤一把扑住楚琮,抓着他衣袖就要往外走,口中道:“快快快,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楚琮皱眉停下脚步,如同一根旗杆似的立在原地不动,舒鲤拉扯了几回都不能将其撼动分毫,又想到萧关现在命悬一线,当即恼道:“你快跟我走呀!” “给个理由。”楚琮岿然不动。 舒鲤无法,哎呀了一声伸手扯着楚琮的肩膀往下拉,自己则踮着脚尖凑到楚琮耳边。 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楚琮的脖颈处,激起一片红晕。 “萧关出现了!就在幽梦馆里,拖人来找我们呢。” 听罢,楚琮淡漠的俊脸上蓦地剥开一丝裂痕。 随后,楚琮不再犹豫,反手握住舒鲤的腕子,自己则大步流星地走在前方。 舒鲤愣了一下,被扯得有些踉跄,看到楚琮丝毫不怀疑自己所言便朝着幽梦馆而去,心中忽地有些意动,不过很快便被他按捺下去了。 现在萧关的事情比较重要。 二人一前一后,朝着幽梦馆而去。 幽梦馆内,雅间。 萧关倚靠在床头,上身缠满了绷带,洇着斑斑血迹,瞧着十分可怖。而他此时脸色亦非常难看,如同濒死之人般面色苍白,眼下浮动着乌青,然而望着身前人的眸光却十分温柔。 “本来不想来找你的,怕吓着你,但不知道为什么临死时最想见的人就是你。” 落音洗净了手上的帕子,将盆中沾染了血污的水递给清风,清风从小门出去倒了。 “恩公说笑了。”落音脸上有些无奈,将干净的手帕握在手上,坐在床边给萧关擦着脖子上的血污。 萧关浑身上下一动就疼,此时龇牙咧嘴地任由落音给他清理伤口,一边疼地抽气一边忍不住又说道:“恨我不?当年没及时赶回去,害的你又被抓走卖了一次。” 落音擦拭的动作一顿,随后也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多少都带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不恨。” “撒谎。”萧关抽气声不停,“不恨我你还给我擦这么用力。” “若不是恩公,我早就死在沙匪手下了。”落音擦完了脖子,清风也重新打了一盆水进来,落音便起身去继续洗帕子。 萧关笑了一会儿,望着落音姣若好女的侧脸,喃喃道:“其实那天我回去过。” 落音绞帕子的动作一顿,像是在等萧关继续说。 “我不想骗你,我回去后看到你去问商队,也看到你被人骗了丢在半途,不过我没想过带你走,我有任务在身。” 落音手中的帕子又落回水中,清水再度晕开一圈血沫,很快便化作一池血水,落音又重复起清洗的动作。 “恩公嘱托之事,我已经做到了,是那个叫舒鲤的孩子,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找来。” 落音岔开了话题,似乎无意再与萧关回忆前尘往事。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下一瞬,大门就被推开了,一个高大冷峻的男子出现在门口,身后探出一个清秀少年。 龟公在后头急急地追,口中不住呼喊:“欸……!客人!落音他现在不见客!” 落音看了眼清风,清风瞬间会意,上前去将舒鲤和楚琮请了进来,又拿了颗珍珠放到那追来的龟公手上,笑呵呵道:“要的要的,这两位就是公子的客人,麻烦阿公了。” 龟公闻言脸色由怒转喜,握着珍珠生怕清风反悔,忙往衣襟里塞,口中假惺惺道:“欸好,让落音可注意着些,别累着了。” 言罢,龟公也不管清风怎么说,转头就揣着珍珠走了。 打发了龟公,清风知道公子和房里那人有事要谈,便主动将房门拢了,自己坐在门口的小凳上候着,顺便给门内人望风。 舒鲤快步上前看向床铺,只见萧关面色惨白倚靠在床头,看见舒鲤后忍不住动了动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 楚琮蹙眉上前,高高在上瞥了眼萧关,一言不发。 萧关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坐起身,动作间伤口崩裂再度洇出鲜血,模样十分惨烈。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舒鲤惊讶地捂住嘴巴。 楚琮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落音,落音自觉道:“我去隔壁等。” 言罢便端着水盆准备离开,萧关见状忙道:“待会儿还回来吗。” 落音挑挑眉不作声,去了隔壁屋子。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舒鲤想了想转头望向楚琮,等着他开口。 楚琮这才说道:“谁伤的你。” 萧关谈笑神色淡了些许,闻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是一个组织,为首的是一个女人,那女人厉害得很,用的是鸳鸯刀,路数我瞧着不像是中原武林世家所有。” 楚琮凝眸不语,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萧关又补充道:“说实话,我觉着他们是故意放过我的,否则我绝对活不下来。” “你小心点,仙人岛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已经被控制了,内外的联系都被切断,不可贸然回岛。” 舒鲤闻言不禁悚然,仙人岛能培养出楚琮与萧关这两个高手,必定资历不菲,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竟然短短几月内就被切断命脉,可见敌方实力更为强大。 萧关见舒鲤变了脸色不禁笑道:“一段时间没见,你们两人相处的还行啊,当初我还担心他欺负你,想着早点解决手头事情带你走呢。” 第71章 舒鲤心头一颤,悄悄看了眼楚琮,见其并未有什么反应这才含含糊糊道:“也……嗯还好吧。” “你现在什么打算。”楚琮开口截断了萧关的话头,又将话题带回到了正事上。 “敌暗我明,能怎么样呢。”萧关扯了扯嘴角,“在这里待着吧,反正我能感觉到对方不是冲着我来的,倒是你……你得小心点了。” 萧关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楚琮,挑眉道:“我逃走时本想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逃,却被人围困,我能感觉到对方有意把我往这儿赶,而这个小镇子里,我思来想去只有你了。” 楚琮薄唇抿成一条线,沉吟片刻后道:“最近我并未见到奇怪的人。” “那你可得注意着些。”萧关乐了,朝着舒鲤努努嘴,“那群人手段狠辣,你是块难啃的骨头,那就小心他被盯上。” 舒鲤顿时毛骨悚人,不由自主地往楚琮身边躲了躲,楚琮神色微动不置可否,半晌后才对脸色愈发苍白的萧关道:“给你拿点药来,自个儿多撑几天。” 萧关点点头,显然已经到了极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舒鲤与楚琮也不再多留,这就离开了。 二人走在街道之上,明明是正午的大太阳,身边亦是人来人往十分喧闹,但舒鲤脑海之中依旧不断地浮现着方才萧关所言。 楚琮正在走神,忽地被身边动静给勉强拉回了神志。 只见舒鲤眼神漂浮却故作镇定地扯着他的袖子,整个身子都要贴过来,若不是怕他,恐怕下一瞬舒鲤都要像个猫儿一般整个人挂上来了。 楚琮不禁好笑道:“你挤着我了。” 舒鲤幽幽地望了楚琮一眼,像是在说“你不知道现在暗处有坏人么” 楚琮彻底没了脾气,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舒鲤眉心上,将人推开稍许,“你怕什么,跟在我身边还能有人伤到你?” “萧关都那样了。”舒鲤撇撇嘴,“对方人多啊。” 楚琮气笑了,“你觉得我是萧关那种废物?” 舒鲤依旧暔沨是满眼的不确定,楚琮简直没脾气了,好笑道:“若是有人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了你,你死了我也不独活怎么样?” 舒鲤眨眨眼,心道这句话好重的分量,怎么突然就要同生共死了。 在楚琮脸色越来越黑之前,舒鲤终于乖乖地应声,“哦……好吧。” 楚琮无语凝噎,转身就往客栈走,舒鲤赶忙亦步亦趋地缀在他身边开口道:“对了,我找着事情做了!” 楚琮随口道:“什么?” “就是给落音当小厮,每月他给我六两银子呢!”舒鲤美滋滋地伸手比划了一下,心道楚琮肯定找不到六两银子的短工,还是自己更厉害些。 谁料话音刚落,走在前头的楚琮忽地脚步一顿,舒鲤没个防备直接踩着楚琮的脚后跟就撞了上去。 这一下力道未收,楚琮一身肌肉邦邦硬,撞得他整个鼻子都一阵阵发酸,瞬间眼眶就红了。 不等他控诉,却见楚琮黑着脸转头压着声音道:“你去那种地方?” 楚琮声音压地极低,仿佛在酝酿着什么怒火一般,舒鲤不明所以丝毫未察觉出不对劲,“是啊,怎么了吗。” “不许去,辞了。”楚琮当机立断,不容置喙道。 舒鲤也被他这股莫名的控制欲给惹怒了,不满道:“为什么呀?你不是你不管我找什么吗,为什么不让我去!” “那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楚琮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冷冷道。 “知道又怎么样,有银子赚不就好了,别的地方哪里可以拿到这么多!”舒鲤梗着脖子不愿低头,“给他做小厮和给其他人做小厮有什么不同吗,为什么他就不可以,你这是偏见!” 舒鲤清清楚楚地看见楚琮眼中毫不掩饰的嫌恶之色,只仿佛自己都连带着被楚琮讨厌了一般,瞬间一颗心如坠冰窟,方才还因疼痛蕴在眼里的泪水一激动就滚落了下来。 大庭广众之下,舒鲤说完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四周人都在看他出丑一般,也不管楚琮怎么想,自己就沿着街道跑了。 第38章 舒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胆量和楚琮叫板,只是方才在大街上楚琮就这么对自己冷言冷语实在是令他有些难过。 明明之前答应过让他自己去找短工,如今又拘着他不让他去,仅仅因为楚琮不喜欢幽梦馆那种地方,还是因为楚琮讨厌的是龙阳之事…… 想到这里,舒鲤忽地脚步僵了一下,心底浮起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想要仔细思考时方才那股子窒息感却又消散了。 之前林山多照拂了一下自己楚琮就对林山冷言冷语的,而自己又因为帮助了落音得以成为他的小厮,楚琮又不高兴了…… 舒鲤愤愤地想,楚琮就是和自己过不去!看不得自己和人家好! 他自己人缘那么糟糕,就看不得自己和人交好!肯定是这个原因! 舒鲤越想越难过,很快愤怒占据了上风,也不想回客栈去见楚琮了,打算自己在外过夜,反正手里还有楚琮给他的几两碎银,客栈过一晚也没什么。 况且自己方才那么对待楚琮,想必他现在也很生气,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他讥讽嘲笑。 舒鲤胡乱地抹去眼角的泪,伸手揉了揉脸,打算去凤来楼问问价,就算和楚琮闹别扭,他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反正钱是楚琮的,他自然要睡一家舒服的客栈。 第72章 舒鲤哼哼了两声,又暗骂了楚琮几句,气鼓鼓地朝着凤来楼跺着脚跑去了。 凤来楼掌柜眼见舒鲤回来,自是十分热络地打着招呼。 “二楼房间住一晚要多少钱。”舒鲤单刀直入问话。 掌柜愣了愣,笑道:“二楼一般不外宿的,客官想要住宿的话可以去三楼客房,只需五十文。” 舒鲤想了想,觉得价格还算可以,虽然住不了二楼有些遗憾,但凤来楼这么大个酒楼,房间应当也不会差,当即点头答应下来,“那就给我开一间。” 言罢,舒鲤从怀中拿出一块碎银递给掌柜,“多的算吃饭,我今晚下来吃。” 掌柜喜笑颜开地应了,唤了小二去带舒鲤去房间。 这次带路的小二哥还是方才的那个,见着舒鲤后忍不住问道:“客官怎么又回来了,和公子那边谈成了吗?” 舒鲤也没什么心防,加之正与楚琮赌着气,心情本就不好,不多加思索便道:“成了。” 小二笑道:“那以后客官来咱们凤来楼,只需要报公子的名字就可以入住二楼了,二楼都是公子的房间,他的人自然也是可以随便住的。” 说到这里小二忽地反应过来,忙道:“哎呀,这么说来我得去和掌柜的说一声,给您安排去二楼才是!”说完小二哥就急吼吼地打算往下走。 “欸……不用了。”舒鲤眼疾手快抓住小二的袖子,“不用了,我还没上工呢,怎么能就这么打着落音公子的名头住了,况且我钱都付了,走吧。” 小二这才歇了心思,将舒鲤带到三楼客房。 三楼则与舒鲤之前和楚琮柳姨他们住的客房没什么区别了,至多房间大了些,床铺大了些,被褥也软了些。 之前住的那家客栈床铺还是有点小,他和楚琮两人住一起有时候都得紧紧贴着,翻个身都不是很舒服。 舒鲤进了房间,兀自坐上了床,伸手按了按铺好的被褥,软乎乎的,想来也是用的上等的棉被,再也不用和楚琮挤了。 楚琮……?自己为什么要想他。 舒鲤唾弃地锤了一下枕头,砸出一个浅浅的小坑,原本压抑下去的怒火又腾地一下升了起来。 这么久了,要找自己肯定就能找来了,现在都没动静……这是真的不打算来找自己了! 舒鲤也说不出自己心口闷闷的什么感觉,只好呜呜哇哇地扯着床幔扭动,像个小猫似地在床上打滚,一口咬着被褥,又呜呜叫着松口去咬枕头,直将这枕头当做楚琮,恶狠狠地发泄了一番怒火,这才作罢。 不来就不来。 舒鲤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出神,心道你不来那刚好,我自己去落音那儿干活,存的钱也都自己留着,等将来攒够了银子就离开这里,爱去哪儿去哪儿,反正不要再回来! 就是没能和柳姨说一声…… 舒鲤撇了撇嘴,翻过身将被褥盖在自己身上,打算睡上一觉消消气,醒来再吃点好吃的。 这般想着舒鲤便闭上眼,美滋滋地准备去会周公了。 许是凤来楼的床褥确实是太软和了,舒鲤这一睡就直直地睡到了黄昏时分。 昏暗的日光穿透窗框洋洋洒洒地落入室内,将目所能及的一切都渡上了一层浅黄,楼外传来小贩的吆喝声,鼻尖亦萦绕着几丝烟火气。 “咕噜噜……” 舒鲤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下,舒舒服服地伸展四肢准备下楼去买些吃的,一觉神清气爽,连那讨人厌的楚琮都被他抛之脑后去了。 舒鲤披上外衫,简单理了理睡乱的发丝,踩着轻快的步伐就准备出去,谁料刚一开门便猛地看见一尊冷面煞神抱臂斜倚着门边,就这么挡住了去路。 楚琮高大的身形往门口一站就显露出一股子极为强大的气场,此刻更是面无表情地俯视着眼前睡眼惺忪的小少年,本就冷硬的脸上更显出几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舒鲤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见了猫的小老鼠般声音顿时掐在了嗓子眼,“啊……唔!!” 楚琮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推了进去,随后自己也迈步入内,抬手啪嗒一声将门扣上。 偌大的房间里顿时气氛凝至冰点。 舒鲤真被吓到了,方才那一瞬间他才真切地感受到楚琮身上那种来自刺客杀手的危险。 真是这几日的温吞日子过多了,让他竟真的昏了头以为楚琮很好说话呢……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舒鲤内心忍不住锤墙,勇敢瞪向楚琮的目光也渐渐地变得虚弱……随后默默挪开视线,落在角落处的花瓶上。 嗯,官窑烧出来的,十分坚硬,不知道待会儿要是楚琮揍他出气,自己冲过去拿起花瓶来反抗能撑多久…… 楚琮那只修长的手缓缓抬起,舒鲤“啊”地一声大叫,条件反射地抬手抱着脑袋就往花瓶那处跑。 下一瞬,舒鲤就被提着衣服扯住了,像个小猫崽子似的被揪着衣领,舒鲤扑腾了两下,不动了。 身后传来楚琮压抑着怒意的咆哮声,“你跑什么!” 舒鲤颤巍巍道:“你都要打我了,还不让我跑。” “谁说我要打你。”楚琮额角青筋直跳,差点被气笑了,随手一抛,手中勾着的纸包就落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舒鲤侧眼一瞧,发现是镇子上最有名的一家铺子的糕点,他虽然没吃过,但是那纸包上的花样他见过。 第73章 楚琮冷笑一声松开手,“真想杀你,你在床上就已经脑袋搬家了。” 舒鲤瞪着一双猫儿似的眼睛,目光不断地在楚琮和那糕点之上来回巡视,直看得楚琮原本已经压抑下去的怒火又隐隐有升腾的迹象。 舒鲤见好就收,“你不生我气?” 楚琮冷声道:“你今晚就滚回去把你东西都收拾好。” 舒鲤笑了起来,一颗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哪有给了台阶还不下的道理。 “我不饿,你先吃吧。”舒鲤避而不谈自己独自一人跑来开了个房间睡觉的事,打算装傻糊弄过去,便主动示好道。 楚琮没有开口,一双眸子扫了眼舒鲤的肚子,随后只听一声极为清晰的“咕噜噜” 舒鲤尴尬地摸了摸肚子,楚琮嗤笑一声,在桌边坐下。 “自己吃,还要我喂你?” 他哪里敢吃楚琮喂的东西。 舒鲤赧然地摸了摸鼻子,坐在楚琮对面后就拆开纸包开始狼吞虎咽地吃。 楚琮买的都是一些酥饼,舒鲤三两下解决掉一块饼后又连着喝了好几口水才勉强顺了气。 肚子里有了吃食垫底,顿时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舒鲤自己吃着倒也没望了照顾楚琮,特意挑了一块大一些的酥饼递到楚琮嘴边,“喏,味道还可以的,你也尝尝。” 楚琮很明显地浑身一僵,目光落在舒鲤那葱白的指尖上,如玉一般的手指上沾染了些许油渍,倒更添了几分光泽,像是在引诱者人去品尝一般。 舒鲤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只以为楚琮嫌弃自己,当即讪笑一声打算将饼放下,谁知手刚一落,就见楚琮主动低头,轻轻在那酥饼上咬了一口。 这一动作,二人似乎都愣住了。 舒鲤惊讶地看着楚琮,楚琮回过神后脸色瞬间变了,然而二人谁都没主动开口,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只是喂一下饼而已,怎么气氛这么怪。 舒鲤讷讷地收回手,本想再夸几句这酥饼好吃来缓解一下气氛,奈何一抬眼就看见楚琮那黑如锅底的脸色,当即缄口不言,只顾着闷头吃饼了。 好半晌,直到舒鲤吃完了饼又喝完了茶水,肚子实在是撑着受不了时,才听见楚琮开了口。 “你要是想去幽梦馆,那你就去吧。” 舒鲤眼神微微一亮,不等他开口有所表示,就见楚琮率先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边走边道:“你要在这过夜就在这睡,我回去了。” 舒鲤开心地像个小狗崽子,呼哧呼哧吐着小舌头就跑着去追楚琮了,“等等我!我和你走,但我得把饭钱退一下!” 第39章 翌日一早,舒鲤方才鸡鸣时分就起身洗漱做了一桌早饭。 三人吃了后就该准备动身去镇子上了,楚琮昨晚就将马车给卸了下来,只留了一匹马单独关在柴房里,只说是每日进城马车不方便,留一匹马就足够了。 舒鲤本想反对,但触及到楚琮那危险的目光就默默怂了。 “不骑马就自己走着去。”楚琮无情道。 舒鲤只得迫于淫威含泪妥协,好在二人走的早,楚琮也不必赶时间,因此马儿走得也十分慢,几近是晃晃悠悠地踱到镇子上的。 幽梦馆未处于镇子西街,也算是夜市繁华地段,虽然只是个镇,但其路路通达,连接着附近的其他几个镇子,因而繁华时候常常都有四五个镇子的居民来往,幽梦馆的名气自是也大得很。 一大早便有两人一马行至幽梦馆偏门处,这里通常都是馆内人进出,客人则不会来此处,因而楚琮和舒鲤一到,门边就有人探头出来看。 "你们找谁?"问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一身的腱子肉瞧着十分威猛。 舒鲤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门口对着那大汉道:“我找落音,我是他新招的小侍。” 汉子思索片刻“哦”了一声,侧身将门拉开些许,“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落音公子一般上午不见客。” “没事,那我找清风。”舒鲤还记得落音身边那小少年的名字,便直言不讳道。 提到清风,这汉子也有几分印象,当即就侧身让开路来,“成,那我带你去。” 舒鲤正准备转身朝楚琮挥挥手呢,却见楚琮慢条斯理地将马缰绳捆在了一旁树上,自己也跟着要往里面走。 大汉“欸”了一声,拦住了楚琮的去路,“落音公子只招了一个小侍啊,你跟进去干嘛?想找小倌等开门了,从大门进去。” 楚琮眉头一扬,薄唇冷冷地勾起一个弧度正要开口,却见舒鲤猛地抢过话头道:“他是我哥,不找小倌的!送完我马上就走了。” 大汉“哦”了一声,“那也不能进,要送就在门口送吧。” “我不是来送人的。”楚琮对着那汉子说道:“你这儿还招打手么。” 话音刚落,不仅是舒鲤,连带着那大汉都有些惊讶。 “你?打手?”大汉有些怀疑,上下打量了一番,琢磨道:“招是招的,就是得看看你身手了。” 楚琮嗤笑道:“看身手?对付平头百姓需要什么身手,那些富家子弟你敢动手?” 大汉被说破了也不恼,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你倒是挺上道的。” “等等……!”舒鲤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也不管那大汉了,直接扯着楚琮就往外走,等走到了门外才瞪着眼睛问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做打手啊?你不是很讨厌这里吗。” 第74章 楚琮见怪不怪地看了一眼他,随口道:“给的银钱多,就来做了。” 舒鲤狐疑地打量他,楚琮被看的有些不耐烦了,“我做不做干你什么事。” 不过这一回舒鲤倒没被他唬住,自从楚琮主动去客栈里找他之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间似乎又上了一层,虽然这一点目前为止舒鲤的感知并不明显,但就像春风化雨般,总是浸润在二人相处的方方面面之中。 舒鲤不知怎么,亦或许是他内心深处忽而冒出的一个想法,十分荒诞,却又在此刻显得那么合理。 “你……该不会是为了我吧?”舒鲤犹豫着开口。 他本以为楚琮会毫不犹豫地矢口否认,甚至还要出言讥讽一二来找回场面,然而不曾预想到的却是二人之间诡异的沉默。 “你还真会自作多情。” 良久,楚琮才不咸不淡地嘲了一句,侧身走向那站在门口的壮汉,不再理会舒鲤。 楚琮没有承认,却似乎也没有否认。 舒鲤望着楚琮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心底像是被猫挠了一下似的,痒痒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欣喜有之,困惑亦有之。 总之五味杂陈,但他能肯定的是,自己因着楚琮对他的这份独特而感到开心。 那看门的壮汉见楚琮走了回去,当即伸出一臂拦在门前,对楚琮道:“你想清楚了,真的要做打手?” 楚琮淡淡道:“不招就算了。” 那汉子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趾高气昂的人,奈何楚琮身量高,四肢修长健美,瞧着便像个练家子,被刺了一句倒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招,不过按照规矩,你得打赢我才可以。” 言罢,汉子又补充了一句道:“你要是能在一刻钟内将我打地起不了身,那么便能开到四两银子的月钱。” 楚琮眉头扬了扬,舒鲤顿时暗道不妙,忙要提醒那汉子,却听楚琮施施然应了声好,二人这就摆开了架子。 舒鲤不及劝阻,只得在心中默默同情了一把,随后跑到院子里朝外张望。 那汉子显然也是练过几手拳脚功夫,摆开了架子倒有些唬人,奈何对面站着的是楚琮,这就不怎么能看了。 楚琮气定神闲,负手错脚而立,身子微微前倾,瞧不出下一步是什么动作,那汉子犹豫一下,随后猛地袭来! 舒鲤瞪大了眼,不舍得错过任何一个画面。 下一瞬,只见楚琮扭身一躲,大汉的拳头便顺着力道与他擦身而过,不过那汉子亦早有准备,眼见自己一击不成瞬间便回肘反击! 这一下,正好与楚琮的手掌相对上,不等那汉子有所反应,却见楚琮手指微曲,如同鹰爪一般向内一扣,死死抓住那汉子的手肘,如蛇盘一般滑至那大汉的肩胛,脚下一转,整个身子便调转了方向。 舒鲤眼前一花,只见那壮汉瞬间被楚琮摔了出去,“砰”地一下掼在地上,扬起漫天尘土。 楚琮面不改色站直了身子,舒鲤这才发现,短短呼吸间楚琮竟然只是旋身一扭,连足尖都没离开原地,仿佛这百十斤重的壮汉对他而言如羽毛般轻飘飘地就甩了出去。 舒鲤眼神晶晶亮,恰逢楚琮转头,二人目光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舒鲤欢呼一声,仿佛打了什么胜仗一般跑了出去,快速地抱了一下楚琮,“你好厉害啊。” 说罢又跑去将那汉子搀扶起来,汉子被摔了一下头晕乎乎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向楚琮的目光中不禁带上了些许震惊之色。 “好俊的身手。”汉子笑道:“你这么厉害的功夫,让你做个打手倒是显得屈才了啊。” 楚琮面无表情,颇有些不耐道:“行不行,一句话。” “行,当然可以。”汉子爽快道:“我叫顾虎,这儿块都是我负责的,要是你没什么问题,待会儿和这个小兄弟一起去登记一下就成。” 楚琮略一点头,朝着舒鲤努努下巴,示意进去再说,这一回那汉子倒是没再阻拦,二人很顺利地就从偏门进去了。 因着昨日才来过一趟,二人也算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落音所在的小楼,等上了楼后正好看到清风打着哈欠从门后走出,手上还捧着一盆清水。 “你们怎么来了。”清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舒鲤与楚琮。 舒鲤上前几步,见那水盆中浸着一块染了血的布巾,不由追问道:“是萧关伤势又严重了吗?” 清风愣了一下,呆呆地点了点头,面上有些愁色,“是呀,大半夜的忽然就烧了起来,公子连夜找了大夫守着,忙到天亮才消停呢。” 舒鲤与楚琮对视一眼,楚琮道:“能让我们看看么。” 清风犹豫片刻才点头道:“那好吧,公子才歇下没多久,你们动静小些,别惊着他了。” 舒鲤点点头,在清风的带路下二人去了萧关的房间,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药味,舒鲤忍不住拿手捂了下鼻子,清风安抚道:“我给你开点窗户缝,人就在里面。” 舒鲤道了谢后才与楚琮走到床榻边,床上萧关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整张脸上都蕴着一股子黑气,仿佛是那命不久矣之人。 舒鲤轻声道:“怎么脸色更差了。” 楚琮站在床畔久久不语,目光扫过萧关起伏的心口,忽地伸手将被褥掀开,又将萧关上身衣物掀开稍许,袒露出心口的位置。 第75章 “中毒了。”楚琮语气沉静且十分肯定,对着舒鲤解释道:“你看他心口到脖颈这里,有一道黑线,昨天应该是没有的。” “是吗?”舒鲤傻傻地回道。 昨天萧关身上缠满了绷带,他都没来得及去看脖子和心口处有没有痕迹,不过楚琮比他善于观察,此时提出来必定是有把握才会说。 “不信?”楚琮挑眉,伸手就向舒鲤的脖子上摸,舒鲤吓了一跳,紧忙像个小姑娘似地拢住了衣襟,“你……你要干嘛。” “把金线蛊给我。”楚琮掌心朝上道。 舒鲤慢吞吞从衣服里拿了出来,在楚琮威逼的目光下又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到了楚琮的掌心。 脂玉上依旧裹挟着舒鲤的体温,落在楚琮掌心的刹那如同一颗石子落入湖心,顿时荡开层层涟漪。 楚琮指尖动了动,勉强掩盖住脸上的神色,将那金线蛊放在萧关心口上。 舒鲤注意力全被那金线蛊吸引了去,说实话他也很想知道自己整日戴着的这块脂玉到底是怎么个用法。 二人目光都落在那小小的一块脂玉上,随着萧关呼吸起伏,那脂玉也慢慢地起了变化。 只见那原本莹润剔透的琥珀色逐渐变得浑浊,紧接着脂玉中间的那道黑影似乎动了一下,但等舒鲤凝神看去的时候那黑影又恢复了原状,仿佛方才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舒鲤惊讶地轻呼一声,忍不住抓住了身边楚琮的手臂,楚琮身子微僵,随后不自然地往外挪了一下。 舒鲤却没察觉到楚琮的不对劲,依旧是死死盯着那脂玉,只是在呼吸间,那脂玉的颜色已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整个玉身都变成了血红色,而那黑影则如雾般不断地膨胀四散。 这一回,舒鲤的确看清楚了那黑影,像是在动……不,它的确就在动! 舒鲤顿时头皮发麻,低低叫出声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蛊虫。”楚琮见状伸手将脂玉拿起,还给舒鲤道:“里面的金线蛊对毒物十分的敏感,只要沾染上了一丝,哪怕是空气中,它都会感知到,脂玉就会变成血红色。” 楚琮手伸了半天也不见舒鲤来接,侧头看去才发现舒鲤一脸的痛苦纠结,目光落在他掌心的金线蛊上。 楚琮:“……” 舒鲤欲哭无泪,“它还会变回去吗,现在这个样子……好丑。” 其实他本来想说的是好恶心,但等他话说完时楚琮脸都黑了,无奈舒鲤只得把剩下这句好恶心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真的怕说出口后楚琮逼他直接吃下去。 那样他是宁死都不会屈服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妇女节!祝福所有看文的宝宝妇女节快乐,不知道大家今天有没有吃好吃的呀 第40章 “能变回去。”楚琮面色几番变化,最终还是无奈道:“你戴着它,若是遇到什么无法解的奇毒,吃下去后能救你命。” 舒鲤更想哭了,“怎么还真的有吃法啊。” “那你就别中毒,不中毒这辈子都不需要吃。”楚琮脸黑了。 舒鲤默默伸出手指指了指昏迷不醒的萧关,糯糯道:“不如给他吃了吧,反正他看起来好像中毒很深。” 楚琮笑了,只是那张俊脸本就常年遍布着寒霜,此时笑起来更加可怕,只因那笑意中饱含着威胁的意味。 “你把我送你的东西给他吃?” 舒鲤心中警钟大响,楚琮生气了! 下一瞬,舒鲤能屈能伸,面不改色地将已经半恢复的金线蛊收了起来放进衣襟里,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又特意隔着衣衫拍了拍那金线蛊,示意自己保存地很好。 楚琮这才眯着眼道:“他的毒我有药解,金线蛊只有到无解药的时候才能用,知道么。” 舒鲤乖乖点头,楚琮这才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转而投向萧关。 “我要回去配解药,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哪儿都别去。”楚琮站起身,将被褥重新盖了回去,特意叮嘱舒鲤道:“若是遇到危险就掰断脂玉,知道吗?” 舒鲤疑惑道:“里面不是有毒吗?我掰开了万一毒到别人怎么办?” “那就只能怪他们时运不济和你共处一室了。”楚琮说完,也不管舒鲤是个什么表情,径自出门去了。 楚琮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期间清风回来过一次,见舒鲤与萧关都安好这才放下心来,不多时梳洗好的落音也来了。 落音似乎对于舒鲤的到来有些讶异,“你这么早就来了?” 舒鲤起身站在床边,垂着手道:“我想着第一天不太熟悉路就早点来,有什么事儿要我做吗?” 落音笑了笑,“没事。” 说罢,落音便走到床边看了眼萧关,姣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担忧。 舒鲤轻声道:“他中毒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楚琮知道解药是什么,已经回去取了。” 落音轻轻颔首,浓密的睫羽轻颤,似是在斟酌着什么,片刻后才轻轻启唇道:“楚琮……也和萧关一样,是刺客吗?” 舒鲤蓦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落音。 落音见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遂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和萧关认识许多年了,他从一开始就没隐瞒身份,楚琮和萧关类似,身上都有一种很独特的感觉。” 第76章 舒鲤心砰砰跳着,心道还好楚琮不在这里,口中回道:“这样呀,不过楚琮刚刚也才在后门那儿应聘了打手,日后就要和我一起在这里干活了。” 这一回轮到落音有些吃惊了,“他愿意做这里的打手?” 舒鲤点头,“是啊,很奇怪吧,不过打手貌似月钱还行,他就来做了。” 落音眸光复杂地看了眼浑然不觉的舒鲤,心中闪过多般念头,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他……平日里待你如何?” 舒鲤皱了皱鼻子,“总是凶我,还以武力压迫我。” “当真?还有吗?”落音继续问道。 舒鲤思索片刻,答道:“不过有时候也很关心我,当然他肯定不会承认就是。” 说罢,落音还没回话,舒鲤倒先艾艾叹气道:“如果他是我兄长该多好,我从小就想要一个能够爱护我,帮助我的兄长。” 落音眨眨眼,笑地意味深长:“或许他不想做你兄长呢。” 舒鲤哀怨地看了落音一眼,心道你怎么一上来就揭人伤疤,不是应该附和一句“没事的,他只是看着凶”之类的话吗。 舒鲤恹恹地“哦”了一声,没再纠结楚琮的事,反而将话题调转到萧关身上。 “楚琮说,萧关是昨晚被下的毒。” 落音有些惊讶,“这间小楼,自从那个人搬走后就再没人住进来,清风睡我外间,若是有人进这间屋子我应该能听见动静的。” “或许下毒之人会武功吧。”舒鲤没当回事,随手一指萧关道:“他现在动也不能动,估计喊出声都够呛,对方只是下毒也不选那种见血封喉的毒药,足以说明对方暂时不想要萧关的命,不管是拿来做交易还是威胁谁,总之他暂时性命无虞。” 落音点点头,面上倒没显露出什么神色来,依旧是那种清风明月的从容模样。 舒鲤坐了一会儿,见落音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不好就这么干坐着,便主动问道:“你方才说那人搬走后,是哪个人啊?这么大一座小楼,只住你一个人吗?” 落音颔首,目光平静无波,声音亦如清风般不疾不徐道来,“本来是两个人,除我以外还有一个头牌住,可惜他被人赎走了,这楼就空了下来。” “赎走了?那他运气真好。”舒鲤道。 落音笑了笑,指尖撩起耳畔落下的发丝拢在耳后,露出纤长秀美的脖颈曲线,宛如一只优雅的白鹤,“运气好吗?好的话就不会死在大街上,还是我找人给他收的尸。” 舒鲤沉默下来,“死了?” 落音略带遗憾道:“是啊,生前他比我还讲究,不光要梳发,还得擦粉,用的香料都是京都的上等货,每月更是要单独做两套新衣裳,可惜死的那般落魄。” “怎么死的?”舒鲤喉头发干,只因他隐隐约约想起一个人,一个躺在巷子里奄奄一息的男人,那个时候他刚刚被楚琮救下没多久,跟楚琮上街卖货,他在药房外就看见了那么一个人。 直到现在他依然可以想起那小二脸上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 “赎他的人本身就是个爱玩的,不知道去哪儿惹了脏病,传开来后非说是他染的,对方又是个公子哥,就这么将他给扫地出门了。” 说及此处,落音脸上也不免露出一抹哀伤,只不知是在替谁感到不值。 舒鲤强撑着笑了笑,想到巷子里那哀声呼救命的男人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毕竟,他也算得上是袖手旁观了。 “你呢。” 舒鲤久久才回过神来,只看见落音调转了身子,面朝他问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舒鲤斟酌片刻后将自己的身世告之,不过免去了和楚琮以及萧关认识初见之事,只说自己是来投奔远亲的。 落音闻罢也没有纠结,点了点头不知道信了多少。 落音坐了一会儿,又不放心地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萧关的呼吸,见萧关呼吸平稳并无大碍这才重新走了回来。 舒鲤好奇道:“你和萧大哥认识多久了。” “应当有七八年了吧。”落音想了想,随口道:“不过不常见,有时候一年才见一两次,通常都是做那事儿的时候才来。” 舒鲤傻傻地追问,“啥事儿啊?” 落音笑了起来,本就皎若明月的面容愈发生动,瞧地舒鲤有些脸红。 落音促狭道:“你觉得能有什么事儿?” 舒鲤脑中一根线忽地绷了一下,猛地将他人都震清醒了,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问题多傻气,又明白过来落音与萧关二人的瓜葛,顿时整个人都如同那煮熟的虾子般红了起来。 原来萧关喜欢的是男人啊……难怪之前萧关去找他,楚琮语气那么差呢。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捏了捏舒鲤的脸,不疼,甚至有些酥酥麻麻的。 “你脸皮真嫩,日后是要代替清风留在这里的,你这般单纯我倒是不好意思留你下来了。” 落音收回了手,温温柔柔道:“我原本还在犹豫,不过你那好大哥应当也是害怕你在这边会被人欺负了去,特意找了个门房打手的活儿,也好照拂你。” 舒鲤热意还未消散的嫩白面颊又红了起来。 他其实也有这种猜想,不过他不敢当着楚琮的面说出来,不然楚琮肯定会恼羞成怒欺负他,但不知为何,这件事从旁人口中提出时,听在他耳中就变了一层意思。 第77章 舒鲤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口满当当的,笑意怎么都忍不住,哪怕抿紧了双唇,还是会从眸子中溢出来。 一旁的落音见状也不免会心一笑。 就在气氛旖旎时,门忽然被推开,楚琮风尘仆仆从外进来,快步走到床榻边,手中握着一个瓷瓶,一手扣着萧关的下巴将人嘴巴分开,将瓶中液体一并倒入萧关嘴里。 舒鲤连忙凑上去问,“这就是解药?” “嗯。”楚琮蹙眉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萧关的脸色,直至那股死灰渐渐消退,楚琮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有空去看舒鲤。 只转头这一瞥,楚琮便忍不住皱起眉头,“你脸怎么这么红。” 舒鲤心虚地干笑几声,两手捧着面颊后退,“可能是太热了……最近上火。” 楚琮狐疑地看看他,又看了看落音。 落音莞尔道:“是啊,最近天气是有些干燥,楚兄要喝杯茶么。”说罢落音就抬手倒了一杯热茶,指尖抵着杯身朝前推。 楚琮面色淡淡,正欲说不用,却见舒鲤忽地半道伸出手来将那杯茶截了去,咕嘟咕嘟喝完了。 “我有点上火,我喝了吧。”舒鲤道。 落音笑了笑,又拿了个杯子出来,重新倒满两杯。 舒鲤正要继续喝,只是不等他有所动作,忽地眼前一花。 楚琮站在桌边,手中拿着方才舒鲤喝的小酒杯,也不嫌弃就这么仰头饮下。 落音望着舒鲤笑,舒鲤则瞪大了眼睛看向楚琮,整个人都僵住了。 刚刚被那杯茶消下去的热意又翻涌起来,甚至较之方才还要更为浓烈。那股子火就沿着他的喉口,一路滚进了他的心窝里,舒鲤只感到整个人都由内而外地燥地慌。 楚琮喝的可是他的杯子! “我……我出去透透气!”舒鲤红着脸“唰”地一下站起身,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楚琮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却没追上去。 【作者有话说】 球球人美心善的读者老爷们投点海星吧!么么哒 第41章 舒鲤一路跑到楼下,直到确认楚琮和落音都没有追上来才作罢。不过他也不敢跑太远,只在小楼外转了转等心情平复些许后便打算回去。 自己这么大惊小怪的,要是被楚琮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定要再狠狠地嘲笑他一番! 这么一想,原本迈开的步子又停了下来。 此时差不多快到正午,原本清幽安静的幽梦馆也逐渐苏醒,仅仅出来的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舒鲤已经看见了好几个身着纱衣的小少年从外侧的拱门处走了过去。 少年们似乎也是第一次看见舒鲤,忍不住互相窃窃私语笑着打量他,不过那几个少年只是好奇地远观,也不上来打招呼,因而舒鲤也不怎么反感他们,反倒是好脾气地冲他们笑了笑。 舒鲤本就长得灵秀可人,脱离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后日日吃好喝好,整个人都焕发出一股磅礴的生命力,宛若夏日初绽的菡萏,清雅恬然。 舒鲤这么一笑,那几个小少年便停下了交谈,左右看了看后其中一个胆子大些地便主动走了上来,只不过走到拱门外就停下了,不再往院内来。 “你是客人吗?”问话的是一名身着青衫的少年,瞧着个子应当是几人中最高的,年岁约莫也是最大的。 舒鲤摇摇头,“我是新来的,日后就在这里做落音公子的小侍。” 少年脸上露出一抹失望之色,不过很快便被遮掩住了,“我还以为你是客人呢,落音公子好多天不会客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恐怕阿公那边要麻烦了。” “麻烦?”舒鲤好奇问道。 那少年眼见舒鲤面善,这才耐着性子道:“你有所不知,隔壁城里新起了一家醉仙阁,据说请到了江南的花魁,许多客人都慕名前往,咱们这边的生意都差了好多呢,从前还有落音公子在,如今客人都不来了,我们这些小的怕是要难办了。” 少年说话时神色哀伤,仿佛遇见了什么悲惨的未来似的,言罢便长长地叹了口气。 舒鲤倒是有些感同身受,若非他遇到了楚琮,将自己从人牙子手里救下来,恐怕自己如今也会成为这幽梦馆里的一员,亦或者被卖去那什么新开的醉仙阁。 反正都是吃人的魔窟。 不过……舒鲤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去帮助眼前这群少年。 舒鲤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一切都会变好的……” 青衫少年也报以微笑,随后便走了回去,与另外几位同伴说了几句后便又三三两两地结伴走了。 被这么一打岔,舒鲤心中原本还有那么些许的旖旎心思也都尽数作云散了。 等舒鲤回去时,正好看到萧关正与楚琮谈话,而落音则坐在一边出神,亦是他第一个发现了舒鲤。 萧关眼下还有些青黑,眸中遍布血丝,瞧见舒鲤后竟还有心思打趣,“哟,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下去找小美人儿玩了呢,方才就听见他们声音了。” 楚琮抱臂倚站在床边,闻言不咸不淡地望向舒鲤。 舒鲤无奈道:“哪有,他们以为我是客人这才来搭话的,说清楚后就走了。” 落音淡淡道:“这些天来馆内生意不好,他们揽不到恩客交不出钱,龟公就要罚他们。这是把你当成客人了,想揽客呢。” 第78章 舒鲤尴尬道:“原来是这样啊……” 一直沉默不语的楚琮忽然开口道:“他们碰你了?” 舒鲤太了解楚琮的脾气了,要是被他以为自己和一群小倌拉拉扯扯有“龙阳之好”那肯定要生气。 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承认的。 “当然没有!他们都不敢踏进这小楼里,怎么碰我呢。”舒鲤义正言辞,就差指天画地地发誓了。 楚琮瞥了他一眼不回话,落音适时解了围。 “的确,馆内规矩这幢小楼平日里是不可以随便进出的,楼里有很多名贵物什,若是丢了坏了谁也说不清。” 落音此言一出,楚琮才收回目光,看似是勉强信了舒鲤的话。 舒鲤暗暗松了口气,却忍不住腹诽道:自己怎么像那种背着妻子出去偷吃的男人一样,问句话都胆战心惊的。 好在楚琮也没说什么,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就继续将目光落在萧关身上了。 舒鲤凑近了些许问道:“他怎么样了?” 楚琮慢条斯理道:“性命无碍,什么时候醒来看他自己造化。” 落音听罢主动起身道:“那就我在这里照看着吧,幽梦馆白日里没什么生意,晚上才会来人,待会儿你们就随着清风逛一逛,熟悉一下环境。” 舒鲤点点头,悄悄睨了眼楚琮,见其神色自若这才放下心来,主动道:“那熟悉了以后呢?” 落音想了想,“我今日还能再拖延一天,明日就该挂牌出去了,今日也没什么事,熟悉过后就可以先回去了,明日还是还是辰时过来。” 能早点回去自然是好,舒鲤应下后便主动抓起楚琮的手臂将人往外拽着走,楚琮也没挣扎,顺从地跟在舒鲤身后,二人离开房间又特意将门给掩上了。 “那我们先去找清风吧。”舒鲤松了口气,正式准备接手自己将来的活儿,首要一步就是去找清风。 谁料楚琮却忽地撂挑子不干了。 “你自己去找。”楚琮随口道,“我要找个地方休息了,回去喊我。” 舒鲤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道:“不会吧!你才刚刚获得这份短工欸!你第一天就偷懒!” 楚琮嗤笑道:“你以为这几两银子很多吗?你知道我当初接的任务都是以金锭为底数起的吗?” 身为仙人岛的头号刺客杀手,舒鲤当然知道楚琮不会随便接手任务,然而这番话也着实将他震惊到了。 “那你今天怎么穷成这样?”舒鲤傻傻地问出口。 楚琮面色微僵,瞬间闪过一丝尴尬,如同被踩住了尾巴一般冷了脸,硬声道:“你问这做什么。” 舒鲤撇撇嘴,不明白眼前这男人怎么忽地变了脸色,“问问又不会怎么样,你有钱你就可以直接拿出来给你娘治病啊,还用得着打短工呀。” 楚琮懒得理他,自顾自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准备找个空房间睡了,当然在舒鲤看来这是他自知理亏不敢对峙,只好灰溜溜逃了。 舒鲤轻哼一声,自己也有些小脾气,既然楚琮不愿意,那他就自己去找清风。 清风就在小楼下的花圃里浇水,见到舒鲤后得知其来意便主动热络地带着他逛遍了幽梦馆的每一个角落。 一路上舒鲤简直像那误入花丛的蝴蝶,满目都是各种美人,舒鲤脸皮子薄,清风便主动将他给那些公子小倌介绍,惹得舒鲤头晕脑胀,被人打趣地满脸通红。 好不容易穿过了那些“花丛”一转头又见着一个高壮的英俊男子正对他笑,舒鲤也讷讷地报以笑容,那英俊男子便道:“客人面生啊,要来玩玩吗?” 舒鲤目瞪口呆,“什……什么?!你也是小倌?” 那英俊男子哈哈大笑着就要走上前来揽舒鲤,吓得舒鲤满脸通红就要逃,一转头又撞到了叙完旧追来的清风,将人撞地艾艾叫了好几声。 “哎呀!你跑什么嘛,发生什么事了?”清风揉着被撞疼的脑袋,看向那被调戏地手足无措的少年。 “他……他他……”舒鲤半天说不出个完整的话来,指着那英俊男人磕巴道。 清风眼珠子一转就明白过来,哈哈笑着对那男人道:“佟哥,你就别拿他开玩笑了,他脸皮薄,是落音公子身边新来的小侍,我带他认认路。” 那男人闻言果然不再纠缠,摸着下巴嘿嘿笑了两声就离开了。 舒鲤艰难道:“我还以为馆子里都是那种小倌呢……” 清风拍了拍舒鲤的肩膀,促狭道:“幽梦馆能开这么久就是因着它包罗万象,毕竟不光有那喜好柔美男子的恩客,自然也有喜好英俊壮男的,更别提有时候也会接待一些特殊的客人。” “特殊客人?”舒鲤不解。 清风挤眉弄眼:“就是喜欢做下面的那种人,他们一般都会挑些长得壮的,佟哥就有个相好的恩客。” 舒鲤更震惊了,“有相好的还做这种事啊?” 清风则不以为然,领着舒鲤继续往外走,边走边道:“欢场上哪有什么真心,合得来就相好,合不来就换人,这种事情多的是呢。” “再者,赎个人多贵啊,是你你愿意花个百八十两带人走吗?”清风似乎看惯了风月场,年纪轻轻就对这种事情毫不避讳。 “有这钱,足以娶一房妻妾了,谁会拿来买一个男人?” 舒鲤摇摇头,“如果我喜欢上了欢场中人,那么无论如何我都要给他赎身。只是嘴上说喜欢,又放任心上人在这种地方受苦,这种真心太过轻贱。” 第79章 清风似有触动,望向舒鲤的眸光略显复杂,半晌才听他轻轻叹道:“要是这么浅显的道理公子也能明白就好了。” 不等舒鲤再问,清风便继续带着他往别处走了。 幽梦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逛了没一会儿清风就带他回小楼里偷闲去了,舒鲤回去时楚琮正在一间屋子里睡觉,听见舒鲤回来的动静后眼皮都没抬一下。 “回去?”楚琮哑着嗓音慵懒道。 舒鲤在床畔坐下,“我想晚点回去。” 楚琮掀了掀眼皮,只听舒鲤继续道:“清风说晚上客人多,他要去前面帮忙,我打算去看看。” “随你。”楚琮说完又继续闭目养神,也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舒鲤笑了起来,想去看看萧关却又担心打扰到他,自己一人闲来无事,只好也跟着躺下来,占了楚琮身旁一小块地方,像个小猫儿似的缩着睡觉。 许是有熟悉的气息在身旁,熟悉迷迷糊糊间竟然真睡过去了,再睁眼时天都黑了,屋内燃着几盏烛火,身边的楚琮也不知去向。 舒鲤坐起身,被褥滑落后几缕寒意侵袭而来,使得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被子应该是楚琮给他盖的。 舒鲤伸手摸了摸楚琮原先睡的地方,冷冰冰的,想来早就起身了。 舒鲤顿时懊恼不已,自己来的第一天竟然偷懒了! 舒鲤急急忙忙地理好衣裳就要往外冲,此时夜幕四合,小楼内外都燃起了烛火,不远处依稀可闻丝竹声声,夹杂着人声笑语,仿佛正进行着什么晚宴。 只是他刚冲出门,就撞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你不用去了,清风来过了。”落音从隔壁房间出来,喊住了正要跑走的舒鲤。“他本意也是让你早些回去,晚上客人不多,不需要帮忙。” 舒鲤好半晌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忽而想到楚琮,“楚琮呢?他人去哪里了?” 落音似乎早有预料舒鲤会问这个,“他说你醒后就去后门找他。夜深露重,房间里有件狐裘可以保暖。” 舒鲤摆摆手,“不用了,我衣服穿得多。”说罢目光又落在那扇半开的门中,“萧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醒了一会儿,现在又睡下了。”落音轻声道。 舒鲤这才放下心来,对着落音挥挥手道:“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 落音微微一笑,与舒鲤别过。 舒鲤一路小跑,生怕楚琮等久了不耐烦,走到一半忽然惦记起了那件狐裘,心道我不穿,但是可以给楚琮拿着啊。 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毕竟自己刚刚才婉言谢绝,又立刻转头去拿,这实在太不像话了! 想归想,舒鲤脚下动作却没停下,不一会儿就跑到了后门,后门处灯火便有些稀稀落落的,隔着好几步才点了一盏小灯,不过恍惚间的确能看见门旁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舒鲤见到楚琮没走,当即高兴起来,抬起手正准备打声招呼,然而等他跑近了些后便猛地止住了脚步。 木门旁点着两盏红灯笼,烛火下站着两道声音,一高一矮,方才离得远了舒鲤才只看到个子高的,走近后才发现楚琮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小少年。 楚琮面无表情地抱臂靠在门上,那小少年便站在他面前不知说些什么,整个身子都要挨过去了! 在舒鲤的角度看来,就是二人躲在没人的后门处在那里拉拉扯扯,又亲亲我我的。 一股子无名怒火“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五脏六腑的学血液都在沸腾叫嚣,舒鲤只觉得自己一口气憋在心口,哽地难受至极。 舒鲤赤着眼睛,大吼一声:“你们在干嘛!” 第42章 小少年明显被吓着了,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慌张地四下顾盼。 然而真正让舒鲤火大的就是楚琮那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楚琮显然早就看见了舒鲤,此时被舒鲤吼破后也压根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情状,反倒是好整以暇地将目光投了过来,一点儿也不心虚地与舒鲤对视。 这一下让本就怒气十足的舒鲤更加炸了,风风火火地跑上来就要教训一下这两个人! 只是等他怒冲冲跑到跟前时,那小少年却转过身来一脸欣喜地望向他,“欸,你是今天清风哥哥带来的那个人。” 舒鲤一怔,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小少年似乎今天下午的确见过。 “啊……是我。”舒鲤干巴巴应声。 被这么一打岔,原本满腔想要斥责发泄的怒意瞬间被兜头浇了盆冷水熄灭了。 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的嗤笑。 舒鲤怒视楚琮,后者则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存心要看他怎么应对。 舒鲤无奈,只好掏了点钱给了那小少年,少年得了赏钱自然也不纠缠了,当即欢欢喜喜谢了又谢地离开了。 一直没吭声的楚琮发话了,“你就这么拿我的钱去打赏了?” 舒鲤没接话茬,反倒是气鼓鼓地追问道:“他都要贴你身上去了,你都不知道把人推开?” 楚琮反问:“我为什么要推开?” 舒鲤被噎住,看着楚琮那一派云淡风轻的面容便觉着来气,怒道:“你怎么能不躲开!你不是讨厌断袖龙阳吗?怎么看到人家长得好看就不讨厌了吗!” 第80章 “我几时说过我讨厌?”楚琮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小少年,忽然有些想笑,许是脸上也露出了对应的神情,这下更加激怒了舒鲤。 “你就是有!”舒鲤怒极指着楚琮道:“你讨厌萧关,讨厌林山,更不许我和他们走得近些,难道你不是讨厌断袖吗?!” “还是说……你只是讨厌我。” 舒鲤明明是想怒斥楚琮的,可不知为何说着说着就带了些许哭腔,他不想哭,他也不觉着委屈,但他就是忍不住,仿佛被人背叛了一般。 “你凶我,欺负我,还不许我和他们交好。”豆大的泪珠滚落,舒鲤越擦眼睛越红,“要不是有柳姨在,你恐怕一早就要把我丢出去自生自灭了吧。” 说罢,舒鲤吸了吸鼻子,执拗地肯定道:“你就是讨厌我,醒来也不喊我,想着把我丢这里自己回去是不是?” 舒鲤发泄似地吼了一通,又觉得有些丢人,捂着脸撇开头去不想去看楚琮,自己胡乱地在脸上擦,用力之大都将他脸上嫩生生的肌肤给搓红了,瞧着十分可怜。 楚琮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握舒鲤的手臂,轻轻扯了一下……没扯动。 楚琮哭笑不得,使了些力才将这发脾气的小猫给拽到了身前,舒鲤还想挣扎不给他碰,然而下一瞬整个人都被拥入了一道温暖的怀抱。 舒鲤瞪大了眼睛,连挣扎都忘记了,呆愣地仰头趴在楚琮怀里直勾勾地看着他,直到楚琮那双温暖的手轻轻拂过他湿漉漉的睫毛,舒鲤才慢慢回过神来。 楚琮的手并不软,相反因着常年执剑习武反而有着不少的粗茧,然而就这么一双手落在舒鲤脸上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温柔。 “不过是和别人说了几句话,怎么把你气成这样。” 舒鲤一瞪眼睛,强迫自己从温柔乡的陷阱里清醒过来,小嘴一张就要继续指责,然而那双大手却快他一步轻轻地捏住了舒鲤的嘴,像个夹子似地将那双温软的唇给夹住了。 “我认错。”楚琮道。 舒鲤哼哼唧唧,伸手推了推楚琮,楚琮这才松开桎梏住他的手臂,让舒鲤得以从他怀里脱身。 那双晶亮的眸子如同小鹿般打着转,不断地示意楚琮松手放开他的嘴,楚琮意犹未尽地捏了捏柔软的唇,在即将再度将人惹怒之际松了手。 舒鲤愤愤不已,张口就朝着楚琮的手指咬过去。 其实不过是吓唬一下,舒鲤并不觉得自己能真咬住楚琮,然而下一瞬,齿关扣上的刹那,舒鲤也结结实实地咬住了楚琮那节作恶多端、可恶非常的手指。 这一下,两人都僵住了。 舒鲤没料到楚琮竟然不躲,而楚琮也没料舒鲤竟然真的敢下嘴咬。 冰冷的夜风撩起舒鲤耳畔垂落散乱的青丝,舒鲤瞪大的眸子中依稀倒映出楚琮高大的身影,二人就这么尴尬地对视了片刻。 舒鲤尴尬松口,楚琮则是僵硬着手指没缩回去。 舒鲤以为他嫌弃自己口水,主动伸手用衣服擦了擦那根修长的手指,谁知这一动作却像是一记重锤砸下,楚琮如梦初醒般猛地倒退几步,向后撞在木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逆光下舒鲤看不清楚琮的脸色,只能感受到那股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盯得他后脊发凉,不过很快那道目光就消失了。 楚琮强自镇定站直身子,对舒鲤道:“回去吧。” 舒鲤期期艾艾地跟在他身后,像做错事的孩童般时不时打量一下楚琮的神色,一副想开口又怕被斥责的模样,可怜极了。 就连回家时两人共乘一骑时舒鲤都不敢去揽楚琮的腰,只可怜巴巴地揪着楚琮的衣服,一向嘴巴不饶人的楚琮竟也就这么忍了下来,二人骑着一匹慢悠悠踱步的马儿,半个时辰后才到家。 回到家时柳姨还亮着灯,舒鲤匆匆下马回屋,楚琮也没多说话,只和柳姨打了声招呼就去将马牵进柴房里。 柳姨也只当二人累了,简单嘱咐了楚琮两句就回屋去休息,留下楚琮一人在外收拾。 舒鲤躲回房间里又忍不住隔着窗户去听外边动静,直到楚琮脚步声越来越近,等到了他房间门口后就忽地消失了。 楚琮正站在他门前。 这一认知忽地让舒鲤心口发紧,楚琮会进来吗?还是让他出去,是因为自己咬了他这件事吗…… 外间一点声音也无,似是来人也在踟蹰。 舒鲤蹲的脚都快麻了,却不敢乱动。 他知道楚琮的听力极好,万一让楚琮知道自己又躲在窗户旁边偷听指不定要怎么想自己呢。 舒鲤一边蹲着脚麻,一边又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好半晌,门外才继续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却直接越过了舒鲤的房间,去了隔壁。 随后就是房门被“啪嗒”一声轻轻关上。 楚琮没进来。 舒鲤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颇有些五味杂陈,只好揉了揉发酸的腿脚起身,一点点拖着身子倒在床上。 下午刚睡过一觉,其实他现在并不怎么困,但越是一人独处,脑海中便不断地回放今日所遭遇的事情。 画面翻来覆去,最终停留在月下灯旁的那一道孤高冷傲的身影。 舒鲤轻轻闭上眼,就这般带着自己都捉摸不透的心思入睡。 直至翌日,他都不曾再与楚琮说过话,二人都仿佛没从昨晚的尴尬事件中走出来,彼此对视间都下意识地错开。 第81章 舒鲤本有些郁闷,但看见楚琮也这般拘谨不由得就生了几分玩心,他尚是第一次见到楚琮尴尬。 临去镇上时,二人亦是同乘一马。 楚琮沉默着伸手将舒鲤扯上了马,舒鲤坐在后座,望着眼前劲瘦强健的腰就抱了上去。 楚琮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舒鲤故意开口道:“怎么了?还不走吗?” 楚琮咬牙冷笑,甩开缰绳低喝一声“驾!” 刹那间,马匹一声嘶鸣,如同离弦之箭般瞬间疾驰而去,舒鲤差点被掀翻下去,大叫一声整个人都锁紧了楚琮的腰。 马蹄声过处,留下舒鲤荡气回肠的惨叫声。 第43章 舒鲤下马后整个人都脚步虚浮着来到小楼中,清风见状还很是吃惊。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然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舒鲤摆摆手,勉强笑道:“没事,就是来的路上骑马太快,被颠地有些难受。” 清风同情道:“其实也不必这么赶着来,公子很好说话的,哪怕晚上几刻种也不要紧。若是有客人过夜,你也能住在小楼里,第二天就不用来回赶了。” “客人过夜?”舒鲤手指指向自己,“我也要在这里等着吗?” 清风摸了摸脑袋,“其实也不用一直等着,只要让柴房那边烧好水送来,你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把水备好就可以去休息了。” 舒鲤放下心来,心道还好不用听墙角。 “今日公子就挂牌出去了,可能会有客人留宿,不过你今天第一天,我就陪着你一起。”清风极为善解人意,还主动拍了拍舒鲤的肩膀,“不用担心啦,其实没什么活儿要干,一点都不辛苦。” 舒鲤扯了扯嘴角,心道辛苦的是你家公子。 小楼寂静了几日再度迎客,清风忙的脚不沾地,上上下下各个房间都要洒扫一遍,萧关的身份特殊,清风也不敢让旁人去那房间打扫,这件事自然也就落在了舒鲤身上。 舒鲤一边拿布巾擦着屋子,一边同萧关闲谈。 “然后呢?屋子被烧了?”萧关倚在软枕上,脸色较之前几日稍微有了点血色,好歹像个活人了。 “是呀。”舒鲤耸耸肩,现在提及那件事依旧不胜唏嘘。 "幸好楚琮回来的及时,不然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天亮。" 萧关无所谓笑道:“烧了楚琮的房子……哈哈哈,他也有阴沟翻船的时候。” 舒鲤看萧关笑的没心没肺,无语道:“你还笑呢,你的毒都是楚琮给你解的,再者……楚琮也报仇了。” 萧关哼哼几声,示意舒鲤继续说,直听到楚琮从那水潭中取出一把长剑时才忽地变了脸色。 “那把剑……他还留着?” 舒鲤好奇道:“那把剑有什么不对的吗?” 萧关撇撇嘴,“也没什么,仙人岛顶级的刺客都会被岛主授予一把剑,那剑是曾经的冶剑大师遗作,传言刀劈斧砍都不留痕迹,更是坚硬过人锋利无比,堪称神器。” “见过楚琮那把剑的人,几乎都被做了。”萧关说到此处,还特意伸手在脖子上横着比划几下。 “几乎?”舒鲤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之中的漏洞。 萧关得意洋洋道:“见过那把剑且能活下来的人万中无一,鄙人正是其中之一。” 舒鲤闻言绷不住乐了,看向萧关那张得意的脸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停下手中动作叉腰道:“那你现在可不算万中无一了,因为我和柳姨都看到了。” “家属不算。”萧关哂然一笑。 舒鲤懒得和他辩解,随口道:“我听说落音今晚就要挂牌子了,你还住在这儿方便吗?” 萧关笑道:“怎么不方便,我得看着点,万一有人占他便宜呢。” 舒鲤古怪地撇了他一眼,想起落音与他说的话,腹诽道:恐怕最占便宜的就是你了,还真有脸说。 “你这小子,什么眼神呢。”萧关同为刺客,敏锐度丝毫不亚于楚琮,舒鲤的一举一动自然也被他纳入眼中。 舒鲤耸肩道:“没什么。” 萧关眯了眯眼,哼笑几声没说话,舒鲤擦完桌椅板凳就准备离开去其他房间帮忙。 小楼共有三层,一二层都是待客用的,舒鲤简单将三楼清理好后就准备去找清风,谁知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楼下一道熟悉的身影。 楚琮站在门旁,正好也抬起头看了过来。 日光落在他英俊的眉眼上,淡化了几分疏离,眸中如同盈了一泓湖水,在暖阳下粼粼生辉。 舒鲤撇撇嘴,心中还记着早上的事,故意不去理会他径自下楼准备离开。 楚琮挑眉,伸出手就将这装看不见自己的小少年给拦住了。 “干嘛?”舒鲤道。 “出去吃饭。”楚琮说罢,不等舒鲤答应就强行拽着人往外走,舒鲤吱哇乱叫着喊道:“出去干嘛?!在这里也能吃啊。” “少废话。”楚琮不耐烦地直接捂住舒鲤的嘴,不容置喙地将人给拖走了,舒鲤抗拒无果,只能被动接受了。 楚琮将舒鲤带去了凤来楼,掌柜的一见舒鲤便乐了,差使小二特意找了个空着的雅间来招待,舒鲤私下里用得意的小眼神瞥了楚琮,示意:你瞧都是看在我的面子。 楚琮倒是没什么表示,唤来小二报了几道菜名,待小二走后舒鲤便开口道:“你把我叫这里来吃饭做什么?凤来楼这么大,得花不少钱吧。” 第82章 “你月银六两,难道还心疼这点钱?”楚琮慢条斯理地倒了杯水。 “我来付钱?!”舒鲤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楚琮,见其一副坦然神色当即怒道:“我不出!又不是我要来吃的。” 楚琮忽然笑了起来,见着眼前少年被逗得气鼓鼓的模样心中很是恶劣地感到爽快。 舒鲤见他笑就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当即好心情去了一半,抱臂坐着生闷气。 “你怎么这么爱生气。”始作俑者倒打一耙道:“这一点和岛主大相径庭。” 舒鲤没好气道:“我又不认识你们的岛主,他脾气好坏干我何事。” 况且舒鲤自认脾气好,但每每遇到楚琮总是能让他情绪波动极大,舒鲤心道也就是自己不会武功,不然一定要揍楚琮一顿出出气。 楚琮话锋一转,神色倏地凝重起来,“你可知岛主找你所为何事?” 舒鲤被他这番变脸给弄懵了,愣了一下才迟疑着回想起自己被救一事,回道:"因为我娘?" “你娘与我师父,很可能是亲姊妹。”楚琮也不拐弯抹角,直言不讳道。 舒鲤震惊不已,如同白日被雷劈了般僵了片刻才反驳道:“不可能!” “你都是第一刺客了,你师父只会更厉害,而我娘却不会武功,她们怎么可能会是姊妹呢。” “我也只是猜测。”楚琮并未将话说死,只道:“岛主不来,我亦不能完全肯定,但如今仙人岛出事,岛主失踪,若是追杀萧关的那些人有意,下一个目标或许就是你。” “我?!”舒鲤惊讶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杀我做什么。” “不一定是杀你。”楚琮摇了摇头,提着茶壶给舒鲤倒茶,茶水清香散开,茶叶沫子在杯中打着旋沉底,连带着舒鲤那颗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也有可能是抓你去威胁某些人。”楚琮回道。 “你不是问我从前接任务赚的银钱去哪儿了么。”楚琮忽地调转话头,“仙人岛有一笔巨额财宝,虽然任务酬金高,但一般不会分到个人手上,都是统一交由管事处理,若是需要用钱,也是单独去找管事拿,像我与萧关这种,每个月则会多从岛主那边得到分利。” 舒鲤不明白楚琮为何忽然与自己说这些话,“就算岛主有钱,但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抓了我,难道就能去要挟谁么。” 楚琮意味深长地看了舒鲤一眼,没有正面回话,只道:“这段时日,与萧关保持距离,切莫私下见他。” 舒鲤后脊一凉,他从未怀疑过楚琮的话,但他也确实没有发现萧关有什么不对劲,遂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怀疑萧关私下与那些人接触过。”楚琮思索着回话,指尖轻轻叩在桌面上,发出轻轻的“哒哒”声,一下下地牵扯着舒鲤的心跳,让他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我今早才和他说过话。”舒鲤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看他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啊?” “萧关以前是沙匪。”楚琮看向舒鲤,淡淡道:“在汗玛沙漠中,十年前有大大小小无数群沙匪帮打劫过路商队,萧关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就将那些匪帮打散收编,重组成了一股新的势力。” “岛上接到任务,要取萧关人头,可惜接任务的那个刺客失败了,后续岛主才让我去接手。”楚琮语调平淡,仿佛在说一桩经年往事。 “萧关自知不是我的对手,就提出要加入仙人岛效力。”楚琮见舒鲤听地入了神,顿了顿后才继续道:“仙人岛有一项很古旧的规定,若是有人提出要加入,那么就要给其一次机会,但这一项规定被尘封多年,连我师父也只是有所耳闻,萧关却能打听到这一件事,足以证明他对于仙人岛的了解颇深。” “他成功了?”舒鲤插话道。 楚琮点了点头,“他的确成功了,按理我便不能再杀他,他就这么留了下来。” “那他在沙漠的帮众都不要了?”舒鲤闻言才品出一丝不对劲来。 按理说萧关花了那么多心思收编了各大匪帮,结果就抛弃就抛弃了,这简直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他在岛上三年不曾出去。”楚琮道:“每日都是在岛上修习岛主给他的剑法。” “三年后他第一次接手任务,而那一次的任务则是剿灭汗玛沙漠里的匪帮。” 舒鲤倒吸一口气,仿佛已经猜到了结局,“他不会……真的去做了吧。” 舒鲤知道匪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萧关这般翻脸不认人的行径多少还是令他有些吃惊的。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还是萧关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来他竟能一言不合就杀死昔日同党。 说句不恰当的,舒鲤打第一眼起就觉得楚琮比萧关更危险,萧关总是笑着和他打趣说话,还会送暗器给他防身,给他银两救急,如今赫然听闻萧关的血腥往事,多少还是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下一瞬,舒鲤想到的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那楚琮呢?他的往事又是什么。 “我和你说这些并非让你怕他。”楚琮喝完了杯中的茶,随手将杯子推到一旁,“有我在,他伤不了你。但若是我不在,我怕他会对你下手。” “一旦危及他性命,他就会露出他疯子的本质。”楚琮静静地望着舒鲤道:“萧关此人并非他表露出的那般轻佻,反倒是个心思深沉之辈,我虽给他解了毒,但同时也下了另外一种毒,想必他醒来时就觉察到了,若是他对你下手,我也会立刻催发他体内毒性,因此他不会明着来。” 第83章 舒鲤表情凝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尽量不和他独处。” “还有落音。”楚琮继续说道:“我虽不知他二人是何关系,但你能做落音的小厮,我亦无法断定此事没有萧关从中作梗,你也要提防落音。” 舒鲤虽难以接受自己身边都是这些七拐八绕的心思,但也十分承楚琮的情,他特意将自己带出来也是为了提醒自己。 "所以你才不让我在幽梦馆里吃饭的吗?"舒鲤问道。 “不。”楚琮神色淡然却语气从容,“我看过今天的午饭,的确很难吃。” 舒鲤:“……” 所以他还是因为嫌弃幽梦馆饭菜难吃才出来吃的,怎么从前没见楚琮这么挑嘴。 第44章 舒鲤与楚琮在凤来楼吃了午饭后就回去了,一路上舒鲤脑海中总是反复闪过落音和萧关的脸,搞得自己心中七上八下的,总是疑神疑鬼。 最后还是楚琮看不过去了,一手按着舒鲤的眉心,一边说道:“你现在这幅模样是个人都看出来你的心思了。” 舒鲤摸了摸脸蛋,“啊,有这么明显吗。” 楚琮沉默以对,舒鲤吐了吐舌头耸肩道:“我又不像你有武功傍身。” 楚琮嗤笑:“给你的金线蛊必要时可以用。我就在楼下。” 说罢也不管舒鲤怎么惴惴不安胆战心惊,自己找地方睡觉去了。 舒鲤瞧着楚琮潇洒离去的背影磨了磨牙,望了眼小楼,转身“蹬蹬蹬”地追赶者楚琮跑去。 楚琮这厢刚找到一间屋子准备躺下,那边房门就被推开了,不等他皱眉发问,就见一道少年清癯的身子猛地扑了过来,如乳燕投林般钻到了他身边。 舒鲤动作迅速地掀开被褥盖好,默默闭上眼睛,嘀咕道:“挤一挤……” 楚琮看了他一眼,颇为无奈,自己则转身往里面翻去,给舒鲤留了位置出来。 下午没什么事,舒鲤便一直黏在楚琮身边,直到傍晚时分灯火通明,陆陆续续有客云来,整个幽梦馆再度恢复其往日奢靡繁华之相。 舒鲤不得不与楚琮分开,自己和清风去前厅帮忙了。 临走时舒鲤一步三回头,直看得清风眼角直跳,忍不住问道:“你和他感情这么要好啊?前几日怎么没看出来。” 舒鲤干笑几声没搭话,清风也不在意,领着舒鲤前往主厅去了。 刚到主厅,舒鲤便被这满目的喧闹晃花了眼,主厅中央架着戏台,此时正请了戏班子唱戏,舒鲤不爱听戏也看不出来唱的是什么,反倒是那些客人们一个个面色红润,笑嘻嘻地与身边小倌打趣喝酒。 清风看出舒鲤的局促,主动将人往角落里牵了牵,“你不用管,咱们是伺候公子的。” “哦……”舒鲤应声,他还是头一次身处在这种环境,着实令他一下子有些吃不消。不过好在没有什么聚众宣淫之事,大多只是几个客人聚在一起喝酒听戏,小倌们则在一旁倒酒布菜。 舒鲤转动着脑袋,偶尔也能看见一两个客人猴急地扯着怀中的小倌往外走,不用想也知道去干什么。 舒鲤心里有些不适,不住地默念着:“六两银子……六两银子……” 清风忽地小声道:“公子出来了,咱们去那边候着。” 舒鲤跟着清风往对面戏台后走,戏班子下去后客人们目光都落在那空荡荡的台子上,倒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落音从后院徐徐走来,此时他换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裳,缀以金丝外纱,头发也被竖起用宝石穿成的流苏链点缀,配上落音那副雌雄莫辨的容貌,若非胸前扁平了些,倒真有些异域美人的味道了。 舒鲤站在原地不知道干嘛,清风则快步走上去不知从哪儿抱了一把琴出来,一把塞在舒鲤怀里,说道:“你拿着琴,我去拿凳子。” 舒鲤傻愣愣地抱着琴站在原地,落音经过时微微一笑,安抚道:“不用紧张。” 清风提着琴凳赶来,朝着舒鲤使脸色,随后自己走上台去,舒鲤见状忙跟上去。 二人手脚利落地将琴安放好,随后赶忙跑下台去。 舒鲤憋着一股气直到躲去后台才长长地吐了出来,方才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好多道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虽说没什么恶意,但多少都令他有些吃不消。 好在落音登台后便迅速将目光都吸引了去,台下一时喧闹起来,舒鲤勉强听清了几个客人的谈话,无一不是在感慨今日终于见到落音之类的话。 落音坐下后只弹了一首曲子,舒鲤对于乐器并不精通,只知道曲调好听,不多时一曲罢了,台下便有那客人高声笑道:“落音公子许久不见,这琴技仿佛略有生疏啊。” 舒鲤看向说话那人,是个年轻的公子哥,不过他没什么印象。 “那人是林家小少爷。”清风小声说道:“家在隔壁城镇里,但是经常捧公子的场,前些日子公子不登台他便也不曾来,今日想必是特意冲着公子来的。” “他喜欢落音?”舒鲤好奇道。 清风耸耸肩,“喜不喜欢的不知道,不过他一般不过夜,都是找公子弹琴听曲,晚些时候就走了。” 舒鲤点点头,继续看向场中,目光梭巡一番后瞳孔蓦地一缩,紧紧盯着角落处那一道熟悉的宽胖身影。 那不是萧三少吗,前些日子他当众在海会寺里给落音难堪,如今他竟然也在场! 第84章 许是舒鲤的目光太过明显,那萧三少似有所感,肥胖的脑袋转了一圈,像是在找这目光来源。 舒鲤心中一紧,忙躲去清风身后。 清风也发现了那萧三少,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又是他。” 舒鲤清楚几人间的纠葛,不禁有些为落音担忧,“那萧三少会不会因为那件事而……” 清风磨了磨牙,皱眉道:“我看悬。本来公子是可以拒客的,但这段时日馆内生意不好,我怕老鸨会强逼着公子点头。” “那会怎样?”舒鲤也有些担忧。 这一次若真的被萧三少选中,恐怕又要折辱落音一番。虽说落音属于幽梦馆头牌,老鸨必会保着他,但那种事情……怎么说都会比较痛苦吧。 舒鲤不敢想象落音要和这萧三少过夜,简直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清风也有些担忧,叹气道:“萧三少有钱,如果他非要暗拍,那么老鸨为了银子也会把公子推出去的,如今只有寄希望于林小少爷能帮帮忙了。” 舒鲤闻言不解道:“那要怎么做?” 清风思索片刻,对舒鲤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林小少爷说说。” 言罢,清风便跑去小路穿过人群跑去了,舒鲤站在原地侧头打量了眼台上的落音,见其神色淡然,并未因看见谁而惊讶或担忧。 舒鲤叹了口气,清风已经找到了那林家小少爷,正弯着腰与那少爷说话,林小少爷一手端着茶盏,闻言一会儿蹙眉一会展眉,也不点头也不拒绝,倒是看不出是个什么态度。 不一会儿台上的鸨母说完了客套话,便让落音下去歇着,舒鲤也猜出这是要进行私下交易了。 落音下来后就离开去了小楼,舒鲤小跑着上台去将那琴收起来,许是心有杂念,临下台时忍不住朝着那萧三少的方向瞥了一眼,而这一眼却正好和萧三少对上了。 舒鲤心里一惊,忙错开眼神匆匆下台,正好撞见回来的清风。 “他看到我了。”舒鲤抓住清风的手臂急急开口,神色有些担忧。 清风安抚道:“我刚和林小少爷说了,他说他会尽力。” 只是尽力而为。舒鲤叹了一口气,希望那萧三少别因为认出自己而回想起寺庙的事,从而发泄在落音身上。 然而事与愿违,舒鲤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萧三少身边的小厮往后台走来,林小少爷也派了个小厮前来,两个小厮都与那鸨母耳语几句,随后各自回到主家身边。 舒鲤与清风同时将目光投向那林小少爷,只见林小少爷听了小厮的回话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朝着清风轻轻拱手,表示爱莫能助。 清风一张脸垮了下来,舒鲤也不禁长叹一声,再看那萧三少果真挂着一副志得意满的笑容,豆子眼中迸射出几分淫邪且阴狠的神色。 舒鲤见状心中愈发厌恶他,见清风也是一副恹恹的模样便忍不住道:“没事的,实在不行的话……我到时候让楚琮去帮忙,楚琮打架可厉害了。” 清风叹气道:“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我就去搅和了他的好事,反正我都要离开了,我也不怕他。” “走吧,我们先回小楼去。”清风想通后就拉着舒鲤离开前厅,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小路上,心中都有些戚戚然。 楚琮坐在小楼楼梯口,修长的身子宛若黑豹一般潜伏在黑夜之中,长腿伸出挡在楼梯上,颇有几分狂士的不羁之色。 “脸色这么难看。” 舒鲤走近后楚琮才缓缓睁眼,入目就是一张丧气脸,当即忍不住开口问道。 清风提前离开去安排热水,舒鲤便坐在了楚琮身边,双手拖着下巴道:“哎……冤家路窄啊。” 楚琮轻扬眉梢,抱臂道:“打什么哑谜。” 舒鲤这才将萧三少之事以及方才发生的事都说与楚琮听,楚琮听罢倒是没什么表示,只随意应了几声。 舒鲤叹道:“你有啥办法不?” 楚琮漫不经心道:“没有。” 舒鲤又道:“万一那个萧三少要作恶,你能去帮忙不?” 楚琮懒懒向后靠去,“人家出了钱的。” 舒鲤有些不开心了,楚琮这番话句句都在置身事外,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打算。 “可我都和清风说了,说你会帮忙的。”舒鲤一转语气,可怜巴巴地对着楚琮说道。 “我可没答应。”楚琮换了个姿势继续倚靠着,显然是任由舒鲤怎么说,他自岿然不动。 舒鲤无法,只好放弃从他这里突破。 夜间风凉,舒鲤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冷,遂起身抖了抖衣衫往二楼去。 清风早在来前就已经将二楼的灯火都点上了,还特意熏了暖香和炭火炉,只留了一间小窗户透气。 舒鲤站在二楼房间外候着,门内传来落音的声音。 “外面冷,你要不先进来吧。” 舒鲤摇摇头,“不冷,清风还没来呢。” 门内静了片刻,随后隔着门舒鲤听见了里面细细的簌簌声,仿佛是走路时衣衫摩擦的动静,随后大门被轻轻拉开,一股暖意从门内往外渗出,落音散开头发,衣衫慵懒披着,对舒鲤道:“进来吧。” 言罢,落音将门拉开,自己转身回去了。 舒鲤思索片刻后迈步入内,不过却不往里走,只站在门口处,待门关上后舒鲤才望着落音的背影轻声道:“你真的要接待那萧三少吗?他之前如此折辱你,恐怕今天也不会放过你。” 第85章 落音倒是显得十分洒脱,一边伸手拆着头发上缠绕着的珠宝流苏,一边随口道:“让他出了这口气,日后才不会处处针对我。” “你放心吧,不会出事的。”落音看向桌案上的铜镜,上头依稀倒映出舒鲤的身影,落音神色柔和,仿佛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无法让他心绪波动。 舒鲤叹了口气,望向落音的身影有些惋惜,如果落音不是幽梦馆的人就好了,那么自己或许会和他成为朋友。 “你要是遇到什么事,可以喊我,我就在门口等着。” 舒鲤叮嘱道,随后也不顾落音挽留,重新拉开门走了出去,站在寒风里。 楚琮不是不愿意出手吗,那就他自己来。 况且在他内心深处,隐隐有一道声音在同他说:若是自己真的身处险境,那么楚琮也决计不会坐视不理的。 舒鲤承认这样做很不道德,甚至有点胁迫楚琮的意味,倘若放在初见时,他是决计不敢这么做的,但是如今不一样。 楚琮现在很在乎他。 舒鲤心知肚明,他只是涉世未深,但并不代表反应也迟钝,楚琮前后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他能感觉到楚琮对待他的特殊,甚至也有些享受于这份特殊。 我真的太过分了…… 舒鲤默默捂住脸,同时也在心底发誓,自己将来决计不会再利用楚琮,更不会以自身为赌注去胁迫他。 就这一次……只这一次。 只希望楚琮别察觉到他这番龌龊心思,否则他真的无地自容了。 第45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舒鲤站在寒风中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没知觉了。正想着要不再进屋子去暖和一下再出来,就听见楼下传来几道窃窃私语的人声。 声音由远及近,舒鲤朝下张望了一眼,正好看见不远处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那萧三少。 舒鲤眸光微黯,站了回去,同时缩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觉握紧,随着那萧三少的逐步逼近,舒鲤呼吸亦粗重起来。 就在他紧张到快要屏住呼吸之时,楼下响起一道粗哑的男声。 “让开!挡在这里做什么!” 舒鲤愣了一下,忽的想到楚琮正坐在下面,当即转身就往下跑去,刚过转角就看见了两个大汉气势汹汹地站在楼梯口,正对着楚琮指手画脚,而那萧三少也沉了脸色,站在中间不发一语。 楚琮长腿支在中间,懒懒一瞥来人,随口道:“请回吧。” “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拦路!”大汉粗声道:“你知道我们家少爷是谁吗?现在滚开就放你一马。” 舒鲤心口一紧,刚想下楼却见坐着的楚琮倏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前方几人,脸色隐在暗处,唯有一双眸子似是蕴了寒冰般泛着冷意。 楚琮本就身量极高,现如今站在楼梯上更是自带威压,只一个眼神就将那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大汉给震慑住了。 眼见仆从无用,那萧三少自是冷哼一声,对着楚琮道:“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来刁难我,你若是让开,我自不会追究这事,否则……” 萧三少话音未尽,但其中的威胁意味却很是明显,加之他的身份,这话说出来其实多少还是有些重量的,至少寻常人等这个时候就该让开了。 可偏偏这番话对着楚琮说出来就显得没那么有说服力。 楚琮似乎懒得再多费口舌,直言道:“总之,请吧。” 萧三少冷哼一声,眸光微动露出几分阴毒之色,随后就要往前走,像是要和楚琮正面对上。 舒鲤握了握拳,正要去帮忙,却见楚琮身形一动,灯火下只能隐约看到一道身影闪过,紧接着就是砰砰几声巨响,那几个大汉顿时摔作一团,各个人仰马翻呼痛不已。 萧三少身形僵硬,数九寒冬下额头竟冒出一曾冷汗。 太快了!他根本无法看清楚琮是怎么动作的,仿佛只是一瞬间,他就已经将那几个汉子都放倒了。 这种身手,怎么会甘愿在一个烟花之地做杂役?! 萧三少再怎么跋扈,却也谨记着自己父兄的教导——不要招惹高人,尤其是摸不清底细的高人。 楚琮掂了掂手中的扇子,这是他方才从萧三少腰间抽出来的,此时正握在他手中,扇尖轻轻抵在萧三少的脖颈处,好似只需他手腕一动,就能轻轻松松折断这条脖子。 事实上,他的确也有这般本事。 萧三少僵硬着身体不敢动,与此同时,隐藏在楼梯阴影处的舒鲤也屏息而待。 此时他的心中更是翻江倒海,他从未想到楚琮竟然会这般简单粗暴地出手……实力悬殊之下,愈发显得他方才心中自轻性命的想法尤为可笑。 尽管在上一刻,楚琮还冷冷地拒绝了他。 月色下灯盏青轻晃,连带着楚琮那道挺拔的身影亦随之扭曲变幻,如同鬼魅一般。 “啪嗒”一声,那柄扇子轻轻落地,恰似碎冰坠落,猛地砸开这几近凝滞的空气。 萧三少回过神来,眼中满是惊惧害怕,脸上的肥肉都因此而微微颤动,像极了那待宰的猪羊,生硬地从嘴中挤出了两个字:“得罪……” “你们这些蠢货!还不快走!”萧三少恶狠狠地踢了一脚离他最近的仆从,泄愤似地咒骂道:“回去有你们好受的!” 楚琮负手而立,神色优雅从容。 第86章 仆役们忙跪爬着起身,前后簇拥着萧三少逃也似的离开。 楚琮环视一圈,随意将地上那柄扇子踢开,侧身看向楼梯斜角,哪里站着一个少年。 楚琮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还没开口,就见那少年三步并作两步直冲而下,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一下子扑到楚琮身上,像小猫似地扒着人衣服就不撒手。 “啊……!你……你怎么这么好啊!”舒鲤激动到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地吼叫,手脚并用地圈着楚琮,像极了撒娇的小兽。 “你太好了!我好喜欢你!” 黑夜中,传来楚琮怒吼声。 “你给我滚下来!” “我不要!” 楚琮气地伸手就去拽扒拉着自己的少年,谁知舒鲤铆足了劲不下来,楚琮一扯他,他就扯楚琮的衣服。 “滚下来!”楚琮怒道。 “我就知道你会帮我!”舒鲤开心到无以复加,双臂揽着楚琮的脖颈,两腿直接盘上了那劲瘦的腰,喊道:“楚琮!你是个大好人!” 楚琮气笑了。 楼下这么大动静,早已惊动了二楼的落音,二楼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落音依旧是一袭单薄的衣衫,披垂着青丝站在廊边,神色复杂地望向楼下纠缠嬉闹的二人,夜风中一声轻飘飘的叹息被风吹散。 楚琮抬眼时,二楼没了人影,反倒是三楼连廊阑干上趴着一道黑影,那黑影也察觉到了楚琮的目光,抬手朝他挥了挥。 楚琮一手拖着舒鲤的腿防止他掉下去,也没理会那黑影,直接转身走了。 舒鲤被抱着走了两步就不好意思了,扭扭捏捏地要下来自己走。 楚琮冷冷道:“休想,马上我就从闹市上走回去,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怎么扒着一个男人不放的。” 舒鲤羞愤欲绝,大喊道:“你还要不要脸啊!” “不要脸的是你。”楚琮直言道:“在幽梦馆里抱着一个男人不松手还要脱别人衣服,你有没有点羞耻心了。” 舒鲤被楚琮教训也不生气,只因他知道楚琮只是嘴上说说,并未真的有意羞辱他,不过当最初的兴奋劲头褪去之后,舒鲤亦察觉到自己这番动作着实有些不雅。 舒鲤脸颊慢慢浮上一层绯红,眸光亮晶晶地望着楚琮,秀美的面容愈发生动,仿若初春时绽开的花蕊,有着别样的情愫。 “谢谢你,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打算插手了。”舒鲤笑着望向楚琮说道。 二人依旧是搂抱着的动作,姿势更是无限接近,或许是今夜月色太稀薄,让他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舒鲤竟觉得楚琮的眼中也有着与他一样的笑意。 “回去吧。”楚琮松开手让舒鲤下来站好,二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便默契地走向后门。 途中撞见了清风,舒鲤笑着对清风道:“你也可以早点去休息了,萧三少今天来不了了。” 清风瞪着眼睛,惊讶地看向舒鲤,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舒鲤已经和那个高大冷硬的男人离开了。 清风摸了摸脑袋,朝着小楼跑去。 楚琮与舒鲤回到家时正早,柳姨还在厨房忙着和面,见二人这么快就回来了当即张罗着下面给二人吃。 舒鲤忙接过活儿干,楚琮则洗了手撩起袖子去揉面,三人各忙各的,偶尔说些家常小事,多半是柳姨说,舒鲤附和几句,楚琮则一言不发。 “林家嫂子说过两天除夕夜去她家吃,林山打了几只野鸡,正养着准备到时候宰了呢。” 柳姨说话间征求了舒鲤二人的意见,舒鲤自然是没什么不好的,人多还热闹些呢,倒是舒鲤见楚琮脸色有异,猜测是有想法,不过碍于柳姨的热情,到底也没说出来。 一时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三人吃了晚饭,舒鲤又倒了小半碗的面条给小狗,随后就去洗碗。 待各自事情忙完之后便洗漱准备回房去休息。 等到柳姨关门熄灯,舒鲤的房门则悄悄拉开了一条缝,一道人影暗搓搓地摸去了楚琮的房门口。 舒鲤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时,楚琮的房门忽地向内被拉开,楚琮沐浴后的身躯还散发着热意,舒鲤眨了眨眼,在楚琮开口前将人推了进去,随手关上门。 “我来给你按按。”舒鲤晃了晃手中的药酒,这是他抽空问清风要的,幽梦馆里各种药物都有,清风直接送了他一瓶,正好拿来用。 楚琮似笑非笑地睨了舒鲤一眼,像是十分受用他这股子殷勤劲,倒没拒绝,直接爽快躺了上去。 舒鲤摩拳擦掌将药酒倒在掌心,互相搓着直至双手都热乎乎地才跨去床上坐下,伸手沿着穴位一处处按揉。 舒鲤按了一会儿,忽然道:“你今天吓唬了那个萧三少爷,万一他想报复回来怎么办?” 自从上一次栽了跟头家都被烧了后,舒鲤不得不防患于未然,想着提前和楚琮盘算盘算。 谁知楚琮却压根没当一回事,随口道:“他近几日不敢随意找上门来,他摸不清我的底细,不敢贸然出手。” “再者楼里还有萧关,虽然他受了伤,但对付几个仆役还是轻松得很,不用为他们担心。” 舒鲤琢磨一阵回过味儿来,恍然大悟道:“萧关可以下床了?前几日看他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今天你如果不出手,那么萧关也会动手是不是?” 第87章 楚琮漫不经心道:“本来是这样,正好我也看看萧关恢复的如何了。” 舒鲤逐渐反应过来,楚琮一开始的确没有打算动手,但也知道若是真出了事,萧关会兜底,但他还是选择在楼梯处将人给拦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要出手?”舒鲤好奇道。 楚琮淡淡瞥了他一眼没回话,只随口道:“继续按你的,多话。” 舒鲤嘿嘿笑了两声,心中仿佛打翻了蜜罐子似的,黏黏糊糊的,透着满腔的甜。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他了。 第46章 许是楚琮那日的一番威慑起了作用,那萧三少过后几日都不曾再来过幽梦馆,舒鲤与楚琮就更清闲了,又过了几日萧关伤势好转,恰逢除夕,落音索性就让舒鲤与楚琮二人歇了两天,过了年再去他那。 “清风打算年后再走,这里也有萧关看着。”落音见舒鲤有些犹豫,这才轻笑着解释道:“你们在这边也没事情做,不如回家去好好歇息。” 舒鲤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心便渐渐落了回去,落音起身去衣柜旁拿了个布袋回来,将布袋放到舒鲤身前道:“这是你的压岁钱。” 舒鲤瞪大了眼睛,忙推拒道:“不不不,我怎么能拿压岁钱呢。” 清风在一旁挤眉弄眼劝道:“收下吧,公子每年也给我包的。” 舒鲤还是不肯收,落音便道:“你瞧着年纪小,我又痴长你几岁,萧三少那事更是多谢你相助,这银子也不多,聊表心意而已。” 舒鲤摇头拒绝,怎么都不肯去拿那银子,就在他与落音两厢推拒之时,忽地闪过一道黑色人影,紧接着桌面上的钱袋不翼而飞。 舒鲤胸口一疼,正正好被那钱袋砸中,落在他手上。 萧关换了身白衣,动作潇洒自如,“给你的你就拿着,和哥哥们见外了是不。” 舒鲤笑道:“萧大哥,你伤怎么样了?” 萧关“唔”了一声,“还成,命是保住了,就是经脉有些凝涩,运转不开。” 舒鲤面上含笑,内心却揣测着难道是因为楚琮下的毒? 不一会儿,门外又进来一道身影,正是楚琮。 “没事就回去了。”楚琮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舒鲤身上,漫不经心道。 落音起身要送,却被萧关一手按在肩上,萧关却并不看他,只对着楚琮乐呵呵道:“我送送你?” 舒鲤呼吸一紧,下意识有些紧张,正要去看楚琮反应,手臂却忽地被人扣紧,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整个人都拽去了楚琮身后。 楚琮身形高大,站在他面前几近将他整个人都遮住了。 “请便。” 楚琮对待萧关时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言罢就一手拽着舒鲤往外走去,萧关见状挑了挑眉也快走几步跟上,三人身影很快消失在小楼内。 楚琮的手虽牢牢桎梏着舒鲤却并未弄疼他,反倒是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始终站在他与萧关之间,舒鲤听了楚琮之前对他的教诲,自是不敢随意胡来,只是心中也十分好奇,萧关会怎么和楚琮摊牌。 三人不发一语往后门走去,萧关始终不近不远地缀在后面,直到楚琮步子停下转身,二人目光凭空对上,刹那间舒鲤仿佛都能感觉到自己周身气息凝若冰霜。 “解药能给我不?”萧关咧嘴笑了起来,依旧是舒鲤熟悉的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萧关失笑摇头,随后双手叉腰道:“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但我要说我没和那群人合作你信么?你瞧你都和人家说了什么,他看我的眼神和看贼一样。” 舒鲤倏地脸红了,他的目光就这么直白吗? 楚琮冷冷道:“一句话似乎并不能令我信服。” 萧关耸耸肩,“世上能令你全心全意信任的人似乎也没几个,我肯定不在其中。” “不过有件事你似乎猜错了。”萧关伸出两根手指指向舒鲤与楚琮二人,说道:“他们要找的人,是你们两个。” “我没办法越过你带走舒鲤,同时我也没办法把你放倒直接带走,所以我压根不可能答应对方的要求。”萧关语气颇为无奈,“他们为什么会放过我其实我也不清楚,准确点说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我才是被无辜牵连的人。” “那就等他们来找我再说。”楚琮丝毫不为所动,直言道:“你身上的毒要不了性命。” 萧关彻底认输,举着手半晌无语,随后才不满道:“楚琮,你可真冷血啊,我好歹和你认识这么多年,说下毒就下毒。” 楚琮冷笑一声,“彼此彼此。好过你当年从背后刺来的那一剑。” 言罢,楚琮也不再和萧关多费口舌,直接牵着舒鲤离开。 舒鲤回头看了眼郁闷的萧关,随后头也不回地跟着楚琮走了。 楚琮将舒鲤扶上马背,自己则没有上去,反倒是牵着缰绳从后门离开,缓缓行在街道上。 此时街道两侧摆满了小摊,商贩吆喝声不绝于耳,舒鲤却没什么心思逛街,只因他的目光全落在身边的楚琮身上。 楚琮沉默不言,一边牵着马走,一边垂着脑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舒鲤不敢出声打扰,只好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 “萧关的话,不可全信。”楚琮倏地开口。 舒鲤懵懵懂懂颔首道:“我知道了,我会和他保持距离的。” 第88章 “但也不能不信。”楚琮停下步子,剑眉蹙起沉声道:“至少他说对方是冲着我来的,也有很大可能。” “为什么?”舒鲤依旧没能绕过弯来,楚琮与萧关最爱打哑谜,而这件事很明显和仙人岛有关,而他却对仙人岛一无所知。 故而每每他都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楚琮让他去哪儿就去哪儿。 楚琮深深地望了一眼舒鲤,眸中似有万千情绪,可最终却没说什么,只一扯缰绳翻身上马,沉声低喝一声:“驾” 马儿扬起前蹄,如离弦之箭般猛地飞驰而去。 两人一马在官道上疾驰,直至踏上熟悉的小路,舒鲤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要去那后山! 行至山脚,楚琮反手拥着舒鲤翻身下马,动作十分利落漂亮,而这条道路正是他们之前住的那座小屋的后山。 木屋废墟仍在,舒鲤依稀能闻见那股子刺鼻的焦味,昔日场景历历在目,舒鲤只匆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楚琮道:“去山洞里。” 二人沿着之前的路线行进,不多时便来到了山洞,山洞依旧如往常般幽暗深邃,并未有人造访的痕迹。 舒鲤松了口气,说明那群人不知道这山洞的存在,这里是安全的。 楚琮环顾四周,随后走到那中央的小水池边,对舒鲤道:“你看。” 舒鲤快步上前也跟着蹲下,只见那原本光秃秃的小水池底部忽地生出了十几根细短的嫩茎,摇摇晃晃地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只有小指粗细,仿佛只要声音大些都能将这些枝桠折断。 “这就是你让我看的种子?”舒鲤惊喜不已,“这是发芽了啊。” 舒鲤是真没想到这些种子能发芽,他还以为要等到春天才会出来呢,如今到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楚琮目光柔和地看了一眼喜不自胜的舒鲤,低声道:“嗯。如果我猜测不错,那些人找我很可能是为了这些花种。” 舒鲤问道:“为什么?” “这些花种来自我的故土。”楚琮简单解释道:“我曾经意外发现这些花枝的茎叶可以用来调配毒药,且解药我至今都没能摸索出来,或许知道这种花的人并不在中原。” “中毒之人会怎么样?”舒鲤好奇道。 楚琮眸光略暗,犹豫道:“我不知道……我不曾用在人身上过,只是用在畜生上它们往往不出一刻就七窍流血而亡。” 舒鲤惊呼一声:“见血封喉的毒药啊……” “嗯。” 楚琮俯身,将手探入冰冷的池水中,将那一株细嫩的茎叶折断取了上来。 “你这是做什么。”舒鲤惊讶道。 “采了,总之不能让他们拿到。”楚琮话音未落,手又探了下去,将那一根根花种都采摘下来,直到池底再度被清扫一空。 舒鲤颇为惋惜地看了眼那些细嫩的花茎,“可惜了,没能看到开花是什么样子。” “等解决了那些人,可以再种下去。”楚琮语调平淡却不容置疑,仿佛生来就有着令人全心全意信服他的力量,若说舒鲤原本还有些虚浮不定,此时却不由自主地安定下来。 仿佛只要楚琮还在,一切事情都不算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当告诉你。”楚琮起身将那些花茎都拢作一团,随手捏着说道。 “你还记得我当初救你之事么。” 舒鲤自不会忘记,那时候的楚琮淡漠地就像一个天生的杀手,让他看一眼都有些胆战心惊。 “记得。” “岛主的确下发暗令让我和萧关来救你。也的确说过,除非他来,否则谁都不能带走你。” “这件事或许匪夷所思,但却并非毫无头绪。”楚琮望向舒鲤那一双纯净的眸子中,深吸一口气,薄唇轻启间吐露出一句话:“你或许是岛主的儿子,所以那群人才要找你,好拿你去威胁岛主。” 舒鲤饶是做了万般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句话给砸晕了头。 “这……怎么会呢。”舒鲤磕磕绊绊道:“我爹应该是舒衡啊……我的生辰和我娘嫁给我爹的时间是对得上的……” “或许你并非足月出生的,亦或者你娘离开仙人岛后就遇到了你爹,总之在岛主那边,他或许掌握了确切的证据,才能肯定你是他的孩子。” 眼见舒鲤愈发无措迷茫,楚琮眼底少见地露出一抹疼惜之色,只继续说道:“总之,他接连派出了萧关和我一道去找你,我原本还在想,只是找一个孩子,萧关一人足以,为何又要来让我去。” “现在想来,或许岛主当时就有所察觉,知道仙人岛有此一难,故而让我也一同前往,以免横生枝节,加之除非他亲临,谁都不能将你带走。” “但他没来……”舒鲤艰涩道。 楚琮轻叹一声,手抬至空中却忽地顿住了,随后僵硬地转而拍向舒鲤的肩膀。 “不管岛主何时前来,只要有我在,就无人能伤到你。” 或许是舒鲤从小就未曾感知到父兄对他的疼爱,哪怕楚琮告知了他的身世,舒鲤也只是震惊大于难过,倒并没有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楚琮见舒鲤情绪尚且能控,这才暗暗地松了口气,正准备将人带走之时,腰间却忽地一紧,一个暖呼呼的身躯砸了进来,紧紧拥住了他。 楚琮顿时浑身僵硬,神色动容。 第89章 舒鲤抱着楚琮的腰,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柔和与清冽,“谢谢你。” 第47章 几日一晃而过,舒鲤与楚琮都不需要去幽梦馆,彻底在家闲了下来。 柳姨倒是很高兴,拉着二人做了许多面食,三人一通忙活又是直到除夕夜才全部拾掇完好。 天色还未完全黑下来,林山就过来催促柳姨一家人赶快过去了,只说自家嫂子已经将饭都蒸上了,就等着人呢。 柳姨让楚琮去备马车,随后将自家蒸好的馒头都装车上,三人连同林山这才一道回了家。 舒鲤刚下马车,就闻到一股子肉香。 农户家一年到头鲜少吃肉,偶尔收成好了才能花上几十文买些尝尝,唯一能大快朵颐的也就在过年时候了。 待楚琮将马车停稳系好,舒鲤便帮着一道将车厢里的吃食都抱了进去。 “楚家嫂子,你来啦。”林嫂从厨房出来,脸上洋溢着欢笑,将手在围裙上擦了几擦才上前来接。 柳姨乐呵呵地与她打招呼,林嫂特意叮嘱林山道:“阿山,你带着他们歇歇,马上饭就好了。” 林山爽快应声,将舒鲤与楚琮二人迎进了屋。 林山家并不大,甚至没有楚琮后买的这间屋子宽敞,但胜在干净整洁,想来林嫂平日里也是个勤快的人。 舒鲤进了屋就将食盒放在屋中央的木桌上,一转头看见一名身形瘦削的男人,男人一手拄着拐杖,有些艰难地从屋旁走来。 男人脸色因常年卧床而泛着枯黄,走动间露出的胳膊瘦的都快没几两肉了,唯独那张脸与林山几乎有七八成相似。 舒鲤很快反应过来,这男人就是林山那瘸腿的大哥了,只是上次来他还卧床不起,如今竟然能拄着拐杖下床走动了。 林山动作更快,直接上前去将男人扶住,小心翼翼地将人搀扶坐下,这才对舒鲤与楚琮笑道:“这是我大哥,林风。” 林风走这几步间已然累得不起,刚坐下还没喘匀气息就忙向舒鲤与楚琮二人点头示意。 楚琮点点头道:“楚琮。” “我叫舒鲤。”舒鲤主动坐了下来,将自己家蒸的热乎乎的馒头拿出来给了林风一个,“林山大哥应该说过我,既然都是老朋友了,今日我就不和哥哥嫂嫂客气了。” 林山见状稍稍松了口气,笑道:“我去给你们拿热水。”言罢林山就跑了出去。 楚琮环顾一圈,也跟在舒鲤身边坐下,舒鲤是不指望楚琮主动去搭话了,便由他主动与林风说着闲话,不多时林山拎了一壶热水回来,身后也跟着林嫂与柳姨。 “快来快来,吃饭吧!” 柳姨边招呼着边端菜上来,楚琮起身去接柳姨手上的菜,随后柳姨又转身跑回了厨房,不多时就与林嫂一起又端了好几盘菜回来,有荤有素十分丰盛,几乎快要摆满一整张桌子。 几人围着坐在一起,林山特意拿出新买的米酒准备分了喝, 舒鲤偷偷看了眼楚琮,见其面色如常表情淡淡,这才大着胆子将自己的碗也递到林山面前,笑呵呵道:“我也想喝。” 林山莞尔,将舒鲤的碗倒满,“这酒后劲大,你可别一下子都喝完了。” “好的好的。”舒鲤嘴上应声,刚接过酒碗就抿了一口,入口有些辛辣,好在酒香浓郁,舒鲤小口小口也能喝。 林山还想再给楚琮倒,却见楚琮稍稍拿手一挡,“我就不喝了。” 林山也不强求,去给其他几人倒满这才坐下。 一场晚饭下来舒鲤是吃了个肚子溜圆,反倒是楚琮没怎么吃,其余几人皆是酒后微醺,脸上泛着酡红。 吃完饭后时间尚早,两家人一道处理了碗筷后便打算去镇子上逛逛。 “除夕夜倒是会有许多铺子,运气好还有杂耍的。”林山锁好门,去将牛车赶好,柳姨和林家嫂子两个女眷自然是坐马车,加上林风腿脚不便,舒鲤也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他。 这样一来楚琮驾马车,舒鲤就去与林山凑一起坐牛车去了。 楚琮神色不动,定定看了一眼舒鲤,舒鲤头皮一紧,强自忍着装没看见,抬腿坐上牛车,与林山并坐一排。 “夜深露重,披着这个。”林山特意拿了件袄子给舒鲤披着,舒鲤也不推辞,正要伸手去接,忽地后背一重,紧接着一件外衫盖在了他背上。 “他穿我的就行。”楚琮脱去了外衫坐在车辕上,身姿挺拔,漫不经心地望向舒鲤和林山。 舒鲤轻咳一声,将楚琮丢来的外衫披上,忙对林山道:“我有的穿,这件袄子你穿上吧,晚上赶车冷。” 林山也不在意地笑了笑,意味深长朝楚琮看了一眼,没多说就扬鞭赶车启程,楚琮驱使着马车缀在牛车后头。 老牛步子慢,故而牛车行得也慢,舒鲤又披着楚琮给他的袄子,时不时与林山说上几句话,倒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反倒是格外享受此时的宁静。 不过……就是他后脊背总是毛毛的,像是有人在盯着他一样。 起先舒鲤以为是楚琮,但等他转头时却发现楚琮并未看他,一转身后那道目光却又幽灵似地飘了过来,直直地落在他的背上。 舒鲤想到楚琮说的暗处的那个组织,不由得汗毛倒竖,朝着身边的林山靠了过去。 林山讶道:“冷了?我把袄子给你。”说罢就要伸手去解袄子,忙被舒鲤制止了。 第90章 “不……不冷,就是不知道待会儿街上有什么好玩的。”舒鲤勉强扯了个话题引开林山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林山也没再纠结,顺其自然道:“玩的也差不多就是白日的那些铺子,只不过今夜偶尔也会有一些外地的商贩过来,说不准能看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林山简单说了几样,舒鲤一边含糊应声一边观察着四周黑黢黢的小道,生怕忽然窜出什么人来给他一刀,好在一路有惊无险,直到来到镇子门口,远远地就能看见灯火通明的街市以及喧闹的人群,舒鲤这才将一直悬着心吞回肚子里。 坐车的人下车等候,由林山和楚琮前去将车驾停好,随后一行人等这才往镇子里走去。 舒鲤走在楚琮身边,小心翼翼道:“刚才我一直能感觉到有人在看我,你说会不会是那些人啊?” 楚琮很明显脚步顿了一下,旋即面不改色道:“是么,我没感觉到。” “难道是我想多了?”舒鲤不疑有他,既然楚琮都没发现人,那么是他感觉错了可能性更大。 舒鲤越不知道自己对于楚琮这般几近依恋的信赖感从何而来,哪怕有人现在拿刀朝他比划,只要楚琮对他说一句“没事”,他就真能将心放回肚子里。 林风腿脚不便,由林山搀扶着走,柳姨则与林家嫂子二人准备去别处看看,一行人也就各自散开,说了个时间后就打算在城门处会和。 “你怎么不去找林山?”楚琮垂眸看了眼黏在自己身边的小少年,颇有些拈酸。 “我找他干嘛?”舒鲤不疑有他,“他要陪他大哥,我自然是跟着你走了。” 楚琮哼哼两声,随口道:“跟着我也是因为怕死吧。” “怕死是人之常情。”舒鲤直言道:“我跟着你更有安全感,不可以吗?” “那要是没人要抓你呢?你还跟着我?”楚琮追问道。 舒鲤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今晚的楚琮怪兮兮的,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好哄着道:“当然跟你,我不跟你跟谁呢。” 也不知道那句话顺了楚琮的毛,舒鲤眼见着楚琮神色缓和下来,语气也不咄咄逼人了,反倒十分耐心地问他,“你想去哪里逛。” 舒鲤早就将这街市逛了个遍,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便道:“我们去找萧关他们吧?今夜除夕也去看看他们吃的什么。” 楚琮正是心情大好,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二人沿着街市穿过人群,一路直奔幽梦馆。 幽梦馆大门紧闭,只有两盏红灯笼随着夜风轻轻摇晃,舒鲤熟练地摸去了后门,谁知后门锁着无人看管。 楚琮一马当先跳上墙头,对着墙下的舒鲤伸出手,舒鲤跳起来也够不着只好可怜兮兮地望着楚琮。 楚琮无奈,旋身跳下墙,对舒鲤背身道:“自己上来。” 舒鲤赶忙趴到楚琮背上,两条手臂紧紧圈着楚琮的脖颈,生怕自己掉下来。 楚琮背着个人也动作轻快,舒鲤还没什么感觉呢,就已经被楚琮背着翻越了墙头,待楚琮站稳后才将舒鲤放下。 二人沿着小路直接往落音的小楼走去,与外面看起来的冷清不同,入内后舒鲤才发现前厅竟然灯火通明,传出阵阵嬉闹声,与此同时,落音的小楼亦是灯火通明。 “我还以为他们不在呢。”舒鲤惊讶地与楚琮小声交谈,楚琮则回道:“卖进这里的人大多不是本地人,过年也无家可回,不在这里还能去哪儿。” 舒鲤一想也是,随口道;“我还以为幽梦馆不会关门呢。没想到今日竟然都歇了。” “那是因为我不让开。” 一道熟悉的轻佻男声响起,打破了舒鲤与楚琮之间的密切交谈。 萧关站在三楼回廊上,一手支着阑干,一手撑着腰笑道:“稀客啊,没想到今晚还能来我这里,怎么,要哥哥亲自招待你不?” 舒鲤一听就知道萧关这是在调戏自己,不然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调戏楚琮。 不过舒鲤早就对萧关的种种轻佻言语无感了,反倒是朝着萧关挥挥手,“落音呢?你们吃过饭没?” “在里头歇着呢。”萧关指了指身后的房门,自己从一旁楼梯下来,主动来迎舒鲤与楚琮。 “你怎么让幽梦馆歇业的?他们能听你的?”舒鲤好奇道。 萧关乐了,“当然是威逼利诱鸨母啦,再说了那群人也不乐意整天接客,一年到头了还不许人休息休息,瞧那前厅多热闹。” 萧关边说话边将二人引入楼内,随意找了间客房示意两人坐下谈话。 “杀了?”楚琮坐在桌面,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目光直直地落在萧关身上。 萧关给二人倒了杯茶,咧嘴道:“没呢,绑在柴房里,喂了药第二天就醒,免得今晚出来扫兴。” 楚琮看了眼萧关递的茶也不去接,轻飘飘看了眼舒鲤。 舒鲤正要接茶杯的手一僵,随后干笑几声岔开话题道:“你就这么绑了人家,也不怕人家明日去报官?说你绑架。” 萧关看出二人的防备也不介意,哂然一笑将其中一杯茶自己喝了,耸了耸肩说道:“这点小事用不着。” “洪掌柜在府衙里有认识的人。”楚琮适时接过话茬,解释道:“这些小事只需与洪掌柜知会一声,他自然会帮忙摆平。” 第91章 “哦……”舒鲤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忽然想到之前在村子里被那流氓讹上的事,“那当初那件事洪掌柜不愿意帮忙吗?” 萧关与楚琮自然都知道舒鲤口中的“那件事”指的是什么,萧关只笑了笑没回话,楚琮眸光微黯,沉声道:“洪掌柜是仙人岛的人,想让他出手,你也要付出对应的代价。” 舒鲤很快反应过来,琢磨着楚琮话中未尽的意思,之前没去找洪掌柜是因为楚琮脱离了仙人岛,而这次萧关能让洪掌柜出面,是因为萧关本身就是仙人岛的人。 那之前萧关特意送来十五两银子,舒鲤猜测其中多少也有点洪掌柜的帮衬,毕竟萧关自己做的任务赏金都拿不到。 萧关将两杯水都喝完,又续满茶杯,随口道:“都这么晚了,你们该回去了吧,现在天黑路不好走。” 楚琮眉头微蹙并不答话,只看着萧关倒水的动作不发一语。 舒鲤道:“落音呢?他是休息了吗?我想去见见他。” 萧关笑道:“他现在不太方便见人,你们还是先走吧,明天再来一样的。” “不方便?”舒鲤好奇道:“他怎么了?受风寒了?若是生病了可要去找大夫来看。” 萧关没有接话,只但笑不语,倒满一杯茶又并不急着去喝,反倒是拿起另外一个茶杯继续倒。 楚琮缓缓起身,看向萧关的目光中已然含了一丝冷意,“不方便?怕是有客在吧。” 萧关轻叹一声,手中茶盏已然倒满,而他却恍若未觉一般继续倒着,茶水溢出打湿了他的手和桌面。 哪怕再迟钝,舒鲤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萧关抬起眼,苦笑着将茶壶放下,“我提醒过你的,让你们早点走。” 话音刚落,房门蓦地被打开,两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瞬间袭入屋内,与此同时,楚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也有了动作! 楚琮一把将舒鲤搂至怀中,抬掌一击,正好拍中那先一步探身而来的黑衣人,黑衣人瞬间被击飞出去,兵器落地发出一声铿响。 另一名黑衣人见状迟疑了一瞬,然而就这一刹那被楚琮抓住破绽,楚琮倾身而上,一手护着舒鲤,另一手抄起茶杯就兜头泼了那黑衣人满脸,黑衣人视线被阻,猛地倒退几步。 萧关摔碎茶壶,拿了片较大的碎屏朝楚琮扔来,大喝道:“接着!” 楚琮也不回头,反手一握,正正好攥住茶壶碎片,旋即扭身躲过黑衣人的兵刃,将舒鲤拉至身后,手腕一转运起浑身内力就将那碎片击打出去。 碎片正中那黑衣人喉口!顿时鲜血飞溅而出,黑衣人一句话都说不出就捂着脖子痛苦跪下。 “小心!” 舒鲤余光瞥见一道人影袭来,当即心跳慢了半拍,只见那人影手持刀刃,寒光一闪就要劈下。 情况急转直下,舒鲤下意识就要去挡在楚琮身后,谁料那人影却忽地动作一僵,劈砍的动作停在半空。 就在一瞬楚琮反应过来,一把将舒鲤拉了回来,反身一脚踢开那人。 楚琮用力之大,舒鲤几乎肉眼都能看见那人影心口被踢地瘪了下去,哪怕不死也要半残了。 只见人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砸落在地,瞬间就没了生息,而他后背则插着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茶壶碎片。 是萧关…… 舒鲤一口气还没喘匀,就眼见着楚琮解决了两人,还不等他开口就感觉脚下一轻,整个人都被楚琮抱在怀里冲了出去。 刺骨冰冷的夜风瞬间漫灌而来,不断地涌入舒鲤的四肢百骸,瞬间血液凝固。 院落外,已经围了十几个黑衣人,如同狼群一般环伺着屋内之人,一层一层环绕开来,仿佛是包抄之势。 为首的是一名女子。 女子身着夜行衣,身形高挑,手中握着一柄弯刀,而弯刀则架在落音的脖子上。 “我无意杀你们。” 女子开口说道,声音有些沙哑,对着楚琮道:“我只要一个人。” 楚琮冷冷道:“做梦。” 随后,楚琮抬手将舒鲤往后一推,自己则抽身而上,只在呼吸间就与那女首领缠打在一起。 舒鲤后腰一紧,顿时惊骇不已,正要伸手去打却被人给攥住了拳头。 “是我,你们进去躲着。” 萧关压低了声音,一把拽起舒鲤,又将趁乱逃开的落音一并带着推入屋子内。 舒鲤被推了个踉跄,幸好落音扶了一把才没摔倒。 大门在二人面前猛地关上,仿佛隔绝成了两个世界,舒鲤不敢贸然出去,他不会武功,若是直接出去了怕不是要被当成人质。 “没事的。”落音也是脸色难看,主动安慰舒鲤道:“这次来人不多,也是意外和你们撞上的,他们不会想在这里折损人手的。” 舒鲤默默看了眼屋内两具尸身,一时无言。 第48章 舒鲤与落音站在屋内,不敢靠近那扇门,只能隐约看见屋外的人影掠过,似是有人想要进来,却被拽开了。 不多时,门外忽地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哨声,哨声短而急促,像是在传递着什么消息,紧接着舒鲤便听见那女首领沙哑的嗓音喝道:“都走!” 很快,院内打斗声停,几道人影掠过,一切都重归寂静。 舒鲤与落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担忧,然而二人却都没上前去开门。 第92章 直到大门被推开,萧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落音才松了口气,上前道:“他们呢?” 萧关满不在意道:“都逃了。楚琮去追那女人了。” 舒鲤心口一紧,忍不住问道:“他们很厉害吗?楚琮只身前去会不会有危险?” 萧关目光幽幽地望来,落在舒鲤脸上。 舒鲤瞬间头皮一紧,下意识握住了心口金线蛊。 萧关忽然笑了,“你不用担心,那群人方才有所顾忌,一招一式都特意避开了他,想必是不打算伤到楚琮的。” “我只是在想。”萧关目光深邃,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猛兽,饶有兴味地看向舒鲤,“楚琮似乎很关心你,如果我现在把你绑了,再去要挟他给我解药,你说成功的把握有几分?” 舒鲤面色一白,哪怕萧关再怎么身受重伤,他依旧不是其对手,如果萧关真的存了这个打算,自己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但……拿自己去要挟楚琮,这真的有用吗? “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落音上前将舒鲤揽至身后,无奈望向萧关,说道:“楚琮敢独自离开也是信任你,你若是此时拿小鲤来威胁他,恐怕以他的性子只会想办法杀了你。” 落音刚说完,却见萧关浑然没了方才的阴郁,反倒是哈哈大笑着促狭望向舒鲤道:“瞧被哥哥吓得,都要用压箱底的宝贝来对付我了。” 舒鲤着实是被弄懵了,萧关这一会儿一个样,令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信谁才好了。 舒鲤这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冷哼。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楚琮跨过门槛,望向屋内,剑眉微微一蹙,旋即看向舒鲤道:“没事吧?” 舒鲤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急忙挤到楚琮身边,摇头道:“没有,你去追她们有发现什么吗?” 楚琮亦摇头,随后看向萧关道:“她们什么时候来的。” 萧关耸肩,面上露出一副无奈之色,“就在你们来之前,她们前脚来你们后脚来,听见动静就挟持了落音,让我出去把你们引走,可惜还是被你发现了。” “你若是装地再像一些,恐怕就不会被发现了。”楚琮冷声讥讽,随后对舒鲤道:“走。” 舒鲤冲着落音与萧关挥挥手,随后一路小跑跟上楚琮,二人依旧是从后门离开,回到大街上时舒鲤仍旧有些不放心,忍不住问道:“她们为什么要抓我?” 楚琮思索稍许,随口道:“或许是因为你爹吧。” 舒鲤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楚琮口中的“爹”指的是仙人岛岛主,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八字还没一撇呢,别乱攀亲戚。 此时街上人来人往,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夹杂着孩童嬉笑吵闹,本是一派融融其乐之景,舒鲤却没了逛街的心情。 “那群人看到你就跑了,看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嘛。”舒鲤凑近楚琮身边看向他,说话间却发现楚琮似乎在神游,目光落在地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为首的那个,她实力不容小觑。"楚琮抿唇道,“他们应当是有什么顾虑,没有使出全力来对付我与萧关。” “总之,他们今日失手。来日定然还会去寻萧关的麻烦。”楚琮目光微动,落在舒鲤脸上,迟疑道:“过几天还是不去幽梦馆了。” 舒鲤明白楚琮话中未尽之意,忍不住道:“那萧关他们呢?” 楚琮脸色微冷,语气也带着些许僵硬,“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舒鲤虽然有些不太赞同楚琮这般置身事外的做法,但也不好开口说什么,毕竟万一出事,还得麻烦楚琮来救,到时候怕又少不了一番冷嘲热讽。 舒鲤轻轻叹了口气,侧头时目光掠过楚琮面颊却正好看到一抹红痕。 红痕突兀地横亘在楚琮的脖颈上,像是被利器所伤,只不过伤口已经结痂,楚琮也一点儿都没在意。 “你受伤了?!”舒鲤大惊失色,忙凑近了就要去碰那伤口,却被楚琮轻巧躲开。 “许是不小心划破了。”楚琮摸了一下伤处,不以为意道:“没事。” 舒鲤犹不放心,扯着楚琮就要去药铺买些外敷治伤的药,“万一他们武器上有毒呢?还是去找个大夫看看处理一下。” 楚琮嗤笑一声,“有没有毒难道我还不知道么?” 不过他话虽这么说,足下却没停步,任由舒鲤将他拉去不远处的药铺。 守药铺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待看清楚琮脖子上的伤口后很是一阵无语,随手包了几贴外伤敷药就将二人打发走了。 二人见时间不早便往镇外汇合处走去,路上楚琮不住嘲讽舒鲤这般小事化大的功夫,只说待会儿柳姨看见二人手上提着的药又得好一阵唠叨。 舒鲤气呼呼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吗?要是让柳姨看到你脖子上那么大一条血痕不得吓死。” “关心我?”楚琮扬眉毫不客气地直言,“是怕我死了没人保护你吧。” 舒鲤挺了挺小胸脯,“对呀,你功夫最高了,我自然是要抱紧你这条大腿。” 不知那句话戳中了楚琮,舒鲤眼见着楚琮脸色放晴,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子愉悦的气息。 “那你尽可放心,这世上能越过我直接杀了你的人还没出生。” 楚琮语调飞扬,明明是一句狂傲至极的话,落在舒鲤耳中却仿佛有一种独特的能力,可以让他瞬间安下心来。 第93章 只是不等舒鲤感动到开口,就听见楚琮继续漫不经心接了一句。 “当然你要是自己寻死我帮不了你。” 舒鲤:“……” 舒鲤哪还能不明白楚琮这是在点自己呢,让自己别再想着继续去幽梦馆了。不过情势所迫,舒鲤纵然心中对落音有愧,但还是乖乖应声. “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和落音说。”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不多时就来到了镇外,此时柳姨等人都已经等在马车旁了,正坐在一起说着话,众人看见舒鲤与楚琮回来,纷纷开口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是有什么事吗?” 楚琮神色自若道:“没什么,就是看到几个有趣的铺子他非要进去看,就多留了一阵。” 舒鲤暗暗咬牙,不过碍于柳姨在场也不好说破,只能摸了摸鼻子赧然道:“是呀,一不小心就看久了些。” 几人面色舒缓,唯独柳姨眼尖看到楚琮手上勾着的药包,她常年喝药,一眼便看出了是哪家铺子常用的纸张,当即问道:“你们谁身体不舒服吗?” 舒鲤顿时紧张起来,支支吾吾地难以开口,还是楚琮面不改色继续扯谎。 “没什么,就是回来路上想着最近身子不舒服,许是做工是伤到了筋骨,找大夫看了一下。” 柳姨不疑有他,只又问了几嘴都被楚琮一一应答,这才放下心来,一行人等便打算回去了。 舒鲤依旧是主动爬上了林山的牛车,不出意外地又被楚琮目光凝视了片刻,直将他看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舒鲤也是心大的,自觉回去路上有楚琮驾马在身后,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一路上又与林山闲扯了好一段话,到家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林山将自己兄嫂扶到牛车上坐好,对站在路边的舒鲤道:“你若是得空,可以去我家找我玩。” 舒鲤点头,只见林山从牛车上拿了一盏鲤鱼小灯出来送到他面前,笑着对他道:“路上看见觉着做工不错,又是鲤鱼花灯,想来你也会喜欢,这就自作主张买下来了,你可千万别嫌弃。” 舒鲤惊喜不已,忙将那小灯收下,又仔仔细细地绕着小灯不住打量,小灯虽只有两个手掌那么大,但胜在栩栩如生,绘制的鲤鱼样式十分可爱喜人。 “怎么会嫌弃!”舒鲤提着小灯左看右看,清秀的小脸上漾开笑意,“等元宵节我定要提着它出去。” 见舒鲤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林山亦不觉莞尔。 就在舒鲤喜不自胜之时,忽而一道冰冷的嗓音幽幽自他身后响起,紧接着一只大手就从后猛地伸出,一把将那鲤鱼小灯给夺了过去。 “元宵节还早,惦记什么。” 舒鲤叫出声来,转身就要去抢,却被楚琮用另外一只手给抵着脑袋,丝毫近身不得。 楚琮一只手顶着舒鲤,另外一只手提着那小灯一番打量,随后对林山淡淡道:“有劳你费心了。” 林山依旧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也未察觉到楚琮话中的冷意,只笑也不多说话,简单打过几句招呼后便载着兄嫂回家去了。 楚琮目光落在那辆越行越远的牛车上,浑然未觉身边悄悄伸来的一只手。 随后手臂一紧,手中的鲤鱼小灯瞬间就被舒鲤抢了回去。 舒鲤像是生怕楚琮又来抢,忙护着小灯就往房间里跑,“砰”地一声将门关上,留楚琮一人在院子里。 柳姨从厨房中出来,见此情景笑道:“你又捉弄小鲤,小心他生你气。” 楚琮只觉好笑,一个小灯就把他给打发了,还那么宝贝,真像个小狗,随便给点什么都稀罕地要紧。 楚琮蹲下身,轻抚了那只闻声而来的小奶狗,一根手指就轻轻松松将那小狗绊倒在地,指尖点着小奶狗的肚皮不让它起身,小狗气呼呼地就要去咬楚琮的手指,奈何浑身圆滚滚的一点都咬不着,只得气得呜呜直叫。 楚琮眼眸含笑,仿佛自己手下按着的不是小奶狗而是舒鲤那张嫩生生的小脸蛋,会因为他而气出一层薄红,如同桃子一般鲜嫩欲滴,引诱者人前去品尝一口。 仿佛欺负够了,楚琮这才施施然起身放过了那只小奶狗,小奶狗嗖地一下跑进了柴房里,楚琮也不去管它,自己往厨房去准备烧点水洗漱一番睡觉。 【作者有话说】 球球海星(扭扭) 第49章 年后几日都还算清闲,舒鲤与楚琮都留在家里并未去镇子上,柳姨也乐得两个孩子都在身边,拉着他们做了许多好吃的,每天都是变着花样做菜,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生机,全然没了当初时的病气。 舒鲤曾开心地同楚琮提及此事,只说瞧着模样只要安心养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将身体养好了。 楚琮却没露出太大的喜悦之色,只目光落在柳姨身上时不自觉地多停留了片刻,一句话不说就去帮忙了。 过了初四年味才略略淡了去,舒鲤与楚琮下午便准备动身去镇上找落音,主要还是因为辞工一事。 楚琮压根就没将那门房的位子放在眼里,平日里上工也是能躲懒就躲懒,哪怕他不去也没什么,反倒是舒鲤一路上愁眉不展,心里盘算着等见到落音后该怎么解释才好。 “你直说便可。”楚琮骑马捎带着舒鲤,察觉到身后人的沉默,不用猜也知道舒鲤纠结的事,便直言道。 第94章 舒鲤叹气,“我知道……我就是有些过意不去。” “明明才做了几天,我还拿了他的压岁钱呢,也没帮忙办成什么事,如今又要说不去了。” 舒鲤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苦哈哈地揪着楚琮的腰带,郁闷道:“要不……我把压岁钱还给他吧?” 楚琮哼笑一声,“那是他自愿给的,你送回去做什么。” 舒鲤戳了戳楚琮的腰,“没看出来你竟然这么财迷。” 楚琮不以为意,嗤道:“有句古话没听过?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舒鲤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都这年纪了,也没娶亲,想来的确是要财迷一些的,毕竟要攒老婆本嘛。” 话音刚落,舒鲤便感觉到楚琮身躯猛地僵了一下。舒鲤只以为自己将了楚琮一军,说进了他心坎里,不由得捂嘴偷笑。 “谁说我要娶亲。”楚琮声音发闷。 舒鲤讶道:“你不娶媳妇吗?男人到了一定年纪都要说亲的。” 楚琮沉默不语,连带着舒鲤一颗心都高高悬了起来,仿佛自己说错话一般,忍不住侧身偷着去觑楚琮的表情。 “我不娶亲。” 不知过了多久,楚琮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气氛倏然冷凝,舒鲤也不敢再问了,只好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生硬地扯开话题。 “那你年后打算做什么?重新找短工吗?” 舒鲤这么问多少也是有点自己的私心的,那些藏在暗处的组织不走,他也不敢离开楚琮太远,如果不去幽梦馆,那么他也不能和楚琮在两个地方上工。 “不找了。”楚琮说道:“前几天洪掌柜找过我,仙人岛虽然出事了,但依然有委托送来,他挑了几个酬金较多的给我,我若是缺银钱了就挑几个任务做了就是。” “这么简单?”舒鲤不由得咂舌,原来那日洪掌柜特意找去客栈就是为了说这事,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追问道:“你去做委托,那我怎么办?你这一去不知道多久,万一委托地离得很远,那不是要十天半个月,我还不被那群人生吞活剥了!” 楚琮将缰绳绕在手心,抬腿轻轻一踢催动马儿快跑,随口道:“你和我一起去。” 一起去?!一起去做委托吗?那不是要杀人的吗……这么刺激! 舒鲤一下子被楚琮漫不经心的这句话给砸晕了,整个人都懵了,直至二人来到幽梦馆后门,楚琮下马系好缰绳,又朝着舒鲤伸出手去。 舒鲤迷迷糊糊地将手搭在楚琮的掌心,借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待落地后才似是如梦初醒一般猛地抓住楚琮的手,“你要带我去?我可不会你那些功夫,会给你坏事的。” 楚琮反手扣住舒鲤的手腕,将人往里拽去,“你怕什么,我又不会让你看到那些暔沨东西。” 舒鲤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直觉告诉他自己这半点武功都没有的身子夹在那伙组织与楚琮之间实在是太过危险,然而他现在除了楚琮似乎也无人能依靠了。 刀口舔血的日子也不外乎如此吧…… 舒鲤忽然有些感慨,不过这股子情绪还未蔓延开来就被扑灭了。 “你找公子啊。”清风拿着扫把在扫地,闻言摸了摸脑袋,“公子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杨府了,可能要晚间才会回来吧。” 舒鲤与楚琮扑了个空,只好道:“那好吧,那我们晚点再来。” “你们有什么事吗?”清风追问。 舒鲤有些尴尬,“嗯……也没什么大事,等公子回来再说吧。” 清风不再多问,舒鲤与楚琮二人也只好离开,楚琮倒是提议直接留一封信在这知会一声就行,舒鲤说什么都不同意,认为还是要当面去说才好。 楚琮满不在意,“那就直接去杨府找他。” “啊?”舒鲤有着震惊,“这……这不太好吧。” 楚琮面无表情抱臂,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满脸踌躇的舒鲤,“难不成你想晚上再跑一趟?” 舒鲤最终还是没扭过,只好与楚琮一道寻去杨府。 杨府位于最东侧,据说是出过举人老爷的世家,与普通的商贾家还不一样,平素多的是那股子傲气,如今却去请了落音,着实令舒鲤有些意外。 他爹就是从商起家,在京中经常巴结一些世家门第,不过往往人家也看不上他爹,只有送些金银珠宝的时候才会捎带上舒家一起,可惜他爹汲汲营营了大半辈子,还是翻了船,一整个家都被抄了。 舒鲤现在想来依旧是充满感慨,不禁想到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的父兄姐妹,多少还是有些戚戚然的。 二人来到杨府,楚琮前去叩门,很快便有一名模样机灵的小厮走了出来,见着二人先是打量一番,随后才开口道:“你们找谁?” 舒鲤正想开口,却被楚琮伸手拉至身后,楚琮个子高,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挡住了。 “我们是幽梦馆的,落音公子吩咐来送东西,请问公子人在何处。” 楚琮刚说完就见那小厮愣了一下回道:“落音公子?他刚和少爷出去了,说是去凤来楼了,你们公子没告知你们吗?” “许是传话的人晚了。”楚琮神态自若,谢过那小厮后便拉着舒鲤走人。 舒鲤一路快步才能勉强跟上楚琮的步子,“那咱们现在去哪儿?去凤来楼吗?” 第95章 “当然。”楚琮说道,“顺便看看这杨家少爷卖的什么关子,将人接回家来又带出去。” “不会和那群人有关系吧?”舒鲤一想到那个神出鬼没的组织就直发憷,忍不住往楚琮身边挤了挤。 楚琮好笑道:“不会的,那群人没那么厉害,到处都是人脉。” 舒鲤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依旧不敢离楚琮太远,走路都要贴着,好几次都差点踩到楚琮的脚,直将楚琮给气笑了。 只不过等他转头又看见那张可怜巴巴的小脸,一腔怒火也尽数消散。 楚琮只觉得他该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不然怎么一见到舒鲤那张脸就生不起气来。 二人又赶至凤来楼,舒鲤认识那掌柜便主动上前去问。 “掌柜的。”舒鲤敲了敲柜台,“公子在这儿吗?” 掌柜合上账簿,抬眼道:“公子刚走,小哥儿有什么事吗?” 舒鲤与楚琮对视一眼,追问道:“公子去哪儿了?我们刚从杨府回来。” 掌柜面露犹豫之色,“这……我也不知道呀。” 楚琮接话道:“同行之人是杨府公子吗?” 掌柜思索一番,这才回道:“是和杨公子一起来的,不过走得时候好像只有公子一人上了马车,杨公子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楚琮点头谢过,拉着舒鲤的手腕就往外走。 这一下,连舒鲤也察觉出这件事情的微妙之处了。 “有办法找到人吗?”舒鲤轻轻扯了一下楚琮的衣袖。 “去找洪掌柜。”楚琮抿唇思忖片刻说道。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停在城镇西街处一座酒楼前,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撩起车帘,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精致面容。 落音淡淡扫了眼车厢内稳坐不动的壮汉,壮汉稍稍躬身道:“请吧,我们少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落音敛下眉眼,不再犹豫便下车了,很快那车厢内的壮汉也走了出来,壮汉挥了挥手,酒楼里就跑出来两个小厮去安置马车。 进了酒楼后便陆续又有几个穿着与那壮汉一样的人前来,一左一右将落音夹在中间,半是胁迫地将人往楼上带。 落音一路走心也跟着下沉。 这些人穿的衣服他见过,是萧家的。 最终,一行人走至一扇门前停下,为首的壮汉轻轻叩门恭敬道:“少爷,人已经到了。” 屋内静了片刻,随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落音不由得捏紧了拳头,目光直直地落在那扇门上。 门倏然被拉开,是一张陌生的脸。 然而在下一瞬,一道声音彻底粉碎了落音的妄念,刹那间一颗心沉到谷底。 “好久不见呐。落音公子。” 萧三少自那人身后走出,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如同猎人在窥伺着自己即将落网的猎物,仿佛只这一眼,就已经想好该怎么将眼前人给拆骨扒皮吞吃入腹一般。 第50章 西街上,两道人影自房檐轻巧掠过,如同猫儿一般,闪身间便从一个檐角落去了另外一片屋脊上,行人似有所感,抬头却不见踪迹。 楚琮背着舒鲤在房屋檐瓦上疾行,几个起落间便行至一处酒楼屋顶。 楚琮弯腰将背上的舒鲤放了下来,沉声道:“待会儿跟紧点,知道么?” 舒鲤面色通红,双眸亮晶晶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方才那就是轻功吗?!好厉害! 舒鲤还是头一次亲身体验这般飞檐走壁的功夫暔沨,整个人都像是被打开了什么新的开关,此时热血上头,恨不得自己就化身那话本里的大侠去闯荡江湖,此时寻找落音,更是像极了那话本里英雄救美的情节,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自是点头如捣蒜。 楚琮环顾一圈,找了个檐角走去,正疑惑舒鲤怎的不发一声时,侧头正好撞入那一双星子似的眼眸,当即心头漏了一拍,强行侧开头去,轻咳道:“去那个角落里,待会儿我带你下去。” 舒鲤连声答应,小心翼翼地踩着屋脊走去,口中还不忘追问,“洪掌柜说的是真的吗?” 楚琮走在他身后,一只手虚虚扶着舒鲤,直至二人来到檐角,楚琮站定后微微躬身,两腿分开半蹲,高大矫健的身躯如同虎豹一般蓄势待发,修长的手指轻按了按瓦片,“洪掌柜主管的就是线人,他经手的消息不会出错。” “快点上来,你不想找你的好哥哥了?” 楚琮压了压声音,用目光示意舒鲤趴自己背上,随后两手扣着屋檐,一个翻身便落入了酒楼回廊外。 舒鲤趴在他背上,整个人都被震惊到了,连楚琮促狭他的话也没空去还嘴,只顾着惊叹。 “好俊的功夫啊。”舒鲤赞叹道。 楚琮勾了下唇角,眸底闪过一丝愉悦,却仍是僵着表情道:“还不快下来,你趴我身上我怎么去给你找人?” 舒鲤笑了几声,正欲起身之时,忽地听闻二人身侧的房屋内猛地传来一声杯盏碎裂的声响。 紧接着是一声男人压抑着的怒骂,“啪”地一声,又似是掌掴。 楚琮神色微动,刹那间一把扯着舒鲤的手臂将人往下拉,舒鲤整个人都被这股子力道带着跌倒在地,然而他却顾不得喊痛,只因方才那男人的声音极为耳熟! 舒鲤与楚琮对视一眼,二人俱在对方眼里看出了惊讶之色。 第96章 “怎么会是他?”舒鲤小心翼翼地半跪起身,想要扒着窗户去看,然而却被楚琮一把按住。 楚琮朝他摇了摇头,随后自己从衣衫上扯下一枚细如毛发的银针,轻轻刺入窗布,手腕一转,便将那窗布划开一条缝,楚琮揪着那条缝隙轻扯,随后将舒鲤从地上拽了起来,二人一同通过这道缝隙往门内窥去。 只这一眼,舒鲤几乎瞬间屏住了呼吸,握着楚琮衣摆手指猛地攥紧,用力之大连那指尖都变得苍白,血色全无。 落音衣衫不整狼狈跪在地上,脸上浮现出一抹巴掌大小的红印,显然方才被打之人就是他,而在他面前坐着的男人正是前段时日被楚琮教训过的萧三少! 这一下连楚琮也有些讶异了,眸中不禁泛起一抹黯色,幽幽地望着屋内毫无所知的众人。 许是察觉出舒鲤的激动,楚琮轻轻将掌心覆在舒鲤的手背上,温热而粗糙的触感一下子将舒鲤的神志拉回。 “怎么办?”舒鲤轻声问道。 楚琮摇摇头,伸手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继续看向屋内。 舒鲤无法,也只得强行忍下激动的心绪,静观其变。 屋内落音摇摇晃晃欲起身,又被萧三少扯着头发强行将人按了下去,饱含恶意的声音回荡在屋内,“不过是个婊子,敢几次三番落了爷的脸面!” 萧三少恶狠狠地扯着落音的头发,望向那张因痛苦而皱起的面容,心底浮起一抹残忍的快感。 “既然你不想伺候本大爷,那就如你所愿。”萧三少眸中绽出一丝恶寒,哼笑道:“正好我这些仆人们这段时日都累着了,你就好好伺候伺候他们,放心,银钱少不了你的,不过为了兄弟们尽兴,还得麻烦落音公子将这个喝了。” 萧三少松开手,一把将落音推到,下人见状眼疾手快送来一盏酒壶,萧三少接过后差使道:“你们两个,把他胳膊按住。” “这是什么……”落音眸中闪过惊惧,然而下一瞬就被人死死扣住了手臂,分毫不得挣脱。 “烈性药。”萧三少一把托着落音下颌,强迫他张口,随后揭了酒壶盖就将那壶口对准落音的嘴猛地灌了进去。 落音顿时猛烈挣扎起来,两个大汉险些压制不住他,不过很快又将人给按住了,任由萧三少将那烈药尽数灌入。 “你不是自持清高吗,那就看看在这药下你能坚持多久了。”萧三少优哉游哉坐了回去,仿佛等着看好戏一般恶意道:“不过你放心,你要多少男人我都给的起,今儿个只管伺候好兄弟们。” 落音双眸通红,酒水不少都灌进了他的鼻子里,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脸被呛地通红,更是止不住地干呕。 舒鲤看不下去了,死命扯着楚琮的衣衫,“快动手啊!快啊!” 楚琮收回手,安抚般握住舒鲤的指尖,随后指了指天。 舒鲤似有所感,忙朝天空看去,恰好看见一抹衣袖掠过,当即心中大定。 萧关来了! 楚琮眸色温柔,握着舒鲤的手始终不曾松开,仿佛在等着什么。 却见下一瞬,楚琮曲指一弹,袖中的那枚银针瞬间自那缝隙中射了进去,正中那萧三少的后颈! 萧三少痛呼一声,肥硕的身躯猛地一弹,整个人原地蹦了起来。 恰在此时,房门被猛地一脚踢开,萧关冲入屋内,如同一柄利剑出鞘,只闪身几个动作,便将靠近房门的几个汉子瞬间放倒! 出手只在一瞬间,然而其余几人发现萧关时,已然被一掌劈晕了过去。 屋内七八个大汉,仿佛只在呼吸间就被萧关一一解决。 变化陡生,萧三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吼,紧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跌倒,发出一声沉闷声响。 萧关冷冷扫了眼不省人事的萧三少,手腕一转,自腰间拔出匕首。 “别杀。” 楚琮忽然出声,萧关握着匕首的手也顿了一下。 “杀了他你不好交代,他并非你的委托。”楚琮站起身推开窗,目光落在萧关右手上的那把匕首,随后冷冷道:“你还是先顾地上的人吧。” 萧关不发一语,俯身将已经被药性折磨地神志不清的落音抱起,转身向屋外走去。 舒鲤站在楚琮身后眼见这一场风波平息,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却见已经走至屋外的萧关忽然转身,在二人皆未反应过来之前,那匕首便直直地飞进屋内,斜飞着插入地板。 而这一下,正好洞穿了那萧三少的右手掌心! 剧痛之下萧三少瞬间惨嚎着醒来,然而右手被匕首钉在地上,他只能不住捧着手哀嚎,鲜血喷涌而出,不多时便再度痛晕了去。 舒鲤张大了嘴巴,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楚琮亦是眉头紧锁,然而始作俑者却丝毫不理会屋内动静,直接抱着落音去了隔壁房间。 舒鲤听见隔壁房门被踹开的声响,整个人都被吓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凶残的萧关。 以往萧关总是乐呵呵地同他说话,没想到今日动起手来如此狠辣,丝毫不逊色于楚琮的一贯作风。 该说什么……不愧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刺客吗。 舒鲤半晌无言,不知是他沉默太久还是别的原因,耳畔忽地传来楚琮的声音。 第97章 “吓着了?” 舒鲤下意识想摇头,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随后他鬼使神差般轻轻点头,忍不住往楚琮身边缩了缩。 “刚才萧关那样子,我都没见过……” 少年这般动作像极了撒娇,就像那寻求庇护的弱小幼崽,忍不住就要朝着那更为强壮的同族依靠,祈求照拂与保护。 楚琮轻轻抬手,落在舒鲤柔软绵密的发丝间。 舒鲤的头发都像他的人一般柔软,握在掌心如同上好的锦缎,入手光滑而浓密,只拂这一下,楚琮便有些挪不开手了。 “别怕。”楚琮目光幽深,喉结亦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且温柔,“有我在呢,没人能伤到你。” 既然落音无碍,二人也不再久留,舒鲤站起身两手扒着楚琮的肩膀就要往他背上跳。 楚琮狐疑道:“你做什么?” “现在不走吗?”舒鲤歪头好奇,随后朝着楚琮伸出双手,“背我下去呀。” 楚琮扶额无奈,“走楼梯下去。” “啊?”舒鲤猛地反应过来,闹了个大红脸,瞬间转身就欲逃走,然而刚走没几步又停下了步子。 楚琮见状扬了扬眉毛,也跟着走上前去停下。 这一听不要紧,屋内断断续续传来几声细碎的吟叫,只见舒鲤本就嫩红的脸蛋瞬间升温。 楚琮也反应过来,落音中了烈性药,难怪萧关方才那么急着把人往旁边带,光天化日之下就不害臊了。 这本不算什么,毕竟他身为刺客从前也行刺过商贾豪绅,什么秽乱的场景没遇见过,唯独在此时,身边多了一个小少年,那屋内传来的动静便不可避免地令他也罕见地有了些许奇怪的心情。 像是猫儿用尾巴轻轻挠过心尖,痒痒的。 舒鲤呼吸急促,忙拉着楚琮忙不迭地跑了,楚琮强自压下心头怪异的情绪,罕见地没有出声嘲笑舒鲤此番落荒而逃的行径。 二人出了客栈也没其他心思再逗留,这就回了凤来楼取马,准备回家去了。 【作者有话说】 小鲤迟来的启蒙哒哒哒 第51章 舒鲤想着落音刚经历一场祸事,许是要几日休养,与楚琮商议过后便打算再做几天,等人身体好些后再提离开一事。 而萧关则又恢复了那般嬉笑之色,平日里不是在屋中照料落音,就是在院子里和舒鲤聊天偷闲,楚琮则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有了萧关与楚琮在侧,舒鲤自不去担忧那什么组织,可更令他头疼的事情也摆在面前。 自从那当天一个不小心听到了萧关和落音的墙角后,舒鲤总是不太好意思面对萧关,总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连带着落音几次私下道谢反而是舒鲤红着脸步履轻飘飘地走出来,活像被调戏的良家子。 “他最近怎么了?怎么这么奇怪。”萧关终是忍不住了朝坐在一旁晒太阳的楚琮问道。 楚琮懒散睨他一眼,转过头去继续合眼小憩。 萧关心中狐疑,恰逢舒鲤从屋内走出便主动上前去道:“今晚别急着走,晚上我和落音请你俩吃好吃的。” 舒鲤正打算去看楚琮,却忽地视线被挡,萧关一手揽着舒鲤的肩膀,另一手拍着胸脯道:“你怎么总盯着他看,莫不是看上人家身强力壮了,走走走,哥带你去见见其他俊男,免得你被这冷面神给勾了魂去。” 舒鲤扑腾了两下没挣开萧关的手,眼看着就要被强行带走,当即支支吾吾着就要喊楚琮帮忙,谁知还不等他开口,一只手就轻轻按在了萧关肩膀上。 那只手修长且有力,五指轻轻一弯就扣住了萧关的肩膀,萧关顿时露出一抹痛苦之色。 “那天的事还没和你算账。”楚琮冷冷道:“随意暴露你的身份若是牵扯到了仙人岛,你就该受鞭刑了。” 萧关深吸口气,面上恢复了几度从容,乐道:“岛主都没了,那群老家伙现在怕不是在想着怎么去分财宝吧,哪有人真在意这个。” 楚琮不多言语,收回手又看向舒鲤,随后便转身回去坐着了。 舒鲤赶忙啪嗒啪嗒地跑过去紧挨着楚琮坐下,然而身后的萧关却忽地开口。 “说起来,我倒是有件事想问你。” 萧关一手叉着腰,另一手揉着方才被楚琮抓着的地方,痛地龇牙咧嘴道:“那个女人问了我很多关于你的事,不过我都不了解,想告密也告不了。” 萧关咧嘴笑着,只是那笑容落在舒鲤眼里便多了几分忌惮,随后他便听见萧关问道。 “他们不问岛主也不问舒鲤,偏偏来问你。” “楚琮,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此话一出,舒鲤倏然头皮一麻,很快便去看楚琮的神色,只见楚琮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连个眼神都懒得打理萧关,只懒懒道:“我若是身份有疑,我师父就该一剑杀了我,又怎么会传授我剑法。” “倒是差点忘了。”萧关乐道:“你师父可是岛主的师姐,其父亲更是上任岛主,若论对仙人岛的忠心,怕是谁都比不过她老人家。” 舒鲤还是头一次听到萧关口中的“楚琮的师父”,加之楚琮前段时间给他透露的讯息,不由得更加关注起这名奇女子。 “可惜当年一招之差落败,无缘岛主之位,她才负气出走。”楚琮双手环抱倚靠在门柱上,两条长腿惬意架着回道。 第98章 “不过我还听说一件事。”萧关摸着下巴,目光忽然落在舒鲤身上,意味深长道:“传言上任岛主夫人诞下的是双生子,只不过另外一个天生经脉细弱禁不得风,养在深闺里从不出门,那这位二小姐……你可曾听说过?” 舒鲤垂在膝盖上的手蓦地一紧,心中顿时浮现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萧关话中有话却不说清楚,只提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二小姐,却不提及其他……究竟是在试探楚琮还是在试探自己? 楚琮淡淡道:“不曾听说过。” 随后楚琮便不再说话了。 舒鲤悄悄打量一眼萧关的神色,见其并未有所不满,这才大着胆子岔开话题说道:“你说晚上要请我们吃好的,吃什么呀?” 萧关凑上来,一把揽住舒鲤的肩膀,一幅哥俩好的模样,挤眉弄眼道:“当然是吃一顿大餐,凤来楼最顶层的房间没去过吧?今晚带你去看看。” 舒鲤实在有些吃不消萧关这变脸像翻书一般的行径,只好哭笑不得点头,嘴甜道:“那就多谢萧大哥带我去见见世面了。” “欸……好说好说。”萧关心满意足逗弄够了,这才伸着懒腰走向落音的房间,轻轻一勾脚就将房门带上,留舒鲤与楚琮二人在楼下晒太阳。 舒鲤坐了一会儿,没忍住朝楚琮身边挤过去,悄悄道:“他们经常这样吗?” 楚琮终于舍得撩一撩眼皮子,随口道:“什么?” 舒鲤伸出两只手,拇指弯曲着靠在一起比划一阵,“就是那个那个,那天的事情。” 楚琮睁开眼,如剑一般锐利的眉峰扬起,语调也带了几分促狭,“什么?” 舒鲤“哎呀”一声,一手扯着楚琮的衣袖将人拉近,自己又附身而去耳语几句,只见楚琮神色不变,眸中却浮现一抹笑意。 “都是男人,偶尔有需求了就互相解决一下,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楚琮说完,舒鲤就瞪大了眸子,急忙道:“这种事情怎么能这么随便呢!这是要和喜欢的人做的,而且我看得出来落音似乎对萧关有些那方面的意思,那萧关如果不喜欢他,又为什么还要回应他呢?” 楚琮忍不住轻笑出声,一把将舒鲤的脑袋按了回去,随口道:“你才多大年纪,操心这个做什么。” 舒鲤不服气地挺了挺小胸膛,“我马上就要十八了,正常些的人家都已经娶亲了,我也是大人!” 楚琮这回倒没再说话,只上下打量一番舒鲤那清瘦的身躯,随后嗤笑出声,将脑袋别过一边去继续晒太阳了。 谁知楚琮这不说话的态度更是让舒鲤来火。 这分明就是瞧不起他! 舒鲤怒了,心道今晚我一定要狠狠吃,到时候长得比楚琮还要高,以后楚琮看他都得抬头看,狠狠出一把恶气! 等到了晚间,落音换了一身红衣,一扫几日前的病态,整个人都仿佛重获新生一般,主动邀了几人去往凤来楼顶层。 “顶层只有一间屋子,便是这间梧桐居。” 落音披了一件狐裘坐在客位,笑着将舒鲤拉到主位上落座,自己则亲手给他布菜,说道。 舒鲤一张小脸通红,眼睛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落音坐在他身边,语调轻柔与他交谈,加之他人又长得漂亮,本就不胜酒力的舒鲤很快就被灌地晕晕乎乎了。 楚琮放下酒杯,对落音道:“别劝了,他都要醉了。” 舒鲤被楚琮看的极紧,平素都不让他沾酒,今日倒是没有出声阻拦,加之落音一劝,舒鲤就迷迷糊糊地不知喝了多少杯,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 萧关一边乐呵呵吃菜一边看好戏似地目光不断在楚琮和舒鲤脸上来回,仿佛要琢磨什么。 舒鲤目光落在落音的脸上,眼神都有些飘忽,抬手将递到唇边的酒杯挡了下来,“唔……不能再喝了……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落音莞尔,将酒杯放回。 舒鲤想了想,还是打算直言不讳。 “我和楚琮商量过了,这段时间我们还是不到处跑了,所以这份小侍的活儿我就无法再胜任……”舒鲤面上露出一抹歉意。 落音似乎早有准备,闻言也不惊讶,反倒是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我明白,不过日后我也不需要再找小侍了。” 舒鲤酒意清醒些许,怔愣道:“为何?” “当然是因为我来做了。”萧关施施然举起筷子,朝着几人挥了挥手,乐道,“总不能一直白吃白住,还是得干些活的。” “留你在身边,当是引狼入室。”一旁的楚琮忽地讥讽道。 “这狼你引不引都已经入了室了。”萧关好整以暇撑着下巴,意有所指地看向醉的脸蛋通红的舒鲤,“倒是有些人,想入室还不敢,当心别人捷足先登了 。” 楚琮脸色陡然一冷,连带着舒鲤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可细想去又不见得有什么,只好摇了摇头,“喝酒喝酒!” “现在时辰正好。”落音指了指屋顶,“梧桐居有一处小阁楼,可以直接登上凤来楼的楼顶,如今临近元宵,夜来赏灯观景也别有一番趣味,想去看看吗?” "看灯?"舒鲤摸了摸发烫的脸颊,点头肯定,“我要看灯!” 落音微微一笑,随后对面色冷硬的楚琮温声道:“楚兄弟不如一起上去看看吧?我和萧关都看多了,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第99章 落音笑的暧昧,楚琮似有不适一般微微蹙眉,正要说话时却被舒鲤抱住了胳膊,话音顿时吞了回去。 舒鲤一把抱住楚琮的胳膊笑呵呵道:“走走走,一起去看。” 楚琮眸光映照着眼前人微醺的面颊,心知人已经快醉了,本想直接将人带回去休息,却不料触及那晶亮含笑的双眸时又犹豫了。 “好。” 心尖仿佛被一根最为柔软的羽毛撩过,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更是止不住地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凤来楼顶可纵观整个城镇的风貌,白日里犹不明显,此时入夜之后便能看见万家灯火。 夜风送来缠绵的醉意,舒鲤坐在楼顶,身边坐着楚琮,头顶是万丈星河,脚下是人间烟火。 原本只有四五分的微醺忽然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舒鲤搓了搓手,叹道:“真美啊……我以前从来没有上过房顶,都不知道从上看下去竟是这般景色。” “我以前倒是常来。”楚琮曲起一条腿,一手支着地一手搭在腿上,颇有些放浪不羁。“可惜没什么心思赏景。” 舒鲤知道楚琮口中的常来多半是以前做刺客时的事情,然而他嘴笨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楚琮,只好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以后可以慢慢看……” 楚琮哪能看不出舒鲤笨拙的安慰,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舒鲤只觉得脸颊上的热意更浓,与楚琮坐在一起更是连四周的空气都要凝滞,只坐了一小会儿就忍不住想下去了。 “我累了,我们回家吧。” 楚琮神色有些怔忪,定定望着舒鲤不出声。 月色下夜风轻轻拂乱舒鲤颊腮旁的碎发,淡色衣衫披染着月华更像那海底珠贝一般熠熠生辉。 舒鲤整个人都沐浴在柔和的月色中,楚琮目光有些飘忽。 少年像是这世间最为洁净的瓷瓶,一举一动更似那夏夜柔和的风,沁沁凉凉的,丝丝缕缕漫入楚琮那沉寂已久的心,在他自己都察觉不到之时,就已经不愿轻易放手。 是喜欢吗,还是占有欲。 楚琮不明白,也分不清,但他素来不是个纠结的人,喜欢就会想要占有,二者对他而言并不冲突。 他自信有着世间最为锋利的剑刃,不管来者是谁他都从不怯于亮出兵器。 唯独在这明月般皎洁的少年面前,他却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真正拿的出手的。 楚琮敛下眸,起身与舒鲤下楼。 舒鲤被夜风吹了一会儿也算是彻底醒了酒,下来时萧关正与落音边吃边聊,二人见舒鲤和楚琮下来便也停箸起身。 “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楚琮对着二人道。 落音与萧关也不多留,正要送客时忽地舒鲤悄悄摸摸地与落音耳语几句,落音眨了眨眼欣然应允。 舒鲤一张小脸泛起笑意,随后和落音去了酒楼隔间,不多时又抱着两坛酒出来。 舒鲤悄悄打量一眼楚琮,见其并未有何不满这才大着胆子将其中一坛酒塞到他怀里,“这酒好喝!带回去喝。” 楚琮没多说话,将酒坛抱着便与舒鲤回去了。 待二人到家时夜色已浓,柳姨的屋子早已熄了烛火,应是睡熟了,二人便放轻了动作去厨房烧了些热水各自回屋洗漱准备入睡。 舒鲤将酒坛放在床头,睡前又摸了几回,临睡前嘴中又惦念起晚间喝的那口滋味,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索性摸着黑起身悄悄喝了几口解馋。 酒味并不浓郁,反倒十分甘甜,回味才有些苦涩,仿佛是用什么果子酿的,正合他的胃口,席间喝了几口便忍不住又朝落音求了两坛,如今一坛分给了楚琮,自己只能抱着这唯一的一坛悄悄喝,边喝还边后悔那一坛送给了楚琮。 早知道就自己都留下来了。 舒鲤咂咂嘴,不多时睡意袭来,这才放下还剩半坛的酒心满意足入睡。 然而他这一觉却并未得好眠。 浑身像是被火烧灼一般,自心底升腾而起,一点点蚕食着他的身躯,梦中他就像是被丢进了蒸笼里,燥意熏着他的神志,浑身上下如同被蚂蚁噬咬,难受地不住抓挠,然而那股燥意却怎么都消散不去。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那被千百次揉捏的包子,塞进蒸笼里就出不来了,只好不断地叫喊着,然而并未有人听到。 就在他即将放弃之时,忽地蒸笼被掀开,冷气灌入一瞬间如同落入了冰冷刺骨的湖水,巨大的温差一下就将舒鲤激醒了。 黑暗中,他半个身子都露在床外,两只手还抓着楚琮的衣襟,迷迷瞪瞪地睁眼问道:“楚琮……?你怎么来我这里了。” 楚琮没好气地将舒鲤的手拨开,“是你大半夜不睡觉在那里喊我的名字,我这才来瞧瞧你死了没。” 楚琮话虽刺耳,然而其中关切却做不得假。 舒鲤并未点灯,屋内只有月光洒落时些许银辉才能照亮,但他掌心下紧实的身躯却做不得假。 楚琮衣服都没穿好就跑来了。 舒鲤心头涌起一股暖意,正要开口致歉却忽地心跳一紧,那股子梦里残存的燥意非但没有退却,反而随着他的苏醒愈发明显了。 “你怎么了?”楚琮见舒鲤忽然不说话了,加之瞧不清屋内的情形便伸手去探他额头,没想到这一动作却仿佛惊醒了舒鲤,舒鲤急促地叫了一声急忙朝后退去,直到身体贴到墙根才堪堪停下。 第100章 这活像是见了鬼。 楚琮不开心了,舒鲤哪怕是从前惧他怕他,可从未有过如此抗拒他的碰触。 舒鲤越是不让他靠近,他便越是要靠近。 楚琮高大的身躯直接压迫而来,一把将被褥掀开,舒鲤猝不及防之下大叫一声,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你怎么了?”楚琮浓眉蹙起,很显然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舒鲤颤颤巍巍夹着腿,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 “我……我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你先回去吧。” 楚琮目光似鹰隼般锐利,静静地打量着舒鲤,舒鲤被他这股子目光看的愈发羞怒,忍不住高声道:“你做什么这么看我!我……我只是喝了点酒有些睡不着,你这么凶做什么。” 舒鲤局促地扯了扯衣衫,想要掩盖住身体的异样。 楚琮目光在舒鲤身上停留片刻,随后忽地挪到那已然被启封的酒坛上,片刻后,脸上露出一抹了然。 紧接着就是兴味,还夹杂着隐隐的兴奋。 就在舒鲤羞愤难当的时候,楚琮不退反进,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轻声说了几个字。 舒鲤蓦地瞪大眼睛。 然而楚琮说完却并没有要等舒鲤回应的打算,直接伸出手去 舒鲤猛地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地不能再清醒了。 如同火焰烧灼,压抑着的情绪如同岩浆般热烫。 脸颊上也飞起两抹红晕,就像是迟来的酒意上头。 舒鲤整个人都软了,眸子里盈上一层水汽,呆愣地望着楚琮。 楚琮低低笑道:“抱歉,是我忘了。你说过这种事只和喜欢的人做。” 言罢,楚琮身子微动,似乎是想将手抽回。 然而下一瞬,舒鲤膝盖微动,夹住了那即将离开的手臂。 楚琮眸色陡然变得深沉,一眨不眨地望着黑暗中的舒鲤,他看不清舒鲤的脸色,却能感觉到那双带着湿气的眸子,此时一定是又羞又恼地看着他。 “我……我不讨厌……” 舒鲤声若蚊蝇,几近是嗫嚅着开口。 “你帮帮我吧。” 楚琮笑了,仿佛确定了什么,在这一刻他就像是那满载而归的猎户,终于狩猎到了自己想要的猎物。 而那猎物却全然不知自己的处境,还以为眼前人是帮他逃脱困境。 夜色包裹之下,二人各自怀揣着不能言喻的心事沉默着,唯有钻入窗缝间的夜风与那洒落的月辉能窥得半分秘密。 第52章 时值正午,日头正盛。 柳姨站在院中一边晒衣服一边看向对坐一旁大马金刀岔开腿坐着洗衣服的楚琮,“你最近和小鲤闹别扭了?” 楚琮捏了些皂荚擦在衣服上,两只手轻轻搓着衣服,唇角微勾,“没有。” 柳姨更疑惑了,“那他怎么最近总躲着你走?” 自从那夜一时意乱情迷,舒鲤清醒过后整个人都懵了,随后就是三天都不敢见他,可惜屋子就这么大,几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楚琮倒也没想去逼舒鲤承认什么或者是认清什么。 他只是觉得好玩。 往往只要他往那边一站,舒鲤就像个警觉的兔子一般簌地一下逃走了,好像男人能将他生生拆吃入腹一般。 楚琮心思恶劣,闲着没事就喜欢往舒鲤面前一站,欣赏少年那副羞赧不堪的表情。 直至有一日将人逼急了,一早就不知躲哪儿去了,楚琮倒是没料到少年竟然敢逃走,当即气的堂前屋后连带着幽梦馆都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在林山家发现了舒鲤。 楚琮当即气笑了,冷着脸将人提了回去。 舒鲤自知理亏,过后几日倒也勉强是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总算是不躲着楚琮走了。 “再过不久就要入春了,到时候裁缝铺子里做春衫的都要等好久,娘现在眼睛不好了,没办法长时间做针线活,今天下午你就带着小鲤一起去镇子上订两件春衫,若是有轻薄的料子也顺带着做几件夏裳。” 柳姨晒好衣服后擦着手走到楚琮身边,将人赶走自己继续洗衣服,口中还不忘叮嘱。 “好。”楚琮点头应允,转身往舒鲤的房门走去。 少年吃完早饭就把自己闷屋子里,别是闷出小蘑菇来了。 就在楚琮越走越近之时,舒鲤忙不迭地从窗边逃走,装模作样地坐到书桌旁,拿了一本从落音那儿顺来的话本翻开看。 话本写的是一名少年侠客闯荡江湖结识了各路红颜知己的故事,也算是落音那边为数不多不香艳的话本了,不过如今舒鲤心思乱的很,眼睛虽落在书页上,耳朵却始终倾听着屋外的动静。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舒鲤的心也缓缓提了起来,心脏一下一下地鼓噪着,入目书页上本是侠气激昂的文字,脑海内却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昨夜的那只温热且带有一层剑茧的手。 那只手轻而易举地将他卷进深不见底的浪潮之中,带给他从未有过的体验。至今回想起来都有些惊心动魄。 但更令他心绪不定的,是他竟然不讨厌楚琮和他做这种事。 就算楚琮长得不赖,但男人和男人做这种事就是很奇怪啊!至少他就绝对不会想让自己兄长触碰那个地方,简直想想都要头皮发麻好嘛! 舒鲤白嫩的面颊不由自主地又有些发热,一时间脑海中满是与楚琮相处的点点滴滴。 第101章 一只手忽然伸了出来,将他面前的书页合上。 舒鲤下意识垂眸看去,却正好看见那只作恶多端又令他无比熟悉的手,顿时整个人都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猛地跳了起来。 忽然腰间一紧,一声紧促的惊呼声被压在喉口,舒鲤惊恐地看着自己被楚琮打横抱了起来,“你……你要干嘛。” 楚琮没什么表情,一把抱着舒鲤就将人往床榻上扔去。 被褥软和砸着倒也不疼,只是舒鲤一颗小心脏怦怦直跳,又惊又羞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带你重温故梦。”楚琮施施然道。 舒鲤先是一怔,旋即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大喊一声就顺手抄起枕头朝着身前的男人砸了过去,怒道:“你不要脸!这种事是能说的吗!” 楚琮悠悠接住枕头,又反扔回床上,好笑道:“我有什么不好说的,反正那天快晕过去的人不是我。” “我没有!”舒鲤怒吼着将枕头砸了过去,试图捍卫自己的尊严。 楚琮上前一步,舒鲤就怂了。 片刻后,二人从屋内出来,柳姨正好将院子里都扫了一遍,见状叮嘱道:“早些去吧,免得人多了排不上。” 楚琮从柴房将马牵了出来,又将马鞍装好,这才对柳姨道:“药吃完了么?” 柳姨点点头,“不要买了,我觉着我身子好多了,晚上也不会夜惊,还是把钱省下来好。” 楚琮随口应了一声,显然没听进去,柳姨也只好叹一口气,又不厌其烦地叮嘱着路上小心,慢些之类的话,随后便目送二人离开了。 舒鲤与楚琮二人经过方才的闹腾倒是气氛缓和了不少,舒鲤也不再像前几日那般躲着楚琮了,但二人似乎都有意隐去了那件事,彼此心照不宣都不再提。 大多农户还是会选择买些布料自己制衣,奈何楚琮与他都不会做衣服,柳姨又身子不好做不来三人的,因此只好去成衣店请铺子里的绣娘做。 好在二人来的早,成衣铺里订衣裳的人不多,铺子老板弄清楚二人的需求后便心知来了单子,当即热络地给二人介绍起锦缎布料。 “我瞧二位都是讲究人,这缎面的布料最贴身了,春夏皆可,若是喜欢还可以挑些花样。” 舒鲤看了一圈,的确缎面摸着十分光滑,但穿着总是不太适合干活的,遂悄悄扯了下楚琮的衣袖,用眼神示意让他选别的。 楚琮点点头,伸手一指架上挂着的宝蓝色锦缎,“就这个,扯几尺给他做一身。” 掌柜笑眯眯地将那锦缎拿下,唤了名绣娘前来裁衣。 舒鲤瞪大眼睛:他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我是说这个太贵了。”舒鲤忙扯住楚琮,转头就要去喊那掌柜。 楚琮却抬了抬下颌,对掌柜道:“直接做。” “顺便有成衣么?拿来我看看买几身,妇人衣衫也一并瞧瞧,我也要给我娘带几身。” 掌柜的听闻此言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见楚琮这么爽快就买下了一匹锦缎便介绍地更加殷勤。 楚琮环顾一周随手指了几件,“就这几件,都拿下来给他试一下,合适的就买了。” 最终,舒鲤捧着两个包袱欲哭无泪地从成衣铺子出来。 楚琮哼了一声,斜眼睨道:“给你买衣服还不乐意了。” 舒鲤撇撇嘴,“你哪儿是给我买,分明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挑的。” 其实他更偏爱淡色系的衣衫,可惜楚琮给他挑的要么是宝蓝色要么就是胭脂红,好在胭脂红的是一件冬袄,也就这几日穿穿了,后续回暖后就能压箱底去,否则他才不好意思穿出门呢。 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能穿红色呢。 那都是小孩子为了新年讨喜庆才会穿的。 舒鲤不高兴了嘴巴就撅地老高,楚琮看乐了,戏道:“我花钱给你买衣裳,你倒好给我脸色看,怎么?那你想穿谁给你买的?林山?还是萧关?亦或者那个落音?” 舒鲤哼哼唧唧地腹诽。 谁都好,反正都不会像楚琮这样只顾着自己高兴,把他像娃娃似的打扮。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明显,楚琮忍不住扬了扬眉毛,正要再拌嘴时忽地老远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欸!楚兄!” 不远处,洪掌柜急急忙忙地朝二人跑来。 “楚兄留步——!” 洪掌柜人到中年不可避免地略微发福,此时跑起来更是气喘吁吁,然而却像是生怕楚琮插着翅膀飞走一般,看的舒鲤都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一下子背过气去…… “洪掌柜。”楚琮语气淡淡,略一颔首权当回应了。 舒鲤惊讶地看着他,分明整个人刚刚菜还在捉弄自己,这一下子又变回了那副高冷的模样。 洪掌柜好不容易跑到人跟前,气还没喘匀就急急忙忙拉着楚琮就要走,“楚兄,有消息了,你随我来。” 楚琮脚步不动,手腕一转便挣脱了洪掌柜的攥握,岿然不动道:“有什么要紧事么,我还要去给我娘抓药。” 洪掌柜神色微动,犹豫半晌后才低声道:“刚刚接到岛主密令,我就特意来找你了。” 洪掌柜声音虽压低了但依然可以被舒鲤听见,“岛主”二字出来后舒鲤不可避免地身形一晃。 楚琮自是未曾错过这一细节,很快便抬手轻轻按了按舒鲤的肩膀以作安抚,面上却不露声色对洪掌柜道:“消息当真?” 第102章 洪掌柜沉沉一点头,语气十分笃定。 “千真万确,岛主每次与我们传信都会特意留下一个暗号,且每个分部都不一样,这一点只有各个分部的负责人与岛主本人才知晓,旁人根本做不得假。” 舒鲤脱口而出问道:“他……没被抓住吗?” 洪掌柜望了楚琮一眼,缓了缓才道:“应当暂时没有,但具体信中何事我也要与楚兄弟一起看过才好定夺。” 换言之就是他也不能确定。 舒鲤并未太过失望,反而更加好奇那封信件里写的是什么内容。 洪掌柜问道:“要不要去我那边再看?”说罢便从怀中拿了一个巴掌大的纸封递给楚琮,话里尽是询问的意思。 “不用。”楚琮回道,更是直接就将那纸封给拆开了。 舒鲤与洪掌柜顿时呼吸都放缓了,仿佛那纸上的字迹都会被呼吸吹散似的。 楚琮大致过目,又将纸条递与洪掌柜。 “写了什么?”舒鲤好奇道。 楚琮凝思稍许,回道:“信中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舒鲤一颗心提了起来,目光对上楚琮那双深邃明亮的瞳孔,原本不安的心绪仿佛被什么安抚了一般,逐步平静下来。 “让我带你去隔壁荣城,找云来酒庄的陈九。” 洪掌柜面色一喜,“陈九我认识,与我私交甚好。” 楚琮点点头,将那纸封拿了回来叠好收起,对洪掌柜道:“那就劳烦掌柜的先去一封书信,明日我就带舒鲤一起去。” “好说,好说。”洪掌柜笑呵呵的,当即拜别准备去写信了。 “走吧。” 眼见洪掌柜离开,楚琮复又看向舒鲤,只见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拎着两个大包袱傻兮兮的,十分可爱。 楚琮悠然接过那两个包袱,随手挎着催道:“怎么?想到马上要见到爹了激动的不行?” 舒鲤点点头,“我还不知道他什么性格,什么模样呢,万一他不喜欢我呢,或者……他不想认我呢,还可能真的只是误会,我真不是他的孩子。” 楚琮半真半假道:“他不要你,那你就只好跟着我了。” 舒鲤思绪飞远,全然没反应话中的暧昧,只含糊地应了一声,自然也错过了楚琮眸中如春水般漾开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前一章节序号错了,因为上传错废章后申请删除了,对正文顺序没有影响的,啾咪 第53章 荣城最出名的就是它的酒了,只消往荣城的街道上一站,入目大大小小俱是招展的酒商旗号,舒鲤虽对酒感兴趣但却不好酒,加之前几日那坛酒着实给了他不小的刺-激,时至今日都不敢再碰酒水了。 至于他向落音讨要来的那坛酒,如今只能被他尽数倒净,只留了个空坛子准备给柳姨拿来腌菜。 为防夜长梦多,楚琮与舒鲤二人一早就准备出发前往荣城,洪掌柜倒是特意将那云来酒庄的位置告知了二人,不过按照惯例他不能轻易离开分部,因此只好委托舒鲤与楚琮二人向岛主代为问好了。 二人沿着街道行走,楚琮牵着马走在里侧,舒鲤则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副简陋的地图翻来覆去地瞧。 “这……画着怎么都看不懂呀。” 舒鲤又将地图转了一圈,发现街道交错与自己所处的位置完全对应不上。 就在他快要抓破脑袋之际,一根手指轻飘飘夹住了他手中的地图,随后轻轻一抽,就将那图纸抽了出来。 楚琮随手将地图团吧团吧扔了,“看不得就算了,随便找个人问一下吧。” 舒鲤目瞪口呆,心道你不是说洪掌柜从来不会弄错么,怎么画个地图都能让人看不懂。 楚琮没多解释,站在街边环顾一周后寻了个摊子就走了上去,舒鲤只能看见他与那老板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就从怀里掏了几文钱放在那铺子上,随手抽了根糖葫芦往回走。 舒鲤看着他手上的糖葫芦眨了眨眼,楚琮晃了晃手腕,晶莹剔透的糖衣裹着红彤彤的山楂,勾地舒鲤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上一次吃糖葫芦还是他娘给他买的呢。 楚琮瞧着眼前小狗似地期待地望着自己的少年便忍不住地想笑。 “喏,拿去吃吧。” 舒鲤故作矜持,“这……这怎么好意思呀。” “自热不是白给你的。” 眼见舒鲤欢欢喜喜地接过糖葫芦,楚琮眸中略过一丝暗色。 舒鲤舔了一下糖衣,舌尖漫开一层蜜意,忍不住张口咬下一个山楂球,顿时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味蕾上绽开,脑海中深埋的记忆也随之被唤醒。 “好吃。”舒鲤含糊不清道,“和我小时候吃的一样!” “是么。”楚琮神色淡淡,瞧不出喜怒,然而不等舒鲤再夸赞几句,就见楚琮忽地一弯腰,直接就着舒鲤的手就将下一个山楂球给吃了。 舒鲤整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楚琮似乎不怎么爱吃甜食,入嘴的瞬间很明显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就舒展开来,“味道不错。” 舒鲤脸颊缓缓升起一抹薄红。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有哪里不对劲了,不然他为何非但不抗拒楚琮的亲昵行为反而会因此而感到害羞。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楚琮轻飘飘瞥了还愣在原地的舒鲤道:“走,找酒庄去。” 第103章 舒鲤眨了眨眼,快步跟上。 云来酒庄并不算大,声名亦不显,那摊子老板是本地人倒有些印象,不过楚琮和舒鲤还是花了许多时间才找到地方。 舒鲤望了眼紧闭的大门,犹疑地看向楚琮,“这……洪掌柜确定是提前知会了?” 楚琮似乎也有些意外,将缰绳往舒鲤手里一塞,自己走上前去敲门,谁知楚琮一脸敲了好几下都不见里头有回应,仿佛当真无人在家。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察觉出一丝凝重。 楚琮走了回来,牵起缰绳道:“走,先找个地方住一晚。” 舒鲤犹豫道:“不回去吗?现在走应该来得及找到洪掌柜。” “不用找他了,这封信有问题。”楚琮翻身上马,朝舒鲤伸-出手,语气十分笃定。 舒鲤借力上马,从后揽住楚琮的腰,紧张问道:“ 什么?洪掌柜不是说了他已经确认过了吗?” 楚琮调转马头,朝较为繁华的街市上催马前去,闻言低声道:“信可能是真的,但却未必是岛主发出来的。” 舒鲤明白过来,紧接着道:“你是说这封信是有人故意送来的?那岂不是一个陷阱?我们更该早点走了。” “信或许早就该送到了。”楚琮道:“只是仙人岛事发突然,信也落入了旁人手中一直被积压着,直至今日才送出引我们来。” “会不会是上次那些人?”舒鲤紧张不已,生怕旁边忽然跳出一个人来给自己一剑,忍不住又朝着楚琮靠了靠。 楚琮抿唇思忖,迟疑着回话,“不好说。” 舒鲤怅然喟叹,满脸失望,脑袋重重砸在了楚琮的脊背上,整个人都有些颓然。 楚琮紧了紧握缰绳的手,微微侧头轻声,“没事,我会带你找到岛主的。” 舒鲤恹恹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楚琮骑着马绕着长街走了一圈,最终选了家最大的客栈入住。 二人要了一间房,楚琮又要了些热水,舒鲤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一进房间就朝着那张大而柔软的床铺飞扑而去,整个人重重陷在一堆棉花里。 楚琮进门后慢条斯理解下外衫挂在一旁,不多时小二就将热水送来,楚琮这才起身将热水抬去隔间倒在浴桶中。 热气氤氲蒸腾,水声瞬间吸引了舒鲤的注意力。 舒鲤从被褥里抬起上身,偏头正好看见隔间的屏风未拉,楚琮正弯腰试着浴桶里的水温。 舒鲤不解道:“大白天的你要洗澡啊?” “不行吗?”楚琮依旧是那副拽的要命的态度,舒鲤撇撇嘴不想搭理他了,然而楚琮却似乎真的准备洗澡,舒鲤闭着眼都能听见那布料摩-擦的簌簌声,紧接着就是晃动的水声。 看来楚琮真的打算洗澡。 就在舒鲤以为没他什么事的时候,忽地听闻楚琮开口道。 “大白天的你睡什么觉,过来,给我擦擦背。” 舒鲤扑腾了一下,当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隔间水声未歇,楚琮再度开口催道:“要我去请你吗?” 舒鲤又扑腾了一下,认命坐起身。 楚琮心情大好地听着身后怒气冲冲的脚步声,直到少年走到他身后,气鼓鼓地开口。 “你自己不能动手吗?” 楚琮不以为然将旁边的布巾扔到舒鲤怀里,“我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不想动。” 舒鲤噎了一下,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好撇撇嘴认命地拿起布巾恶狠狠地在楚琮脊背上擦了一下。 奈何楚琮皮糙肉厚,他力气又小,很擦了几下后也只是把皮肤擦红了些,楚琮倒是没什么感觉。 “你倒是卖力。”楚琮两条修长健美的手臂搭在浴桶沿上,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闲适。 舒鲤捞起袖子,一手撑在浴桶上,另一手拿着布巾给楚琮搓背。 男人身形高大而雄健,平日里穿着衣服尚且看不真切,但此时去了衣服后倒显出那一身肌肉匀实,舒鲤搓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累,当即就准备溜了。 谁料男人似乎早一步看穿了他的意图,舒鲤刚转过身就被男人捉住了手臂,紧接着男人轻轻一拽,就将舒鲤整个人都扯了进去。 “啊!你——你干嘛!” 舒鲤狼狈不堪,气呼呼地盯着眼前好整以暇的男人,一双清澈的眸子几乎快要冒出火来。 “就擦一半?”楚琮不知羞耻道。 舒鲤先是一怔,随后很快反应过来,顿时脸就像煮熟的虾子一般腾地一下飞红。 “你手脚好好的,自己擦啊。”舒鲤不敢去看男人的胸膛,心虚地将目光挪开。 楚琮笑了起来,声音有些低哑,从舒鲤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男人喉结滚动,胸膛也在轻轻发抖。 “你不如自己看看” 舒鲤呆愣愣地眨了眨眼。 “前些天还记得吗?”楚琮微微倾身,唇几乎是擦着舒鲤的耳廓开口低声说了句话。 舒鲤只觉得浑身开始逐渐发烫,尤其是他的手,简直像是被放进了烫水里一样,整个手掌都酥酥麻麻的。 男人还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但舒鲤已经全然听不进去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应,只是再等他反应过来时,楚琮的眸中已经染上了一层暗色 舒鲤一个激灵,起身就要跑。 然而男人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步,直接一只手就揽住了他的腰,不废吹灰之力就将舒鲤整个拖了进去,顿时水溢了出来,洒落在地面上。 第104章 “我只问你一件事。”楚琮压抑着情绪,声音哑道。 舒鲤整个人都被迫倚在楚琮身上,想要起身却被男人死死桎梏住上身。 “有什么事你不能放开我说!”舒鲤试图挣脱却失败了。 “等一切都结束后。”楚琮目光灼灼望向舒鲤,原本因羞赧而浑身不自在的舒鲤不知不觉间似乎被男人那低沉的声音给蛊惑了一般,动作也停了下来,不再挣-扎。 “你想随岛主回仙人岛,还是留在我身边。” 楚琮说完便不再开口,仿佛连呼吸都有意放慢了,一双寒若皎月的眸子直直地望向舒鲤的脸,仿佛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他都不想错过。 舒鲤受不住这般灼热的视线,匆匆撇开头去。 “你问这个做什么?事情还早呢,再说了我还不一定是岛主的孩子……” 楚琮没有犹豫,再度开口,“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么。” 舒鲤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掌心下男人的肌肤温热而真实,这一切都不是梦,但却虚幻地像是一个泡影,在他心底隐隐有一个回答,但却无法张口,因此这股压抑着的情绪便如同那失控的野兽,不断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仿佛在找着什么宣泄口,惹得舒鲤身子轻轻发颤。 忽然,粗糙而温暖的指腹轻轻扫过舒鲤的面颊,惹来一波又一波的轻颤。 “你如果不愿意,待岛主现身后我便再不纠缠。” 舒鲤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让他连楚琮的脸都看不清了,否则他怎么会从楚琮脸上看出温柔缱绻的情意? 楚琮的脸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而那绵绵的情意却如春雨般丝丝缕缕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二人的脸逐渐贴近,近到几乎能交错感知到对方的呼吸。 一种熟悉的热意自周身游走,舒鲤整个人都软了,声若蚊蝇道: “你……你容我想想……”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我写的很清水了……但一直被卡 第54章 舒鲤既然这么说了,楚琮自然也不会去强迫他, 湿衣服已经完全不能穿了,楚琮收拾好便将小二找来将隔间浴桶清洗了,随后又给了些钱让小二帮忙买一套衣裳回来。 小二握着掌心的钱,颇有些暧昧地看了一眼缩在被褥里的少年,随后看向楚琮,一副了然的神色。 楚琮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反而舒鲤脸皮薄,被小二这般打趣地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地做了缩头乌龟:“”,整个人都埋进了被褥里,从脖颈一路红到耳尖。 “剩下的钱就做你的跑腿费。”楚琮心情大好,挥挥手打发了小二就将门一关,往床边走去。 舒鲤警觉地后退,“你要做什么?你说过给我时间考虑的,你可不能强来。” “给你时间考虑,但也得有个限制。”楚琮抱臂站在一旁,“今晚前就得给我答复,超过今晚还含糊不清的,我就霸王硬上弓。” 舒鲤瞬间明白楚琮话里的意思,顿时整个人又烧了起来,啐道:“你真的越来越讨厌了。” “所以你最好快点想,否则我不确定我还能忍到晚上。” 楚琮似是而非的撂下一句威胁,自己就施施然坐去窗边的案几前,随手抽了本杂记小传翻阅,权作消磨时间。 舒鲤裹着被褥,至今脸上的热意都退不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会和楚琮有那种……关系,这一切都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舒鲤努力回想从前发生的事情,妄图从中找出一丝蛛丝马迹,但翻来覆去琢磨半天,原本被他刻意丢在一边不去想的男人却在他的记忆中愈发鲜活。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第一夜楚琮半路折返为他喂药的时候吗?还是临走时悄悄放在他窗前的那几颗山果? 亦或者是他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一张新床,男人不苟言笑总是尖锐的言辞下暗藏着的照拂。 还是更近一些时候,屋子被大火烧尽后,男人如同天神一般将他从迷惘无助里拉了出来,让他一点点地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如今敢和楚琮叫板。 脖颈上挂着的金线蛊似乎也在发烫,不然他的心口为何会如此温暖。 舒鲤悄悄握住了脖颈上的金线蛊,目光透过层层帐幔望向男人坐在窗边的挺拔身影。 自己对他真的是爱吗?舒鲤有些迷糊。 楚琮对他的感情是爱吗? 好像也有些说不清楚…… 而且楚琮还有娘亲在,如果自己和楚琮在一起了,那么他们自然不会再和其他人成亲,也不会再有后代。 柳姨真的能接受吗。 舒鲤自己是无所谓的,他娘亲从不教导他要传宗接代,只说过一次将来若是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把握住。 世上能遇到的两厢情悦实在是太少了。 正因为少,舒鲤遇到时才会觉得那般不真实,却也因为少,他不能轻易答应,免得破坏了这份万中无一的姻缘。 但……只要舒鲤一想到自己若是开口说不愿意,楚琮就会疏离自己,他们二人或许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之时,心底就蓦地生出了一股子惶恐,这股恐惧不断地被放大,直到彻底将他覆没。 握着被褥的指尖发白,舒鲤竟不知道,他比他想象中还要依赖楚琮。 舒鲤那边兀自纠结着,这厢楚琮倒是优哉游哉地翻阅杂书,偶尔眼尾余光瞥一眼那翻来覆去又是叹气又是沉默的少年。 第105章 或许需要的时间比他意料之中还要短。 手边的茶早已冷却,楚琮却施施然喝着冷茶,心中快慰非常。 不多时房门被敲响,楚琮前去开门,小二满脸堆笑地捧着一身竹绿新衣,楚琮简单翻了几下,手感顺滑柔软,穿着也不会难受,当即满意收下。 小二得了赏,十分有眼色地重新泡了一壶新茶送来便走了。 楚琮将新衣放在床头,对着那还在装鹌鹑的小少年道:“衣服放在这里。” “唔……我还在想呢。” 被褥里传来舒鲤含糊不清的呢喃,楚琮扬了扬眉梢也不再多言,给足了这只小鹌鹑自闭的空间,继续去看书了。 舒鲤本以为自己会心绪不定难以入眠,没想到在被褥里闷了一会儿后反而睡着了。 许是有所思便有所梦,他梦里竟然成亲了,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喜气洋洋地将自己新娘接回家,谁知洞房时一掀盖头竟然是楚琮。 楚琮一言不发就朝他扑了过来,顿时将舒鲤给吓醒了。 梦中的惊悸还未散去,肚子忽然叫了两声。 许是为了应景,一股喷香浓郁的肉味忽然袭上舒鲤的鼻尖,勾的他本就不安分的馋虫更加躁动。 他这一觉睡得晚,醒来时都已经临近黄昏,楚琮早早点上了烛火背对着他坐在桌边。 舒鲤翻身下床,伸手摸着床头的新衣,想着待会儿还要睡就没都穿,只着了件中衣和外衫就起身了。 楚琮坐在桌边,听见身后动静也没回头,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夹住一只鸡腿放到碗里,“想好了?” 舒鲤眨眨眼,目光落在那碗飘着晶亮油渍的鸡汤上,像是被勾了魂似的,答非所问道:“我饿了。” 楚琮挑眉,心知舒鲤在装傻,也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刚叫的饭菜,趁热吃吧。” 舒鲤面色一喜,忙坐在桌边就伸手去拿筷子,楚琮叫了三菜一汤,十分丰盛,菜色光是看着就令舒鲤食指大动,恨不得化身饕餮三口吃完。 楚琮一手执筷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舒鲤吃饭,舒鲤也不知是锻炼出了足够厚的脸皮还是当真饿狠了,竟然真就盯着楚琮的目光吃了个肚皮滚圆。 一场饭下来,楚琮倒是没吃几口。 舒鲤刚打了个嗝,接着一盏热茶便被推至他身前,舒鲤喝完茶好不容易将饭菜都压了下去,正准备应付楚琮的追问时,却见楚琮忽而开口道:“今天天气不错,晚霞也会很美,想看看么?” 舒鲤鬼使神差地点头道:“好啊。” 于是楚琮起身就将人扯到了背上,叮嘱一句“抓紧”,随后便在舒鲤惊恐且短促的尖叫声中从窗口翻了出去。 二人住在三楼,顶上就是房檐,楚琮不废吹灰之力就背着舒鲤爬到屋顶,此时恰逢最后半抹红日还垂在天际,半边天空都被染上一层橘红,接着是晕染开的粉与蓝,星星点点的飞鸟如同遗落的墨点自天空掠过,投入林间。 晚风温暖而舒适,舒鲤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被这股春风自头顶一路洗涤至足下,方才压抑的紧张尽数消散。 舒鲤忽感肩上一沉,平白多了一件外衫,紧接着楚琮便走到他身边,与他站在一起一同看向不远处的天幕。 “很美啊。”楚琮抱臂发出一声慨叹。 舒鲤紧了紧肩膀上披着的衣衫,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件衣服上残留的楚琮的体温,虽然这多半是他的幻觉,不过……这种感觉倒也不错。 楚琮不再开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舒鲤心知肚明,楚琮在等自己的回答,但他此时此刻忽然也无法抉择了,许是他沉吟的时间稍稍有些久,楚琮眸中倒映着的落日余晖亦渐渐消失,原本晶亮的眸子一时间竟有些黯淡。 “我觉得吧……” “你随我来。” 舒鲤话刚开口,就被楚琮打断了。 随后不给舒鲤拒绝的余地,直接拽着他的手臂就将人往边上带,舒鲤脚下踩着瓦片,走得有些磕磕绊绊的,总担心自己掉下去,丝毫不如楚琮如履平地一般泰然自若。 “你慢点呀,走边上去干吗?那边很危险的。” 舒鲤不解楚琮此举何意,但他早已习惯无条件地信任楚琮。 楚琮在边沿站定,将舒鲤搀扶至身边,舒鲤颤颤巍巍地贴着楚琮站,只要他稍一偏头就能看见底下的街道,当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然而下一瞬,楚琮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握着他的手腕,足下一绊,舒鲤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失去平衡,猛地朝后扎去! 眼见自己要掉下去,横亘腰间的手臂却猛地收紧,一下将舒鲤揽住了。 于是,舒鲤在骤然失重的坠落恐惧之下爆发出一声尖叫,双手死死扒着楚琮的衣衫,而他半边身体都要掉下去了,只要楚琮一松手,他绝对要头朝下摔个半身不遂。 “啊——!!你干什么!” 舒鲤快飙泪了,天知道他本身就有些恐高,平日里站在楚琮身边还好,此时摇摇欲坠的模样简直快将他吓得晕死过去,更是不顾一切地抓着楚琮的衣服就要往上爬。 奈何楚琮力气比他大,轻轻松松就将舒鲤给压制了,维持住一个半坠不坠的模样。 “说。”楚琮面无表情地看着怀中快要吓哭的少年,语调温柔中又带着几丝危险,“说你喜欢我,瑶跟我在一起。” 第106章 舒鲤一张俊脸被气得通红。 好一个“霸王硬上弓”,楚琮当真是不要脸之极!亏他方才还想着和楚琮说明白,先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再说,此情此景,别说是相处了,他生吞了楚琮的心都有。 “我讨厌你!”舒鲤大声喊道,因激动而整张脸都气得通红,眼尾更是溢出泪花,显然是被欺负狠了。 楚琮手一弯,舒鲤身体猛地向下坠去。 舒鲤尖叫一声,吓得闭上眼睛,下一瞬腰间又是一紧,男人的手臂如同钢铁一般死死箍着他,顿时卸去了下坠的力。 舒鲤睁开眼,入目既是楚琮那张既英俊又欠揍的脸,而此时,这张脸上满是戏谑神色。 “快说,不然就松手把你丢下去。” “你……你……你这是逼良为……”舒鲤怒极大吼,然后话到嘴边又被楚琮施施然打断道:“逼良为娼好像不是这么用的,逼你为妻倒是可以用。” 楚琮瞧着怀中少年炸毛似的怒火,心中快意非常,继续逼问道:“快说,说你喜欢我,想做我的妻子,这辈子都离不开我。” 舒鲤哪肯说这般不要脸的话,他此时此刻才发现冷漠只是楚琮披在外头的那件人皮,实则他内里是一个恶劣至极的大淫棍! “我不!你松手!”舒鲤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掰楚琮的手指,然而下一瞬楚琮神色一变,猛地一侧头,一道黑影擦着楚琮的面颊呼啸而过,紧接着楚琮面颊上溢出一道血丝。 空气瞬间凝固,仿佛无形中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舒鲤一时忘记了挣扎,被楚琮拉了上去,只见房屋四周不知何时站了几道黑影,另有一人站在对面的屋脊处,长身玉立负手迎风。 正是那组织的女首领。 楚琮毫不在意地伸手拭去血痕,低低笑着,“藏到现在才敢露面。” 舒鲤轻轻挣了一下,却被楚琮抱地更紧。 “你还没说呢,急什么。”楚琮戏谑瞧了一眼怀中的少年,再将目光投向那几道黑影,全然没有被围攻的紧迫与焦急,有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 顷刻间,四周黑影齐齐动身,朝着楚琮攻来! 楚琮从容不迫,一把将舒鲤揽至身后,躲开了迎面一刀,斜身抬腿去绊那黑影,趁着刺客躲闪的空隙又是一拳砸向其面门,顿时将那刺客砸飞出去。 舒鲤后背一寒,刀光闪过的刹那楚琮已然转身,一把将舒鲤拽倒,又在他即将摔下之时换了只手倾身一环,稳稳拖着他的腰臀将人给撑住了。 随后又是一掌推出,那偷袭的刺客瞬间被楚琮打下房檐,街道上行人尖叫着逃散。 眼见同伴轻松被打落,剩下几个刺客都谨慎了不少,不再轻易上前,趁着喘息的空隙舒鲤忙打量了一眼对面的女人,只见那女首领看见自己人被打落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只定定地站在原地看向这边,叫人摸不清她的意图。 舒鲤急到:“快放开我,你一只手怎么打?” “不放。”楚琮施施然回答,又是侧身一抬手,躲开刺客的匕首后抬腿就是一脚,正中刺客心口! 这一脚用力之大,舒鲤几乎都看见那刺客吐着血倒下,心口很明显凹陷一处。 不等他回神,楚琮又一手揽着他将他上身推到檐外,“你还没说呢,快说你喜欢我。” 舒鲤扒着楚琮的衣袖怒了,吼道:“你要不要脸!他们还没走呢!” “没走正好,让他们听听你有多少喜欢我,多离不开我。” 舒鲤恨不得掐着楚琮的脖子让他清醒清醒,然而当他撞进那双含笑的眸子时,满腔的怒火仿佛被细绵如针般温润的春雨所浇灭。 漫天星辰下,月辉与人间明火相辉映,身下仿若万丈深渊,周身虎狼环伺,本该是绝境之局。 然而他腰间环抱着的这只臂膀却如山一般稳重而可靠。 “说什么……”舒鲤声音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耳边不断拔高清晰的心跳声。 楚琮一把捞起舒鲤,转身挡去刺客的攻击,笑道:“说你喜欢我。” 舒鲤捏着楚琮衣袖的手指几近发白,下一瞬,他再度被楚琮推到的边沿。 仿佛只要他今晚不说出令楚琮满意的话,他就真的要跟自己耗一整晚。 怎的这么霸道专横又恶劣不堪。 “我……”舒鲤红着脸,连声音都有些像是被掐在了喉咙里,整个人都羞的要命,然而始作俑者一边躲开刺客的攻击一边含笑看着他。 男人英俊的面容在灯火下泛着一层暖光,万顷星光仿若都映入一人的眼瞳之中,而这人此时此刻满心满眼都是他。 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情绪瞬间将舒鲤裹挟没顶。 终于,他听见自己几乎是喊一般说出了那几个字。 “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少年清冽的嗓音被这初春的晚风吹去了世间各地,也飘入了楚琮的耳中。 于是含笑的眸子愈发明亮,鼓动的心跳也愈发紊乱。 一切都乱了套了。 楚琮蜻蜓点水般在舒鲤面颊落下一吻,说是吻倒更像是碰了一下,随后那紧紧箍着他的手臂终于松开。 舒鲤整个人都像是被火烧着了,他听见男人对他说 “在这儿等着。” 紧接着,男人弯腰捡起两篇檐瓦,随后就像一只褪去了枷锁的雄鹰,飞身袭向剩下的两个刺客。 第107章 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一场打斗。 楚琮身姿灵活矫健,那两个刺客全然不是他的对手,只几下就被打倒在地,被楚琮一脚又踢了下去。 随后“嗖嗖”几道破空声,两片檐瓦直直地朝着剩下的刺客砸去,砸中的瞬间便听到接二连三的几声惨叫。 胜负顿时明了。 舒鲤想到那女首领,忙转头去看,却见那处屋檐上早已没了人影。 这厢胜负已分,那几个刺客也不恋战,匆匆借着夜色逃了。 几人来的快去的也快,舒鲤直觉有些不太对劲,可细细想来却没什么头绪,然而不等他有所发现,却见楚琮直直地朝他走来。 月色下,男人本就高大的身影更加伟岸,舒鲤想到自己方才所言,不由得面颊飞红,甚至都不敢去看楚琮。 楚琮停下脚步,站在舒鲤身前。 舒鲤紧张地垂下眸,周身都被楚琮那股庞然的威压给逼迫地喘不过气。 男人轻柔地抬起他的下巴,带着剑茧的指腹轻轻擦过那双柔软的唇。 舒鲤下意识缩了一下。 他听见楚琮的声音响起,“本想着……罢了。”男人低笑几声,“等你准备好了再说。” 舒鲤羞恼不已,侧身别扭道:“我要下去睡觉了。” 楚琮欣然应允,展臂打横抱起舒鲤借着月色遮掩从另一边轻功跃下。 因有人从楼顶坠落,很快便惊动了当地府衙,楚琮与舒鲤二人有意躲开衙役们回了房间,四周亦无人察觉。 直至回到房间,舒鲤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方才遭到了一场实力悬殊的围杀。 舒鲤忽而想明白了方才心中觉得怪异的事,忍不住对楚琮道:“你确定你们岛主是被这些人劫走了?萧关还被伤的那么重?这些人看起来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楚琮知道舒鲤在怀疑什么,“那女首领不曾使出全力,萧关应当是被她所伤,至于岛主……或许他们有其他的高手也未可知。” 舒鲤觉得有些道理,迟钝地点了点头。 楚琮将外衫脱了俯身吹熄烛火,黑暗中传来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紧接着一双手从暗处抱了上来。 “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舒鲤脸一红,随楚琮拽去了。 第55章 这一晚舒鲤过得格外难熬,按理说两人情意正浓该是有些肌肤之亲的,结果男人倒是当真只是睡一觉,一点不规矩的动作都没有。 这多少让舒鲤有些失落,但心底却也忍不住地有些小庆幸。 毕竟楚琮如果真的想做些什么,他也不会答应的。 这……这也太羞人了。 而且舒鲤自恃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没有和伴侣成亲之前是不会做那等事情的。 不过想到此处,舒鲤忽地有些沉默。 成亲,就要经过父母,他自己的爹娘是没了,但楚琮有啊! 柳姨对他还很不错,如果自己真的把楚琮拐上断袖这条路了,那不是要断子绝孙?柳姨本就身体不好,也不知能不能接受…… 于是怀揣着这么一份不可告人的小纠结,舒鲤一整夜都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将身边男人都搅地不得安生。 黑暗中,楚琮自身后拥了上来,将舒鲤抱入怀中。 男人的身躯高大而坚实,此时放松后便如同那在太阳下晒了一整天的毛毯,整个将舒鲤都拥住了。 舒鲤很快就不动了,任由男人抱着他,心底原本纷乱的情绪也在不知不觉间沉淀下来,眼皮愈来愈重,直至陷入沉睡。 待舒鲤呼吸平稳后,楚琮才在黑暗中睁开那双毫无睡意的眼眸。 屋外树影摇晃,一只鸟儿轻轻落在窗外,鸟喙啄了啄窗框,发出“笃笃笃”的声音,楚琮淡淡瞥了一眼不予理会,随后低头在舒鲤面颊上落下一吻。 舒鲤在梦中缩了缩脖颈,像是要躲。 楚琮轻笑一声,将被褥拉高盖好,也合眼睡去。 不多时,一声急促的呼哨声响起,那窗前的鸟便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翌日一早,二人退了客栈房间后便准备赶回家。 既然信封是错发的,那么岛主肯定也不在此处,再逗留也无意义,二人刚回到家就看见林山与林嫂正坐在他们院子里和柳姨聊天。 三人面前放着一堆野菜,其中柳姨和林嫂正在择菜,林山则打水洗菜,三人见到舒鲤与楚琮俱是露出开心之色。 “回来啦?事情办得怎么样?”柳姨笑吟吟抬头问道,见二人神色自若,身上也没什么伤,这才放下心来。 舒鲤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楚琮则将马系在门旁,二人走进院中,舒鲤一边捋着袖子一边准备去帮忙,随口道:“没找到人,扑了个空。” “那不要紧吗?”柳姨担忧道。 楚琮略一颔首,半蹲在柳姨身边将她手中的野菜都拿了过去,随口道:“不要紧,也不是什么大事。” 柳姨任由儿子揽活,顺便也将舒鲤面前的一堆也抱给了楚琮,“今天中午做野菜团子和野菜汤吃,这些野菜还是阿山一大早就去采的,新鲜的很。” 林嫂适时笑道:“是呀,阿山昨天去地里看到一片野菜长得不错也没人摘,今儿一大早天没亮就去了,想着小鲤兴许没吃过,这不又紧着送来这么多。” 舒鲤眨眨眼,他其实吃过的,不过人家一片好心他也不打算拒绝就是了,闻言便朝着林嫂和林山笑着致谢,一双眸子都弯成了月牙,“嫂子和林大哥还记挂着我呢,那我今天可要多吃些。” 第108章 舒鲤长得清秀灵动,说话也好听,林嫂听着心中一片熨帖,自是对舒鲤更有几分好感,忍不住手肘拱了拱身边的林山,催促道:“人家和你道谢呢,也不枉你一早就去摘了。” 楚琮漫不经心的眸子微微一动,随后缓缓注视林山。 林山笑了笑,“只是顺手就这么做了,上次小鲤来没吃上我嫂子做的野菜团,今天倒是可以尝尝了。” 舒鲤忽地有些心虚,忍不住朝楚琮的方向悄悄偷觑一眼,却正好被男人抓了个正着。 男人眸子微眯,瞧不出什么情绪来,然而舒鲤心中警铃大作,忙硬着头皮干笑几声岔开话题,“上次匆匆过去也没带点什么,哪儿还能再吃呀,倒是楚大哥,好像很喜欢吃野菜汤。” 舒鲤知道男人私底下肯定要作弄自己来报私仇,索性也把他拉下水。 楚琮看出舒鲤的意图,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点头。 柳姨打趣道:“那今天可就要麻烦你了,这儿这么多人都喜欢吃。” 林嫂笑着称是。 多了楚琮与舒鲤,那一堆野菜很快便择洗好了,林山与林嫂准备去厨房做饭,柳姨自然也是去帮忙,一时间又只剩下舒鲤和楚琮没事情做了。 舒鲤回了房间,将自己原本那套衣服丢进木桶里打算待会儿洗洗,谁料刚进屋子没多久,身后就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关上,“啪嗒”一下从内扣反锁扣上。 舒鲤身子一抖,颤颤巍巍转过身,正好看见楚琮皮笑肉不笑地缓缓走近。 舒鲤干笑两声,主动道:“你来了啊,有衣服要洗吗?我正准备去洗衣服,顺便帮你也洗一下吧。” 楚琮懒得理会他这些托词,上前一把就将人给抵去了床柱上。 舒鲤心猛地抖了一下,眼前男人居高临下地将他迫在角落里,周身散发着旖旎又霸道的气势,直快将他整个人都迷得晕晕乎乎的。 “我倒是差点忘了,你和那林山走得这么近,人家嫂子都看出来了,还打算给你俩牵线。”楚琮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少年,语气恶劣道:“我倒是在考虑该不该先下手为强。” 舒鲤脑袋一团浆糊,哆哆嗦嗦道:“你别乱说,林嫂是好心来送野菜,哪有你说什么什么龌龊心思。” “龌龊?”楚琮笑了起来,声音愈发低沉,灼热的呼吸都几乎擦着舒鲤的脖颈和耳畔掠去,舒鲤瞬间身子有些软,却强撑着不敢表现出来。 “你说得对,淫他人妻者,的确龌龊。”楚琮慢条斯理道:“你都和我在一起了,那林山竟然还不死心,的确十分龌龊。” 舒鲤被他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给弄生气了,林山对他一直很有礼貌,表现出来也是个大哥哥般贴心,哪有楚琮说的这么不堪。 “你不能这样说人家。”舒鲤伸出手指戳了戳楚琮的胸膛,“人家对我规规矩矩的,我也将他视为我的大哥,你这样是污蔑人家清白。” 楚琮见舒鲤一本正经地教训自己,当即忍不住笑了,低头噙住那双喋喋不休的红嫩嘴唇,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舒鲤因震惊而瞬间瞪大的双眸。 此时那双眸子里只有自己。 这种认知让楚琮整个人都前所未有地感到满足,侵袭的动作愈发激烈,仿佛要将舒鲤整个人都掠夺一般凶狠,带着十足的强迫。 舒鲤哪儿承受过如此激烈的吻,一开始还能勉强保持清醒,而后便晕晕乎乎地不知身处何方了,待再度恢复意识后才迟缓地反应到楚琮方才又在逗弄自己,故意气自己! 楚琮一脸餍足之色,终于松开了桎梏着舒鲤的手。 舒鲤红着脸恶狠狠擦着嘴巴,气道:“你还是多想想怎么和你娘说吧!她如果不同意,你又要怎么办。” 楚琮胸有成竹,“她不会不同意的。” 舒鲤哼了一声,对楚琮这股莫名其妙的自信不予评价。 楚琮爱极了他这幅小模样,又上去将人抱住,戏谑道:“如果不同意,那你就哭两声,说你多喜欢我,求她成全我们。” 舒鲤想想那副场景都要打个哆嗦,“怎么不是你跪下来求着她哭?说你多喜欢我,多离不开我?” “因为我要脸。”楚琮施施然道。 舒鲤先是一怔,随后鼓着小脸怒冲冲伸出手指死命戳着楚琮的胸肌,像是要生生戳出个洞来,“那你是说我不要脸?!” 楚琮肩膀抖了抖,压抑不住的笑意自唇边溢出,随即笑声越来越大,终是忍不住般仰着头一边抱着舒鲤一边放声大笑。 舒鲤气的脸都红了,狠狠捶打着楚琮,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奈何男人手臂就像是上了锁一般紧紧箍着他,舒鲤费尽力气都撼动不了分毫。 楚琮忍着笑低头咬上舒鲤的嘴,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 “挺嫩的,脸皮该是很薄,想来也是要脸的。” 舒鲤伸出手肘就要打楚琮,却被男人轻轻松松化解。 二人一番嬉闹就等来了柳姨喊吃饭,等到舒鲤去往厨房时,嘴唇还有些红红的,惹得柳姨关切追问。 “小鲤,你嘴巴怎么有点肿啊,是不是吃了什么身子不适?” 舒鲤身子一抖,想到自己方才与楚琮在房内厮混的场景,忍不住悄悄给了楚琮一眼刀,随后装傻回道:“没有呀,就是喝了杯水。” 柳姨见舒鲤并未表现出什么不适之状,这才稍稍放下心,张罗着众人入座。 第109章 楚琮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舒鲤身边,手在下面悄悄捏了一下舒鲤腰间软肉,随后如愿以偿被少年在桌子底下踩住了脚。 二人一番隐匿的打闹虽不曾引起众人注意,但坐在二人对面的林山倒是眸光微动。 柳姨与林嫂二人做的野菜团子的确十分好吃,团子香香糯糯的,舒鲤一连吃了好几个才停下筷子,待到几人都吃饱后,舒鲤与楚琮这两个没有帮忙做饭的人则主动请缨洗碗。 当然这件事是舒鲤腰做,顺带将楚琮给带上了。 林嫂与林山吃过饭后惦记着大哥还在家里,也没多坐就打算回去了。 待舒鲤洗完碗后出来,正好撞上柳姨准备回房去休息。 想到他和楚琮的事,舒鲤不由得有些心虚与害怕,按照楚琮的性子,他定然是不知道什么叫委婉,肯定上去直接说了,到时候如果柳姨生气了怎么办? 舒鲤越想越情怯,恰逢楚琮捋着袖子从厨房走出,便紧忙将他拉住了,“你真的要今天去说吗?要不……咱们再缓缓吧,比如先铺垫铺垫?” 楚琮挑了挑眉,将舒鲤手握在掌心,随后轻轻一按,“放心。” 言罢,楚琮就进了柳姨的屋。 待那扇木门被关上后,舒鲤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慢了下来,连树上掉落的每一片落叶坠地的声音他仿佛都能听见。 等待的焦灼亦被无限拉长,舒鲤仿佛回到了最初舒家被抄家时,那个时候他举目无亲,唯一疼他爱他的娘亲也早已去世,所有人都在惊惶溃散而逃,舒鲤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手指绞着发白的衣衫,布料都快被他绞烂了。 就像是在等着一柄悬在他头顶的利剑落下。 片刻后,木门被拉开,楚琮的身影走了出来。 舒鲤紧忙上前,见楚琮神色淡淡,看不出来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原本稍稍松懈的心又提了起来。 “怎么样?”舒鲤悄声问道。 楚琮耸了耸肩,舒鲤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不等他失望难过,却听楚琮幽幽道:“我也不知道,我娘让你进去,她想问问你。” 舒鲤原本凉了的心又活泛起来。 舒鲤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进去之际,忽地手腕一紧,被楚琮拖去怀里。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你的。” 男人说话时胸膛亦在轻轻发抖,舒鲤眼眶微热,忍不住也回抱住楚琮,“我也是。” 言罢,舒鲤从楚琮怀中脱身,二人紧牵着的手紧了紧,随后缓缓松开。 舒鲤进入屋内,轻轻将房门关上。 午后的日光十分和煦,洋洋洒洒地落在这间不大不小的卧房内,日光中飘舞着无数细小微尘,舒鲤穿越其中,缓缓走到柳姨面前。 柳姨有些出神,待舒鲤坐下后才轻叹一声,“刚刚……琮儿都和我说了。” 舒鲤桌下的手不自觉握紧,指尖血色全无。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柳姨语调轻柔,与平常并无二样,多少让舒鲤紧张的心情稍稍平复。 舒鲤颔首应声,“好。” 柳姨斟酌片刻才缓声开口,“你和琮儿,是自愿的吗?琮儿脾气差,我自小就知道,他不爱和人相处,恐怕私下里也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但这种事情……是要过一辈子的。” “琮儿喜欢谁,不喜欢谁,他心里比我清楚。”柳姨目光柔和,望向舒鲤的眸光仿佛在看自己的孩子,“你娘亲去得早,这件事我若不问,想必也无人来替你着想。” 听到她提起自己娘亲,舒鲤倏地红了眼眶。 “琮儿若是用武力胁迫于你,你尽管和我说,我定会管束他,不教他来欺辱你。” 舒鲤点点头,声音已有了些许哽咽,抬头时清冽的目光蒙上一层水雾,但却依然能教柳姨感受到其中的坚定。 “这件事我想过了,我是真心的,楚大哥并未强迫我。”舒鲤擦了擦眼角,“我不知该怎么说,总之……柳姨,我若是不喜欢楚大哥的话,也绝对不是那种会随意委身于人的性子。” “我与楚琮,是两情相悦的。” 少年清澈的嗓音在屋内响起,柳姨神色动容,日光落在二人身上,点缀一层暖意。 柳姨也逐渐红了眼眶,“好……那就好,这样我的心也放下了。” 舒鲤出门时,楚琮正在院里逗狗。 那只小奶狗早已抽条长大,也不复一开始肥嘟嘟的模样,隐隐有些林山家那只威武的大狗模子了。 舒鲤出来后就将门关上了,好让柳姨安心午休,楚琮见状也不管那被他玩到生气的小狗,径自站起身就朝着舒鲤走来。 “怎么样?” 舒鲤站定后抬眼去看眼前高大的男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楚琮脸上看到焦急和不安。 当真是有趣。 一股子恶趣味自心底涌起,舒鲤作出一副失望的表情,轻轻叹了一口气。 楚琮一怔,随后浓眉蹙起。 下一瞬,舒鲤就绷不住那股子严肃的神情,整个人大笑一声,朝楚琮抱了上去,一把搂住楚琮的脖颈,欢呼道:“你也被我耍了!” 楚琮失笑,反手将少年抱紧,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些沙哑。 “我竟不知道,你几时学坏了。” 【作者有话说】 一些小情侣的把戏,球球海星(扭扭) 第110章 第56章 有了柳姨的首肯,楚琮行事自然更为出格,甚至也不藏着掖着了,吃饭的时候就直接将手放在舒鲤的腰上,玩似的轻轻捏一下又松开,惹得舒鲤边吃饭边发抖。 最终还是柳姨看不下去了,斥了楚琮规矩一些,这才让舒鲤红着脸逃脱魔爪,但等他看到楚琮那张哪怕被斥责依旧平静无波的俊脸后,舒鲤当真是气的牙痒痒极了。 不过好在楚琮还要些脸,没当着柳姨的面就大咧咧进他房间,而是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晚间舒鲤洗漱后上床,正准备好好睡一觉时,被褥忽然被掀开,紧接着一个带着些许寒意的身躯就猛地贴了上来。 冰冷的寒意激地舒鲤整个人都快要叫出声,然而身后却传来男人低沉的笑。 “你要是叫出来,可就要被我娘怀疑了。” 舒鲤恶狠狠将手肘往后打,却被男人轻松接住,紧接着双腿也被压着,楚琮心满意足地抱着怀中温软的身躯。 “你来干嘛。”舒鲤没好气道。 “自然是来休息。”楚琮语气自然,丝毫没有遮掩的打算。 黑暗中,舒鲤的脸又有些发烫,声音也不自觉低了下去,“你可别乱来。” “乱来什么?嗯?”楚琮来了兴趣,眼见怀中人这般羞怯模样就知他想歪了,不过正好趁此机会再逗弄一番。 舒鲤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正面回话,还要去掰开楚琮放在他腰上的手,“总之不许就是不许,你快点回去睡觉。” “那我非要呢。”楚琮一手支着脑袋,侧身躺在舒鲤身边,另外一只手则轻轻握着舒鲤软和的小手,像是在把玩什么上品玉石。 舒鲤的手白净且修长,握在手中如同握着上好的玉石,令楚琮有些爱不释手。 舒鲤脸愈发滚烫,终是忍不住了将手抽了出来。 “你要是乱来,我明天就告诉柳姨,让她狠狠骂你。” 楚琮见舒鲤一副张牙舞爪却摊开了肚皮任他蹂躏的模样便心软了不少,他倒也没真急色成这样,只是格外喜爱逗弄一下眼前人罢了,闻言但笑不语,执着舒鲤的手凑到嘴边轻轻落下一吻,随后躺下。 “先睡吧。” 舒鲤哼哼唧唧地扯过被子,暗地里往下又卷了卷,心道半夜就要把被子都抢过来,把楚琮给冻回去。 二人依偎着入睡,夜来风起,一场春雨洋洋洒洒地滋润着大地,房内窗户未关,些许绵密的雨丝飘落进来,裹挟着泥土的湿润气息吹入舒鲤鼻间。 舒鲤迷迷糊糊间被冷醒,身后原本躺着的男人不见了。 舒鲤伸手往后一摸,被褥里空荡荡的,楚琮的位置只有些许残余的温度,仿佛是刚起身不久。 “这么早就要起来……”舒鲤揉了揉眼,屋内还是一片黑暗,他尚且分辨不清什么时辰,只以为快天亮了。 屋后有一片树林,春雨打在树叶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舒鲤听着这声音又有些发困,忍不住蹭了蹭被褥,正打算再睡个回笼觉时,耳边忽地听见一声压抑着的怒斥。 说话之人仿佛就在门外,特意放低了声音,唯有方才这一下才发出些许动静被舒鲤听见。 舒鲤复又睁开眼,瞌睡跑了大半,忙撑起上身朝屋外看去。 屋外一片漆黑,因着下雨的缘故连半道人影都透不进来,但舒鲤心底仿佛就认定了楚琮就在门外,而且正在和谁说话。 有什么事情要大半夜的偷偷摸摸说。 狐疑的情绪瞬间袭上心头,舒鲤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心底好奇,悄悄翻身下床,为了防止弄出动静更是连鞋也没穿,就这么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悄悄走到门后,附耳去听。 这一下,竟当真让他听到了什么。 “人已经被控制住了,喂了药。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说话之人是个女人,舒鲤听在耳中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许耳熟,似是在哪里听到过。 倏然,舒鲤灵光一闪,整个人都僵住了,巨大的恐惧如同那夜色中的怪物,瞬间将他吞噬,一颗心如坠冰窟。 那天在幽梦馆,女首领也曾说过话,舒鲤十分肯定,门外之人的声音与那女首领的十分相似! 刹那间,种种猜测不断地自舒鲤脑海之中浮现,为何楚琮总是能全身而退,哪怕知道那封信是被伪送的也一点都不担心,而且那日行刺,女首领分明也在,凭借她能打伤萧关的手段,未必不能伤了楚琮,但她却没有那么做…… 难道……楚琮私底下早就和那女首领有过往来? 仙人岛行事缜密,高手众多,若无内应恐怕在短短几日之内根本无法伤到这个组织的根基。 如若这个内应就是楚琮呢,况且关于自己的身份也都是楚琮告知他的,楚琮定然知道其中不少秘辛。 舒鲤紧张之下几乎忘记了呼吸,再回神后门外并无楚琮的回音,反倒是那女人继续开口催促。 “你说过,会带我们找到秘宝窟,他不见到人是不会开口的。” “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住口!” 楚琮一声低喝,声音中带着几丝压抑着的愤怒。 舒鲤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一步,正好撞上屋旁的小凳子,黑夜中突兀地发出声响,顿时引起门外之人的注意。 舒鲤想也不想,快步跑回床上,一把掀开被褥就将自己裹了进去。 第111章 他两只脚都冷的像冰块,哪怕是裹进被褥里也丝毫感受不到暖意,舒鲤蜷缩着瑟瑟发抖,强行逼迫自己不要多想尽快入睡,以免楚琮回来后发现不对劲,然而他越是想遮掩,就越是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很快,门被轻轻推开,舒鲤呼吸一窒。 楚琮肯定知道他在偷听了……他会怎么做?会灭口吗…… 随着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舒鲤原本紧闭着装睡的眼眸也忍不住睁开,空洞地望着眼前浓重的黑暗。 床轻轻一晃,男人坐了上来,紧接着被褥被掀开一角,冷风灌入激地舒鲤浑身寒毛直竖。 楚琮会怎么做……一刀捅进来还是拿手掐死…… 舒鲤越想越害怕,整个人都如同那受了惊的动物一般瑟瑟发抖,惊惧到了极点后剩下的就是委屈。 凭什么,楚琮凭什么骗他。 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结果还不是有事情瞒着他。 舒鲤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因害怕而泄露一丝一毫的声响,就在他惴惴不安之际,身后忽然环上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怎么抖成这样?” 楚琮的声音依旧温柔,仿佛根本不在意方才被偷听的事。 “外面下雨了,夜里寒凉,怎么连鞋都不穿就起来了。” 男人说着便坐起身,伸手握住了舒鲤的脚。 大掌温暖带着些许粗糙的茧子,如同冬日里最暖的毛毯,一点点温暖着舒鲤冰凉的双足。 楚琮动作轻柔,将舒鲤的脚捂暖以后又躺下,丛身后将舒鲤整个抱进了怀中。 舒鲤握着被褥的手指一紧,忍住想要质问的话,依旧颤颤巍巍地装睡。 只是他的呼吸早已紊乱。 舒鲤不敢去问,直觉告诉他背后的事情将会牵扯颇多,但内心隐隐的酸涩又似针扎一般提醒着他楚琮有事欺瞒于他。 这种被伴侣隐瞒的感觉真的太不爽了! 舒鲤胸口憋着一股子气,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转头就伸手扒着楚琮的肩膀恶狠狠地咬了上去。 楚琮身子一僵,旋即又迅速放松下来。 男人低沉的笑声回荡在耳畔,大手轻轻抚拍着舒鲤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兽,直到小兽平静下来,窝在他怀里不再龇牙咧嘴地动弹。 舒鲤砸吧砸吧嘴,发泄之后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解释的?”舒鲤开口询问,黑暗中一双眸子澄澈而灵动,正眨巴着看向楚琮,语气中满是“我愿意大发慈悲听你解释”的小模样,听的楚琮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又低头吻了一下。 舒鲤伸手去挡,却被男人正好擒住,握在手里轻轻捏着他的指尖。 “先不说。”楚琮开口就将舒鲤气得快要吐血。 舒鲤真生气了,用了力气就要把自己手指给抽回来,却被男人蓦地抓紧,令他动弹不得。 楚琮将舒鲤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微凉的指尖触到那具冬日里带着迫人温度的雄躯,指尖先是一抖,随后才软下来,轻轻贴了上去。 掌下心跳声平稳而坚定。 “咚咚——”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自己也没想好。”楚琮按着舒鲤的手,轻声道:“这世上能杀我的人屈指可数,现在也多了你一个。” 舒鲤皱了皱眉,“好端端的,我杀你做什么。” 楚琮笑了起来,胸膛也跟着发抖,滚烫的体温几乎要将舒鲤的指尖都燎烧了。 “我如果将来对你不好,你可以拿着匕首,从这里……”楚琮手腕一动,五指轻轻扣入舒鲤的指尖,掌心相贴,随后又将二人紧牵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这里刺进去,只要是你动手,我都不会反抗,怎么样?” 舒鲤心神微动,却强撑着嗫嚅道:“那也只是你嘴巴说说,你要真反抗,我还能打得过你不成?” “那你现在试试。” 楚琮说罢,一发力就将舒鲤整个人都从侧身抱了起来,随后仰面躺着,任由舒鲤趴在自己身上。 舒鲤手忙脚乱之下想要坐起身,却误撞到了男人,顿时黑暗中楚琮发出一声闷哼,随后空气一滞。 二人同时停下了动作,就这么僵在原地,忽然楚琮动了一下,舒鲤瞬间面色通红,忙不迭地翻身要跑,又羞又怒道:“你这个……这个……登徒子。” “我又没做什么,是你反应过度了。”楚琮坐起身就作势要来抱舒鲤,吓得舒鲤连滚带爬跑到对面去,赤着脸大声道:“我说了不行!得等到成亲以后!” “那我们明天就成亲,反正娘也同意了。”楚琮不顾舒鲤反对,伸手握着他的脚踝就将人给拖了回来。 “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就去采买事物。” 【作者有话说】 一些小情侣就被锁,我也没写啥啊……跪地 第57章 “什么?”柳姨搓着衣服的动作不由得僵住了,惊讶地看着眼前二人。 楚琮神色自若站在对面,舒鲤则整个人都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躲在楚琮身后,还不断地扯着他的衣袖,示意快住口。 “娘,既然你都同意了,我想和舒鲤成亲。” 楚琮重复着又将话说了一遍。 柳姨先是震惊,随后脸色微微有些动容,像是还没回过神。 舒鲤见柳姨一直不说话,恨不得将楚琮给拽回去。 第112章 天知道昨晚舒鲤以为这只是一句戏言,没想到第二天楚琮就来了个晴天霹雳。 就在舒鲤羞地无地自容之时,柳姨倏然一展笑颜,“可以呀,我只是没想到我还能活到你成亲的这天,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罢了。” 楚琮也跟着笑了笑,随后将躲在自己身后的舒鲤给拉到了身前,两手扶着舒鲤的肩膀将人给掰正了面对柳姨,“你想怎么办婚事?” 舒鲤忙摇头,“不不不……我觉得不急。” 柳姨嗔道:“还不急呢,我还等着喝媳妇茶,不过你如果不想大操大办也没事,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也能行。” 舒鲤红着脸悄悄看向楚琮,正好男人也在看他,二人目光相对的瞬间自有一番含情脉脉。 柳姨坐在一旁看地忍不住地掩嘴,“还瞧呢,想要操办婚事事情可多着呢,今天你们先去镇子上买点必备的货品,再订两套婚服,等过几天我去寺里上柱香,顺便也问问日子,虽然咱们要从简,但该有的好兆头也得一并安排上。” 楚琮“嗯”了一声应下,三人一番讨论之下才定了要买哪些货。 “成亲要准备这么多东西啊。”舒鲤看着楚琮记下的一长串的物什,忍不住咂舌道。 楚琮也觉得有些头大,柳姨便道:“你们既然想要从简,那就随便看着挑几样买回来好了,不用全买。” 舒鲤想着也对,那些什么床上撒的东西就免了,钱嘛……还是省着点花。况且他都和楚琮住了这么久了,成不成亲也就是个形式,他其实不怎么在乎,不过楚琮想要,他也就配合了。 二人定下后便一道赶马上街,顺道还去了上次订春装的铺子又订了两套婚服,不过最早也只能排到一个月后了,舒鲤对此没什么意见,倒是楚琮蹙着眉头有些不满。 老板见状只好赔笑道:“二位客官,实在是绣工最好的那位绣娘这几日有事回家了,得过几日才来,她手上的订货也多,我这已经是最快的时间了,这刺绣可是精细活,也是为着这喜服更精美,还望客官海涵呐。” 楚琮虽长得俊,但平日里冷着脸时还是有几分凶煞气的,舒鲤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楚琮见好就好,然而楚琮却忽地低头凑到他耳边轻声耳语几句。 舒鲤先是一愣,随后整个面颊都有些发烫,不可思议地看向楚琮,“你……你这可是在街上!不要乱说!” “实话实说罢了,也是有人整天喊着还没成亲,不可以。” 楚琮施施然站直身子,爽快付了定金后便携舒鲤出门去了。 舒鲤气得要拿针线把楚琮的嘴巴给缝起来。 这种话是可以当着人的面说的吗?别以为他看不出来方才那成衣铺子老板微妙的表情,他肯定听懂了! 舒鲤只觉得自己脸都快丢尽了,说什么都不肯再和楚琮走一道,非得一前一后岔开走,以示他的立场。 “别的东西都可以等衣服好了再买,就是这酒得先带回去。”楚琮捏着出门时带着的那张清单,随意看了两眼便转头对舒鲤道:“走,去幽梦馆。” “去那儿做什么?”舒鲤疑惑,“你现在就要告诉他们了吗?不是说不喊人去么。” 二人早已想好只是自己在家里置办,不打算邀请其他人来凑热闹。 “去买酒。”楚琮坦然自若,“上回你拿的酒看起来效果不错。” 舒鲤明白过来便狠狠给了楚琮一肘击。 楚琮不慌不忙抬手一接,扬眉道:“为夫这是替你着想,你该好好承情才是,怎的还动手动脚的。” 舒鲤不吃他这套,反问道:“你还有事儿瞒着我呢!我都没和你算账。” 舒鲤一提这个楚琮便闭嘴了,舒鲤哼哼唧唧地瞥他一眼,像是个斗胜的小狗崽子,晃着尾巴就走前面去了。 楚琮失笑摇头,缀在少年身后一道前往幽梦馆。 二人依旧是从后门进去,一路竟也畅行无阻,直至那座熟悉的小楼显露人前。 还未走近舒鲤就看到了二楼走廊上晒太阳的萧关,落音坐在一旁正那这一卷书在看,日光落在二人身上倒显得此情此景十分和谐。 楚琮上前几步,楼上二人也发现了来者皆是面露喜色。 “哟,今天怎么来了,稀客啊。”萧关双手支着连廊木架,冲着底下人笑呵呵道。 楚琮没搭理他,领着舒鲤从走廊上去,舒鲤则趁机朝萧关和落音打了声招呼,落音微微颔首笑着回应。 “今日来是向你们买两坛子酒。”楚琮上来便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萧关和落音对视一眼,虽不知道楚琮用意为何但也没拒绝。 “不用买,这样的酒我这边多的是,我直接送你们几坛子。”落音起身带路,众人便都跟着他一起下了楼。 储藏酒水的地方并不在小楼里,而是在一个统一的大仓库,落音名下有着好几大坛,其中打一些出来分给楚琮和舒鲤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仓库管事见着一行人先是一愣,随后便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飞速逃了。 舒鲤好奇道:“他这是怎么了?” 落音无奈摇头,“前些日子萧关想来拿酒,这管事不认得他就阻拦了一下,谁知萧关……哎罢了,总之这管事就格外害怕他,见着就逃。” 舒鲤打量了一眼萧关,此人倒是像没听见似的,还十分不要脸地朝舒鲤笑了笑,猥琐道:“怎么?上次带回去那坛喝完了吧?我早说了这酒可是好东西,保管你喝了一坛还想要第二坛。” 第113章 舒鲤想到喝完酒之后的事情便忍不住红了红脸,倒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对劲,只是干咳几声岔开话题,“萧大哥你总这样横行霸道的,会让落音公子很难做人的。” “怕什么。”萧关嗤了一声,随后道:“等事情结束了我就带他离开这里,还怕得罪人?” 离开?事情结束后? 舒鲤敏锐地感觉到萧关口中的事情一定和仙人岛离不开干系,不过他再怎么追问萧关定然也不会告知他的,遂含糊应了几声就停在了门口。 楚琮随落音进去取酒,萧关则站在门口和舒鲤一起等。 “公子……” 倏然一道细弱的声音从旁边传出,舒鲤起初没注意到,直到那声音再度拔高些许唤了一声。 “小公子!” 舒鲤循声看去,却见一个小少年站在拱门边,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往这边看,待瞧见舒鲤发现他后便是双眸一亮,伸出手挥了挥,“公子,你来一下。” 舒鲤想了会儿才认出这少年正是之前与楚琮站在后门纠缠被他塞了银两打发走的小少年。 萧关也注意了这里,只不过随便一瞥那少年见是个熟面孔便没多管,舒鲤见他不出声,想着楚琮就在里面,因此也不怎么担心,就朝着那少年走去。 少年见舒鲤走来,面上露出一抹复杂之色,旋即又挂上笑容,挥挥手道:“公子,我还以为以后见不到你了,你还记着我吗?” 舒鲤见他一副讨好的笑容便赶忙道:“咳我今天出来身上没带钱。” 少年也想到了那件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有件事要和你说,是关于落音公子的,你过来些。” 舒鲤不疑有他,上前走到拱门边,然而刚站定眼前便是一黑,紧接着一只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口鼻,一股异香袭来,舒鲤半个字都不曾发出便瞬间意识昏沉,身子一软就要往下倒。 女人一把扶住晕倒的舒鲤,看了一眼贴着墙角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的少年,将抵着他后腰的匕首插回腰间,哑声道:“做的不错,给你钱,拿着逃命去吧。” “他……他是个好人。”少年虽骇到面色惨白,却仍止不住出口相劝。 女人微微一笑,露出的眸子弯成月牙,少年抖了抖立即住嘴了,随后捧着手中的钱袋就快步离开。 暗处走出一个身着馆内粗布衣衫的汉子,女人看他一眼,随后抬了抬下巴指向那少年的身影。 “解决他。” 汉子点点头,快步离开。 女人伸手轻轻在舒鲤昏迷的脸颊上点了点,这才反手将舒鲤背了起来,又用一根绳子将二人身躯捆在一起,随后遁入黑暗之中,呼吸间便没了踪影。 仓库内。 楚琮怀抱着两个小酒坛,身后跟着落音,二人打好酒后就准备离开,刚一踏出门楚琮便皱起了眉。 “舒鲤呢。” 萧关靠在门旁,小指挖着耳朵随口道:“不救在那边么?刚才一个小美人来找他,或许一起去玩了吧。” 楚琮半信半疑,大步走至拱门处,拐角一看登时目眦欲裂。 酒壶坠地碎裂,溅洒的酒水浸湿了楚琮的衣衫下摆,酒水沿着石缝一路流进草丛间。 楚琮双拳紧握,臂上青筋暴突,目光犹如恶鬼般森冷,不发一语将那钉死在墙上的匕首拔了出来。 匕首上插着一块手帕。 “想救他,就来找我。” 短短几行字却如尖刀般猛地刺入楚琮身躯,原本高大的身躯竟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楚琮眸中满是血色,一手执着匕首便将那块手帕撕成两半,狠狠踩在地上。 萧关与落音也发觉不对赶来查看,待看清眼前景象后俱是一愣。 “这……”萧关尤为惊讶,他分明没有感知到什么气息,怎么会平白无故就消失了。 楚琮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扫过萧关,后者顿时遍体生寒,心底也隐隐有了一个想法,忙道:“你先别急,如果是那些人的话,舒鲤应当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们想要的只是让岛主说出藏宝库的下落,舒鲤他……” 话音未尽,萧关胸口猛地一震剧痛,紧接着便被一道罡劲扫了出去,霎时间心神大震,背部狠狠砸上墙壁,跪下的瞬间吐出一口鲜血。 落音惊呼一声,冲了上去挡在萧关面前,“别!现在要紧的是找到小鲤,事发突然对方肯定还没有走远,萧关也可以帮你去找人!” “你让你守着他。”楚琮已然极为愤怒,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在发抖,握着匕首的手臂更是肌肉鼓贲,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那匕首狠狠刺入眼前人的身躯之中。 萧关沉默片刻,伸手擦去唇边鲜血,强忍着心口的疼痛站起身,喘了好久才勉强顺过气来,“我会去找他的。” 楚琮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他如若有半分闪失,你且等着。” 言罢,楚琮转身便走。 落音想要去扶萧关,却被他轻轻推开,“乖,你先回去。” 落音面色凝重,思索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劫走小鲤的人,你知道吗?” 萧关苦笑两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打伤我的那些人了。我这些时日也暗中调查过,那些人不是中原人,而且很可能和二十年前覆灭的金砂王朝有关。” “金砂王朝?”落音神色微动,“这个王朝不是被雍国吞并了吗?都过去二十多年了,竟然还有后人遗留。” 第114章 萧关深吸一口气,由着落音搀扶,“你猜猜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落音张了张口,却忽地不寒而栗。 二人两厢沉默,最终不再多言,匆匆回小楼去了。 第58章 马车一阵剧烈颠簸,昏迷着的舒鲤身子一歪,脑袋猛地磕在车厢上,顿时痛醒了。 眼前先是一片模糊,随后光源缓缓清晰,舒鲤这才得以看清自己的境况。 他好像是在一辆疾驰的马车里。 舒鲤双手双脚都被捆着,整个人斜靠在车厢上浑身酸痛无比,车窗被厚厚的竹帘遮住了,只能隐约在晃动间窥得些许亮光。 还是白天。 舒鲤头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此时嗓子也干的要命,像是徒步在沙漠里走了几日般难受。 就在此时,车帘被轻轻撩开,一道女人的身影出现在舒鲤面前。 女人作一副农妇打扮,身着荆钗布裙,模样虽普通但眉目间却独有一股凌厉的气质,怎么都不像个寻常农妇。 舒鲤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女人就是那女首领! 女人撩了下头发,随意在车厢内的小凳子上坐下,对着舒鲤笑了笑,开口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杀你的。” 舒鲤才没那么傻相信她的鬼话,依旧是满眼的戒备。 “自我介绍一下。”女人身子后仰,靠在车厢内,与舒鲤面对面坐着,“我叫木朵,你也可以喊我木姐姐。” 舒鲤眨了眨眼,尽量伏小做低道:“木姐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楚琮啊楚琮,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许是舒鲤乖巧的行为让女人很满意,木朵粲然一笑,撩开竹帘对着外面喊了句话。 这话不是中原官话,舒鲤没听懂。 然而下一瞬门帘掀开,一名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放了个酒坛进来,朝女人一躬身退下。 木朵将酒坛拿来,伸手将封盖揭了递到舒鲤面前,“喏,喝点吧。” 舒鲤吸了吸鼻子,顿时一股浓烈刺鼻的酒味传来,忍不住皱了皱眉,“我想喝水……” 说罢舒鲤就小心翼翼抬眼去打量木朵的脸色,见其并未有怒意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木朵耐着性子道:“且将就着喝几口,等到了地方我再给你找水喝。” 舒鲤闻言只好作罢,低头就着女人的手喝了几口酒水,好在这酒不算烈,入口也只是有些辣嗓子,多多少少也缓解了一些喉口的干痒。 木朵将酒坛盖上放在角落里,伸出一条腿抵着一面酒坛翻倒,随后一手撑在腿上,掌心拖着下颌,定定地打量着舒鲤。 女人的目光直白而锐利,仿若一柄利刃,一点一点地从舒鲤的头顶划开,再沿着他每一寸肌理划开皮肉,仿佛从里到外都要仔仔细细观察一个遍。 倏然,木朵笑了起来,“你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舒鲤不明白她话中隐藏的寒意,因此也没有开口。 暔沨 “我其实早就注意到你了。”木朵笑着道:“那天晚上你刚下床我们就发现了。” 舒鲤目光微动,呼吸也忍不住放缓。 女人很满意舒鲤此时的表现,放松了身体向后仰去,手指勾着头发打转,饶有兴致道:“你想不想知道楚琮和我、和我们是什么关系?” 舒鲤老老实实点头,恐怕此时他再嘴硬女人也不信的。 “他都和你做那种事儿了,竟然一点身世都没告诉你?”木朵忽然瞪大了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 舒鲤有些无语,心道自己看起来有那么好挑拨关系呢。 女人似乎也没想着舒鲤会有反应,反倒是自己说完就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倒是个老实人。”木朵说道:“我实话告诉你,仙人岛的确是我们埋伏的,那姓萧的也是我们伤的,故意留了一命放回去,而楚琮嘛……他早在五年前就知道这一切的安排了。” “甚至一开始去救你,也是为了今天的事。”木朵面上露出几抹得色,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舒鲤,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被欺骗后的愤懑之色。 可惜舒鲤早就对此有心理准备,闻言也只是心口微微发闷,有些酸涩,心道楚琮你个大骗子,果然对我就没安好心。 “我们本来是想去找那岛主的,可惜那人狡猾的很,提前一步溜了,楚琮这才去救你,想把你抓手上等岛主来接,没想到他倒是能忍,亲儿子命悬一线竟然能忍着不出来。” 木朵嗤了一声,语带不屑,随后又将玩味的目光投向舒鲤,忽地压低身子道:“我倒是很好奇一暔沨件事,楚琮这么个狂妄自大又性情恶劣恶劣的人,到底看上你哪一点了?竟不惜为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计划,逼得我不得不亲自出手。” 言罢,木朵伸手轻轻勾起舒鲤的下颌,细长的眸子如蛇般阴冷,细细地打量起舒鲤的面容。 舒鲤浑身都止不住地轻颤,强自镇定道:“因为他想独吞那笔钱。” 木朵眸光微动,旋即一凛。 舒鲤眼见此情态便继续胡编道:“他想哄我和他在一起后带我去见我爹,然后让我爹将宝库的位置告诉他,他不想把这笔钱分给你们。” 眼见女人眉梢一挑脸色也有些不对劲,舒鲤忍不住在心底打了个突。 反正也是楚琮先隐瞒他,他现在随意编排楚琮也是为了自保。 第115章 舒鲤打量着女人的脸色,继续道:“他说以后想和我一起归隐所以他不想和你们一起混了。” 木朵忽然笑了起来,仿佛捉住了什么破绽一般,自信道:“你在说谎。” “他不会和你归隐的,他归隐了,他母亲的仇怎么报?” 舒鲤一愣,装作懵懂道:“柳姨现在身体好好的,报什么仇。” “不是那个女人,是漠兰王妃,金砂王朝的王妃。”木朵说完只见舒鲤一脸傻样,索性摊开了话头,“你还当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二十多年前,雍国与月泉国毁坏盟约,暗自联军攻打我朝,我王领兵在外,月泉国便偷袭了我们国都,王妃那时受惊临产,混乱之中产下一男婴,随后王妃将男婴放逐木渡河,死于乱军之中。” “雍国与月泉国的联军残暴不堪,在我城中大肆屠戮百姓,坑杀戕害人命无数,此乃血仇,十多年间我们多方辗转才找到那时已拜入仙人岛的小王子,得知他名为楚琮,之后便一直暗地里与之来往书信。” “否则……”木朵双手环抱着坐直了身子,弯刀一般的眉梢扬了扬,“我们哪儿能那么顺利地安插自己的人手和探子。” 舒鲤完全被她这番话给弄蒙了,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又听到木朵开口道:“你也别想着等他来救你了,走之后我特意分了好几路人马离开,他根本猜不中你在哪一辆马车上。” “而且……”木朵忽然拉长了声音,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我还安排了一个人去找楚柳,你猜猜他会选哪一个呢?” 舒鲤浑身血液顿时冷至冰点,原本还绷着的脸色瞬间苍白,紧接着便是滔天的怒火,终是忍不住骂道:“你无耻!抓我就算了,你还要去伤害柳姨!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帮你做任何事,你尽管杀了我,反正楚琮会为我报仇!” 舒鲤一想到柳姨只身在家生死未卜便怒从心来,他不希望柳姨出事,更不希望楚琮为此而陷入两难之地,如果可以选,那么他宁愿楚琮先回去救下柳姨。 至于木朵说的那些,什么灭国之仇,亡国之子,他统统都不在乎。 舒鲤一扫方才的乖顺之态反而剧烈挣扎起来,奈何手脚被缚压根无从发力,只好一下下地猛地撞击着车厢,马车本就因疾驰而晃个不停,在舒鲤的挣扎下愈发摇摇欲坠。 木朵冷眼看着舒鲤,随后起身甩手就是一巴掌。 木朵手劲极大,这一下几乎将舒鲤整个人都打晕过去,舒鲤强撑着一口气怒视吼道:“你休想让我帮你做任何事!” 然而下一瞬,木朵反手又是一巴掌。 舒鲤被打地眼冒金星,耳畔嗡鸣声不止,只觉得面颊火辣辣地疼,本就因药效而疲软的四肢更是一下子失去支撑的力气,重重摔在车厢里。 木朵拔出腰间匕首,将刀刃在酒中过了一遍,随后将刀面贴在舒鲤红肿的脸颊上,轻声道:“再叫一声,我就把你舌头割了,反正你只要活着我就能把人交出去。” 浓烈刺鼻的酒味不断冲进舒鲤的鼻腔中,熏地他脑子愈发昏沉,喉口发紧就是一阵干呕。 木朵冷哼一声,将匕首收起,也不再管躺在地上痛苦蜷缩的舒鲤,自己走了出去。 马车依旧有条不紊地行驶着,落日下拉长了影子,宛若一柄柄尖利的刀刺入这片大地。 舒鲤趴在地上喘着气,脸上火辣辣地疼,手脚无力之下只能一点点地靠膝盖挪动自己的位置,直到再度爬起身,背靠着坐垫长出一口气,勉强将自己紊乱的心绪平复下来。 舒鲤咬着唇,脸上的疼却丝毫抵消不了内心的愧疚与惶恐,还有一丝不安,一丝眷念。 楚琮,你这个王八蛋,让你有事瞒着我。 还说跟在他身边安全……结果自己还要被打。 舒鲤含着眼泪喃喃低语,嘴上抱怨,心中浮现却是二人过往的一幕幕场景。 男人那霸道的性格,腻死人的情话还有总爱戏弄他看他脸红的恶劣行径在此刻竟如同一根根细小的丝线,一缕缕地缠着他的心脏,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就这么一点点地勒进他的心里,直至将那颗心勒地喘不上气来。 又痛又酸。 马车带着舒鲤一路疾驰而去,在日落下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 舒鲤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他只知道自己离家越来越远,离镇子越来越远,也离楚琮和柳姨越来越远。 木朵他们要去哪里,他们要把自己怎么样,舒鲤一概不知。 他恍惚间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最初被发卖时塞进的那辆马车里,他也是这样缩在角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但后来……楚琮来了并且救下了他。 这一回,楚琮还会来吗? 舒鲤忽然觉得心口酸涩难当,忍不住张开嘴呼吸,狭小的车厢内惟有他一人低低的啜泣声。 他多希望下一瞬楚琮就能出现。 但他又不希望楚琮来的太快,这样柳姨就会有危险。 舒鲤蜷缩成一团,犹如幼兽一般只能尽力缩起来保护自己,目光空洞地望着那透着些许残阳余晖的竹帘,直至那最后一抹红光消失,车厢犹如一个牢笼,将他裹挟着带往未知的将来。 第59章 舒鲤迷迷糊糊间又睡了一觉,醒来时马车还在行驶。 第116章 长时间的捆缚下舒鲤的四肢更是酸的要命,在地上挪了好半天才勉强坐了起来。 肚子里空空如也,饿的直叫。 舒鲤舔了舔唇,又缓慢挪着身体往窗边靠去,想透过那竹帘间的缝隙看清楚自己所在。然而他刚一动作,车帘就被拉开了。 木朵走了进来。 “你还是省点力气吧,等到地方了你还得跟我们走一段路呢。”木朵拿了一个纸包,扔到舒鲤面前。 舒鲤看了那纸包一眼,又抬眼看向木朵。 木朵恍然大悟,呵呵笑了两声上前去将纸包拆开,里面裹着两块饼,饼又厚又硬,瞧着便不怎么好吃,但舒鲤实在是饿着了,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两块饼上,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我差点忘了你现在不方便吃,那只好我来喂你了。” 木朵说罢,就用指尖掰下一小块饼送到舒鲤嘴边,“喏,里面没下毒。” 舒鲤沉默着张口,将那块饼咬住,随后垂着眸子缓慢咀嚼吞下,木朵也不着急,等舒鲤吃完嘴里的饼后又继续掰了一小块再递过去。 舒鲤再度吃下。 木朵喂了小半块之后舒鲤就不吃了,木朵见状也不勉强,自己将剩下的饼包了起来。 舒鲤见她要走忙开口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话出口的瞬间舒鲤才发觉自己声音哑地厉害,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木朵挑了下眉毛,“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说罢,木朵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再度将舒鲤一个人丢在这狭小逼仄的车厢里。 眼下已经是深夜,马晨已经行驶了大半天,晚上这群人必定要找个地方修整一番,否则马根本吃不消这般长时间的跋涉。 如果可以趁机留下点什么,若是楚琮寻来也能看到。 舒鲤打定主意后反而沉下了心,安静坐着等这一行人停车修整。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舒鲤便听见外面传来几道男人声音,说的话他听不懂,但隐隐能猜测出来是探路的回来了。 很快木朵便吹了一声唿哨,马车逐渐停下,四周稀稀落落地响起马蹄声,纷纷停在马车四周,紧接着便是好几道陌生的男人声音。 舒鲤精神一振,心道就是这个时候了,于是赶忙用肩膀撞向车厢,试图引起车外人的注意。 很快木朵便撩起车帘将脑袋探了进来,“你做什么?” 舒鲤尽量让自己表情显得真诚,诚恳道:“我想小解。” 木朵看了他一眼,转头朝外挥挥手,很快便走来一个身高八尺肌肉健硕的汉子,二人用舒鲤听不懂的话交谈片刻后木朵才努了努嘴道:“可以,他带你去。” 说完木朵就走了,想必是有其他的事,随后那汉子又主动上了马车。 马车本就狭小,这汉子又生的格外高大健壮,一进来就几乎将整个空间都塞满了,舒鲤往角落里缩了缩,露出一副害怕的神情。 果不其然那汉子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紧接着将舒鲤脚上捆着的绳子解开,动作粗暴地将舒鲤拽下了马车。 舒鲤一边装害怕一边悄悄用余光打量四周,马车周围停了四五匹马,木朵坐在道边的石头上,身边站着几个人,似乎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舒鲤飞快地扫过一眼,粗略估算大概有十几个人,分布在马车前后,这一行人休息期间也十分沉默,大多各自三四人成一组坐着吃饼,并不多说话。 整个车队都仿佛被阴云笼罩着一般,压抑非常。 带路的汉子随意将他领到了路边的树林里,没走太远就将舒鲤一推,随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舒鲤头皮发麻,小声道:“你看着……我尿不出来啊。” 男人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依旧如小山一般矗在原地动也不动。 舒鲤无法,只要攥着裤腰带一副有苦难言的表情。 男人见他这幅扭扭捏捏的样子才反应过来,眼里露出一丝鄙夷,随后转过身去。 舒鲤趁机四下环顾,想找点什么东西留个记号,未料这地方只有些枯枝杂草,连个大些的石头都没有,若是留点什么也太招眼了,遂只好作罢。 眼见那男人快瞪得不耐烦了,舒鲤这才急匆匆解决了准备回到车队里去。 这下不用木朵示意,舒鲤自觉地就钻进了马车里,木朵见状挑了挑眉头,满意道:“还算有点眼力见。” 言罢,那汉子又拿了绳子将舒鲤的脚捆上。 舒鲤心中遗憾却并未就此气馁,反而摸清楚车队人数后多少也有了几分底气。 若是楚琮和萧关一起来,也未尝不能将自己救出去,这车队的人并不多,想必大部队还没有赶来,若是真等到了地方,怕是再来十个楚琮也难以将自己救出去了。 舒鲤暗自叹了口气,决心不再花费力气,再等几日看看。 一行人日夜兼程,只有晚上才会停下来小歇片刻,路过几个驿站后便会换一批马,尽量不拖慢脚程。 许是舒鲤这几日的表现都格外乖顺,木朵偶尔也会上车来与他闲聊片刻,舒鲤听得出来她在套自己的话,于是每每谈及有关楚琮的事就被他含糊略了过去。 木朵也不傻,看得出来舒鲤极力维护楚琮,忍不住就笑道:“这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要来的话人早就来了,你还是不要再耗费精力了,与其想着等你那注定来不了的情郎,不如想想该怎么去见你亲爹。” 第117章 舒鲤虚弱地笑了笑,没有回话。 木朵不给他吃饱饭,或许是怕他吃饱了就想些歪心思,每次都是只给他小半块饼充饥,起初还能撑着,如今已是连说话都感觉十分疲累了。 如果楚琮再不来,他恐怕不是被眼前这女人杀死就是被活生生饿死了。 木朵见舒鲤不搭话茬也有些索然无味,坐了一会儿后就出去招呼人停车准备修整一番。 舒鲤脚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只是双手还是被捆着,最近他发现这一行人休息的越发频繁了,料想是快要到他们的地方因此也有所松懈。 日头西沉,马车停在小道旁,舒鲤被允许坐在车辕上由两个汉子站在旁边看守,木朵则和其他人围坐在不远处升起了篝火在烤野兔野鸡。 舒鲤几日都没吃过肉了,如今闻着那肉香忍不住就有些馋,目光也直勾勾地盯着木朵手上烤好的野兔肉。 木朵撕下一条兔腿递给身边的男人,张口说了句话,随后又指了指舒鲤。 男人不情不愿地接过兔腿走了过来,舒鲤精神一振,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喏!”男人将兔腿递给舒鲤,转身就走。 舒鲤喜不自胜,拿着兔腿就开始啃,兔肉鲜嫩加上调料的配制,张口咬下满嘴生香。 舒鲤囫囵吞枣地将那兔腿吃了干净,恨不得连骨头都嗦一遍,这般狼吞虎咽的模样惹得木朵身边几个汉子纷纷哈哈大笑起来,反复在看什么好戏似的,手指着舒鲤叽里呱啦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木朵也有些忍俊不禁,朝着身边几人呵斥几句便继续张罗着烤肉,没再去管舒鲤。 舒鲤悄悄松了口气,将吃剩下的骨头藏了起来。 身边看守他的两个男人果然没注意到他这一动作,这不禁令舒鲤胆子更大几分,为免事情败露,舒鲤吃完后便回了车厢,几人也并未多想,任由他去了。 黑暗中,舒鲤蜷缩成一团,面朝车厢,悄悄地将衣袖里的骨头拿了出来,手指一点点摸索着骨头,寻了一端悄悄咬碎,又将碎骨头茬清理掉,直至清理出一端锋利的骨尖。 马车忽然摇晃了一下,似乎是有人上车了。 舒鲤立马闭眼装睡,将骨头塞回衣袖里,那人掀开车帘见舒鲤乖乖躺着便放下了戒心,不再像之前一样仔细查看,只随意一瞥就放下了帘子。 舒鲤等了一会儿,见的确再无人来这才悄悄出了口气,手指捏着衣袖里的骨头,仿佛这能给他带来什么安全感似的。 一行人吃饱喝足后便继续散开来修整,舒鲤则抓紧时间休息,因为再过不久他们又要启程,到时候马车颠簸下根本睡不着,更遑论等到了地方以后他会面对什么。 这种未知的恐惧一直萦绕在他心头,随着时间流逝,这股惊惶无助的感觉便愈发明显。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舒鲤还是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他又做起了梦,在梦里他依旧身处那间农家小院,柳姨坐在院子里,他躺在门口,楚琮则坐在他身边给他捏腿,二人凑在一起说着话,就这么天南海北地聊,仿佛有一辈子都说不尽的话语似的。 “小鲤” 梦中楚琮的身影逐渐清晰,男人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声音中带着几分宠溺,舒鲤侧过头,将男人的手拉至心口捂着,黏黏糊糊地回应了。 “小鲤……” 楚琮指尖动了动,将手抽了出来,随后缓缓俯身将要吻下去。 舒鲤看着那张不断放大的俊脸,忍不住闭上眼,等待着他的亲吻,尽情地沉溺于这一场醉人的梦境之中。 “小鲤!” 男人的声音忽远忽近,一下子仿佛远在天边,下一瞬又好似在他耳畔忽地响起。舒鲤却只想沉溺于此,忍不住伸手揽住了男人的脖颈,想要去主动吻他。 一阵狂风扫来,瞬间所有的景象都如同脆弱的纸卷一般被撕碎。 “醒醒!” 熟悉的声音如同炸雷一般猛地在耳畔响起,紧接着是混乱的嘈杂声,女人的吼声与汉子的怒喝,夹杂着短兵相接时发出的铿然冰冷的声音。 舒鲤蓦地瞪大眼,一双冰冷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黑暗中,一道被他牢牢刻印在心底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舒鲤在这一刻几乎忘记了呼吸,只愣愣地看着眼前明显清瘦了的人。 “楚……楚琮?” 舒鲤不可思议地伸出手想要去摸他的脸,半路却忽地停住了。 这如果是一场梦…… 然而不等他有所想法,楚琮就已经动身将他拥入了怀里。 熟悉而温暖的怀抱如同这世间最为锋利的矛,一下子就将这几日以来舒鲤不断加固的心防彻底击了个粉碎。 舒鲤鼻尖发酸,忍不住哭出声来,呜呜咽咽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知道死死抱着眼前的男人,仿佛要将自己这几日所受的委屈毒宣泄出来,好让男人仔仔细细地疼上一疼,哄上一哄。 楚琮用力之大几乎要将舒鲤整个人都嵌进身体里,随后强自按捺住澎湃的心绪,反手寒光一闪,就将舒鲤手上的绳索割断。 “走!” 楚琮拽着舒鲤跃出马车,刚一落地就有人影扑了上来,楚琮一手拉着舒鲤,另一手执长剑挡住来人的攻势,手腕一翻推拉间便将对面那人的剑给挑飞了出去,楚琮再一剑刺出,眨眼睛便要了人性命。 第118章 “快走!” 不远处萧关与木朵打在一起,同时还要抵挡住左右两边的来人,很明显有些左支右绌使不上力,身上伤口愈来愈多,眼见落入下风。 舒鲤果断将楚琮的手甩开,“你快去帮忙!” 楚琮微微一蹙眉,随后点头一转就飞身而上,长剑一抖开,瞬间寒刃凛凛,仿若漫天剑影一般夺走木朵手中双刀攻势,萧关趁此时机转身将另外几人带离楚琮的位置,勉力提息倾身再攻入重围! 眼见其余人都朝着楚琮和萧关二人前去,舒鲤忙趁此时机躲到马车后面,藏在暗处观察局势。 楚琮与木朵二人缠斗数十回合皆未分高下,然而木朵似乎有所犹豫无心恋战,出招亦是以防为主,楚琮则煞气缠身,宛若修罗恶鬼一般步步紧逼,刀刀直逼要害! 很快木朵便有些支撑不住,顷刻间又有人来分散楚琮注意。 舒鲤躲在暗处不由得捏紧了脖子上的金线蛊,木朵虽然绑了他却未搜身,或许搜了但没认出来这是什么,因此金线蛊还在,若是此时使用了说不准能扭转局势。 舒鲤捏着金线蛊一时犹豫,忽地只听一声惨嚎,紧接着一道人影狠狠砸在他的面前。 舒鲤瞬间认出来这人就是经常被指派看管他的男人,那男人伤的不重很快便重新站了起来,瞬间发现了躲在马车后的舒鲤,当即神色一狠就要来追。 舒鲤暗道不好,转头就要跑。 谁知那汉子动作更快,没跑几步路就一把揪住了舒鲤的衣服,将人抓了回去。 汉子手劲极大,仿佛抓住了什么猎物一般拖着舒鲤就往楚琮和萧关那边走去,舒鲤死命挣扎不得只能被迫扯着走。 楚琮分神的瞬间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怒喝就要弃了木朵转身,木朵终是逃的一劫整个人都狼狈不已,身上鲜血打湿了前襟脸色亦是惨白如纸,身旁很快有人上前来搀扶,木朵讳莫如深地朝抓着舒鲤的汉子使了个眼色。 很快那汉子便大喝一声,喊出一段话。 汉子声若洪钟气息绵长,这一声喊惊得几里外林间飞鸟扑簌簌地飞上天际。 众人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汉子这边。 舒鲤被掐着脖子呼吸困难,脸色很快就涨红了,好在那汉子还知道松手,这才让他免于被掐死的命运。 楚琮目光阴冷,瘦削的下巴上长了青色胡茬,眸中满是血丝,想来是好几天都没睡了,萧关的状态也十分堪忧,一时间两方都有些焦灼。 木朵喘过气来,对着楚琮笑道:“何必伤了弟兄们呢,你瞧,人我给你养的好好的,不过是借用一下,等找到了宝库我自然将他完璧归赵。” 楚琮冷声道:“我今天不杀你。” 木朵脸色微缓,却在听见楚琮下一句话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来日必取你性命。” 楚琮说罢,不再去管木朵,转而讲目光投向那钳制着舒鲤的汉子,修长的手执长剑抬起,闪烁着寒芒的剑尖直直地对着那汉子,剑身上残留的血珠凝聚滴落在泥土中。 “你,哪只手碰着他,我就剁你哪只。” 说罢,楚琮上前一步。 那汉子眼见楚琮竟然不为所动当即乱了阵脚,忍不住使了些力气掐的舒鲤直翻白眼。 舒鲤握住衣袖里的骨头,反手狠狠朝着那汉子的眼睛刺去! 汉子未料到舒鲤还有利器,猝不及防之下被刺中右眼,当即一声痛嚎,双手捂着脸惨叫着后退。 同一时间,楚琮足尖发力一点,整个人如同箭矢一般急掠而去,剑光一闪,剑刃刺入鲜活的肉体。 一剑封喉。 汉子大张着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就这么痛苦地倒了下去。 楚琮上前扶起惊魂未定的舒鲤,转身扫了木朵一眼。这一眼令她遍体生寒,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舒鲤喘着气,心绪还未平复,倚在楚琮怀里整个人都在发抖,紧接着耳畔一阵阵地响起嘈杂的嗡鸣声,眼前一黑,整个人软倒下去。 楚琮看了萧关一眼,随后将舒鲤打横抱起准备离开。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想报仇了吗!” 楚琮脚步一顿,身后传来女人因愤怒而扭曲道歇斯底里的喊叫,“宝库近在咫尺!只要拿到那笔钱我们就可以招兵买马光复我朝!你我众人合力了这么多年,你就要因为一个汉人而放弃吗!” “你想想你的父王母后是怎么死于他们之手的!想想你苟延残喘的百姓!当年雍和月泉两国的铁蹄下,践踏着我们多少人的鲜血!” 木朵整个人都在颤抖,看着楚琮坚毅挺拔的背影,怒而吼道:“这一切……你都忘记了吗?!失去了野性的狼,就像那任人屠宰的狗!” “我没有忘。” 楚琮语调平稳,声音低沉,像是在说给女人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但你不该碰他。” 楚琮语气蓦地生硬起来,微微侧头露出冷峻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轮廓,漠然道:“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言罢,楚琮迈步离去,萧关一脸复杂紧随其后。 木朵伫立原地,双拳紧握望着楚琮的背影,双眸鲜红欲要滴出血来,“纵然你要杀我,我也绝不后悔我的选择,只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楚琮步履平稳,一步步带着舒鲤离开这是非之地,闻言只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少年,眸色仿若三春暖阳,轻声道: 第119章 “我最后悔的,就是没能早些来,让你平白受了这么些苦。” 第60章 夜风吹散阴云,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沿洒落入室内,将床上之人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映地毫无血色。 舒鲤眼皮动了动,仿佛沉在一场噩梦之中,倏然呼吸一窒,紧接着舒鲤猛地睁开眼,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挣扎着要坐起身。 “小鲤!”楚琮猛地上前一步,将人死死按在床上,眼中满是疼惜,一遍遍地说着:“没事了,我来了,现在你安全了。” “楚琮?”舒鲤先是下意识地要挣扎,待听清楚男人的声音后便逐渐冷静下来,一时间脑子还没清醒,“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楚琮闻言一时间不知是哭是笑,末了才长叹一声,将舒鲤整个人都拥入怀里,那双惯于用剑的手竟止不住地在颤抖,仿佛在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激动。 舒鲤眨了眨眼,迟钝地感受着楚琮身上传来的温度,连着几日来紧绷的神经刹那间松懈,舒鲤忍不住委屈道:“你终于来了……我都怕你不来找我了……” “怎么会。”楚琮坐直身子,双手捧上舒鲤的面颊,因多日奔波而干裂的唇像是久违地品尝到甘露一般细碎地啄吻着舒鲤的面颊,舒鲤被他这般毫无章法地吻搅弄地心神都乱了,一时间有些呼吸加快,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道:“柳姨怎么样了?我听他们说还派了人去杀柳姨,你就这么赶过来了,她没事吧?” “放心。”楚琮哑着声音,“在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了那个人,萧关解决了他,我一路马不停蹄地赶来,生怕来晚一步你被那女人害了。” 舒鲤听闻柳姨没事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眼见楚琮又倾身吻了上来忙伸手抵在男人的肩膀上,面红耳赤道:“别……你瞧你都没休息好,还是快休息吧。” 楚琮眸中满是血丝,下巴上冒着一圈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因奔波劳累而显得十分疲态,方才一时情难自禁,眼下吻够了本以后才后知后觉浓重的困乏倦意袭来。 舒鲤心疼地为他除去衣衫,侧身往里拱了拱,让出外间的床铺位子。 楚琮也不和他客气,合衣上榻一手揽着舒鲤的腰,另一手握着他的手腕,低低道:“那我睡一会儿,若是有动静就推醒我。” 舒鲤应声,自己也侧身躺了下去,一手支着脑袋,另外一手轻轻揽着楚琮的背。 以往都是楚琮抱着他睡觉,如今倒反了过来。 舒鲤眼见楚琮眼下的青黑,当即心疼不已,一想到自己坐在马车上这几日赶路都浑身酸痛,骨头都似散架一般,遑论连着好几天都不曾休息,一路紧追不舍的楚琮了。 舒鲤伏下身躯,将楚琮揽入怀里,自己也跟着他一起闭上眼睡了。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唯有两道交错均匀的呼吸声缠绕。 一夜过去,翌日清晨。 房门被轻轻叩响,舒鲤率先醒来,几日下来的高压情绪令他不由得戒备起来,迟疑道:“谁啊?” “是我,买了些包子和热粥送给你们。” 门外响起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舒鲤听着很是吃惊,连楚琮什么时候醒来都未发觉,忙坐起身就要下床去开门。 楚琮似乎早有所料,并未阻拦舒鲤动作,自己也跟着慢吞吞地坐起身来。 舒鲤披了一件外衫,边开门边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门外落音端着早饭,朝着舒鲤笑着说道:“昨晚才到的,我一人留在那边也无事可做,不如跟着来看看。” “萧关知道吗?”舒鲤下意识问道。 “知道的。”落音点点头,进屋后将早饭放下,随后道:“你们先吃,我去叫小二送点热水来。” 舒鲤愣愣地点了点头,目送落音离开。 楚琮起身后便上来牵着舒鲤的手将人拉着坐在桌边,将热粥递与舒鲤,解释道:“落音原本就是塞外人,原想着若是无法半途救下你那我就与萧关分头行事,我带着落音先行去寻你,由萧关动身前往仙人岛去寻人来帮忙。” 舒鲤捧着热乎的白粥喝了一口,入肚的一瞬间整个人都仿佛重获新生,一股暖意充盈着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暖呼呼的。 “还好,我赶上了。”楚琮也喝了一口白粥,眼带笑意地望着舒鲤。 舒鲤虎口逃脱又与爱人重逢,心中自是百般甜蜜,如今再被楚琮这么一看,当即便有些心猿意马。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虽然他们二人也还未成婚,但多少也已经谈婚论嫁了…… 舒鲤有些不好意思,匆匆看一眼楚琮就垂下脑袋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时而又忍不住地抬眼偷偷去瞧楚琮,动作像个偷腥的小猫,又怕又想要。 楚琮被他这般情态弄得心火更盛,忍不住笑道:“过来。” 舒鲤扭捏了一下,心中也有些想和他亲近,但思及二人都还未洗漱便矜持道:“待会儿落音就回来了。” 楚琮却没管那么多,直接伸手就来抓。 舒鲤“哎呀”叫了一声,就顺从地被楚琮拉进了怀里,坐在他的大腿上,二人相视一眼,都有些忍不住想发笑。 舒鲤摸了摸楚琮的下巴,语气中满是藏不住的关切,“瘦了,还长了这么多胡子。” “追你追的人都显老了几岁。”楚琮伸手将舒鲤白嫩的掌心贴在自己面颊上,用短短的胡茬去扎他,惹得舒鲤又麻又痒,忍不住一边笑一边讨饶: 第120章 “你胡子太扎人了!松开我。” 楚琮玩了一会儿就收手了,乐道:“你这几日倒是没什么变化,想来也过得舒坦得很吧?” 舒鲤与楚琮相处这么长时间哪里能听不出他话中的含义,只偷笑着道:“哪有,我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还要被人欺负,你摸摸看我都瘦了不少。” 楚琮也不和他客气,大手就往舒鲤衣服里钻,惹得舒鲤又哈哈笑着去躲。 二人正打闹着,屋外又传来一道不速之客的声音。 “他们又继续往西进发了,咱们还要继续跟吗?” “……我说你们,这还是大白天呢,哪怕关个门呢。” 萧关一脸无语地看着屋内紧紧挨在一起的两人,手中还拿着地图,站在门口说道。 舒鲤闹了个红脸,忙就要从楚琮腿上站起来,恰好此时落音也回来了,见状好奇道:“你怎么不进去?” 楚琮神色自若坐在那边喝粥,舒鲤则脸红红地埋着脑袋吃饭,落音见状心下了然,忍不住笑着给舒鲤解围:“你那地图呢,不是说有事情要一起商量么?现在正是时候。” 萧关也没将方才的事情放心上,闻言点点头进入屋内,反手将门关上。 待舒鲤和楚琮都吃完了饭,萧关才将手中的地图展开。 “这是我今早去市集上买的,咱们这边有一条小道可以直通北阳山脉,只需要走这个峡谷,三日就可以到达山脉,他们或许会选择这条小道。” 舒鲤凑上去看了一眼,只见这地图十分简陋,但纸卷却斑驳残旧,想来也是有些年头了。 楚琮看了一眼,沉声道:“地图可靠吗?” 萧关并未回话,反倒是看向落音。 落音将那地图转到自己面前,打量片刻后点头道:“的确有这么一条路,不过听说早些年前匪患四起,有山匪将那道给截断了,因此许多人想去北阳山脉只能从大道走,但那要绕不少路,恐怕没有十天到不了。” “他们这么着急劫走小鲤,肯定不会多花费这十天的。”楚琮指尖点了点桌面,思索道:“如今他们或许已经进入了峡谷腹地,我们也需尽快动身了。” 言罢,楚琮又对萧关道:“信发了么?” 萧关点头:“这儿的分部我打听过了,还在正常开业,兴许现在已经收到我的消息了。” “岛上的指望不了了,让这儿的人尽量召集这方圆百里之内能在三日间赶到的,事后……酬金百两黄金。” “百两黄金?!”萧关吃惊不已,狐疑道:“你拿得出这么多么?” “谁说钱是我们付。”楚琮淡淡开口,“这笔钱自然是由岛主来付。” 舒鲤也被这笔钱给震惊到了,不由得在心底再次盘算起这仙人岛到底有多富庶。 “你还没正式拜堂呢,就开始用起了老丈人的钱了。”萧关打量一番面前处变不惊的男人,随后将目光投向一旁状况外的舒鲤。 舒鲤不解回看。 楚琮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没理会萧关的调侃,只淡声道:“答应给你的那份,待事情结束后自然会给你。” 萧关眯了眯眼,爽快道:“成,你说怎么办,都听你的。” “等等!”舒鲤摸了摸脑袋,迷惑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到底要做什么事情?” 萧关耸耸肩,伸手一指楚琮,摆明了不打算说。 楚琮被推了出来,在舒鲤质问的目光下只好无奈道:“这几日想必那女人也和你说了不少,你都知道了什么?” 舒鲤留了个心眼,反问道:“基本上该说的都说了,包括你的身份以及她们要做的事,要带我去见的人。” 舒鲤说完不等楚琮发问就主动出击,“倒是你的身份令我有些意外,这么久以来藏着掖着不告诉我,难道之前你和我说的还没想好也是因为这个?” “不错,她说的是真话,有关我的身份。”楚琮轻叹一声,“她是我名义上的王姐,也是当年金砂王认的女儿,在那场屠杀中她侥幸逃过清洗,多年来便一直在暗中收集旧部想要复国。” 舒鲤瞪大了眼睛,被这消息击地脑子有些懵。 楚琮爱极了他这幅懵懵懂懂的模样,总是能让自己忍不住去逗弄一把。 “她不会是想要让你也去吧。”舒鲤皱了皱眉,忍不住攥着楚琮的衣襟,追问道:“你答应了没有?!” “我没有回答她。”楚琮无奈反握住舒鲤的手,攥在自己掌心,粗糙的指腹轻轻划过舒鲤手心软嫩的肉。 “她在很早之前就私底下联络了我,多年来我也不曾真正给过她回应,因此她总是三五不时就来找我。” “她为何一定要你加入?”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萧关忽然发问。 这几句话也是舒鲤和落音所好奇的,二人同时点了点头。 “月泉国主最疼爱的一位公主的王夫曾经是金砂国的一位王子,当年金砂国遭遇灭国之灾也是由这位王夫出面,才勉强保下了一些金砂国的大臣和家眷,让其归顺于月泉国。” 楚琮说道:“那群人虽然不满却也无法合力抵抗,更遑论复国,而那位王夫也与公主育有三子,更不可能去帮他们复国,能将人保下来多半也是靠着尚在怀孕中的公主多番恳求罢了。” “木朵想要说服他们踏上这条危机重重的路并不简单,仅凭她的身份是无法说动所有大臣的,因此只有我这个身上流淌着金砂王血脉的后人才能被她拿来做文章去说动那些人。” 第121章 落音摇摇头,蹙眉道:“据我所知,月泉国这些年来止戈休养,国力较之从前不知强盛了多少,加之现任月泉国主又与本朝新帝交好,更有意两国联姻结秦晋之好,就算她们当真筹备到足够的兵力,也无法同时抵抗两个强盛的国家。” 舒鲤点点头,“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她们又去找仙人岛的麻烦做什么,仙人岛不是一直号称只做买卖,不管恩怨的么?”萧关疑惑发问。 这个问题也是舒鲤想不明白的,说到底木朵他们抓自己是为了去要挟岛主,但他们复他们的国,和中原大地的仙人岛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他们需要钱来招兵买马。”楚琮沉声道:“复国并非一朝一夕,她们想要私自训练出一支精兵,再加以挑拨二国罅隙,最终趁虚而入。” “养精兵可要花费不少钱呢,她们就这么笃定仙人岛的金银财宝足够?竟耗费了这么多的心思。”萧关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他看来复国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一些人压根成不了气候,愿意加入的才是脑袋被门夹了。 舒鲤与落音也有同感,舒鲤更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等着楚琮下面的话。 楚琮见状失笑,抬手轻轻捏了一把舒鲤的脸颊。 舒鲤怒视,拍开男人不老实的手,严肃道:“快点!从实招来,所有事情都掰开了揉碎了讲,再有隐瞒我的,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舒鲤还特意扬了扬自己握成拳头的右手。 楚琮浑然没将这拳头放在眼里,反而一把将那小拳头给拉到怀里,捏着舒鲤葱白的指尖道:“仙人岛最初的一任岛主就是朝廷里的某位王爷,事情已过去的太久,具体是哪位已不可考,之后岛主一位则一直以比武的方式来选择。” 舒鲤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仙人岛看起来这么轻易就被打散了,其实是早就有准备?!” 楚琮凑了过去想要亲亲舒鲤的脸蛋,却被他给躲开了。 舒鲤鼓着脸蛋,伸出手指点着楚琮的心口,一字一句道:“把你还藏着掖着的,统统交代出来!” 第61章 事到如今,楚琮本就无意再去隐瞒什么事情,当即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知了舒鲤。 舒鲤听在耳中,只觉得这一切惊心动魄,自己竟在那鬼门关走了一趟还无知无觉,不过如今他更在意的还是岛主一事。 “你说,岛主要见到我才会说出宝库下落,如今我逃了出来,他们为何不继续追,反而是打算回去了呢?” 舒鲤心中想不明白,不禁问道。 楚琮叹了口气,“我猜不到,自从她看出我不愿意配合后,就不常再与我来往。” 始终沉默不言的萧关忽地开口道:“总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将岛主救出来。” 舒鲤点头附和,“是呀,那女人看起来好凶残,指不定回对岛主怎么严刑逼供呢。” 楚琮颔首,大掌轻轻抚过舒鲤的脊背,以示安抚道:“我自然会去救岛主,萧关与我同去,你就留在这里等我。” 舒鲤当即不乐意了,“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不会武功,我自己都无法保证能全身而退,若是再带上你,我怕我会分心。”楚琮见状特意放缓了语调,将舒鲤重新拉回自己身边,指尖扣起舒鲤的五指,两人掌心紧紧相贴。 舒鲤张了张口,心知楚琮这番话说的有道理,但他不想就这么坐在这里等。 “我……我不跟你进去,我就在外面等你,这样呢?”舒鲤小心翼翼抬眼,语气中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恳求之意,看地楚琮心头一软,当即就要答应,然而理智却死死牵住了他。 “不行,你就留在这里。”楚琮依旧摇头,舒鲤眸中满是失望,然而他却并不打算就此退缩。 “你不让我去,那我半夜也要偷偷跟着去。”舒鲤故意道,“而且既然你们说岛主是我爹,我总该去见见他吧?” 楚琮见舒鲤执意如此不禁有些无奈,然而他却不能,也不舍得硬来,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一旁缄默不语的萧关忽地动了,上前来拍了怕舒鲤的肩膀。 “舒鲤,你过来。” 舒鲤转过身,不解地看向萧关。 萧关摊开手一吹气,忽地一阵淡香袭来。 “你吹什么呢?”舒鲤好奇开口。 下一瞬,舒鲤脖颈一疼,倏然眼前发黑,身子便软倒下去,被楚琮接个正着。 “只是安神香,让他睡得更好一些。” 萧关见楚琮看过来,耸耸肩答道:“我是不敢随便打你的心头肉的,只能你自己来了。” 楚琮点点头,将舒鲤打横抱着放回床上,又转身对落音道:“这几日麻烦你照顾了,若是五日后我和萧关还未回来,那就不用等了,直接带着小鲤回去,” 落音颔首应下。 楚琮这才起身简单梳洗一番,与萧关一同骑马西去。 午时,舒鲤猛地睁开眼。 屋内寂静无声,一切都拢在这片温暖和煦的日光之中,舒鲤揉着发酸的脖子,记忆一时间还没回笼,只下意识撑着身子要起来,口中呼着楚琮的名字。 “楚琮……?” 四下安静,落针可闻。 “楚琮!” 舒鲤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想到自己之前和楚琮的争执以及突然截断的记忆,当即暗骂了一句脏话,知道自己被刻意丢下了,当即就起身要冲出去。 第122章 他还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若是几个时辰,现在去追恐怕还来得及。 舒鲤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四肢百骸如同被水浸泡酥软了一般,浑身都使不上劲,舒鲤不由得又在心底将萧关也翻来覆去念叨了几遍。 大门被推开,落音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按在门上,见舒鲤形容狼狈忍不住就快步上前去将人给扶住。 “萧关说他多给了点药,你醒来后也得过两三个时辰才能恢复力气,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落音本是好心,谁知话没说完就被舒鲤反手紧紧握住手腕,力气之大几乎将他骨头都捏碎了。 “他们走了多久了?!我得赶紧追上去!”舒鲤撑着自己无力的身躯,强撑着说道。 落音挣开腕子上的手,将人扶坐下,“你先别急,他们走了两个时辰,你先吃点东西。” “我吃不下!”舒鲤摇摇头,近乎恳求地握住落音的衣袖,“你让我走吧,我知道我去也帮不了什么,但我不想就这么一直在这里等着,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落音眼见舒鲤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发抖,忙安慰道:“你别急,萧关与他手段老练狠辣,不是那般莽撞之人。” 舒鲤胡乱地摇着头,药效未过整个人都显得混乱不堪,然而他心底的念头却愈发通达。 他要去找楚琮。 “你先把饭吃了。”落音轻声道,“你不吃饱怎么去追?” 舒鲤原本混沌的思绪先是一滞,紧接着像是窥见了一丝希望,整个人都扑了上去,紧紧抓着落音的手臂,焦急道:“你……你答应让我去?” 落音莞尔,将人重新按了回去,自己将饭盒打开,又一一将菜摆开,慢条斯理道:“当然,我带你去。我对这边的了解比他们更深, 要是让你一个人无头苍蝇似地打转,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呢。” 舒鲤完全被这意外之喜给砸懵了,直到落音也坐下来给他布菜才慢吞吞反应过来,“你就这么带着我去,被他们知道了肯定要怪罪你。” “怪就怪了。”落音神色自若,“早就受够他们这些刺客了,仗着自己有身功夫就我行我素目中无人,况且送你过去我就打算离开了。” “离开?你要去哪里?”舒鲤未曾料到落音竟然如此决绝,下意识觉得落音这番变化是因着萧关。 落音见舒鲤神色紧张,反倒是悠然自若地撩了撩发丝,笑道:“你别紧张,我和萧关好好的,而且他答应我结束后就离开仙人岛和我走。” “那你这又是为何……?” “从前都是我追着他到处跑,如今也该让他尝尝这种滋味了。”落音说罢,催促道:“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快些吃,我马匹已经备好,吃完就走。” 舒鲤前些日子也缠着楚琮教他骑马,如今让他自己一人去骑倒也勉强能行,当即应下低头猛地扒饭。 少顷,二人便下楼去取马。 落音先将舒鲤扶上马背,自己再上了另外一匹马,勒了勒缰绳对舒鲤道:“这两匹都是我特意买来跑商的老马,骑快了也不要紧,若是迷了方向,就任由它走,它会带你去附近的村落里。” 舒鲤闻言犹豫片刻后问道:“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落音笑了笑,“我把你送到峡谷外,等你和他们会和后我就得赶紧走了,到时候还望你千万莫要说出我的下落。” 舒鲤望着眼前容色绝艳气质出尘的人,心中不知为何浮起一抹离别时的惆怅,“万一……萧关他不去找你呢。” 倒也不是他要挑拨二人关系,实在是经历这么些事后他也觉得萧关不太靠谱。 落音倒没怎么放心上,“他的全副身家都在我这里,不来找我那夜随他去。” “不说了,下午前就得赶到村落里,晚间峡谷会有匪徒和野狼出没,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言罢,落音一抖缰绳,催马前行。 舒鲤见落音动作熟练,自己也不敢大意,照着昔日楚琮教的控马的方法也跟了上去。 好在这匹老马性情温和,不用他怎么操控方向就自然而然地跟着落音的那匹马走,倒也省了他不少的力气。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一条小道向着远处的群山驶去。 第62章 舒鲤与落音二人一路向西进发,落音特意带着舒鲤从小道绕去,避免了正面从峡谷进,以免遇到一些穷凶极恶的匪徒。 待到几个时辰后,天色渐晚,二人才穿越峡谷行至官道旁。 “这里就是边陲官道了。”落音勒停马,对着身后匆匆赶来的舒鲤道:“他们想去北阳山脉的话,途中一定会经过狼牙潭,不过在往外就会有很多沙匪聚集,只你我二人是无法独自穿行的,可以在这里找个商队花些钱,让他们捎着你去狼牙潭。” 舒鲤颔首,将落音的话一一记下,随后问道:“那你呢?” 落音洒脱一笑,“我帮你找个靠谱的商队,之后我就向南去,往后的事情就得看你自己了。” 舒鲤下意识摸上自己颈间金线蛊,郑重道:“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落音点头,伸手指向不远处的行商落脚处,“走,过去看看去。” 舒鲤也下了马,二人牵着马去问路,最终确定了一个经常走这条路的景丰商行,为首之人约莫四十来岁,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瞧着也有几分侠气,待听清楚二人的意图后也没怎么纠结,爽快答应下来。 第123章 “那就麻烦你了。”落音付了钱,又拉过舒鲤再度叮嘱一番,私下里找了那领队说了几句话,这才与舒鲤分别。 “这些盘缠你拿着,路上若是遇到事了就去找领队。”落音将钱袋塞进舒鲤手中,自己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后对着舒鲤笑道:“有机会我再回镇子里去找你。” 舒鲤眼眶微酸,用力一点头。 “后会有期。” 落音粲然一笑,甩开缰绳扬尘而去。 舒鲤目送着他背影消失在远处,这才收拾好离情别绪,强打起精神来走向那领队。 领队收了钱倒也没为难他,只叮嘱了一番要注意的事情后便带着舒鲤一起上路了,眼下已然入夜,商队也不再行进,打算原地安营扎寨休整一番。 好在因着他们需要运送货物,晚间也是有人值守,舒鲤则被安排坐在离那领队最近的位置,领队正点了火堆在煮饭,见舒鲤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便主动开口道:“你去狼牙潭做什么?那儿近几年可不怎么太平啊。” 领队话中口音略重,舒鲤勉强听了好几遍才明白过来,只含糊解释道:“去找亲人。” 领队点点头,没再多问,舒鲤心中想着楚琮面上也不自觉带上了些许焦急之色,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咱们明天一早什么时候出发啊?” 领队看出他的焦急,哈哈大笑着拍了拍舒鲤的肩,蒲扇似的大手几乎快将他这具小身板都给拍地上。 “太阳出来就走,放心,半日就能到狼牙潭。” 舒鲤得了回答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心中估算了一下具体时间,若是运气好,说不定楚琮他们前脚到,自己也能赶上后脚。 思及此,舒鲤也不再纠结了,与那领队说过后就自己找了个角落里缩着睡觉,领队本想喊他吃饭,但舒鲤实在没什么胃口,只能谢过好意。 半梦半醒间似有琴声传来,曲调欢快,不时又有男声哼唱着他听不懂的话,篝火燃烧着木柴,发出噼啪的爆燃声,舒鲤身上盖着领队借的毛毯,伸手握着脖颈间温热的金线蛊,仿佛还能凭借着此物感知到楚琮的体温与气息。 男人的歌声愈发悠扬,在这边陲之地乘着夜风吹入每一个角落,也吹入了舒鲤的梦中。 正如领队所说,翌日一早太阳刚刚升起,商队就已经修整好准备出发了。 舒鲤忙跟着众人洗漱好随后一道启程,狼牙潭离这里的确不远,加上商行人数众多,并未遇到什么沙匪拦路,因此只花了两个时辰就到了目的地。 舒鲤迫不及待地与商行领队道别,随后自己一人一马急匆匆地赶向狼牙潭。 狼牙潭虽以潭出名,但也有一座小城的规模,不过大多是一些行商在此逗留,因此进城盘查地也不怎么严格。 舒鲤一进城就找了家成衣铺子换了身衣服,为免被木朵那行人认出自己,毕竟依照落音的计算,木朵一行人也差不多是这几日落脚此处。 不知道楚琮有没有到这里…… 舒鲤换好衣服又将马寄放在一家客栈,付了些草料钱后这才上街去打算碰碰运气。 城内人倒是不少,来来往往间十分热闹,两旁还有不少小贩,铺了个布就在叫卖货物,舒鲤从街头寻到街尾,都不曾见到熟悉的身影,心中不觉有些气馁,加之正值中午,腹中空空如也又饿得很,这才打算先找家店先行填饱肚子,此后再去打听打听。 舒鲤挑了家面摊,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瞧着像是汉人,见到舒鲤后也热络地上前招呼,舒鲤点了一碗肉丝面,正准备坐下小憩一会儿,转头的瞬间眸光却忽地凝在了街上蓦然出现的一道身影。 那不是木朵吗?! 舒鲤心底骇然,没找着楚琮反倒是先见到了这尊大佛,忙缩去了面摊最里面的一个位置,小心翼翼地朝外打量。 木朵身边跟着三四个汉子,几人从长街斜对面的一家客栈中走出,木朵脸色阴沉,一张嘴开开合合似乎在与旁边几个汉子说着什么,跟随着她的汉子俱是面露惶恐之色,只顾着低头不敢抬头多看。 一行人似乎有什么要紧之事,脚步有些匆匆,朝着街道另外一端走去,正好路过舒鲤所在的面摊。 舒鲤忙将头低下,而木朵几人却压根没往这边看,径自走了过去。 舒鲤忙起身就要去追,那面摊老板正好端了面来,眼见舒鲤要走当即大喊一声,舒鲤吓了个激灵,生怕将木朵等人召回来,忙扔了一锭银两过去。 “别找了!” 言罢,舒鲤也不去管老板说什么,急吼吼地追了上去。 木朵一行人走在前头,舒鲤遥遥缀在后面,不敢离得太近生怕被发现,如今他还没找到楚琮和萧关,若是正面对上简直羊入虎口。 就在他聚精会神偷偷摸摸地跟踪木朵时,忽地在转角处猛地被人扯了进去,力道之大几乎将他拽倒。 舒鲤心跳都顿了半拍,浑身血液差点凝固。只以为自己是被发现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耳边就蓦地响起一道压抑着的怒斥。 “谁让你跟来的!” 舒鲤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差点激动地掉下眼泪,挣扎着从身后男人怀里脱身,转头就撞入楚琮怀里,姿态依赖神情激动。 “我终于找到你了!” 楚琮浓眉蹙起,俊脸上满是烦躁之色,眼底隐隐有怒火浮现,然而目光落在舒鲤身上时却又尽数消散,化作千万般的无奈。 第124章 “你……!你太任意妄为了。”楚琮忍了又忍,还是伸手捏了舒鲤的脸,只是他手劲大,只这轻轻一捏,舒鲤的脸上就浮现了一抹薄红。 舒鲤知道楚琮不舍得罚自己,又埋首在他宽健的胸膛上蹭了蹭,主动示好道:“我追了你好久,萧关呢?他去哪里了,怎么不和你一起行动。” 楚琮自然也能看出舒鲤眼下的青黑与满脸是疲色,自是心疼,闻言道:“我与他分头行动,他去城外山脉处寻找据点,我则在城内找他们的下落,日落时分城外会和。” 说到这里舒鲤忽地精神一振,“我刚刚看到木朵了!他们朝那边去了,咱们快跟上,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据点呢?” 楚琮点头道:“我也发现了,正准备跟上就看到你了,差点没把我吓死。” 舒鲤扬起一抹笑容,催促着楚琮赶紧动身,楚琮见他这幅不知者无畏的模样简直气得牙痒痒,但既然舒鲤已经来了,那自然是带在自己身边来的保险。 二人也不再耽搁,很快便重打精神循着木朵的身影追踪而去,楚琮一路带着舒鲤躲藏,眼见那一行人出了城直直地朝不远处的山脉走去。 直至木朵等人走进一处山寨,楚琮才在几里外停下。 “这……这么大?!”舒鲤有些惊讶,他原以为木朵等人会找个隐蔽些的地方藏身,未料到竟然就这么大咧咧地在城外扎了营寨,甚至还有不少人在外巡逻,俨然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 楚琮似乎也有些意外,细细打量一番后才道:“应当是以前的某个匪寨,被清扫后留了下来。” “怎么办?要进去吗?”舒鲤好奇道。 楚琮薄唇微抿,眸光定了片刻,像是在考量着什么,“岛主应该就在此处,只不过具体藏在哪里还不知道,如今我们不了解营寨内部的布置,贸贸然进去容易落了下风。” 舒鲤想到久未露面的萧关,“让萧关去做点什么,引开里面人的注意呢?然后我们再混进去。” 楚琮颔首,“萧关应当就在不远处,我去寻他,你在此处不要走动。” 舒鲤听闻楚琮要走,当即一把抓住他衣袖,生怕又将自己丢下。 楚琮哪能不知他心思,略作安抚地笑了笑道:“马上就回来。” 舒鲤这才稍稍放下心,松手让他走了。 楚琮身形迅疾,动作也利落,很快便没入林间不见了踪影,舒鲤一人蹲在石块后,悄悄探着脑袋去打量那营寨,趁着外面换班的间隙也粗略地估算了一番人数。 大概能看见的就有一百多号人。 舒鲤不由咂舌,也不知道楚琮和萧关打算怎么办。 少顷,楚琮回来了。 “安排好了,待会儿你跟着我,我们趁乱进去。”楚琮一回来就将舒鲤那不安分朝外打探的脑袋给按了回去。 “你们打算怎么办?” “放火。”楚琮半蹲身子在地上捡石块,又对舒鲤叮嘱道:“多捡点手指大小的石头,待会儿有用。” 舒鲤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但一想到楚琮就在身边,原本躁动不安的心绪竟也逐渐稳定下来,足下也悄悄往男人那边挪了挪。 楚琮含笑看着舒鲤的动作,大掌轻轻握住舒鲤的手,两人指尖交错着握住,宛若锁扣一般紧紧相牵。 不多时,营寨内遥遥传来几声呼喊,紧接着东南角便升起冲天的黑烟,整个营寨如同一锅煮沸的水般瞬间沸腾起来,原本在外巡逻的人纷纷跑了进去,口中高呼着“走水了!”四散跑开。 楚琮见此时机,当即一拉舒鲤的手臂,二人迅速冲进了混乱的人群之中,舒鲤一颗心怦怦直跳,眼前俱是乱糟糟一团的人,若非手臂上那只紧紧箍着他的手,舒鲤恐怕早已晕头转向不知跑哪儿去了。 楚琮一边拽着他跑,一边对身边慌乱的人群喊道:“快去找首领!” 周遭人纷纷应声跑开,丝毫没有察觉出不对劲。 很快旁边又跑来一道人影,舒鲤定眼看去,发觉正是萧关! 萧关换了身灰褐色的短打,混在人群中和舒鲤二人会和。 “找到地方了,在后山。” 萧关低声说了句,随后率先朝后山跑去。 楚琮也没犹豫,拉着舒鲤也跟着往后跑,很快三人便拨开人群径直赶向后山。 后山只有一个极为惹眼的洞穴,洞口两侧竖着木杆,杆子上绑着几个火把,萧关想也不想上前就取了两个,沾上火油又在一旁的木柴余烬中点燃,交给楚琮一把。 “外面着火了那女人都没出来,应该不在前面,这儿有刚刚烧过的木柴痕迹,想必是在山洞里。” 楚琮接过火把,“我打头阵,你走后面。” 萧关抽出腰间匕首,随手递给舒鲤,“你自己拿着防身,要是看到不对劲的就直接去刺,随便乱砍就行。” 舒鲤忙接过匕首,三人排成一列由楚琮走在最前方开路。 洞穴内阴森破败,舒鲤紧紧跟在楚琮身后,目光不敢乱看,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洞穴幽深而曲折,但好在没什么岔道口,三人也不知走了多久,都不曾看到、乃至于听到任何动静。 舒鲤忍不住伸手拽住楚琮的衣摆,掌心也浸出冷汗。 楚琮正要开口,忽地黑暗中传来一声极为突兀的锁链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锁链捆着在暗处动了一下。 第125章 舒鲤瞬间头皮都要炸了开来,整个人抖了一下。 楚琮与萧关则动作十分迅速,几乎在瞬间就确定了那声音的来源,二人齐齐手执利刃面向那声音源头。 火把的光芒照亮四周岩壁,舒鲤依稀能看见一道身影。 是人的身影。 洞内一阵阴风吹过,火焰轻轻颤了一下,将那人影拉扯地鬼气森森,就这么缩在角落里仿若盘桓在暗处的野兽,静静盯着几人。 “是小鲤吗?” 黑暗中,蓦然响起一道粗嘎嘶哑的声音,落在三人耳中却俱是变了脸色。 楚琮率先收回匕首,萧关也松懈下来,转身将手上的火把随意插在岩壁上的挂钩处。 “你知道我?”舒鲤话刚出口便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努力地想要看清楚说话那人的容貌,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却尽是黑暗。 楚琮牵着他上前几步去举起火把,火光瞬间将那暗处照地透亮,也让舒鲤得以分辨清楚角落处的人。 角落里的男人低低笑了起来,他一身黑衣头发披垂,背靠着墙壁被关在一座监牢里,处境虽落魄,形容却自得。 男人盘膝坐着,身姿挺拔,双手自然下垂搭在膝盖上,面白蓄须,因长时间被困而面色有些苍白,但依稀能看出他昔日年轻时的俊逸风姿。 “小荷给我写过信,告知了你的存在。”男人眸色温柔,仿若一泓静水般静静地看着舒鲤,明明只是第一眼,却像是久别重逢。 舒鲤呼吸蓦地急促起来,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抖,“小荷?不……我娘叫林月……” “你娘姓林名唤弄荷,你有一个姨娘,名为弄月。”男人提及过往,声音中也不自觉带了些许笑意,“你娘自小就喜欢以月为名,常常以此来捉弄他人。” 楚琮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忍不住紧了紧二人相握的手,却感觉到舒鲤掌心已然汗湿一片。 “你娘的事……我的确很失职,她离开时我并不知道她怀有身孕,她也留书一封不许我去找她。”男人继续说着。 “所以。”舒鲤激动的心绪在楚琮的气息下逐渐平复,随后席卷而来的就是那莫名的酸涩,“你就当真十几年都不去找她……?” 男人沉默片刻,才长叹一声,“我找过,但她那个时候已经嫁人了。直到她去时,我才收到她的信,信中言明了你的存在,但都为时已晚。” “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世,又为何一直不来找我。”舒鲤只觉得心酸,他在舒家这十多年来,起先有母亲陪伴倒也不觉得什么,但母亲过世后的几年间他更是受尽冷眼排挤,明明男人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能坐视不管地让自己就这么流落在外。 男人沉默稍许,“我那段时日也是内忧外患……罢了,我让楚琮与萧关去找你并非一定要你认我这个父亲,哪怕你仇视我也无妨,我只是想尽力补偿于你。” 舒鲤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哽道:“不用了,你不欠我什么,我也没打算认你做爹。等把你救出去后,咱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吧。” 男人不再言语,只是长叹一声,心知不可再勉强。 气氛一时凝滞,一直不发一语的楚琮却忽地开口:“你的手脚……?” 男人点点头,“手脚经脉被断,如今走不了太远,也使不出武功了。” 萧关率先开口道:“先别叙旧了,这钥匙在哪儿?是不是那女人身上?” “是在我身上,但门又没锁。” 黑暗中,火光一盏接一盏地亮起,瞬间将整个囚室都照地透亮,瞬间涌入几十个大汉,瞬间将屋内几人包围。 木朵从外施施然走了进来,锐利的目光扫过几人,最终停在舒鲤脸上,随后笑道:“你胆子倒是不小,为了追你的好情郎竟然敢追到这里。不过你这情郎倒不像是为你考虑的,小心他待会儿将你推出来送死。” 萧关笑了起来,语带讥讽,“中原人有句老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一来就挑拨人家夫妻感情,小心出门被雷劈啊。” 木朵冷哼一声,“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今日一个都别想走。” 第63章 “当然,如果你愿意说出宝库所在,我也不是不能放你和你儿子一命。” 木朵目光玩味地看向坐在角落里的男人,似乎迫不及待想知道他会做出何等抉择。 男人沉默片刻,反问道:“你就算找到了宝库,有钱去培养壮大你的部下,但你又要如何去与月泉大雍两个王朝作对,注定是螳臂当车。” 木朵闻言眸光微冷,语气也僵硬不少,带着几分恨意。 “若非你们先行撕毁合约,杀害我父王,屠戮我子民,我们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你手下不过千余人,连月泉国的精锐骑兵都打不过,谈何复仇。”男人语调平淡,只仿佛在说一件既定事实,然而这句话却像是戳中了木朵内心深处的那根刺。 “你以为我蠢么。”木朵嗤笑一声,“既然我们复国无望又难以报仇,那就干脆一起堕入炼狱,我会一点一点地将月泉和你雍国的边境村落给屠戮殆尽,我要让你们的臣民百姓也尝尝被屠戮的滋味。” “照你这么说,我更不能告诉你了。不然我岂非做了你的帮凶?”男人笑了起来,一双眸子在火光在熠熠生辉,带着一丝嘲弄。 第126章 “况且,当年屠灭你王城的是月泉国的精锐,并非我雍朝士兵,甚至不少你国后代还被我王接纳,得以入住城镇,成为我大雍子民。”男人笑容渐收。 “月泉国之所以要屠你王城,无非是因为金砂王多年前也曾以此血腥手段横扫过他国境内,若论报应,那也该结束了。” 舒鲤站在一旁听着二人交谈,心中自是翻起了滔天巨浪,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楚琮。 楚琮既然身为金砂王血脉,如今这番话听在耳中也不知会是怎样的一般心境。 舒鲤双手轻轻扣住楚琮的手,指腹轻轻蹭了一下楚琮的手背,很快楚琮便紧了紧手指,似乎是在告知他自己无碍。 那边两人一言不合气氛更是剑拔弩张,男人虽武功尽失却仍旧气定神闲,三言两语就将木朵说地脸色黑如锅底,整个人都因愤怒而不住发抖,那目光似要滴出血来,恨不得冲将上去狠狠撕咬啃噬男人的身躯。 木朵冷笑一声,眸中满是怨毒,“哪怕百死,我也要为我的父王以及当年被屠城的百姓复仇,既然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那么即日起,我就是金砂王朝的继承者,我的话,就是王令,而你们……” 木朵扫过场中几人,恨声道:“都死在这里吧!” 男人可悲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只被逼至绝境的野兽,叹息着摇头,“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木朵却显然不想再和男人废话了,只一摆手,瞬间其身后的十几个侍卫便拔刀攻来。 楚琮早在刚才二人谈话时就点了点舒鲤脖颈间的金线蛊,此时众人一动作,舒鲤便一把扯下金线蛊递到楚琮手中。 萧关一刀刺入一个侍卫的脖颈,将其剑夺下快步上前跑进囚牢里,伸手扶起男人就往外走。 恰此时楚琮一把掰断金线蛊,又趁乱取下墙壁上挂着的火把丢在断裂的金线蛊上,瞬间外层的蜡状物被融化,顷刻间一股异香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洞穴。 众人纷纷停下手中动作,迷惑不解地寻找这香气来源,唯有木朵瞬间脸色大变,喝道:“快出去!!都出去!” 然而终究晚了一步,只见她话音刚落,周遭的几个侍卫纷纷脸色青紫肿胀,双手痛苦地捂着脖颈,仿佛呼吸极为困难,齐齐跌倒在地。 木朵上前去查看,刚将那些倒地的人翻转过来就已经面色青紫没了呼吸。 如此猛烈的剧毒…… 木朵眸光微动,不可思议地看向楚琮几人,见其根本不受这毒影响当即心中也明白了几分,转瞬间就是愈发猛烈的怒火吞噬了她的理智,木朵怒喝着咆哮道:“你竟然用我们王室的毒来戕害自己的子民!!” 楚琮沉默不语,但其高大的身躯却很明显颤了一下。 萧关搀扶着岛主站在楚琮身边,方才坐着还不明显,此时站直后舒鲤才发现岛主竟然身量和楚琮差不多,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气势。 许是发现了舒鲤的目光,岛主忽而侧头,朝着舒鲤眨了眨眼。 舒鲤面色一僵,转过头去。 “她怎么没事,你不是说只有提前服用过解药的人才能不受毒性影响吗?”萧关皱着眉,看向眼前已经被怒火冲没了理智的女人。 “春老花。”楚琮薄唇轻启,凝重地吐了口气,接过萧关递来的剑上前一步,手指微动握住剑柄,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微微鼓贲,仿佛随时都能暴起给人致命一击。 春老花?舒鲤想到之前楚琮给自己看的那一片幼嫩花苗,之前好像萧关身中剧毒也是靠这个解决的。 “春老花的花蕊能治百毒,昔日是金砂王朝的至宝,当年国破,王妃为避免春老花落入他手便一把火烧了整座花圃。” 楚琮缓声解释,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木朵。 木朵咬牙切齿,抽出腰后的弯刀,怒道:“王妃烧了整座花圃,独独留了花种给你!你如今……如今却做出这种事来!” “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有一份。”楚琮上前一步,双腿微分站在三人面前,缓声道:“若早知你也有这份,我就该再装些时日,骗你将花交出来。” 木朵大喝一声,整个人身姿迅如疾风,如雨燕一般冲了过来,手中弯刀寒芒烁烁,顷刻间便与楚琮手中的长剑撞在一处! 刺耳的兵刃相交声如同针一般扎入舒鲤的耳膜,震地他头晕目眩,萧关见状忙扯了一把舒鲤,又半扶着岛主一道往出口跑去。 木朵早已被楚琮的行为气红了眼,此时也全然不管那逃走的几人,只顾着与楚琮拼杀。 刀刀狠厉,招招直击要害! 楚琮慨然不惧,然而木朵却杀红了眼,哪怕身上伤口溢出鲜血,却像是一点痛意都感觉不到。 楚琮闪身躲开刀风,转身的瞬间另一把刀刃亦挥舞而来!刀锋裹挟着冷意,直逼楚琮脖颈! 楚琮眸光一凝,弓步扭身堪堪躲开这一击,还不等站定就反手刺出,顿时剑尖没入木朵的右肩,血花喷射而出,楚琮再一旋转手腕,硬是带动着那剑尖再搅弄几分。 若是寻常人,这一击下右边手臂当即就会因剧痛而丧失兵器。 木朵因痛苦而面容扭曲,带着愤恨之色盯着楚琮,冷笑道:“你以为拖住我,他们就能出去了吗。” 楚琮浓眉微蹙,顿感不妙。 第127章 木朵按着因受伤而失去力气的右手,缓缓站起身,面色苍白却目露决然之色。 “早在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我若是出不去,那么他们就会封闭这个洞口,再往洞里点火。”木朵嘴角微扬,显出一抹残忍的笑意,“我就算死了,还有我的副手,他会继续出发,去往村落里……呵……我说过。” 木朵粗粗喘着气,擦去嘴角血迹,左手拾起弯刀,遥遥指向楚琮,一字一顿道:“我会向他们复仇,我不会让你,破坏我的计划。” 木朵沉声怒喝,左手执着弯刀竟划出相同的招式,哪怕失去右手,她依然可以凭借自己左手对敌! 楚琮未料到她还习了左手刀法,只这晃神的刹那就被那刀锋划开胸膛衣衫,顿时鲜血溢出,一道几近横跨他上身的血痕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衣衫之上。 匆匆跑回来的舒鲤看到这一幕差点被吓晕过去,还是岛主扶了他一把,压低声音道:“没事,只是皮外伤,你看。” 那边楚琮也察觉到了身后之人,原本燥乱的招式才逐步回归正轨,而木朵眼见楚琮步步紧逼,自己又失去一只手的能力,不出百招自己必败! “他妈的,这娘们心真毒,洞口封得死死地。”萧关骂骂咧咧地跑了回来,见到眼前这场景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抽出剑就加入了战局。 本身木朵就已经处于下风,此时萧关乍一加入,木朵更觉压力倍增,随后手腕一痛,左手上的弯刀瞬间被挑飞出去,铿然一声落在地上。 紧接着楚琮一抖剑身,剑尖嗡嗡发颤,发出鸣金一般的声响,挑开萧关直逼她喉咙的剑招。 木朵喘着气,整个人都失魂落魄地看着远处的弯刀,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右肩的伤口因打斗而撕裂开来,鲜血顺着她的指尖一点点往下滴落,滴在地面上聚成一个小洼。 楚琮身上也遍布着伤口,静了片刻后转手将剑收起。 “叫你的人开门,我不杀你。” “你少在这假惺惺了,你连你的百姓都能毒害,你早已不配成为金砂王朝的人!”木朵慨然不惧,粗喘了片刻后冷静下来,“很快他们就会往里面放火,你我都会死在这里。” 眼见僵持不下,舒鲤站在一旁也有些惴惴,忽而手臂一紧,被人扯着往边上走去。 舒鲤不解其意,却没拒绝岛主的动作,待二人走至一处不显眼的角落后,岛主才从腰间摸出一个戒指。 “里面有毒针,见血封喉。”岛主轻轻说道,“怎么做要我教你吗?” 舒鲤握着掌心里那冰凉的触感,想了想后缓缓摇头,“我知道怎么做。” 岛主微微一笑,“乖孩子。” 舒鲤听罢浑身都不太得劲,不过却没出言反驳,只将戒指套在手上轻声道:“我什么时候弄啊?” “不急,再等等。”岛主露出一抹高深的笑,继续作壁上观。 那厢萧关见木朵死活不肯松口已然是快要被气疯了,直接压着木朵就要往那被封死的出口走,楚琮在一旁拔出剑沉默不语。 舒鲤快走几步上前,仔仔细细地将楚琮上下都看了一遍,伸手摸了摸他心口横亘的伤口,心疼道:“疼不疼?” 楚琮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笑容,握住了舒鲤的手,“你不怕么?这一下我也没办法带你逃出生天了。” 舒鲤摇摇头,“我如今唯一害怕的就是若我当时听你的话没来,恐怕我要后悔死了。” 楚琮听出他话中未尽之意,一时间心潮澎湃难以言喻,忍不住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舒鲤也似那溺水之人一般紧紧回抱住身前的男人,二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相拥,像是在享受着最后的静谧时刻。 “咳咳” 突兀的轻咳声响起,楚琮与舒鲤齐齐转头看向发声之人。 岛主有些尴尬,“萧关已经走了,我看……咱们也跟着去?” 舒鲤后知后觉想起这人还是自己的父亲,虽然没多大感情,但在父亲面前和楚琮这般亲密……好像的确有些…… 舒鲤只觉得脸上有些热,主动从楚琮怀里脱身,反牵着他的手臂道:“我们也去看看吧,总之有你在身边,是死是活我都不怕。” 楚琮眸色温柔,在火光的映照下更加动人,舒鲤与之对视自是一番甜蜜,一旁的岛主实在受不住了,自己强撑着身体扶着墙壁往外走,口中还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 舒鲤才不去管他,只全心全意放在楚琮身上,顾及楚琮身上有伤,特意放慢了步调一点点地往外走,没走出多远就听见萧关那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你们这是连自己的首领都不要了?!” “一群王八蛋!” “快点开门!爷爷我就放这娘们一条生路,此后井水不犯河水,你们爱打谁打谁去!” 一旁的木朵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撇开头去不语。 那洞口被碎落的石块堵得严严实实,只留着边角缝隙才能透出些许亮光来,光线忽明忽暗,似乎是有人在外走动。 舒鲤吸了吸鼻子,忽然开口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楚琮静了片刻,“火油。” 此话一出,仿佛点燃了木朵仅存的意志,只见她大喝一声,朝外喊道:“放火!” 洞外静了片刻,随后缝隙里不断有火油滚落,火油沿着石块一路向下蜿蜒,宛若一条水蛇般朝着洞穴深处四面八方地涌去。 第128章 萧关骂了句脏话,猛地将木朵整个人都堵在石块上,怒喝道:“让他们住手!” 萧关这一下力气极大,木朵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口吐鲜血,望着萧关气急败坏的神色状似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仿佛在看着眼前求生的蝼蚁。 木朵边笑边大喊着:“点火!点火!一起死在这里吧——!哈哈哈” 萧关因愤怒而红了眼,扬起拳头就要去砸,却忽地被人给拉住了。 “先别杀她。”楚琮淡声道,随后将目光看向已然癫狂的木朵,平静道:“你一直都弄错了一件事,我是王妃的孩子,但并非你们金砂王的孩子。” 木朵原本因仇恨而扭曲的脸倏地一僵,冷声道:“这不可能。” 一旁的舒鲤也跟着心抖了一下,暗道:不是吧,难道又来? “他说的没错。”岛主悠然开口,给予木朵最后一击。 “楚琮的生母与林弄月是多年好友,你应当知道,金沙王朝的王妃是一名雍人女子,而那名女子其实早已有了意中人,在她被送去金砂王宫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可惜金砂王爱她入骨,也不介意这个孩子,硬是将人纳为自己的妃子,这件王室秘辛金砂王隐瞒地极好,可惜林弄月正是我的同门师妹,亦是楚琮的师父。” 木朵整个人都愣住了,口中喃喃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在我师父找到我的那天,她就告知了我的身世。”楚琮语调平淡道,“在你找到我的那天起,我与你做的那些事不过是虚与委蛇,只为了得到你更多的情报而已。” 这下不仅是木朵接受不了,连舒鲤和萧关两人都被震在原地,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此时,一根点燃的木柴从缝隙外推了进来。 刹那间,火光四起,瞬间吞噬了离门最近的木朵! 木朵骤然发出一声惨叫,奈何身上沾满了火油,火势一触即发像是从她体内燃起的一般,熊熊烈焰将她整个包裹起来。 火舌顺着火油的痕迹一路蔓延,窄小的洞穴内瞬间就被这道烈火摄去了空气,舒鲤大惊失色正要往楚琮那跑却见楚琮一掉头猛地将他推开。 被火焰缠身的木朵如同发了狂的野兽冲向了楚琮,口中呼喊着濒死前的哀嚎,如同从炼狱爬出的妖魔,死死扣着楚琮的脚,火焰顺着她的身躯一点点蚕食上楚琮的衣衫,四周热浪翻涌,舒鲤想要靠近却被岛主猛地拽住。 “别去!”岛主喊道。 “你放开我!”舒鲤死命挣扎,说什么都要挣脱开岛主的桎梏,眼见楚琮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多,舒鲤仅存的理智都被湮灭,只想冲上去将那女人拨开! “等等!你看!”岛主经脉受损而差点拉不住舒鲤,只好将人按在墙上,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原本被堵得死死的洞穴忽地被一记重锤砸开,瞬间外界的风涌入,洞穴内火海再盛一层! 靠的最近的萧关差点被石头砸到,先是怒骂了一句脏话,随后脸色一僵,欣喜不已道:“快让开!让开!” 下一瞬,被石块堵住的洞穴再次被砸开,这一下碎石崩裂,刺目的光线瞬间争先恐后地涌入这处洞穴。 外界人影幢幢,不时有盔甲摩擦的声音响起,洞穴外站着一个身披甲胄高大威武的将领,将领挥了挥手,那些捧着巨木的士兵纷纷停下手中动作,潮水一般向洞穴内涌来。 舒鲤见状忙上前去一把将奄奄一息的木朵推开,伸手去拍灭楚琮身上的火焰,“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让我瞧瞧。” 士兵接二连三地涌入洞穴内,唯有那站在洞口的将领岿然不动,如同一座塑像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众人。 楚琮目光幽深地看了那将领一眼,继而低头温声安抚着惊慌失措的少年,“我没事,咱们出去吧。” 舒鲤忙不迭地点头,他身上没什么伤,但是楚琮身上伤多啊!他得赶紧找个大夫给楚琮疗伤呢,哪儿能继续耗在这里。 萧关在一个将士的搀扶下早先一步出去了,岛主望着舒鲤的身影面色戚戚,任由两侧将士来扶,刚走几步忽地眸光一凝,脸色骤变。 “低头!” 木朵面目全非,唯有一双眸子中透着刻骨恨意,扬手冲着不远处的两道人影扔出暗器。 刹那间,舒鲤与楚琮同时回头,楚琮扬手一挥,数十个碎石块化作流星一般冲了过去,而舒鲤也在同一时间抬手按下戒指上的机关,细如牛毛的毒针瞬间刺入木朵的眉心。 身躯轰然坠地,气息断尽,唯有一双含恨的眼久久不能平息,映照着洞穴内残余的烈火,烧灼着她的身躯与魂魄,直至眸光消散。 “你怎么样!”舒鲤顾不得去看那女人是否还活着,着急忙慌就要去查看楚琮的伤势。 楚琮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左右捂住左肩,指缝间渗出血来。 方才那一道暗器还是打中了他,不过幸好。 “还好没伤到你。”楚琮微微一笑,高大的身躯有些摇晃,随后一个踉跄倒了下去。 “楚琮!” 舒鲤扶不动他,整个人都被带着倒了下去,当即整个人都懵了。 “没事,许是力竭了。”岛主被搀扶着走上前来,“他吃过春老花的花蕊,短期内自是心脉百毒不侵,带他去找个大夫好好将伤口包扎一下,等人醒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