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方爸爸是苦恋三年的高中男神 (h)》 色欲熏心 八号线地铁口,煎饼果子摊新来了位小学徒,十八九岁的模样,细皮嫩肉,油光水滑,戴着围裙都遮不住鼓涨饱满的大胸肌。 唔,真想摸一下。 色欲熏心的柳芽,拎着刚做好的加里脊加油条加果子加肉松加王中王……煎饼,也不走,站在早餐摊前纤腰摆摆,一口一个弟弟,挑逗得奶狗红晕满脸。 抬表一看:八点五十五。 妈咧,要迟大到了。 抬脚踩着俩风火轮,匆匆忙忙往大楼狂奔。 火急火燎在电梯口大排场龙,却见总经理后背弯得像沙漠骆驼。 旁边站着的男人西装笔挺,肩宽腿长,正点到不行。 “周总,这里,请随我上专用电梯。” 周总? 准是昨天大家都在谈论的,神秘兮兮的甲方大老板。 柳芽伸长脖子,想着一睹型男风华。 “噢哟,小姑娘,你什么东西掉到阿姨的水桶里了啦。刚打的一桶水被你污染了,你这个叫污染水源,晓得伐!我们国家高度缺水,市长都说了要构建节水型社会……” 清洁工阿姨停下作业车,两手叉腰哇啦哇啦,从南水北调工程直说到国际组织的水资源合作,知识密度之丰富,简直可以去参加一站到底,勇夺冠军,直接抱回两台双开门大冰箱。 面对气势汹汹的清洁工阿姨,即使柳芽脖子伸得比鹤长都不管用。 呜,电梯门关了,没瞧见正脸! 简直损失五千万! 一把钻进电梯,不顾那如支付宝余额般微弱的信号,指尖噼里啪啦在屏幕上飞快跃舞。 三分钟后,至了小而不美的办公室,刚刚因为煎饼丢在了阿姨的脏水桶,柳芽顺手从邻桌那里捞了两枚坏丑敌,撕开包装袋,美滋滋咬了一大口。 【芽儿,快点,聚义厅开会呢,伪君子让企划部人都去,就缺你了。】 【你人呢,总经理都到了!伪君子要是知道你没来,肯定把你放到炉上烤,做柳芽饼吃。】 手机一震,柳芽的好同事兼摸鱼小队二号灵魂人物,小白的消息哐哐哐砸来。 开会,开个屁!(李云龙语气) 平常发奖金怎么不见那么积极。 柳芽骂骂咧咧,抬手抹净嘴角巧克力残渣,揣上剩下的一枚坏丑敌,鬼子进村般溜进了会议室。 四周关着灯,小白正在屏幕前激情演讲方案。 很好。 无人注意。 一口气舒了出来,偷偷找了个阴森小角落,猫在那儿吃坏丑敌。 掏出手机,继续跟昨天激战八百回的网友对喷。 【系统提示:对方已注销账号】 哼哼,小样儿,知道本姑奶奶的厉害了吧。 正当柳芽唇角翘起得意的笑时,殊不知整个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或笔直或曲折地射了过来。 嗯? 是发现了她今天的妆容特别美丽嘛。 她依旧淡定地一口接着一口咬巧克力派,甚至故意咀嚼得淑女万分。 无意间看向屏幕…… !!! 瞳孔震惊。 温热的荧幕散发着茫白的辉光,微信聊天框里不堪入目的话语,鞭打着她脆弱幼嫩贪花恋柳的心灵。 【爆炒柳芽:扭曲,尖叫,性感低吼,痉挛,激烈爬行】 【爆炒柳芽:呜呜呜,我在电梯口见到了甲方爸爸,啊啊啊,好绝!!!】 【爆炒柳芽:信女愿和周总永坠爱河,但求菩萨成全】 【爆炒柳芽:总经理在他面前衬得像条斑点骆驼。极端嫌弃.jpg】 【爆炒柳芽:前世的五百回春梦,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我和周总注定此生相知相守,不再分离。】 …… 大屏幕上的方块字此刻就如一根根大头针,直接把她扎成了仙人掌。 算了,反正脸皮厚是她的优势,硬着头皮还能抢救一波。 只是当坐在高位的男人,慢条斯理睨向她时。 !!! 居然是她高中三年恋而不得的男神周煜。 淦,现在改名和马斯克去火星还来得及么? 二次暴击 会议结束,作鸟兽散。 聚义厅很快空了,不过方才同事们的嘲笑声,仍旧在四周飘飘荡荡。 柳芽垂着脑壳,头低得就快钻进地板。 她是想第一时间溜走的,可是一不小心捅了这么个惊天大窟窿,只得乖乖呆在总经理身边,赔礼道歉。 同时默默祈祷,千万别被周煜认出来。 狗腿子滴主动开会议室门,按电梯,一路护送到大门口,拉轿车车门,像个小苦力一样,祈求着贵人的谅解。 大楼门口,人来人往。 “周总,真是不好意思,一场误会,李某以后定会严肃管理我司员工。” 趁总经理真诚致歉时,柳芽偷偷伸手挠了挠胳膊上的蚊子包。 真是祸不单行,青天白日,道个歉不仅被当众围观,还要惨遭花脚蚊子偷袭。 “无碍,李总多虑了。” 男人的声线霜翎劲翮,即使在无比闷热的盛夏,亦能捎去一缕沁脾的凉意。 司机发动汽车。 尾灯消失在远方。 !!! 要不是总经理在旁,柳芽简直要欢呼地跳起来,太棒了,周煜这个白痴居然没有认出她来。 晚上六点半,柳芽非常丝滑地回到了家。 虽然说今天犯了点小错误,不对,是小白犯的错,要不是她在电脑打开微信,自己怎么会社死! 不过既然总经理也没责怪她,最重要的是周煜没认出她来,实在是值得庆祝。 于是在拥挤的地铁八号线,在数位程序猿双肩包的左右前后夹击之下,柳芽同学也不忘给自己点上了丰盛的外卖。 手握蟹柳寿司卷,麻辣干锅,鲜果捞,炸鸡汉堡,冰镇椰奶清补凉,草莓曲奇泡芙…… 点上点上,通通点上。 胃口不佳,也就吃这点吧。 1603室,柳芽像迎宾小姐一样站在门口,挨个接过外卖小哥手中大袋新鲜饲料,场面极其猪精。 蓬门荜户的客厅。 她的室友秦桑桑,用简直可以媲美刘欢大哥的嗓子大吼。 “柳芽,你猪瘾又发作啦?点这么多外卖。” “一连干十八碗酒的武松见了你,都得给你高低磕两个,夸上一句嫂嫂真能吃。” …… 柳芽坐在秦桑桑对面,见这小妖精穿着碎花睡裙,翘着二郎腿正在喝她买的超大装清补凉,简直恨不能顺手给她投喂一瓶高浓度敌敌畏。 吃她的,喝她的,还嘲笑她猪瘾发作。 这啥室友啊! 柳芽气鼓鼓揭开汉堡上面的一片面包,往里挤着酸红的番茄酱。 挖呀挖呀挖/摸鱼达人笑哈哈/坐工位装作专心/心已在草原度假/挖呀挖呀挖…… 手机铃响了。 “喂喂喂。” “我从淄博赶回来,公司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电话那头的企划部经理失智般大吼大叫。 柳芽从秦桑桑手里夺过一块鳗鱼寿司,皱眉道:“都七点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怎么,你要请客吃晚饭?哎,对了,山东淄博烤肉味道怎么样?” “我请你个大头鬼,你得罪了周总,还大着脸回家。我在淄博吃烤……那啥,为咱公司项目谈判到一半,就赶着回来处理你这档子破事。柳芽,你给我马上滚出来,跟我一起去给周总道歉。” 道歉? 给周煜道歉? 柳芽在电话这头,伶伶俐俐翻起一个小白眼,操着山东话吐槽:“神经!” Pia~ 接着,如工人阶级先锋队般,利落挂断电话。 干脆有骨气。 美滋滋继续吃寿司。 登门致歉 一小时之后。 柳芽站在了全A市最贵的楼盘外,心里感叹不愧是高档住宅,树都长得特别高,特别直,身强体健地替土豪们挡住了外界所有蝇营狗苟,窥探的目光。 原来这就叫私密性啊。 柳芽又想到自己和秦桑桑住的房子,晾衣杆伸长点,都能直接顺走对面住户挂在阳台的咸鸡咸鸭,忍不住流下了辛酸滚烫的泪水。 这万恶的资本社会! 一阵老爷车的动静由远及近,简直比拖拉机都响。 柳芽下意识捂住耳朵。 企划部经理伪君子,哦不,是韦君智,他开着他的二手奥拓,明晃晃停在了面前。 “上车!”男人招呼。 伪君子是柳芽的部门经理,刚过三十五岁,脑门就谢了一半,锃亮锃亮,夜里简直能当半拉灯泡照明用。 柳芽万分不情愿地拉开副驾门,发现上面静静躺着两盒超市打折款脑白金。 于是拉开后车门,一屁股坐了上去。 “你到底知不知道星耀是我们的大客户,大客户!光这季度广告预算就砸了几大千万!你几个胆啊,敢对周总不敬!” 伪君子的责骂如耳屎一般,糊了柳芽一耳朵。 柳芽摇摇头,左右耳朵皆不进,专心想着家里吃剩的半盒寿司。 哎,没办法,下月花呗上蓬勃生长的数字,足以暂时让她滚来为资本家作揖道歉。工人骨气那啥的,先放一边。 二手奥拓刚开到保安亭,就被杠子拦了下来,旁边竖着一块白底红字牌。 【私人住宅,严禁入内】 保安大叔一只眼盯着手中的辣肉面,另只眼看穿一切般死死瞪着他们。 好家伙,一只眼就瞧出了他们身上的穷酸气息。 柳芽有点慌。 “你好,我们是罗马假日的业主,今天刚搬来的。”伪君子到底久经沙场,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保安大叔冷笑一声,盯住他们看的一只眼也收了回去,呼啦呼啦,专心致志呼啦着碗里的辣肉面。 伪君子左手拽回因为丢脸想要开溜的柳芽,右手从口袋掏出一包华子,一句话没说,递了过去。 一秒沉默。 保安大叔站起身,敬了个标标准准奉系军阀礼,嗓门喊得比袁世凯都大声:“业主请进!” 在保安大叔以及他嘴角的红油肉渣子目送下。 柳芽和伪君子顺利进入罗马假日,直奔二十五栋而去。 是奥利奥 罗马假日二十五栋。 盘漆雕花大门。 “你好,请问是周总家么。我们是华天咨询公司的,特地来为今天上午的事向周总道歉。”柳芽拎着两盒脑白金,屁颠屁颠跟在伪君子身后。 酱真,她着实有点佩服这中年汉子,在被拒绝了一千零一百遍之后,也能继续死皮赖脸地叭叭。 “不好意思您,周总不在家。”话机里传来温和有礼的第一千零一百遍回复。 柳芽咂嘴,感叹这接电话门铃的阿姨真是脾气好到不可思议,如果换成她,肯定早撸个大扫帚出来赶人了。 “汪汪汪——” 气势恢宏的狗吠迎面袭来。 柳芽惊悚,以为主人家要放狗咬人,谁料一头高大可爱的萨摩耶猛地扑进怀里。 纯白如雪一般蓬松的毛毛,尾巴高高卷在背上,伸着舌头朝着她的脸一顿猛舔。舔完,淡宝石蓝的杏眸又直勾勾望着她,心满意足瞧完后,又扑上去再舔。 柳芽愣了一下,立刻狂喜:“奥利奥,是你!” 徐阿姨急忙跟了出来,嘴里不住唤着奥利奥的名字。 她牵回狗绳,迎面见到柳芽脸时,吓了一大跳。 落座待客厅沙发,伪君子以为是他的真诚打动了徐阿姨,拉着徐阿姨客套,套话有关于周煜的日常情况,不过徐阿姨回答是也不知道先生今日是否回家。 奥利奥翻箱倒柜,叼来一双柔粉色棉拖鞋过来给柳芽,鞋面绘着一簇簇金黄的柳树,细长的枝条上,嫩绿的柳芽随风摇曳。 “还是你对我好,奥利奥,下次带小鱼饼给你吃。”柳芽摸摸奥利奥的狗脑袋,不过一想到来这里可能会遇见周煜,马上改口。 “那啥,还是我给你寄过来吧。月初给你寄,月底我工资都花完了。奥利奥,你是不知道现在物价都疯涨成什么样了,有时候真羡慕你能做一条无忧无虑的美狗,就是跟着的主人不太好。” 趁着周煜不在家,柳芽疯狂吐槽他。 听了柳芽的话(诋毁),奥利奥抬起前蹄托着下巴,陷入一阵深思。很快,便如一道白色闪电,迅速冲上旋花楼梯,再跑回来时,嘴里赫然叼着一本金融杂志。 奥利奥爪子兴冲冲指向封面,这期封面的主人公正是周煜,侧站在红日沉沉的办公室窗边,抬手漫不经心抚整着袖口。 杂志封面上用经典衬线的古罗马字体写道: 【金融领域巨擘的谱系解构:周煜阐述交叉衍生品的再融资机制与隐性资产操纵手法】 如果说侧脸是检验颜值的唯一标准,那么无疑封面照片上的周煜帅得惨绝人寰。 柳芽望着男人英挺帅气的剪影轮廓,悄咪咪吞了吞口水,依旧嘴巴超硬道: “奥利奥,没想到你还真是护着他,嗳,就他这呆样,谁瞧得上?好了,不说了,我带你打游戏,周煜那个死古板,平常肯定不给你玩!” 说完,就拿出手机,和奥利奥一起玩保卫萝卜。 夏天的夜黑得最慢,但直至夜色四茫,周煜都没有回家。伪君子急得抓耳挠心,柳芽也急,手机电都快玩没了,不过徐阿姨贴心地拿来数据线给她。 一边充着电,一边吹着凉爽的空调,吃着巧克力糖,同毛茸茸的奥利奥抵着脑壳一起玩游戏,柳芽惬意得已经忘记自己是来这里赔礼道歉的了,向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周煜赔礼道歉。 徐阿姨端走两盏空了的巧克力糖盘,五分钟后又回来客气道:“不好意思,先生今日确实不归家,他让我转致意,说是接受你们的道歉。” 徐阿姨的视线,尴尬地在沙发上的两盒脑白金上晃过,仍旧保持着管家的得体与微笑:“礼就免了,劳烦带回去吧 。” 伪君子热泪盈眶,朝着徐阿姨深深鞠了一躬。 回家路上,为了避免伪君子又像唐三藏一样念她,柳芽扫了辆小黄车,自己骑了回去。 转运手链 卫生间镜子前,柳芽咔咔按了两泵丝塔芙洗面奶,在粉扑扑的小脸蛋上大力揉搓,又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温清的水,准备洗净泡沫。 突然发现…… 咦! 她左腕上的小桃花黄金转运珠手链不见了!! 难道是掉在伪君子的车里?不能呀,她和徐阿姨打招呼时,明明手链还在。 !!! 一定是坐在沙发上陪奥利奥玩时,被蹭掉的。 柳芽瞅着镜子里满脸泡沫的小苦瓜脸,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回罗马假日去找,有很大几率会遇见周煜那个王八蛋。 不回去找,那自己特地买来招桃花的小黄金转运珠可咋办,这可是她起早贪黑在拼夕夕喂牛放羊,洗马种地才换来的超超超超超超大额优惠券,收到实物后,还特地去线下门店找了最帅的店员小哥哥,帮她编了粉嫩的手链绳。 绝不能就这样失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比起白日的高温,夜里甚至刮起了阴滴滴的雨丝。 柳芽赶急赶忙出门,一手扶车把,一手撑伞,骑着小黄车冒雨往罗马假日进发。 至了罗马假日,保安大叔正摇头晃脑听着收录机。 不知是哪出折子戏,老旦唱腔委婉幽怨,听起来像是变种版能开口的贞子阿姨在念饶舌,下雨天听来尤为瘆得慌。 “站住!” 柳芽暗戳戳想溜进去的鬼心思被保安大叔识破,迫不得已,只得孝敬上刚在十字路口买的长沙臭豆腐一份。 保安大叔眼疾手快,夺过臭豆腐。 柳芽扶着小黄车,小身板站得板板直,就等着保安大叔那声石破惊天的“业主请进!”,没想到人家只是朝她肌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进去了,便又接着摇头晃脑,与贞子阿姨忘情对唱。 果然臭豆腐比不上华子,即便它还是大份的。 遥遥地,便见二十五栋门口,一盏伶仃的铃兰花灯于霏霏细雨中,交织耀出一片温柔的琥珀光晕。 柳芽将小黄车停稳在门口,伞柄麻溜儿地捅了下肚子,收好伞,Pia一声丢在车篮子里。 “徐阿姨,我……” 柳芽一进门还没交代出此行目的,奥利奥便不知又从哪个角落冲出来扑向她,拱得她娇喘连连,红晕满颊。 …… “奥利奥。” 冷峭的声线自高楼上传来。 柳芽好奇地眨了眨眼。 妈咧,居然是周煜! 他穿着宽松的睡袍,窄腰长腿,静立在楼梯口,丝绸料子于夜幕中轻轻泛起柔和的光泽。 壁灯的幽辉流映在他挺拔硕健的身躯,几缕湿意发丝,微微覆在额间,鼻梁高直,棱唇淡抿,是花窗外冷艳的月色亦想攀附的人间尤物。 雪白的萨摩耶摇着尾巴,乖乖呆在他脚边。 奥利奥,你还真是有异性没狗性,有能品无狗品,你的坏主人一叫你,你就狗颠儿狗颠儿地跑回去了,刚才是哪条小母狗蹭她怀里求抱抱的? 见了这副主仆情深的画面,柳芽立刻咬牙切齿,暗中吐槽。 她以为周煜叫回奥利奥,就会转身上楼,便压低声向徐阿姨继续说自己的诉求,顺手比划着那条手链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怂恿奥利奥在家里搞破坏。” 嗯? 柳芽以为自己幻听了,没想到男人仍旧站在楼梯口,眸眼幽深而冷漠。 他喉结滚动,漫着调子又重复了一遍。 “你,为什么要怂恿奥利奥在家里搞破坏。” 啊噗啊噗 “柳芽。” 男人薄唇缓启,唤出了她名字。 柳芽当场愣在原地,脸色雪青,没想到这个混蛋早就认出她来了。 哼。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她柳芽小姑奶奶,又怎么样了? 柳芽小爆脾气立刻窜到胸口,冲上前,对着周煜直嚷嚷:“我怎么怂恿奥利奥干坏事了?周煜,你给我说说清楚。” “你怂恿它翻箱倒柜,把家里弄得一塌糊涂。” “才不是我,是它自己……” 她话滚到舌尖,视线往旁稍移,奥利奥正可怜巴巴望向她,淡宝石蓝的眼珠子泪汪汪的,那神情分明是在求她不要供出它来。 柳芽的心一下子软了,她向来知道周煜这种人是多么变态,多么禽兽不如,要是知道自家狗不乖,不知又会怎样折磨奥利奥。 奥利奥跟着这样的主人已经是很可怜了,不能再受到肉体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是我!” 一股慨然正气注入柳芽体内,她大丈夫般拍拍胸膛:“是我让奥利奥去替我找双拖鞋的,踩脏了你家地板要赔钱,我赔不起,不穿拖鞋,我又会冻感冒的,所以让奥利奥替我找了双拖鞋穿着,怎么滴了?东西弄乱了,收拾好就行了,周煜,就你小心眼,一点格局都没有。” 男人淡淡看向她,喉间溢着磁性的轻笑,他慢悠悠转着左腕佛珠,半晌方道:“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谢谢,你也一点一点一点都没有变!” 柳芽侧过身,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完全不愿意再同周煜那个人渣对视一秒。 周煜仍是那副淡然的神情,不理会柳芽对他的敌意,冷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找我的手链,不然你求我来我都不会来的!”柳芽叉腰,吼得比谁都有气势,喉咙响得整幢别墅都有回声。 “我求你?”男人眸眼闪过一丝阴鸷,瞬而,唇角咧起性感的弧度,“是谁在会议室说要和我永坠爱河,此生相知相守,不再分离,噢,是你吧?” 柳芽小脸涨成红番茄,没想到这狗男人竟会把她说过的骚话记得一清二楚。 站一旁的徐阿姨,也忙捂住奥利奥耳朵,甚怕它听到,毕竟伦家还是纯纯洁洁的小姑娘呢。 柳芽气得啊噗啊噗,懒得再同这个王八蛋多理论,转身去找自己的手链。 找到就走,绝不在这个晦气的地方多停留0.000001秒。 “徐阿姨,麻烦你把灯关了,不必管这些不相干的人。”男人迈着长腿,往楼上走去。 “喂喂喂,你这张粪坑嘴又在说什么?” 要不是徐阿姨和奥利奥,一人一狗奋力拦着,柳芽早冲上去和周煜拼个煜死网破。 午夜十一点,待客厅水晶壁钟,铛铛铛,清脆如溪涧流水。 “明明丢在这里,怎么找不到呢?”柳芽打着小手电筒(贿赂奥利奥拿到的),在沙发垫子翻上翻下。 旋花楼梯,男人踏着阑珊月光,拾级而下,颀长的身躯隐匿在楼梯拐角处,眼神眷恋地望向待客厅里打着手电筒的某人。 “真倒霉,要是找不到,我又得去拼夕夕喂牛喂羊了。”柳芽欲哭无泪。 周煜贪恋地凝向她,就连她鼓着腮帮子抱怨,都能使他向来冷峻的脸庞泛起微微的笑。 他右手伸进口袋,手指紧握住了那条微凉手链。 体检报告 临近端午节,家家粽叶飘香。 好天气的周六,柳芽炫完一整个七龙珠肉粽,脚丫子一晃一晃,正趴在床上美滋滋追剧。 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要多享受,有多享受。 挖呀挖呀挖/摸鱼王者乐逍遥/偷偷发呆画小画/工作内容全忘了/挖呀挖呀挖…… 手机铃欢欢喜喜地响了。 “请问是柳芽本人吗?你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可以登录我们官网进行查看。” 护士小姐姐如蜜一般甜的嗓音,瞬时让电话这头的柳芽毒发身亡。 她都忘记上周有参加公司一年一度的例行体检。 欢快,眉飞色舞的小表情,立刻变得凝重万分。 连拖鞋都顾不上穿,便光着脚惨兮兮在电脑前正襟危坐,打开网页前,柳芽甚至厚着脸皮把认识的菩萨都求了个遍。 然而,临时抱佛脚蹭了一大圈,也不放心呀。 呜呜呜,早知道就不天天熬夜了。 打折办的健身卡,也从来没有去运动过。 前天好像还炫了地沟油炸串和卤猪蹄。 嗳,不得不说最近胃口超好,难道是上天给她的暗示,想让她做个饱死鬼,再奔赴黄泉? 完了,唯一确定的是,她要死了! 网页加载的半分钟,柳芽连自己身后事都想好了,要埋在最爱的眷恋的思念的家乡—— 那所男子高中旁的小山丘上。 这样起码天天能调戏帅哥,活着没尝过男人的味道,死了怎么滴也要风流个够本。 难受地哼了哼鼻尖,柳芽颤颤巍巍点击查看键。 【检查结论:未见明显异常】 !!! 要不是有屋顶挡着,柳芽简直要开心得如二踢脚炮仗般一飞冲天。 千年王八万年龟。 她柳芽又向长寿的龟龟先辈们靠拢一大步。 扭脸给秦桑桑挂了个电话。 喜溢眉梢。 “喂喂喂,我柳芽啊,你给资本家加完班没啊,出来嗨!” “加完班了,等会我们部门要和开发部的男同事去酒吧……” “我马上到!” 柳芽挂断电话,手机一扔,骚包地把自己挤进一条最小码的裙子,风风火火赶去秦桑桑说的地址。 夜店。 璀璨的LED照明系统嵌满天花板与墙面。 强力的硬核鼓和贝斯电音充斥天地间。 舞池里红男绿女忘我地扭动。 周煜坐在卡座,半侧着脸,眉目清朗,威棱的唇紧紧抿着。 如若不是公事需要,这样的地方,他绝不会踏进半步。 方喝的龙舌兰日出,酒劲上涌,他解开衬衫扣子,锁骨线条精致利落,一张禁欲至极的脸,却偏偏配上这样妖孽性感的身材。 不时有女人端着鸡尾酒,上来问他要联系方式,甚至岔开裙子明晃晃坐在他对面,玲珑的裙底风光一览无余。 可无论再大胆热烈的姑娘,在周煜这种冰山前,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三分钟后,酒意散得差不多,他抬手一颗颗系妥衬衣纽扣。 起身往门外走。 经过六角形吧台时,视线被舞池里一抹身影吸引住。 穿着紧身小吊带,扭得比火烈鸟还扎眼。 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还能是谁? —— 加更放在明天! 派遣星耀(100珠加更) 秦桑桑公司的开发部男同事,一个个跟被代码抽去精魄精血一样,长得既科幻又抽象。 幸而在酒吧,柳芽还遇见了几小只在附近读书荷尔蒙爆炸的男大学生,身高超一米九,胸肌大到想立刻把脑袋枕上去。 呜呜呜,老天鹅果然厚待于她的! 因为昨晚太high,high到爆炸,柳芽早上非常光荣地睡过了点。 火烧火燎赶到公司楼下,已经八点五十六分。 电梯挤得满满当当,离超重一步之遥。 上,不上? 上,不上?? 上,不上??? 上! 一个箭步冲上去……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疯狂显示oooooooooooooverload…… 在一众赶时间的打工人凶狠的目光中,柳芽欲哭无泪,夺门而出。 跑了整整九层搂,到了打卡机前又和堪堪迟到的小白争了个你死我活,最后成功在9:00:59打上卡,背后传来小白的声声惨叫。 工位上,柳芽累得像块卖剩的鸡蛋饼,懒洋洋摊在那儿,准备歇上十分钟,再美美吃个带薪早餐,开始今日的摸鱼之旅。 邻桌眼镜男叼着一袋清美豆浆,过来敲敲她桌子:“hr找你。顺便,你上次偷吃我的好丽友记得还我,已经两周了。” “什么什么!” 柳芽炸毛,她今天又没有迟到,又找她干什么啊! 气鼓鼓站起身,往人力资源部走。 资本家,你工人奶奶来了! 小会议室里除了hrbp,居然还有人力资源部的头头。 柳芽气焰顿消,连坐姿都变得乖巧友善。废话,大热天的她可不想重新投简历找工作。 “是这样的,我们需要派遣一名员工去星耀工作,任职部门是总裁办。”人资部门老大缓缓说道。 当初招她进来的hrbp也跟着附和:“虽然以后会在星耀工作,但是合同还是跟着我们华天的,你也知道星耀对于正式员工要求都很高,往常连外包合同都不太可能会在这个时间点放出,所以这次真的是很好的机会呢。” 柳芽眼睛瞪得像铜铃,不可置信:“你们要派遣我去星耀!” “我们和很多甲方公司一直有这样的合作,不过都是挑选最最优秀的员工,至于你……” 人资部门老大看了柳芽一眼,想起刚刚让手下人调出她的简历和绩效表,搞不懂星耀周总,怎么会指名道姓要这个活宝去? 柳芽琢磨了会,拒绝道:“我对华天有感情,不太想去别的公司,再说了,比我资历深的有很多,可以考虑一下他们。” 星耀集团不要说在A市,在全国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堪称国内民营企业的扛把子选手,地产界的黄埔军校。 去那里锻炼固然可以给履历加分,可是拜托,让她去总裁办,在周煜手底下干活,那还不如直接送她去地狱。 人资部门老大看出柳芽的不情愿,示意身旁的hrbp进行劝说。 hrbp会心一笑,摆出知心大姐姐的模样:“你来我们公司也一两年了,没理由不想往上升一升,在星耀得到的培训与锻炼,肯定和在这里不同。何况,你在星耀工作,他们是会另外支付给你薪水的,加上我们这里你原本的一份,等于是两份呢。” “两份薪水?!” 柳芽眼冒金光,脑海里浪花翻涌,已经想象自己在泰国男模餐厅,被群芳围绕,一掷千金的富婆模样。 升职不升职的大饼,她才不在乎呢,重点是即将到口袋里的小钱钱。 “是的。”hrbp小姐知道鱼上钩了,点着头笑,“星耀去年最普通级别的员工,薪水都在社平工资三倍以上,收入都是很客观的呢。” “我今天就可以去报道!” 在双份工资的诱惑下,不要说是让她去给周煜端茶递水,就是让她去给阎罗王跳钢管舞都不成问题。 赚钱嘛,不寒碜! 金曲放送(100珠加更) 不寒碜的柳芽第二天一早,就麻溜儿地去星耀集团报道了。 在总裁办,见到周煜秘书Alex时,简直惊为天人,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 她以为刚在楼下大堂看到的前台小姐,就已经漂亮到可以去参加世界选美,可是眼前的美人,第一次生理意义上教会她什么叫做美。 古人书上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光,美而无邪,究竟是为何意。 这个混蛋周煜可真是会享受啊,把这么一大美人安插在眼前,好方便自己时时看着,欣赏着。 哼哼,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高中那一副性冷淡到要死的样子,肯定是他装出来的。 “……刚才人资同事有和你说过我们这里的工作时间吗?我们集团是实行冬令时和夏令时,现在夏令时,上班时间为早上9:00—12:00,下午3:00—5:00。” 对于Alex说的其他工作事项,柳芽是过脑就忘,但一听到下班时间,立刻小本本记好,一天只工作五小时也太爽了,不过Alex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又让她恨不能将周煜碎尸万段。 “目前集团也在推四天工作制,不过我们总裁办跟着周总比较特殊,所以暂时还是正常上班。” 啊,四天工作制。 柳芽泪眼汪汪,心里立刻又将周煜诅咒了八百零一遍。 “你好可爱哦。”Alex友善地望向她,“笑起来脸颊上还有深深的酒窝,甜甜的。” 被绝世美人夸夸的感觉也太棒了吧! 柳芽轻飘飘,开心得都快飞起来了,重重点着脑壳:“我高中时,他们都叫我酒窝女神……” 硬生生把女神经的经字给咽了回去。 毕竟在初相识的美女面前,她也是要面子的嘛。 临下班,Alex万分抱歉:“周总的司机待会儿要来取份文件,可是我今晚有个约会……” “放心,我留下等他!”柳芽胸口拍得震天响,她是无法拒绝美女的任何请求。 柳芽目送Alex上了一辆英伦大帅哥的红色法拉利,扬长而去。 办公室里,柳芽拿出绵软的U型护枕,套在脖子上,又拆开薰衣草味的蒸汽眼罩,放低了办公椅,躺在上面舒舒服服打起了小鼾。 这一觉睡了快两个多小时,醒来天都黑了,立马点了份超辣毛血旺。 柳芽想起来Alex说过,工位上不能吃东西。 她便拎着油汪汪的外卖袋,随便找了个小房间,在走到茶色玻璃门前,蓦地,歌性大发,开始了柳芽粤语金曲大放送。 扭动着面容表情,声情并茂。 “我最不忍看你,背向我煮面,要走一刻,请不必诸多眷恋……” 唱到高潮处,柳芽挥舞着手中的毛血旺,如谭校长在演唱会对万千歌迷般,对着那扇茶色玻璃门,升着key大吼:“多谢!多谢!” “哎呦,唱得好累啊,开始干饭!”唱完歌,柳芽兴高采烈推开门。 一瞬间。 灵魂出窍,肉体灭亡。 脖子上戴着的U型枕,啪叽掉在地上。 小房间里,周煜端坐主位,十指交叉支在下頦,正像看白痴一样睇着她,在他旁边则是位满头白发,西装革履的老头。 樱桃木会议桌上堆满文件。 很显然他们在谈公事。 柳芽很想张嘴为自己分辨,可当她意识到这门居然是一扇单向玻璃,也就是她方才全程,堪称山精作乱的歌舞都已被他们尽收眼底。 没有脸再多说一句话了。 房间静得可怕。 柳芽尴尬地立在原地,脚底动工,光速抠出一座迪士尼城堡。 倒是老头笑眯眯朝她开口:“小姑娘很活泼嘛。” 清除缓存 见人儿罚站般站在门口,周煜勾了勾唇角: “你先出去。” 柳芽立刻如蒙大赦,麻利地捡起脚边U型枕(这可是她为数不多的轻资产),撒开脚丫子,跑得无影无踪。 虽然刚才发生的事挺丢人,但这绝不影响她的食欲,就着香喷喷的毛血旺连干两大碗白米饭。 毕竟对柳芽来说,自己大脑是具有一键清除缓存的神奇功能。 对于那些不好的,丢人的,尴尬的,对自己不利的事,绝对是会被清除得干干净净,完全忘记。 干完饭,她舒舒畅畅打了一个小饱嗝。 周煜正送那老头子走出小房间。 “你是我世侄子,又难得向我张嘴,能帮的我肯定帮。可这事……实在不太好插手,至于为什么不能插手。呵呵,你是聪明人,不必我多言语了。”丁泰初面色沉重,慈祥的脸庞闪过几缕避世的机警。 周煜没有吭声。 他只得沉思着又道了句:“煜儿,伯父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但记住了,咱们只是商人,那就只做商人应该做的事。孔老夫子说得好,以商为业,务克己奉公,这里的公究竟指的是什么,你不会不明白。” 见丁泰初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周煜淡笑道:“我送伯父下楼。” “免了,送来送去倒显生份,更何况我这身子骨,也不至于坐个电梯就散架。”丁泰初打趣,又想到方才在小会议室门口见到的那一幕很是有意思。 话锋一转。 “你要是闲着,不如去安慰安慰方才的小姑娘,毕竟年纪轻,脸皮薄,说不准嫌丢了面子,已经在打辞职报告了。” “她不会。”周煜回得笃定。 “哦?”丁泰初八卦之魂燃烧,“看来你很了解她嘛!” 周煜薄唇掠起无奈又宠溺的笑:“方才让您见笑了,下月您的寿辰,我携她去为您老祝寿。” 一句话让丁泰初当场愣住,简直是惊讶,这……向来遗世独立的铁树,也要开花了? 许是毛血旺味精搁太多,柳芽捧着雪王杯,哐哐哐一顿猛灌水。 “噗——” 老头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时,差点一口水喷到他皱纹里。 柳芽马上站起身,两手拘谨地捏着,小脸红成小番茄。 忘记了,做秘书好像是要迎来送往的。 “再……再见。”柳芽磕磕绊绊。 丁泰初笑容温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叫柳芽?” “嗯,是的,大爷。”柳芽乖乖巧巧。 “大……大爷?” 丁泰初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保养有方,精致优雅的成熟绅士,好么? 现在居然被一个小姑娘叫大爷! 跟在丁泰初身旁的男秘都忍不住捂嘴轻笑。 “这是我的名片,伯父等下月你和煜儿一块来给我过寿。”丁泰初接过男秘奉上的名片,转手递给柳芽。 作为A市泰山北斗级的人物,他的名片向来精贵,一年半载也不见得能发得出一张,可见对于柳芽的重视。 柳芽懵懵地接过名片。 简直不敢相信面前居然是在商界叱咤风云,赫赫有名的大佬丁泰初。 听秦桑桑的八卦说,他好像和四姨太去泰国拜白龙王了呀? “煜儿一个人在A市,他父母不放心,托我多照顾。我这人又耐不住寂寞,闲云野鹤的,也只得托你多照顾他了。” 什么什么?! 柳芽眼睛瞪圆。 这到底是秘书还是育儿嫂啊? 她才不要照顾周煜那个臭屁精,冷脸怪呢! 送走丁泰初,柳芽为了避免和周煜独处的尴尬,拎起小包,冲出总裁办。 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附近看了一场心心念念的展览。 心满意足看完展览,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地铁末班车铁定没了,她站在出租车等候区左摇右摆,简直不敢相信都大半夜了,还有这么多程序猿刚下班。 她默默地数了数前面等候的人群,这排到她还不得天亮了。 就在这时,一辆纯黑的迈巴赫缓缓停在眼前。 玻璃窗半落。 “上车。” 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身姿优雅挺拔。 妈咧,居然是周煜。 柳芽犹豫,但是下一秒男人的话,让她毫不犹豫拉开车门。 朱棣广场 坐周煜的车,同第二天上班迟到扣薪资。 让柳芽在这两件事中做出一个抉择,就好比在一包掉在地上的趣多多里,翻出一块不那么脏的巧克力豆饼干,这显然非常为难人。 不过对于月末贫穷期的柳芽来说,天大地大,都比不过毛爷爷大。 为了钱,同周煜共乘一车,也就忍了。 右手不情不愿搭在后座车把,主驾男人慵懒的声腔荡来:“后座车门坏了,坐前面。” ??? 不是很有钱么,居然开辆破车! 柳芽心里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坐到了副驾。 一上车,后背冷biubiu,顿感清凉。 像周煜这种人,自带冰山气场,大夏天开车,省油啊。 咔哒。 绑好安全带。 “去哪儿。” “朱棣广场。” “这样叫很有意思?”男人松开手刹,轻打方向盘起步。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周煜!我爱怎么叫怎么叫!我就乐意把永乐广场叫成朱棣广场……” 一听到周煜训自己,柳芽的小爆脾气马上蹭蹭蹭就上来了,可是等等…… 他是怎么知道她嘴里的朱棣广场就是西门区的永乐广场啊? 这种有点病,很白痴的叫法,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没关系。” 他喉结轻动,慢条斯理的口吻,淡得像夜间的流云。 柳芽下巴高高抬着,脸颊扭向窗边,专心致志凝视着整座城市璀璨的夜景。 这里一切与白天不同,日间定时进行喷水表演的喷水池现在安静极了,毕竟滋穷人一身水珠也是种浪费。 衣着褴褛的流浪汉,坐在高高汉白玉石阶,面前摆着快餐店寻觅来的饮料纸杯,他仰着脖颈,半残杯半残杯的,如饮佳酿,末了不忘伸出粗粝红大的舌尖,紧接着杯沿滴下来的可乐。 在他们背后是永远光影鲜亮,高耸入云的CBD。 周煜故意选了条最远的路线,在深夜毫无车流的马路上,开得缓慢得如同背着重壳的蜗牛。 等红灯时,他忍不住轻轻瞥了身侧女人一眼,她已经收回目光,不再去观察街景,正低着头,在玩新出的手游,只不过面上仍旧是气鼓鼓的,雪白幼圆的脸蛋子上两丸酒窝深陷。 他嘴角忍不住扬起清浅的笑意,每次生气酒窝都会显出来,高中时,他就喜欢看她气恼了的样子,很有意思。 “你为什么要给奥利奥送猫粮。”他想起前天在家中收到的快递,一只泡沫箱子上歪七扭八写着奥利奥收几个大字。 “什么猫粮啊,明明是小鱼饼!” 柳芽抗议,马上翻着手机找购买记录,结果发现真的是她下错单,下成了鱼形猫粮。 “你的行为一直符合你的智商。”周煜手指拨动转向灯,闲闲道。 听着男人冷嘲热讽的话语,柳芽简直恨不能拿一根大头针把他嘴缝起来。 “喂喂喂,你要往哪里开,都开了一个多小时,周煜,你该不会不认路吧!”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误,重新占领智商高地,柳芽迅速转了话题。 毒舌周煜 迈巴赫慢吞吞渡过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 柳芽觉得周煜是真不认路。 明明半个钟头的车程,结果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开到她家附近。 “就在这儿停好了。”柳芽颐指气使,如吩咐自家家奴般撂下话。 她才不要周煜把车开到家楼下,被秦桑桑那个大嘴巴看见,非得把左邻右舍都吵醒不可。 毕竟她那嗓门,连楼下训孙子的李奶奶听了,都得甘拜下风。 永乐广场人流稀稀疏疏,坐落着几家宵夜摊,穿着缎子睡衣,发髻没拆的OL,翘着兰花指,哚悠悠在剥蒜香小龙虾。 柳芽解开安全带,去推车门,推了两下没推开,扭过脸,眼珠珠瞪圆,看向周煜。 这是要关门打狗? 车里灯不知何时熄了,暗沉沉一片,挡风玻璃映着路边伶仃的光,疏疏如残雪。 坐在主驾的男人,掏出橄榄木的烟盒,指尖漫不经意,猩红的光芒闪烁在唇角,轻吸一口,脖颈细长,喉结随着抽烟的动作,性感起伏。 周煜戴着黑佛珠的手,夹着细烟,搁在车窗沿,对于副驾女人的紧张,不安,是那样的漠然视之。 “我……”柳芽舔了下唇,结结巴巴开口,“那啥,周煜,我没什么钱的,给奥利奥买小鱼饼的钱,已经是这个月最后一笔可支配现金流了。” 她就知道周煜这个王八蛋没有那么好心,说是主动送她回家,肯定是想这个时候敲诈她高额打车费。 资本家果然都是最坏的。 久远的五分钟,亦如隆冬雪融般漫长。 男人轻弹烟蒂,淡道:“在公司里……” 柳芽抢答:“我知道,在公司装作和你不熟。周煜,你放心好了,我俩本来就压根不熟。如果可以,在高中时,完全不想认识你。” 知道男人不是关门打狗,不是问她索要高额打车钱,柳芽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谁料方才清冷如初雪的男人,在听到她的回答后,略沉默几秒,薄唇发出一声轻笑,接着便是言辞冷厉的:“下车。” 柳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得周煜突然黑脸,不过这男人是黑脸还是红脸她才不关心呢,拍拍屁股,推门下车。 “柳芽。” 车窗玻璃升起又落下,周煜堪称妖孽般精致绝伦的脸,在黑夜中如淡云笼月,春云出岫。 他低低地,深深地,唤着她的名字。 柳芽怔怔地回头,星眼微朦,用这么温柔的语调说话,简直是女人都会沦陷。 男人棱唇弯起清扬的弧度,话语却字字歹毒:“你、唱、歌、很、难、听。” ??? !!! 柳芽回过神,气得脸抽筋:“你说什么啊?周煜!你这个王八蛋!你唱歌才难听呢!!” 不愧是高中整整让她在屁股后面追了三年的男人,就是知道怎样瞬时击穿她所有盔甲。 打蛇打七寸。 真是最毒不过周煜心。 气不过,她都准备提腿,狠狠踹几下车身,但见到迈巴赫车标时,还是理智地缩了回去。 行吧,这口气暂且忍了。 周煜的视线一直胶着在柳芽身上,看着她气呼呼走路,在路过章鱼小丸子摊时,明显脚步变缓,甚至停了会,探出脑壳巴巴地瞧着,最后捂紧口袋,穿过小区铁门,一袅一袅的米色身影融进黑夜,直至完全消失。 柳芽走后,周煜没有立刻驾车离去,而是又燃起烟,与方才的冷静克制不同,这一次握烟的手竟轻微地发颤,黑佛珠在寂然中,铮铮响着。 自他回A市,从星耀至永乐广场这条路不知开了多少回,有多少次他就像现在这样落寞地坐在车里,望向那栋楼,那栋亮着薄光的1603室。 骨节分明的手抚着副驾车垫,一圈一圈参差错落的纹路,上面残留着淡淡的暖意,以示方才她真的坐在了这里,而不是飘渺的南柯一梦。 夜愈渐深沉,天凉如水,他仍是坐着,慢慢地抽完手中纸烟。 风尘仆仆 柳芽正欲寻机会,狠狠给周煜使个大绊子,以报这混蛋骂她唱歌难听的一箭之仇。 谁料,自那晚他送她回家后,便滚去了北京开会。 趁周煜不在星耀的两个多星期,柳芽跟解了绳的小狗似的,到处撒尿占领地盘。 上到二十二楼的保洁阿姨,下到负二楼的食堂大妈,见了她无不是笑眯眯地芽儿芽儿喊着,手里的大装卷纸啦,马桶橡皮拔子啦,刚出烤炉的红豆蝴蝶酥啦,椰子香蛋卷啦,总是塞得她怀里满满当当。 就连西角门孤独地守着保安亭的大叔(长相奇形怪状,凶神恶煞,被称为星耀的卡西莫多),都会在她下班时,慈爱地替她拉开铁门,以方便她拎着小包包,抄最近路乘车回家。 柳芽就觉得,好像待在星耀的日子也不是那么糟糕,只要周煜不在眼门前晃荡,过得那还是相当滋润der~ “周,周总?”Alex右手端着牛皮杯托,上面插着两杯星巴克。 对突然出现在底楼大堂的周煜还是吓了一大跳。 这个会议行程不是后天才结束吗? 周煜眸子里通红的血丝,不由让Alex暗暗吃惊。作为周煜秘书虽时日不久,但对于周总的基本喜恶,还是清楚的。 他最讨厌夜间航班。 在整座A市,能让周总特地乘夜间航班赶回星耀的人或事,简直屈指可数。 不过再风尘仆仆,仍是西装笔挺,一丝不苟,法式衬衫别着宝格丽青金石袖扣,骨子里的矜贵与优雅。 “介意换一杯么?”周煜神色淡淡,取过杯托里的冰咖啡,将手中暖热的茶饮换了进去。 柳芽今天为了吃十字街口苏记的蟹黄小笼包,破天荒起了大早。 心满意足吃完,现已抵达办公室,笃悠悠在看岛国新出的美食漫。 唰唰唰,翻过N页。 看见纸面上画着的绿沁沁的蚕豆冰淇淋,脑壳子忍不住直往前凑,瞳孔放大,抿了抿嘴,仿佛已经能尝到味道一般。 “早安,芽儿。” “早!”柳芽从漫画书前,抬起头,对着Alex甜甜一笑,笑涡深陷。 Alex也忍不住跟着笑,这姑娘真是什么时候都元气超满。 “喝热饮可以吗?”Alex顺势取出方才周煜给的那杯益母草生姜茶。 柳芽接过,满怀期待饮了一大口,口腔骤然发麻发辣发苦,跟小猫咪在舌尖重重挠了一爪子似的。 纤眉微蹙。 好难喝! 不过转念又想起今日是生理期第一天,喝点热的,对身体好,便咕噜咕噜饮了起来。 周煜进来时,见到的正是某人仰着圆圆的脑壳,手里端着纸杯,丸子头下几缕细碎的发,在穿透晴蓝的窗玻璃的光线中,氤氲成回忆的淡金色。 像是高中无数次,他经过6班门口,往里轻瞥,窗边的她,握着牛奶盒子,一边饮,一边抬头抄黑板上的语法练习题。 意识到思绪有些恍惚,周煜垂睫,板着脸穿过总裁办,进入冷寂的总裁室。 花花肠子 柳芽今天过得万分顺利,顺利到总觉得前面有坨大的在等着她。 果然临近下班,Alex转告说是周煜在停车场等她。 等她? 柳芽眼珠珠瞪圆,指尖指着自己鼻尖,在确认N次,得到Alex肯定回答后,满脸惊讶惊恐惊慌,这个臭屁精又找她有什么事? 难道是自己趁他不在A市的这段时间,偷偷散布他黑料的大无畏行径被发现,现在他准备亲自押解她去哪条黑森森小巷子凌迟处死? 停车场,柳芽哆哆嗦嗦上了那辆此时此刻,在她眼里堪称刑具的迈巴赫。 一路上,她三番五次想张嘴,问下周煜自己最后的牺牲地,但一转头,对上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就像一盆甜水放在炉子上,怎么都烧不开,只是忐忑地冒出一缕一缕白烟,呜呜啼啼。 些许是她身上痛苦缭绕的白烟被周刽子手瞧见。 他竟破天荒主动朝她开口:“很疼?” 啊?? 柳芽满脑门问号,什么疼不疼…… “生理期。”男人单手转方向盘,往右边一条僻静小道开去。 “呃。” 柳芽倒不惊讶这臭屁精记忆力怎么这么好,还记得她的生理期,毕竟以前每次痛经,她都装林妹妹,弱柳扶风地往他身上靠(虽然次次都失败~)。 “才不痛呢,现在学洋妞,止痛药当维C吃,一丢丢事都没有!” 她知道周煜的花花肠子,肯定是特地选在她大姨妈来临这日,她极度脆弱之时,谋划着给她迎头痛击。 才不让他称心如意。 约莫一刻钟,迈巴赫在条小巷子口停下。 柳芽推开车门,昂首挺胸,大义凛然。 地崩山摧壮士死。 她柳芽,来了。 巷子又阴又暗,面前一汪深深的积水挡住去路,她跃跃欲试,想着跳过去,但低头瞧瞧脚上蹬着的板鞋,新买的。 正犹豫间,走在前侧的男人,转身,朝她伸出手,手背往下,露出绵净的掌心。 有风吹过,他眼波温柔四溢,闪着粼粼的光。 落日西沉。 柳芽轻迈右脚,跳了过去,稳稳落地,脚上的板鞋一滴污水都未溅到。 她眼角得意地斜了眼周煜,他如无事人般,收回手,继续往前走去。 男人带她来到一座古色古香的民居前,卷棚悬山式的屋顶,红漆的柱子,柱上饰着七彩的祥龙云纹。 金漆牌匾上写着大大中医馆三字草书。 远处几只黑鸟,哑哑枝上啼。 柳芽心里发毛,大嚷:“喂,臭屁……周煜,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看病。” “我没病呀。” “替我看。” 啥? 柳芽满脸蛋震惊。 原来这臭屁精是要抓她当小白鼠试毒。 但他看上去身强体壮,能有什么病呀。 哪个…… 不会是哪里不行吧? 柳芽的视线从男人俊美无俦的脸往下,往下,再往下,直至来到黑西裤中央…… 啧啧。 原来是太监。 哈哈……真可怜。 暴殄天物 绕过琉璃影壁。 柳芽跟着周煜,进入中医馆内宅。 药香氤氲。 一位穿绿绸缎旗袍的年轻姑娘,娉娉婷婷从里闪出,引他们往医师处走。 进入诊室,柳芽下意识想跑。 妈咧,这到底是打哪来的江湖术士,居然一手一根串子,坐哪儿咔咔咔吃淀粉肠。 而且哪个正经医师的诊室,会贴满蜡笔小新海报? 正中央的蜡笔小新,脱下裤子,桃子一样的两瓣屁股,正对着她开大。 周煜这混蛋,不会是今天要逼她把小命丧在这儿吧! 虽然这医师长得鹤发童颜,颇有道骨仙风的feel~但她是绝对绝对信不过的。 柳芽深吸口气,正欲溜之大吉,温热的力度骤然从掌心传来,男人不由分说,拉住她手,押解她在老头面前入座。 “叫什么名字。”老头笑呵呵。 “柳……柳芽。” “几岁。” “二十三。” “什么时辰出生的。” “呃……五月十五,早上七点!” 柳芽皱眉。 哪啥。 她到底是来看病,还是来算命的。 老头看着她脸,朝她点点头:“你是金命,五行缺木和火,这名字起得不错,柳和芽两字都有木,对你倒有益,以后嫁个名字里带火的夫婿,正好齐全。来,把手伸出来,老朽给你号号脉。” 名字里带火的? 臭屁精周煜名字好像就带火…… 柳芽嫌弃地吐了吐舌头,装作没听懂。 她乖乖伸出右手,搁在黑不溜秋的药枕上。 老头把淀粉肠的签子丢进垃圾桶,捋着花白胡子,开始给她诊脉。 房间寂静,连时光都仿佛凝滞。 柳芽偏过头,不经意瞧见周煜侧面,挺鼻薄唇,眸色认真,他离她很近,近到她都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 很好闻。 就在柳芽闻得有点飘飘然时,老头开口:“寒凝血淤,以前没少淋雨,吃生冷食物,血得寒则凝,堵在哪儿,自然会难受,毕竟不通则痛嘛。老朽给你开个方子,回去照方调养半年,担保无虞。” 他说着,拿过纸,洋洋洒洒,写了数味药方。 “柴胡、炙甘草、枳实、芍药,四味药各六克,加水煎服①,每天要饮够两升。” 两升! 柳芽瞳孔震惊,那得多苦啊,一天都是苦的了。 恰逢这时,男人不忘在旁补刀:“她生理期,四肢会无力,请问是否能调理。” “四肢无力,那就再加上附子、细辛便是了。” 药越多越苦,柳芽气得想刀人:“谁说我四肢无力,我简直健步如飞,奥运会都能去参加田径110米栏,一跨一个不吱声。周煜,你少胡说。” “嗯,那以前某个白痴总是说浑身无力,往我身上靠,是装出来的?” “……” 柳芽垂下脑壳,认命。 没想到当初追过这混蛋的悲惨命运,延续到了现在。 柳芽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药袋子,走出来,回头不经意看见内堂小匾。 落款孙时珍。 孙时珍? 就是那个多少达官贵人排队几年都求不得一面的中医大师孙时珍? 柳芽惊讶地瞪着身边男人。 这臭屁精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 这么一个大牌名医都信不过,居然还找她来试毒。 —— ①药方出自张仲景《伤寒杂病论》 守奥待芽 午休时分,柳芽走到楼下大堂,发现前方呜呜泱泱围了一大帮小姐姐。 “哇塞,真的好可爱,我一直想养条耶耶!” “我也超级喜欢耶子,走起路来,屁股蛋妖妖娆娆,扭呀扭的。” “毛毛好软好舒服,好好rua~不愧是周总家的狗。” “咦,它眼珠子怎么是蓝色的,跟亮晶晶的蓝钻一样,酷炫绝绝子啊。” “这在术语里好像叫失格哎,血统不纯,被严禁参加任何犬类比赛。周总居然会养条失格的小狗,哈哈哈,我一直以为他养的狗会是那种和英国国王的狗是亲戚,世世代代贵族基因传承的那种,哈哈哈……” 柳芽飞奔上前,发现奥利奥正贼拉享受的歪着脑壳,被各位漂亮的小姐姐摸来摸去,时不时换个姿势,以便被摸得更加舒服。 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便被徐阿姨一把拉住。 “徐阿姨好!”柳芽梨涡深陷,怎么觉得这徐阿姨一见到她,眼睛都发光了。 “芽儿,阿姨今天给先生送午饭,先生不在。阿姨做了好久,为了不浪费,芽儿吃了,好吗?” 柳芽点头如捣蒜:“好耶,我正好没有吃饭。” 周煜那个臭屁精,为富不仁,肚满肠肥,肯定平日里吃得超好。 不吃白不吃。 柳芽握着汤勺,杏眼巴登巴登,满怀期待。 小圆桌上,大大小小的不锈钢保温盒,被徐阿姨一一揭开。 清蒸南瓜。 百合芦笋虾仁。 素炒菠菜。 阿胶红枣乌鸡汤。 柳芽嘴巴逐渐张圆,这臭屁精平日里这么养生的嘛。 尝了几口,好在味道还不坏。 “阿姨做的饭菜好吃吗?芽儿不能不给面子,要全部吃光光哦!”徐阿姨笑眯眯望向她。 “好!”柳芽应得响亮,虽然不是她钟意的菜色,不过炫饭这件事对她来说实在是小case。 然而第二天、第叁天、第四天、第五天…… 徐阿姨已经一连给她送了半个月的饭,道道都是养生菜,吃得柳芽红光满面,现在拉去体检,指标绝对项项飙绿,惊呆医生。 她实在受不了天天吃得比熊猫还绿色,这日中午,悄悄摸摸预备从偏门逃走,去吃美食街的酸辣炸酱小锅米线。(都不敢去食堂吃饭,生怕会在食堂遇见守奥待芽的徐阿姨。) 为了伪装与掩饰,她甚至戴了顶宽檐的草帽,然而还是被敌军发现。 “汪汪汪!” 奥利奥摇着尾巴,光速冲来,一把将她抵在墙角,后面跟着拎了保温餐盒,泫然欲泣的徐阿姨。 “徐阿姨我……”柳芽摘下大草帽,指腹捏着帽檐,低着头,做贼心虚。 徐阿姨眼眶红红:“芽儿要去哪里?是阿姨做的饭不好吃吗?” “不是不是不是。” “那一定是阿姨做的菜不对芽儿胃口。” “没有没有没有。” “阿姨知道了,是芽儿不喜欢阿姨,所以不愿意吃阿姨做的菜。” 柳芽拼命摆手:“绝对不是!绝对没有!徐阿姨,我对您的爱可昭日月。” 徐阿姨露出舒心的笑:“既然这样,快过来吃,阿姨今天又给你炖了道莲藕花生牛骨汤,喝了对女孩子身体有好处哦。” “呜,好。” 柳芽痛苦吱声。 你故意的 哐哐哐。 自从吃了徐阿姨的养生菜,柳芽感觉自己身强力壮,连敲门都变得中气十足。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总裁室里传来低沉磁性的“请进”。 “周总大人,有何吩咐。” 面对周煜,即使柳芽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也还是遵守社畜的基本原则,谁发工资谁是老大,对于老大,该给的面子她还是给的。 男人翻看着手中文件,没有抬头:“这周六丁伯父寿宴,你做我女伴。” ??? 剥夺她的休息时间,指使她干这儿干哪儿。真当华国的劳动法是手纸嘛。 柳芽心底骂骂咧咧,嘴上还是憋出一句:“是不是给叁倍加班工资?” 如果是叁倍工资,她可以考虑下,毕竟寿宴,有吃有喝,说不定还有现场抽奖,抽中最新款苹果手机也说不定。 男人淡淡睨她一眼:“没有。” “周煜,没有叁倍工资,你还好意思张口,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柳芽嫌弃万分。 就在她叭叭一顿输出时,男人已然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两手插在西裤口袋,下頦微微半低,直视着她,风姿俊秀。 柳芽越说越来劲,已经从不付加班费这件事上升到影响整个人类可持续发展的重大命题。 男人神色闲正,从西裤口袋掏出一条细细的物什,问道:“你的手链不要了?” 金子做的桃花,夕辉下闪闪发光。 柳芽立刻止住口若悬河的嘴,揉了揉眼,是她的小桃花黄金转运珠手链! 不是已经不见了吗? “我的手链,还给我!” 她冲上去,想要夺过手链,然而由于动作幅度过大,重心偏移,眼瞅着要摔在地上,幸好眼疾手快,抓住男人白衬衫袖口。谁料关键时刻,男人却往旁轻闪,她没了倚靠,一个没站稳,直扑扑摔在地上。 “我了个老天奶。” 她的脸差点和大地母亲来了个亲密接触,要不是这总裁室铺着的羊毛地毯够厚够软够穷凶极恶,真的会摔疼哎。 柳芽气呼呼站起身,这男人抢走她的手链不算,刚还故意躲开,害她摔在地上。 “周煜,你故意的!” “你不是一直不需要人扶么。” 柳芽懵住了,不明白男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也懒得考虑他的话里有话。 “把我的黄金手链还给我,周煜你这个偷金贼。” “有条件。” 五分钟后,柳芽泪眼汪汪,答应了周六做周煜女伴,一同参加丁泰初在爱莎酒店举行的寿宴。 在想桃吃 星期六,艳阳高照。 柳芽在衣架前选裙子,指尖拂过每条礼裙,最终选中一条香槟白玻璃纱裙。 换完裙子,见到化妆师,嘴巴立刻张成O型。 居然是娱乐圈赫赫有名的化妆大佬,无数女明星的御用美丽魔法师,得过飞天奖的最佳造型设计。 半小时后,瞧着镜面里光鲜的可人儿,柳芽被拉壮丁的坏心情也跟长了翅膀似的,簌簌飞走。 反正这一切又不用她掏钱。 “你的酒窝长得真好。”化妆大佬在给她扫最后一层散粉时,忍不住啧啧称赞。 “嘿嘿,我也超爱我的酒窝。” 她露出一口糯米牙,几乎每个见过她的人都会夸夸她的小酒窝。除了周煜,他无视关于她的一切。 化妆室门被人推开,柳芽下意识转过脸去瞧,是周煜。 他朝化妆大佬点头:“辛苦了,要你特地腾出一天功夫从剧组赶来。” “我欠周总的人情,自然是要还的。” 男人微笑道:“以后恐怕还要麻烦你。” 柳芽可以感觉到化妆大佬的视线在她和周煜脸上流转,片刻,嘴角上扬,一副心领神会的笑意。 化妆大佬离开后,柳芽立刻扭过脸,背影对着周煜。 衣架叮叮轻响。 男人嗓音高高落在耳畔:“过来,帮我系领带。” 寻到功夫就想使唤她,见不得她休息一点儿,现在的资本家简直就是封建奴隶主。 柳芽指尖噼噼啪啪在手机屏幕上按,眼睫毛都没眨:“你在想桃吃。” “嗯,是我高看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怎么会系领带。” 柳芽的好胜心被激起,唰站起身,冲他直嚷嚷:“谁说我不会打领带!周煜,你少狗眼看人低。” 她夺过男人手中那条香槟白的真丝领带,立在他面前。 呃。 上当了。 他好像是故意给她设个陷阱,等着她扑通跳下来。 “那啥,周煜,你这件衬衫领子那么高,还要打领带啊?凑活凑活,别打了呗,反正今天又不是你过大寿。” 她寻了个由头,才不想伺候这个臭屁精呢。 “如果你不会,我可以教你。”他说着,手温温柔柔覆住她右手背。 “谁说我不会!我打得超好!” 柳芽一把甩开男人手,仰着脑壳,开始系领带。 周煜瞧着她的脸在白炽灯下,安谧得像甜杏仁布丁,两腮桃红,眼睑上抹着微粉的人鱼姬眼影亮片,粼粼闪闪。他忘记有多久没这般近地看她,久到仿佛是前世的记忆。 她的手靠了他胸膛,拿领带绕着,他以为她会皱眉,会嘟囔,会一发脾气,把领带甩给他,却没想到她认认真真系了一个极漂亮的温莎结,端正挺拔,在收紧领结时,甚至有意识压了一条细细的沟壑。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经常帮别的男人系领带?” 她的目光与他四目相交:“啊?什么呀。大学有礼仪课啊,系领带是期末考题,我当时可是整整在宿舍练了一晚。哼,还不错吧!” “嗯。” 空调充盈的房间,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瓜砸脸上 丁泰初的寿宴在爱莎酒店举行。 酒店门口泊着无数顶级豪车,达官贵人们伸出玉腿,自车内娉娉而下,一路走上红地毯,整得比明星颁奖还要奢华靡丽。 柳芽跟着周煜,从地下停车场,乘电梯直上宴会厅。 电梯镜面,映着俩人身影。 柳芽撇嘴,早知道不穿这条香槟白玻璃纱裙,居然和周煜选的领带撞色,搞得像情侣装。被不知情的人瞧见,还不定在背后蛐蛐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到了宴会厅门口,侍应生小姐请他们在签到本上落字留念。 柳芽想了会,写了一句打油词—— 玉堂深处,丹凤楼前,拂晓春光好。天上星辰参寿酒,福如东海春常在。 又在下方工工整整签上柳芽二字的大名。 她搁下笔,偏过脑壳想看周煜会写什么,毕竟他在高中可是全料大神,即使语文比不上数学物理的次次满分,也是月考霸榜第一的虐心存在,名副其实各学科老师的宝贝金疙瘩。 没想到他只是拿起笔,紧跟她名后,签上自己名字,字迹峭拔。 瞧着俩人的名字离得这般近,柳芽又下意识撇了下嘴。 进入宴会厅,她在周煜身边假模假样转了几个圈后,立刻直奔甜品桌,一边吃,一边欣赏大屏幕上才会上演的豪门狗血剧。 丁泰初的叁姨太和四姨太,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一个打扮得精致时尚,两人唇枪舌剑,好不热闹。夹在中间的五姨太看似清纯典雅,人畜无害,却时时笑着拨两句火,场面一度无法控制。 柳芽喜滋滋吃瓜,顺势炫完两块提拉米苏,酒足瓜饱,转个身,一下子瓜砸到脸上。 距她不远,几个名媛装扮的女孩子在聊天。 “听说星耀集团的周总带了女伴来,没想到他喜欢这款哦。” “当他女伴也是倒了八辈子辈。” “啊?怎么这样说,郭妮!你是不是家里破产,把脑子烧坏了?” “中看不中用,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芝兰玉树,神仙美男,其实他是个性无能,床事能力约为零。” 在一众名媛的惊讶声中,女孩感觉超好地扬了扬她的大波浪。 柳芽火眼金睛,立刻认出眼前这位美女。 周煜除是星耀集团的总裁外,在金融界亦是赫赫有名,举足轻重的存在。 当年他通过一场高风险的跨国并购,成功将一家陷入困境的老牌欧洲制造企业扭转为新型市场的领头羊。这场交易不仅在金融圈引发轰动,也彻底改变了行业生态格局,成为教科书上的经典案例。 一年前,郭氏集团陷入困境,郭家老爷子重金请周煜出手相救,希冀通过类似的并购方案或资产重组来拯救公司,却被周煜一再拒绝。郭家大小姐甚至动用美人计,狂追烂打周煜近一年,通通失败。 柳芽记得Alex和她说过,最可怕的一次是这郭小姐爬上了星耀大厦楼顶,扬言见不到周总就跳下来,搁在平常人身上肯定吓得六神无主,结果人淡定地开着股东会议,一个眼神都没丢给窗外临风而落的郭小姐。 摔在安全气囊的郭小姐虽毫发无伤,但从此由爱生恨,始终奋斗在诋毁星耀集团总裁的第一线。 若搁从前,柳芽高低得和她拜个把子。 但今天,她作为周煜女伴出席,别人说周煜坏话,就等于明晃晃打她脸,而且这郭小姐说得舌灿莲花,什么软到套子都戴不上,一碰就泄,射出来的东西清得像农夫山泉。辞藻之丰富,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在某小黄文网站兼职。 就在郭美女滔滔不绝之际,柳芽终于按耐不住,上前郑重提醒:“公共场合谈论这些,有损郭小姐身份。” 我未婚夫 “本小姐谈论什么,与你何关?” 郭妮上上下下打量柳芽,十分不爽。 自打她家破产,便被隔离在A城名媛圈外,好不容易借着有关周煜的事重新令这群名媛听她说话,现在都被这个女人破坏了。 面对不要脸的人,柳芽能比她更不要脸。 她清清嗓子,说得自自然然:“郭小姐谈论的人正是我未婚夫。” 郭美女眼睛瞪得比牛大。 “我未婚夫床上能力如何,我再清楚不过了。”柳芽眼波微转,对着一群惊呆了的名媛,一字一字强调:“很涨、很深、很强——很舒服。” 说完后,瞧着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特别是郭小姐满脸羞愤的模样,柳芽微笑,很好,不愧是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她,仅仅用了九个字,就替周煜扳回这一局。 尺度、深度、持久度、感受度,什么什么都有了。 就在她得意之时,身侧猛地刮来一阵旋风。 刚在一旁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姨太太们,如蜂见蜜般,纷纷跑了过去。 叫唤得一个比一个亲热。 “大姐!” “大姐可算来了,大姐今儿这身真好看,什么叫皎月当空照,我现在算明白了。” “大姐,我和老四、老五正在等您呢。老二不知道怎么还没来。” “老二呀,我刚还在停车场看到她在和新来的小奶狗保镖说话,也该到了吧。” “嘤嘤嘤,只有大姐才配和泰初出场,这叫伉俪情深。” 丁泰初身穿燕尾服,姿态挺拔,步伐稳健,身边挽着一位上了岁数的女士,湖水蓝丝绸长裙,裙摆上绣着密密的珍珠,发髻高高盘起,点着一枚凤凰双飐金步摇。 他们旁边正站着周煜。 妈咧。 柳芽真想给自己迎面来个大逼兜子,说荤话竟被当事人撞见。 瞧着男人一步一步走来,柳芽慌得想立刻找个洞把自己埋了。 璀璨的水晶吊灯光影流丽,男人停在她面前,谡谡如劲松下风。 他低头,用指腹替她抹去唇角可可粉:“好笨,又吃到脸上去了。” 然后轻轻牵起她手,将她带到丁泰初夫妇面前。 丁夫人无视姨太太们的狂轰滥炸,只是对着她不住点头微笑。 柳芽硬着头皮打招呼,“丁夫人好,我叫柳芽,是周总的……” 秘书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便被男人从旁打断。 “你刚才不是已经介绍过自己了么。” 柳芽瞳孔震惊。 丁夫人脸庞笑意愈深,拉过她手问长问短,又扭脸对丁泰初道:“我是真喜欢这孩子,那护夫的劲儿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柳芽结结巴巴想解释,她和周煜只是主仆,哦,不,是雇佣关系,但无奈丁夫人已经一口咬定他们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还让身边跟着的人赶着打点出礼物,一对翡翠玉镯子。 “煜儿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么可爱乖巧的老婆。小俩口太让人羡慕了。” “我……”柳芽冲着玉镯子摆手,这误会大发了。 谁料男人却替她大大方方接过珠宝盒,声清色怿:“丁伯母送你的见面礼,你谢谢便是了。” 柳芽啊了一声,乖乖收下礼物,她不知道今天周煜抽什么风,毕竟从前要是敢有人在他背后冒充他女朋友、未婚妻,后果绝对是比郭小姐从楼顶摔下来还要惨烈百倍。但今天他居然……默认了? 难道真的是被郭小姐戳到痛处。 他是性无能? 柳芽又联想到之前周煜带她去中医大师孙时珍那儿做试毒小白鼠,心里遂更加肯定。 她抬起头,冲男人眨了下眼。 一副周煜你放心,我柳芽绝不把你太监的事渲染出去,绝对装出你在床上很牛逼很牛逼的样子。 回到过去 y ehua6.c om 接下来的时间,柳芽成功carry全场,biubiubiu对着周煜狂吹彩虹屁,听得一众名媛贵妇或娇羞或艳羡或跃跃欲试。 就连当事人周煜都抿唇淡笑,立在一侧静静欣赏她的演出。 柳芽觉得自己这次稳了,年底奖金估计都要翻翻。 直接把上司从性无能的太监,转变为超强床伴,这谁能抗得住。 宴会结束,她被周煜开车送至楼下。 一路上,柳芽密切注意手机,深怕对方一个按捺不住,打赏她巨额红包。 楼底。 “柳芽。”他唤她。 “啊,我在。” 柳芽本来都掏出钥匙在开楼底铁门,听到周煜叫她,眼睛顿时都亮了,转过身,重新蹦回到他面前。 多少? 五万。 十万。 五十万。 一百万!! 柳芽舔了记唇,满含期待地望着面前的财神爷。 高高夏月朗照,夜风潮湿微醺,紫茉莉花丛淡香萦绕,男人如刀刻般的五官,竟显出一抹子柔情。 他低着头看她。 “谢谢。” “啊?” “谢谢你今晚维护我。” “啊啊啊,不用谢,周总,你是我大BOSS,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以后只要周总开口,我柳芽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柳芽忙献忠心,又大义凛然拍拍胸口,想着等会财神爷一开心,红包后面可能要多加个零。 “嗯,我和那位郭小姐没有关系。” 柳芽满脑门问号,不明白他干嘛和她解释这些,忍不住嘴角斜了斜手机,示意男人赶紧打钱。 结果对方完全不甩她的暗示,甚至啰啰嗦嗦讲起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柳芽觉得他今天真心受伤太深,不然向来以高冷男神着称的他,怎么会像老头一样唠唠叨叨,念个不停。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周煜,你不用解释那么多,大家都明白的。” 柳芽一边说,一边将手机双手举过头顶,直接打开蓝色支付宝APP。想看更多好书就到:po1 8app.c om 打钱吧。打钱吧。 男人神色郑重:“我只同你解释。” “啊?也行吧。”柳芽悄咪咪提示,“周煜,做人要知恩图报,你看我今晚的表现……” 她就差把转账两个字直接说出口了。 柳芽跺脚,这周煜好歹也是学神级人物,怎么今天领悟力差成这样。 “会回到过去么?” 会回到过去么? 像高中时,她待他一样。 柳芽听得迷迷糊糊,想了会,知道了,他是在问他的阳痿能不能治好,像从前一样。 她重重点着脑壳:“周煜,一定会的,会回到过去的。” “真的?” “真的,我保证。” 去买炒饭 丁泰初寿宴过后的半个月,柳芽觉得周煜对她的态度好转上不少,在给秘书室带出差手信时,会捎带上她那一份,甚至在廊道遇见,也会淡淡睨她一眼,毕竟从前他都是直接无视她的存在。 不过这一切实在和她心心念念的巨额打赏,相距甚远。 真抠。 这是柳芽发财梦破碎后的第一反应。 吃久了徐阿姨的精致养生餐,难免会起逆反心理,这天周五,为庆祝即将到来的周末,柳芽穿着小碎花吊带睡裙,踩着一双粉紫色库洛米人字拖,吧嗒吧嗒走去朱棣广场的流动宵夜摊,准备排长队买一份什锦炒饭,再加两个大鸡腿。 摊主小哥将鸡蛋液倒入滋啦滋啦响的油锅,眼睛却不盯着锅内,而是直视前方,好像前方有什么可怖的怪物,果然不知道谁大吼一句城管来啦,一群人啊啊啊的疯狂尖叫,纷纷将家当搬上车,仓皇逃离。 柳芽差点被卖卤鸭脖的大叔推倒在地,忙往旁避让,结果大叔一个惯性,直接将小哥的炒饭摊撞倒,装着湿米粉、黄豆芽、胡萝卜丝的红色塑料袋落在地上。 柳芽蹲下身,帮着摊主小哥收拾家当。 小哥骑上叁轮,嘱咐道:“跟在我后面,到前面路口,我把炒饭继续炒给你。” 柳芽左手提一袋土豆丝,右手抱俩锅铲,跟着叁轮车后面狂奔。 好不容易到了路口,小哥从车上跳下,刚准备开炒,便听身后传来爆喝:“越叫你们越跑,你们这是阻碍执法,知道吗?罚款五百,违法工具没收。” 听到城管这样说,小哥顿时不干了,抱着叁轮车开哭。这一哭,直接把他和柳芽双双水灵灵地送进警察局。 “我没有阻碍执法。” “啥?没有阻碍执法,那给你们开罚款单,你们不付款,还哭天抢地,大庭广众下闹。” “呜呜,我真没有,警察叔叔,我只是出来买炒饭的。” “买炒饭,你抱俩锅铲,提一袋土豆丝?你当我们是傻的吗?老实呆在这里,已经给你公司挂电话了,坐那儿等你公司的人来赎你。” “警察叔叔,还要通告公司啊?我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 “这叫公司警局联合协作,你这种还属于初犯,需要公司对你平日多多进行教育,这样你才不会继续误入歧途。现在政策鼓励地摊经济,但摆摊人需要去居委会报备,办理健康证,也是对顾客负责嘛。像你这样骑个叁轮就出来摆摊,还拒不伏法,算什么名堂啊?小姑娘,你也要支持叔叔的工作呀。” 见警察将话说到这份上,柳芽也没法子再为自己分辨什么,乖乖拖了张小板凳,顺着警察指着的方向走去。 结果还没进去,只走到门口,就见里面或坐或站,满满当当全是男人,衣着都还极其暴露。 咕噜噜叫 一见到她出现在门口,瞬时涌过来好几拨极其热情又古怪的银。 “酒窝姐姐,选宝宝我,会唱歌会接吻会织毛衣,情绪稳定,可甜可咸。” “190、90,19,公狗腰,单手抱,俯卧C,每一晚都让你极致生死,SM做S加倍收费。” “永远不要低估自己的承受力,双胞胎,叁人同眠,只收2999。” 污言碎语充斥耳畔,柳芽定睛一瞧,妈勒个豆,真是五花八门,啥人都有。胳膊上纹了左青龙,右玄虎的猛汉、头发炫得七彩,红黄橙绿青蓝紫的细条奶狗、汉服在身,戴副金丝眼镜,文文艺艺的知识青年。 这是警察局,还是…… 堂上警官一拍桌子:“不准说话!在这里拉客做业绩,你们是都疯了吗?全部给我回到位置,安安静静坐着数绵羊。” “切。” 男人们作鸟兽散。 柳芽忙问身侧的警花小姐姐这是什么情况,小姐姐回今晚刚捣获一家非法夜店,这些人都是夜店里的男模和少爷。 警花小姐姐:“好了,你坐进去等着吧,那里有饮水机和纸杯。我们已经联系上你们公司安保部,说是告知人事部了,但可能等到明天上班才会有人来领你。” 明天。 柳芽垂头丧气,居然要在这里过夜。 房间里人太多,柳芽只得把小板凳安置在角落,一开始,她还手托腮,饶有兴致打量这群少爷们,不过只看了几分钟,就没甚兴趣,毕竟没人能和周煜那个妖孽比脸和身材。 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不知不觉,阈值被迫封顶,龙肉吃多,红烧鸡翅膀什么的已无法下咽。哭。 房间里,除了柳芽,其他人情绪高涨,超级超级high,high到爆炸,真去警察局跟回家一样。 “第一次?” 些许见她可怜兮兮丧着一张小脸,身边坐着的少爷主动搭讪。 “嗯嗯,第一次。” 柳芽发现这少爷一双眼睛往外凸,又穿件橙色条纹衫,像条极瘦般的肿泡金鱼。 肿泡金鱼安慰:“嗳,习惯就好。这些警察哪个月不来扫个叁五次。我的富婆姐姐过会子就来领我,你谁来领你呀?” “我……” 柳芽想起警花小姐姐的话,说是公司明天才派人来领她。 肿泡金鱼见她欲言又止,就知道是个没人领的可怜蛋,便不继续追问,他熟门熟路从衬衣口袋翻出一个纸袋,纸袋里装着两枚烧饼。 他嘎嘎一顿炫,烧饼上的白芝麻噼噼啪啪掉落在柳芽眼前,贼拉诱人。 柳芽肚子跟着开始咕噜噜叫。 她用手抵着胃。 好饿。 深夜捞人 门口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接着探进一张脸,堂上警官啪站起身,恭恭敬敬叫了声葛局长。 这位被称为局长的中年男子,回头媚笑:“周总,是这间。”并让出道来。 男人肩宽腿长,西装笔挺,光是站在那儿就给人无尽的压迫感。 方才房里的吵闹不堪,霎时寂静如冬雪。 肿泡金鱼惊得烧饼都不啃了:“这是哪里来的才貌仙郎!也太好看了!” 周煜视线朝房内扫去,轻而易举在房间角落捕捉到某人,穿着碎花吊带裙,眼珠子不眨地瞪着身旁男人。 他皱眉。 今日为湖科集团烂尾楼一事同当地市政开了整整一日会,得当的情绪管理,却在此刻泻出微缕端倪。 葛局长心领神会,立刻让警官将这群少爷男模转移到别的房间。 “哎呀,好端端的干嘛折腾我们。” 众人嘟嘟囔囔,搬凳子撤得干净,柳芽一时还未反应过来,面前便被一抹英挺暗影遮盖。 男人冷着脸,高高在上。 没想到周煜竟会亲自来领她。 办手续时,遇见了肿泡金鱼和他的富婆姐姐,肿泡金鱼对她的目光,已经霎时从同情变为满满艳羡。 走出警局大门,迎面吹来一阵凉风,她拢拢手臂,有些冻着,鼓着嘴瞧了眼身边西装革履的周煜,果然这男人不会在她面前展示任何绅士风度。 他深夜来捞她只是觉得她捅了篓子,有损星耀集团的名声,所以迫不得已要把她这个麻烦尽快解决。 车子停在警局门口几步之遥,周煜快步走去拉车门,却发现某人没有跟过来,而是站在路口等红绿灯。 “我要去对面买牛排吃。” 柳芽指指马路对边的档子口,档口前支着五六张桌子,烟火缭绕,霓虹灯显眼打着街头牛排的小吃招牌。 红灯倒数着秒数。 “大晚上被抓到这里,你觉得很光荣?” 半夜去夜店找男模,被抓到警局,居然还有心情想着去吃东西。站着吹风不冷? “周煜!我有什么不光荣的,人都是有欲望的!” 去买夜宵满足食欲有什么问题?她怎么知道会遇上城管!再说了,被关这么久,肚子早空空如也,她现在还不能吃点好吃的了?这点口腹之欲都要剥夺! 柳芽说完这句话,发现男人的脸黑得可怖。 黑得可怖她也不怕,又不是她主动求他大晚上来捞自己。 秒数跳尽,绿灯渐起,她往前刚走两步,却被人拽住手腕原地拉了回来,接着上身一阵暖意,男人脱下外套,披在她肩膀,强硬地牵起她手穿过马路。 圆切牛排 摊主是位中年大叔,拆袋,倒油,将一块块牛排放在炙热铁板上煎烤,手法娴熟。 见有顾客光临,忙笑着露出一口四环素牙:“帅哥美女,尝尝我们的牛排,全澳大利亚进口,保证圆切呢。” 柳芽甩开周煜手,兴冲冲上前,好家伙,这牛排连纹路都没有,说是牛排,不如说是一块圆形的火腿肉饼。 招牌上标着菲力、眼肉、战斧,也不过是小圆、中圆、大圆的区别。 她举着手机扫码点单:“要一份眼肉牛排,黑椒汁浇得浓些,意大利面要番茄口的,鸡蛋麻烦大叔帮我做成溏心。” 即使一份廉价的街头牛排,她也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毕竟吃对她来说可是两个毕生心愿之一。 等单时,她发现周煜破天荒没走,而是在桌子对面堂而皇之坐了下来。 他的外套披在她肩,他上身只一件布利奥尼的白衬衫,布料柔软地贴住胸膛,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精瘦的手腕,手背上青筋遒劲,整个人如玉山上行,把这里衬托得仿佛不是路边摊,而是一家高级西餐厅。周围的喧闹都因为他的存在而抽空分贝。 他只是这样坐在那儿,便引得路边工厂下了夜班的女孩子,忍不住忸怩地、窃窃私语围上来,借着点牛排的机会寻找座位,眼神中满是惊艳与好奇。小小的档子口霎时大排长龙。 十五分钟后,老板送上两客牛排。 为了感谢周煜间接替他吸引人流,拉拢生意,老板奉送上一杯鲜榨的西瓜汁。 柳芽望着西瓜汁嘟了下嘴,用叉子切下一小块牛排,虽然满满的科技感,有点硬,但肉香味很浓。 “你的欲望就是吃这些很差的东西。”男人慢条斯理,口吻轻得像流云,但柳芽还是一秒听出里面汹涌的敌意。 他在嘲讽她。 她眼珠珠瞪圆,鼓着腮帮子努力嚼啊嚼,好不容易咽下肉,立刻反击道:“我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不像你,资本家做派,穷奢极侈,穷凶极恶。周煜,我柳芽没有得罪你,你干嘛说话夹枪带棒的。” 当她傻啊,刚在警察局他就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横不是竖不是了。 又不是她求他大晚上来的,凭什么把脾气发在她身上。 柳芽左手握刀,右手握叉,气鼓鼓的,一副开战姿态。 “人都有欲望,但绝不是不加控制,令欲望任其自便。” 他想起方才在警察局的一幕,她眼巴巴望着那个男模,真就来者不拒,什么都吃得下。 “有欲望,才有动力和追求。难道都像你一样,冻着张鬼脸,像是冰雪王国逃票失败的游客。” 见男人被怼得默不作声,她挑了挑眉,低头继续吃牛排,一口一口咬着意面,嘴唇上沾了些番茄酱的红。 周煜从西裤口袋掏出一方深蓝的丝绸手帕,帕子在他指间轻轻涟漪,他眸色深沉,凝望着她的脸,迟疑片刻,终没伸手替她擦去唇角酸甜,只不动声色把手帕放在桌面,轻轻推了过去。 吃完牛排,柳芽用手机叫了网约车,她才不要蹭他的车,看他脸色。 周煜上了车,透过车窗,瞧着她在台阶跳上跳下,不时看向道路尽头,望穿秋水。路灯下,她的影子在地面上斜斜拉长,风一吹,便微微摇晃,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他忽然觉得胸口涌进一片无边海水,淹没每丝每缕肺叶,涨疼得无法呼吸。 他紧握方向盘,指骨泛白,没有立刻驾车离开,只是默默地等着,等到她的车启动,他才缓缓跟了上去,远远地尾随。 网约车靠边,放她下车,接着掉头离去,他却慢慢地一直往前开,车前灯亮着暖黄的光,穿过夜幕的沉寂,一路护送她走进楼栋大门。 醉酒周煜 晚七点半,柳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一推门,就看到秦桑桑像只白白净净的长臂蜘蛛,倒挂在墙边做瑜伽。 见了她,一脸惊讶:“怎么今天这么早,平常不都披星戴月,很晚回来的吗?” “再这么加班下去,我就要成柳芽干了!我已经累计加了整整叁十个小时的班,那混蛋要是再敢让我加班,我就去劳动局告他!劳动法可规定了,一个月加班不能超过叁十六小时!” 柳芽有气无力走到沙发边,已经连续加班俩星期,资本家太坏了。 整个秘书室,臭屁精周煜偏指定她加班,每晚面对那张妖孽冷酷的脸,她都庆幸身边没有武器,不然难保不会不痛下杀手。 秦桑桑从瑜伽垫上换了个姿势,像只横着走的螃蟹精,弯着膝盖半蹲着。 她朝她抬了抬下巴:“好啦,冰箱给你留了馒头和番茄炒鸡蛋。别抱怨了,大馋丫头,赶紧去吃。” 柳芽搂住她后背撒娇:“我贤惠的桑桑宝宝,爱你。” 然后蹦蹦跳跳跑去厨房,拉开冰箱门,手还没有搭在番茄炒鸡蛋碗沿,手机铃就悲悲切切响起。 “柳芽,周总在花园饭店喝醉了,需要你现在来接他。” 是周煜身边男秘的声音。 柳芽翻了个白眼:“为什么要我去?你送他回去不就行了。” 她拿起装番茄炒蛋的碟子,放进微波炉里,眼睛盯着屏幕上加热的秒数,好不容易下班了,休想让她再回去当牛马。 “周总指定你,如果你不来,我会上报秘书室。” “喂!”柳芽火冒叁丈,不愧是臭屁精身边的人,就是和他一个德行,专门喜欢威胁别人。 上报秘书室,扣她KPI,影响奖金评定。 休想! 任何人都不能夺走即将进她口袋里的小钱钱。 “哎呦,周煜,你怎么这么重啊。” 柳芽扶着男人腰,往楼上卧室走,别看这男人身材精瘦,竟然出奇的沉,这肌肉含量到底是有多高? 真奇怪,今晚徐阿姨和奥利奥都不在,家里异常安静。 啪嗒。 她扭亮卧房灯,跌跌撞撞,“砰”一声把男人丢到床上。 男人迷迷糊糊唤水喝。 “哎呀,周煜,你少说话,嘴不干就不用喝水了。” 柳芽忽悠他,从花园饭店折腾送他回家,已经浪费许久下班的欢乐时光,才不要留在这里,继续伺候他。 “水……” “麻烦精!” 柳芽跺脚,转身冲到楼下烧水倒水,端过来,伺候他喝。 他的脑袋靠在她肩,柳芽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烫……”男人眼睫毛轻颤。 “你怎么事儿那么多!”嘴上虽这样说,她还是尖起唇,替他吹着水面,希冀水温快点变冷。 “我这个月的KPI要是不给我满分,周煜,你就完蛋了。”她喂完水,关灯,拍拍屁股,转身想走。 躺在床上的男人却不知何时扯开了衬衫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柳芽的脚步微微一顿,悄咪咪咽了口口水,目光不由自主被那一片白皙紧致的肌肤所吸引。 窃煜偷香 好死不死,男人动了下肩,衬衫领口被扯落得更大,紧实饱满的胸肌呼之欲出,线条比超强牛市的股价k线图还要流畅漂亮。 此时,柳芽双脚跟灌了泥石流一般,彻底挪不动步子。 好大。 好白。 好想rua。 “柳芽,不可以,你要是摸了的话,趁人之危,同那些禽兽有什么区别?” “嘿嘿,有什么不可以,是他不守男德在先,大半夜喝醉酒还和异性共处一室,就该料到有这个结果。” “不可以,柳芽,你忘记过年在财神庙许下的心愿吗?要做个好人。” “蠢天使,做个好人也可以摸男人裤裆。” …… 脑海里,天使与恶魔的声音争论不休,最终恶魔胜出。 恶魔柳芽手持骷髅头魔杖,一字一句蛊惑道:“放心,只摸一下,谁会知道?再说他睡得那么熟,你简直可以为所欲为。” 柳芽听劝,眨了眨眼,心跳加速,试探性地向前挪了几步。 床上的男人静静躺着,容颜绝美,皮肤在灯光下白得如玉,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禄山之爪,缓缓伸出…… “挖呀挖呀挖,摸鱼达人笑哈哈……” 手机铃声忽然炸响。 “柳芽,买了麻辣小龙虾,快回来吃!” “啊,我马上回来!” 重重的关门声在二楼回荡。 月色阑珊,床上男人缓缓睁开眸,目光落在那扇刚被阖上的房门,神情凝滞。 柳芽回家吃完小龙虾,已是接近半夜,洗完澡,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做梦梦到高中校园,是六月的夏天,到处茂盛的翠绿的香樟树,男人穿着白衬衫,骑着单车,头顶晴天浮云,脚下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道,晚自习的铃叮叮叮响着。 他没有侧目,甚至没有瞥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她望着他背影,轻声呢喃:“周煜……” 梦里的画面一转,又来到了一间房,房里的男人熟睡,她走上前去,颤颤巍巍抽开他的皮带,半捂着眼猛得往下一拉,不是想象中的庞然大物,而是一张绿幽幽的微信收款码。 柳芽直接被这个梦给吓醒,扶着胸口喘气,平复情绪。 贪色一时爽,事后悔断肠。 是的,就该知道这个男人是绝对不会让她占到半分便宜。 幸好今天的麻辣小龙虾救了她一命,不然被那混蛋周煜抓了把柄,还不知道该怎么折磨她。 只如初见 柳芽高中就读的K市一中,新生一半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大院子弟,另一半名额给了高分考进的外校生。 呆了九年,柳芽对这里的一切熟悉得像是手心的掌纹,校园里的一草一木都能凭记忆描摹,食堂大师傅做的香气扑鼻的桂花甜糕,图书馆哥特式窗边,白鸽成群飞来飞去,湖畔风车缓慢旋转的声音,还有那挂满知名校友画像的走廊,一眼望去,深灰绵长的永无尽头。 报到日当天,她在礼堂排队领新书,路过包干区时,顺手帮一个矮个儿学姐擦落地窗玻璃,又打水擦桌子椅子,在数学老头的班会课上昏昏欲睡,醒来揉揉眼眸,趴在桌面,歪脸看窗外开得正盛的一朵粉紫色的木槿花。 突然,下课铃声炸响,肉松扑到她面前,笑得一脸淫荡:“去看新来的帅哥,好帅,比大明星还要帅。” 肉松是她初中同桌,毕业没有选择出国,而是跟她一起直升高中部,刚好分班又分在同一班。 柳芽还没彻底清醒,就被肉松像拎小鸡一样拽出教室,往走廊冲。这走廊早就人满为患,水泄不通。 “好臭屁哦,搞得像明星见面会。”柳芽把塑料吸管插进食堂刚买来的冻柠茶,猛饮一大口,解解暑气。 肉松兴奋地东张西望:“希望这个大帅哥别有心脏病,不然就真跟古代那个卫玠一样,因为长得太帅,天天被人围观而早早挂掉。” 柳芽懒懒地伸长脖子,盯着叁楼,“怎么还不来,颈椎病都要犯了。” 话音刚落,楼层开始骚动,“来了!来了!” 仿佛按了按钮似的,从底楼到六楼,每一层都像多米诺骨牌般开始尖叫,声音一层层递进,就连花圃里拿着水枪的园艺大叔,都停下手,仰头看向人潮的源头。 柳芽站得不是最佳观景位,只勉强看见一个高挑瘦削的男生在人群中缓缓穿过。第一印象?好白!在一堆刚军训完晒得像煤球的同学中,他简直白得像是永远不会融化的初雪。 楼上楼下的女生们激动得嗓子都快喊哑了,可不管她们怎么叫,男生依然纹丝不动,背影挺拔,没几秒便消失在教室办公室门口。 “好装。”柳芽捏着冻柠茶杯,不小心吸到一颗柠檬籽,苦得她直皱眉。 柳芽对周煜的初印象很不好,她喜欢帅哥,但不喜欢臭屁的男人,对这种“好看是好看,但好装啊”的男人没有一点兴趣。可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他迅速成为全校女生的梦中情郎。 女生课间闲聊。 “今天在球场看见了吗?没想到周煜打篮球这么酷!” 柳芽翻了个小白眼,掷地有声:“严重的被迫害妄想症,天天衬衫纽扣系到脖颈,打篮球也搞得这样严实,到底是多害怕别人会强奸他。” 肉松星星眼:“柳芽,你这酸葡萄心理太明显了!拜托,人家不仅帅,还学霸级的,数学物理每次都是满分,体育也是顶呱呱,谁不喜欢啊!” “是啊是啊,真的好完美。”旁边的妹子点头如捣蒜,眼里星光闪烁,“可惜狼多肉少,呜呜呜,我这辈子是没戏了。” “别急着灰心啊!”另一个女生神秘兮兮地凑上来,声音里透着压不住的兴奋,“听说年级要演出中世纪欧洲话剧《荣耀》,周煜演骑士,而女王的角色会全年级抽签决定!” “抽签?前几天不是说定了张青云吗?”有人忍不住问道。 “张青云?校董的千金呗!她确实内定了,但被大家集体抗议,学校没办法,只好决定抽签,最公正不过了!” “天啊天啊,要是抽到我就好了!”不少女生开始许愿,仿佛抽到女王就是走向人生巅峰。 柳芽撇了撇嘴,忍不住叹道要不要这么夸张?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和那臭屁精一起演话剧,绝对会是一场折磨好嘛。 女王封勋 午餐时分,食堂门口人来人往。夏末正午的光线,耀眼而炽烈。 “喂,周煜。” 下了课匆匆经过的男女生好奇向一旁张望,窃窃私语。 “哇塞,酒窝女神经也喜欢男神,要向他告白吗?” “真的假的?男神这种高冷范的,应该不喜欢这种沙雕类型吧……开学那会儿,女生宿舍不是闹色狼嘛,她还把校长当成色狼,给人揍得鼻青脸肿。” “啧啧啧,要知道开学没几个月,她已经在主席台上念过两回检讨了,堪称传奇人物。” …… 周煜停住脚步,淡淡看向面前来人。 天蓝色衬衫,黑灰色格子百褶短裙,花苞头,脸上两丸酒窝很深。 她上前一步,直视他眼:“我是高一六班的柳芽,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 “啊?你属金鱼的呀,记忆只有七秒。你上周五还和我演话剧,我演维尔德拉女王,你演我的骑士,一点都不记得啦?” 周煜没有回话,他是世家子弟,教养一向良好,出现在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再难以下咽,也会吃尽,站在面前的人再厌恶,也会出于礼貌听她把话讲完。 “听说你入围了全国高中数学联赛,我请你吃绵绵冰庆祝啊,就在校门口右转的大马路上,那家店从建校起就开着,很甜很好吃的。” 他再次冷声拒绝。 “为什么不去,天这么热,你又不是美洲角蜥,有鳞片裹着不怕晒不怕热,对了说到美洲角蜥,新出的一部生化电影就是以美洲角蜥为主角,我们一起买票去看,对啦,我超级喜欢吃光明电影院的焦糖爆米花……” 他开始皱起眉头,想要对方知难而退,可她竟全然不顾他的脸色,仍旧自顾自说着,红日当空,满脸都是晶莹的汗珠,一点都不知疲累。 一周前的柳芽,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喜欢上周煜。 经过电脑抽签,女王的角色倒霉落在她头顶,作为绝对主角,台词多到几十页A4纸,临上场,她方七七八八背得差不多。 演出那日,大厅鸦雀无声,她穿一袭枣红的中世纪女王长袍,裙摆金线刺绣如繁星点点。 她从宝座起身,走下台阶,步步生莲,四周目光全部向她凝聚,她却只看得到面前的骑士。 男人饰演的骑士早已跪伏在地,低垂头,手中的剑握得稳重而有力。 她抬手,宝剑轻轻敲击他右肩,声音穿透熏黄寂静的空气:“Today, I confer upon you the title of knight. May you wield justice as your sword and courage as your shield, remaining ever faithful to me and protecting the realm I govern.” (今日,我授予汝骑士之名。愿汝以正义为剑,勇气为盾,始终如一忠诚于我,永远守护我所统治的王国。) 话落,男人抬起头,笔直而坚定地看向她。 柳芽感觉一股电流自对视中迸发,红晕悄然涌上脸颊。她从未想过,这男人只是一个眼神,便能瞬时击中她的心扉。 楼上曾逢 七夕佳节,向来和柳芽这种孤家寡人莫得关系,大街上鸳鸯成双成对,她也不艳羡,还不如早点回家,喝点雪王,嗑点瓜子,卧看牵牛织女星。 “芽儿,麻烦陪我去拿花。” “嗷嗷,好。” 柳芽知道像Alex这种绝世大美女,肯定收花收到手软,但在楼下发现满满十几排外卖架全摆满她花时,一秒呆若木鸡。 这也太夸张了。 “帮我把花转送给同事们,芽儿。”Alex问收发室小姐姐借了两辆手推车,两辆车全部堆满价值不菲的精美花束。 柳芽推着小推车,将花花分发给保洁阿姨,食堂大妈,物业电工大叔……特别把一大束扎了粉绸带的向日葵送给了西角门的卡西莫多,她希望他脸上能多些灿烂的阳光。 最后手推车只剩一束她不喜欢的Iris germanica,柳芽懒得跑来跑去,随手把它丢在周煜办公桌上,这样灰扑扑的花,很适合他呢。 下班时分,柳芽站在大楼门口和同事再见。 黄昏漫漫,男人斜坐马路阑干,背后落日温柔缱绻,大片浓郁长了翅膀的紫红色云朵。他一条长腿支在地面,深黑休闲衬衫,牛仔裤,整个人像座森然峭立的高塔。银灰短发于红色晚风中曳动,右耳嵌着的一粒钻石耳钉闪闪发亮。太阳已陷入西南方,天空被树干切割着,像一片片散佚许久的拼图。 他脸上满满隐不住的笑意,自阑干一跃而下,踏着满地金光,走到星耀大楼门口。 “芽儿,明天见。” “白白。” 柳芽朝Alex挥完手,被一阵流里流气口哨声吸引,没来得及转身,肩膀已被人揽住。 “不错啊,黑熊,出息了,都认识这么标志的美人了。” 男人深目高鼻,齿光白而齐,借着身高优势,顺手把她头发揉成了鸡窝。 柳芽发现来者是陆逍,脸蛋子气得鼓蓬蓬。 她把他搁在她肩上的手臂死命掰扯下来:“喂,陆逍,你小心我拿刀把你手砍了。” “啧啧,真凶。”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去巴塞罗那参加比赛了吗?” “听肉松说你找到一个好工作,所以特地飞回来为你庆祝。”他打量星耀集团大楼,“不错,还是世界500强。今天晚上请我吃点什么好的?” 柳芽白他一眼:“你有没有搞错,给我庆祝,还要我掏钱请客?” “啧,刚说完你凶,现在又抠门起来了。黑熊,不行啊,怎么我不在你身边一段日子,就变得又凶又抠门,耳濡目染,最近都接触什么不靠谱的人了。” “不靠谱的人?切,懒得提他。” “乖,我们不提。” 陆逍是柳芽儿时玩伴,从小在一个空军大院厮混长大。 他十八岁那年参加Formula4,打破赛季最快圈速记录,崭露头角,二十岁登上F1赛场,被称为“赛道上的天才”,之后更是凭借极限完美的驾驶技巧,多次在摩纳哥大奖赛、银石大奖赛和蒙扎大奖赛等经典比赛中站上领奖台,成为全球顶尖赛车手之一。 “赛道上的天才,雨战奇迹……”柳芽看着支付宝里的数字心碎,“你们车队是没有发给你工资嘛,让你这么多天都没吃饭,饿成这样?” 柳芽黑脸,瞧着满桌子的刀刀叉叉,吃得多也就算了,还偏要拣这么贵的餐厅吃。 “今天过节,不要破坏气氛。” 男人拿餐巾擦拭嘴角,一幅迷死人不偿命的样子。吃饭空隙,还和几位粉丝拍照合影,完全无视她滴血的心。 灯火辉煌 y ehu a5.co m 陆逍给服务生小妹妹签完名,侧过脸对她道:“待会请你去楼上看摩天轮。” 柳芽星星眼:“啊,你抢到票了!” 他们吃饭的西餐厅位于商场五层,商场顶楼建造的摩天轮,号称亚洲最高,门票又贵又难买,更别提今天七夕,这种“春宵一度值千金”的日子,简直一票难求。 柳芽想着转几圈摩天轮,也算能补点血回来,没想到陆逍往椅背靠了靠,云淡风轻吐出一句没有啊。 “没买到票?” 陆逍咬着吸管笑眯眯:“所以说的是请你去看摩天轮,你这理解力,怪不得当初情书写了N封也一直被拒。” 被提起这等往事,柳芽只能气得干瞪眼,没法子,谁让她少不更事疯狂追过周煜那个臭屁精。而同她从小长大的陆逍更是知道她所有糗事。 顶楼的夜风吹得凌厉,夜色深浓如墨,摩天轮在远处静静旋转,淡紫的灯光如同一轮梦幻的圆月。 陆逍靠在栏杆上,低头看着面前的女人,摩天轮的光辉在她瞳孔中涟漪开来。 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她脸颊:“哎,黑熊,最近好像瘦了。” 下一秒便被无情打掉。 手被拍开的瞬间,他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脸上的温热。他把手背在身后,轻轻握成拳。夜风鼓动着衬衫,他唇角上扬,痞气的眸底落下一丝深不见底的落寞。看好文请到:yed u5.c om “陆逍,你明年是不是要被赶下席位了,真……” 柳芽的抠字没说出口。 摩天轮的灯光开始变换,紫色灯光缓缓消退,在系统控制下,变成一副卡通画,画中女孩拿着巨大勺子,眉眼弯弯,梨涡深陷,摩天轮轿厢上挂着世界各地不同的美食,最上方,闪烁着几个白色的荧光大字:“七夕快乐,小黑熊。” 商场经理抱着一大束她最喜欢的葡萄风信子,上前道:“柳芽小姐,七夕快乐,您现在可以上摩天轮,今晚的摩天轮只为您一人转动。” 柳芽处于懵逼状态,陆逍已接过花,塞进她怀里。 “怎么?感动坏了。” 柳芽火眼金睛:“并没有,陆逍,肯定是哪个妞放了你鸽子,临时找我来顶替的!” 男人耸耸肩:“你能不能偶尔念我点好?” “好不了,你刚一顿饭吃了我叁千七百二十五块,我要算算转几圈才能回本。” 柳芽说完,抱着花屁颠屁颠上了摩天轮。 陆逍站在原地,望着女人远去的背影,灯火辉煌,眼底那抹笑意随夜风渐渐淡去。 楼下相遇 秋空明月悬。男人坐在车里,副驾驶座静静躺着一只用葡萄风信子扎成的小熊。 小区巡逻的保安提着手电筒,朝他趾高气扬射过来,在看到车牌号和车标的瞬间,立刻垂下手中的光,假装镇定地哼着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的曲子走远了。 物业为了省电,小区主路的路灯叁盏亮一盏,周遭漆黑黑,夜归人只能凭着记忆往家赶。他在这里等了几个小时,视线习惯这抹混沌,本打算今日早些回家陪奥利奥采购秋游装备,但看到办公室那束Iris germanica,鬼使神差开车到了这里。 黑暗中出现一抹盈盈的亮紫,一男一女,女人手里抱着一束非常大的葡萄风信子,花束遮住半张瓷白的脸儿,身边的男人不时地在她耳畔说些什么,她便抱着花冲上去打他,亮紫色的花瓣在黧黑夜色中零落成泥。 他扶着方向盘的手蓦然用力,指骨泛白。 柳芽在楼下停住脚步:“既然你要回来呆段时间,那下周末的同学聚会别忘了参加,肉松应该跟你说了吧!” “记得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肉松在同学聚会上有粉红炸弹投递,你要是不去,她到时候可要少收一份礼金。” “啧啧,黑熊,你这算盘珠子打得比V8引擎都要响。” 柳芽翻个伶伶俐俐小白眼给他:“多谢夸奖。” 正要上楼,他突然拦住她:“最近治安不太好,新闻里说有歹徒躲在楼道,尾随单身女性回家,还是注意点,我送你上去。” “你不是一直盼我早嘎嘛,现在居然会担心我?说,到底有什么图谋!” 陆逍不屑地弹了她一个脑瓜崩:“谁让我还要在A市呆一段时间,为了我的一日叁餐,可不得保护好你这个富婆么。” 敢惦记她的钱! 柳芽立刻把手里花朝对方脑袋砸去。 周煜坐在车里,目睹俩人一前一后上楼,腔子里的那颗心像被某只无形的手攫住,窒息感翻涌上来,全身如抽空气力般,无力阻挡,只由窒息蔓延,无法挣脱。 他坐在车里,夜色愈深,窗外的路灯交错,打下碎裂的光影,焦躁在胸口一点点攀升,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渗出薄薄的细汗。 陆逍下楼,见方才那辆黑色阿斯顿·马丁DBS仍旧停在那里。 他嘴角噙笑,慢慢朝车走去。 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车内那张冷峻的脸,语气懒散却挑衅: “还在等啊?” 相互挑衅 意料中的没有回应。 陆逍浓眉微挑,目光掠过副驾,发现了那只坐得端端正正的小熊,居然还是用他家小黑熊最喜欢的葡萄风信子扎成。 呵。 迟来的深情,比狗都贱。 他缓步绕到车头,手掌轻轻抚过引擎,淡笑道:“车还不错,只是开得怎么样?” 他的视线与主驾男人四目相汇,如同高中他从空军基地归来,在教学楼走廊第一次见他,永恒的硝烟。 “陆逍。”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冷淡,“你这挑衅的习惯,一成不变。” 他笑,眸光微微眯起,带着些玩世不恭,“是啊,某些东西,总是难以改变。”他顿了顿,嘴角扬起,“比如,看见你,总忍不住叨上两句。我想,高岭之花周总应该不会跟我多计较吧?” 月意洒落小区石板路,清冷幽静,像一层薄的银纱铺在茫茫夜色之中。 陆逍双手插在口袋,慢悠悠往前走。 蓦地,身后传来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发动机轰鸣声,引擎呼啸着,撕裂漆黑天幕,带着压迫感直逼他背后。 陆逍停下脚步,转身,对着那辆疾驰而来的跑车,站定,没有任何闪躲之意。 车灯的光芒越来越亮,照在脸上,他微微眯起眼,嘴角扬起一丝笑。 周煜没有放慢车速,反而加深油门,黑色阿斯顿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前冲去,仿佛要将面前的一切悉数碾碎。 距离仅剩几米之时,陆逍依旧站在原地,毫无惧色,就在车头几乎触碰到他的瞬间,对方迅疾踩住刹车,车身猛地一沉,轮胎碾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音。 车头稳稳地停在面前,距离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到引擎的热气,连一束暖黄的车光都恰好照在他脚前,仿佛是特意为他划出的安全线。 陆逍没有动,依旧站立如初,眼神却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赞赏。 他知道,刚才的急刹需要对车技的绝对掌控,而对方的反应之快,甚至超出了许多职业赛车手,那一脚急刹,不仅在刹车点的选择上毫无瑕疵,连车身的平衡和停顿都精准得令人惊叹。 周煜的目光透过挡风玻璃,冰冷之极,他与陆逍四目相对,看见对方站在车前,车灯的光映在脸上,亦笑着向他微微挑眉,表示并未受到惊吓。 两人的目光在寂静的夜色中相接,暗流涌动。 周煜转动方向盘,黑色阿斯顿不带一丝迟疑,绕开陆逍,悄然驶入夜色,尾灯如一点微弱的火星,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