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重生:宫斗就要当太后》 第1章 [穿越重生] 《庶女重生:宫斗就要当太后》作者:猫猫特别甜【完结】 简介 【纯宫斗+庶女+重生+复仇+全员恶人+爽文】 【剧情线从女主进宫前开始】 【前期没有专宠,女主不动真情】 江诗荧死过一次。死在产床之上,被她的亲姐姐去母留子,难产而死。重生归来,她想好了,宫要进,仇要报,苦不吃! 别说嫡母嫡姐,便是太后皇后贵妃娘娘,也别想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 整个后宫,都知道新入宫的嘉嫔娘娘是个硬茬子。她打了皇后和贵妃的脸,陛下不仅当没看见,还把人抱在怀里哄。满宫都猜,是为了那张祸国殃民的 第1章 嘉宜县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吏部尚书江鹏远次女江诗荧,聪慧敏捷,品性端良,救靖王于危难,于皇室有大功。着即册封为嘉宜县主,钦此!” 表情和善,面白无须的刘太监一字字地宣读着圣旨上的内容。 跪在地上的江诗荧,听着圣旨被宣读完毕,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暗想,这辈子,从此刻起,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这一次,她一定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嘉宜县主,请您接旨吧。”刘太监的语气十分和善,一双小而亮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却见眼前的少女,身量纤细如荷花亭亭。肤白似雪,肌凝如玉,一颦一笑不似凡人,倒像是画中仙子。 刘太监心中暗叹,好一个人间绝色。若是此女入宫,他敢打赌,必定能够将圣心独占。 江诗荧正要走上前,就听到旁边的江夫人,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怎么可能?” 然后,她匆匆起身,快步走到刘太监身前,手往前伸去,似乎是要夺走刘太监手中的圣旨。 江夫人道:“公公是不是搞错了?我家二丫头什么时候救了靖王?怎么会被封为县主。” 刘太监身子往旁边侧了侧,嗤笑一声:“你是说本公公老眼昏花?连陛下的圣旨都能读错?” 江鹏远赶紧拉住江夫人,讨好地对刘太监说:“公公误会了,内子并无此意。” 江诗荧眼睛里闪过一丝轻蔑,脸上带了受伤的表情,问道:“母亲难道不为女儿高兴吗?我一直以为,母亲是真心待我的。今日一看,我被陛下封为县主,这样的大喜事,母亲怎么反而大惊失色?从前母亲待我的好,都是假的不成?” 江夫人猛然意识到自己露了行迹,心里骂她是个小贱人,面上却慈爱地道:“母亲当然高兴,母亲就是太高兴了,才会如此惊讶。你这孩子,说这话不是在戳母亲的心吗?从小到大,你要做的事,母亲哪一件没有顺着你?旁人家的姑娘都要学些女则女训,你不喜欢这些,母亲是不是从不强求?便是你舞刀弄枪的,母亲也从未拦着你不是?” 说到这里,她忽然反应过来,恐怕就是由着江诗荧学了武艺,才让她有机会救下了靖王。 本来是想将江诗荧养成一个骄纵跋扈的恶女,没想到反让她有了翻身的机会。 然而现在懊悔,已经是为时晚矣。 一旁的刘太监看着眼前这出好戏,心想:“看来这江家的正室夫人和庶女之间,关系并不十分和睦。我不如寻个机会,踩上江夫人一脚,也好卖嘉宜县主个好。” 想到这里,他又提醒道:“还请县主接旨。” 江诗荧闻言,对刘太监行了一个福礼,道:“有劳公公了。” 刘太监飞快的躲过去:“使不得使不得,您可是圣上亲封的县主。老奴一个阉人,可不敢受您的礼。” 说到这儿,他的眼珠子转了转,道:“您放心,以后有陛下和太后娘娘给您撑腰。便是您的嫡母江夫人,在您面前,也不能摆什么嫡母的架子。” 这话一出,江诗荧的眼底瞬间漫上了笑意。 她恭敬地接过圣旨:“公公客气了。” 都是聪明人,这位刘太监,明显是要对她示好,想来是看她奇货可居。 江鹏远早已从袖袋里取出一个轻飘飘的荷包,塞到刘太监手里:“有劳公公了,请公公喝茶。” 江夫人也听懂了刘太监在说什么,面皮抽动,显然不是很愉快。 要不是记着眼前这是宫里出来的大太监,怕是忍不住要一巴掌拍上去,再问一句:“呸,你个阉狗嘲讽谁呢?县主,那个小贱人也配?” 不愧是亲母子,江夫人没说出口的话,她儿子江敬说了个一字不差。 刘太监的面色瞬间转青。 还不等他说什么,江鹏远已经一巴掌扇了过去,直接把江敬扇得倒在地上,怒吼道:“逆子,你在发什么癫,还不给我跪下!” 江诗荧冷笑道:“父亲看起来好生气啊。往日里,江敬在女儿面前极尽嘲讽的时候,父亲可是从没管过。若这是发癫的话,还真得给他请个好大夫看看,毕竟他可是天天发癫。” 江夫人先是难以置信地看向江鹏远:“老爷,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打敬儿?敬儿做错了什么?” 然后,她又对江诗荧道:“二丫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 江诗荧捂住心口,后退两步,道:“母亲刚刚还说疼我,说顺着我,为什么每次弟弟骂我,母亲都只是让我忍让着?在母亲心里,弟弟这个亲儿子,到底是比我一个区区庶女要重要的多。” 第2章 不等江夫人开口,她就继续道:“我早就该看清这一点的。怪我自己,以前太贪恋母亲施舍的那一点点温暖,就这样被蒙蔽了双眼。” 说到这里,她拿帕子在眼角沾了沾,拭去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帕子的遮掩下,眼神却看向了刘太监。 刘太监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知道自己示好的机会来了。 他先是对着江诗荧道:“县主心善,自然不知别人一张笑脸下都藏了什么心。老奴可是见多了这后宅里的鬼蜮伎俩了,这嫡母打着良善的幌子,把庶女给害了的例子,老奴没见过一百例,至少也得有八十例。您现在醒过神来是好事儿,您的福气啊,且在后头呢。” 然后,又见他看向江鹏远,道:“江大人,您的夫人和家里的小公子,对陛下的旨意如此不满,是您授意的吗?” 江鹏远一把推开江夫人,急得汗都快出来了,又塞了一个轻飘飘的荷包到刘太监手里,道:“内子病了,说了胡话,还请公公见谅。” 说完转头,冲着旁边的下人喊:“没看到夫人都病糊涂了吗?还不快把夫人扶回正院里去。” 下人正要动手,就听见刘江诗荧阻止:“慢着!” 然后,她看向江鹏远:“父亲,圣上刚封了我为县主,母亲就病了,传出去怕是不太好吧?” 江鹏远恍然大悟:“好孩子,多亏你机灵。” 然后对刘公公道:“内子这是太欢喜了,欢喜的有些精神不稳。” “既然精神不稳,还是少出来为好,江大人觉得呢?”刘太监紧紧盯着江鹏远的眼睛。 “公公说的是。”江鹏远点头:“小女得封县主,内子过于欢喜,愿日日在佛前为陛下、为太后、为靖王殿下祈福,以谢陛下天恩。” 江夫人声音尖利得都要破音了,指着江鹏远道:“你说什么?我可是慧妃娘娘的母亲!你竟然敢让我禁足在佛堂?” 刘太监“呵”得笑了一声,缓步走到江夫人身前,一字一字说得极慢:“江夫人这意思,是说对圣上旨意有所不满的,其实是慧妃娘娘?老奴回宫,一定会细细对陛下和太后娘娘禀报。” 江夫人像是忽然清醒过来,意识到刚刚自己都做了什么,猛然间失去了全身力气一样,瘫坐在地上,努力辩解:“请公公恕罪,慧妃娘娘并无此意,是臣妇高兴坏了,精神不稳,说了胡话。” 她不能让慧妃娘娘被牵扯进来,那是她最骄傲的孩子。 有慧妃在,就算她被江鹏远那个没良心的关进佛堂又如何,慧妃娘娘一定会让他把她放出来。 江诗荧不过封了个县主,她的女儿却是陛下亲封的正二品妃。说不得,有一天还不止如此。就连那个位置,也不是完全没机会的。 “娘?”江敬完全理解不了自己的爹娘。 但是他刚说出一个字,就被他亲娘牢牢捂住了嘴巴。 刘太监走的时候,一共从江鹏远那里收到了五个轻飘飘的荷包,他一捏就知道,里面装的都是银票。 刘太监面上说着让江鹏远放心,不会把不该说的说出去。但是他心里却想,嘿,到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第2章 想合作?拿出诚意来 刘太监刚走,江鹏远就怒骂江敬:“你这个蠢货,你知道你在对着谁骂阉人吗?那可是陛下生母,圣母皇太后身边的大太监!你是嫌你爹的仕途太过顺遂,还是嫌你姐姐慧妃的位份太高?一天天就想着给我们拖后腿!” 没等江敬回话,江鹏远就挥挥手:“还不快把夫人送到小佛堂。少爷最近功课懈怠,回劲松院闭门读书。” 转头,对上江诗荧,却是一脸慈爱的微笑:“诗荧,好孩子,跟爹去书房,爹有话问你。” 今天这一场闹剧是真让人心累,但是这个县主封赏的来龙去脉,还是得问清楚才行。 江诗荧长到十五岁,还是第一次进江鹏远的书房。也是第一次,见到江鹏远对她如此和颜悦色,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慈父。 “诗荧坐吧,来人,给二小姐,哦不,给县主上茶。”江鹏远安排道。 ······ 江诗荧不卑不亢,从善如流地坐下,口中淡淡道:“多谢父亲。” 然后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姿态端的是自然流畅,毫不拘束。 江鹏远微微眯了眯眼。 他从前不怎么注意这个二女儿。他知道这个女儿生得极好,也确实觉得她奇货可居,但是也就仅限于此。 对他来说,江诗荧就是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会在合适的时间,给他换来不错的利益。 但在此之前,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对她有过多的关注,也从没想过送她入宫。 毕竟只是个庶女,出身决定了,她在宫里走不了太远。 现在却不一样了,现在她是圣上亲封的嘉宜县主。 县主是正四品,这意味着,她若入宫,初封至少得是正四品美人。 再看她如今的姿态,根本不像是一个从小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的庶女。 是他看走眼了,夫人和诗岚(嫡长女、慧妃),也看走眼了。 好在,现在还不晚。 收回刚刚一瞬间闪过的这些念头,江鹏远问道:“圣旨上说的,你对靖王有救命之恩,是怎么回事?” 第3章 “就是这么回事啊,就是我救了靖王啊。”江诗荧显然没有那么好心,会给他详细地解惑。 “你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有机会救了靖王?” 江诗荧噗嗤一声笑了:“父亲记错了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是大姐姐和三妹妹啊,我可是一直被咱们府里的人说天生反骨、不服管教,有事没事就出府玩耍,一点都没有闺秀的气度。” 什么出府玩耍,其实是她每日去一个女子武馆习武罢了。从七岁起,八年间,无论风雨,几乎日日不辍。 大晋马上得天下,早年间风气很是开放,不少人家都会让女儿学一些功夫,是以市面上有不少女子武馆。也就是先帝年间以来,女儿家更多的被拘束于府内,一日日地只学习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之类的。 她偏偏从小对武艺感兴趣,可能是年幼时被欺负的多了,一心想着要强大自身,才能保护自己。 嫡母和嫡姐乐得她做不成世人眼中的大家闺秀,于是大力支持。 江鹏远的面色有些尴尬,他的确是忘了这一点,但是很快调整过来:“什么天生反骨、不服管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父亲不知道吗?”江诗荧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到他的心里去:“府上有不少下人都这么说呢。” 侍奉在一旁的江管家及时解围:“老爷恕罪,是奴才管家不力。” 江鹏远借坡下驴:“看在你这么些年来一向勤勉用心的份上,便罚你将功赎罪。还不快去把那些犯错的下人都揪出来,统统罚两个月的月钱。” 江管家正要领命出去,就听到江诗荧拍手,笑道:“父亲和母亲真不愧是天生一对,惩罚这些下人的手段都是一模一样的。” 说着,她歪了歪头,嘲讽地看着江鹏远:“只不过,父亲,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您知道,我也知道。您既然看好我,想押注在我身上,可得拿点诚意出来。” 听到这话,江鹏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语气中意味不明:“你姓江,这是改变不了的。” 江诗荧心里想,这还真不一定。有朝一日权势在手,谁说她不能给自己改个姓呢。 但是此时,她只是说:“是的,所以我们才有在这里谈的必要。” 江鹏远心里已经认定,她以前都是在扮猪吃老虎,只等着抓住机会之后奋力一搏。这样想着,他却更看重江诗荧一些。 “我这个做父亲的,从前倒是小看了你。” 江诗荧不置可否:“父亲之前根本没在意过我,又何谈小看不小看呢?” 江鹏远到底是官场上的老狐狸,面上不动声色,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说我要在你身上下注,我为何要这样做呢?你大姐姐早已是宫里的慧妃,我继续支持你大姐姐不就好了?” 江诗荧道:“大姐姐是慧妃,但却是无子无女的慧妃。我若是进宫,我们姐妹两个,一个有旧情,一个有功劳,一个是温柔解语花,一个是难得的绝色。有朝一日我诞下龙裔,我们姐妹联手,何愁不能把他推到那个位置上?”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刻意放慢语速,盯着江鹏远的眼睛。 就见他听到这话,呼吸明显变得有些急促,显然是被江诗荧说中了他心里最深的欲望。 江鹏远笑了,他这个女儿,可真是个大惊喜。 他道:“你很聪明。” 聪明好,聪明还懂得韬光养晦更是好上加好。后宫本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刀光剑影不逊于战场。现在,他对江诗荧更有信心了些。 于是,江鹏远吩咐管家:“将曾经诋毁过二小姐的奴仆都揪出来,每人打二十大板,然后发卖出去。就在前厅外打,让所有下人都去观刑,好好长长记性,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管家知道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心里想着,从现在开始,这江府可是要变天了。 他恭敬地应下,然后问江鹏远:“若有些下人是主子们身边的,比如夫人身边的徐嬷嬷,或是少爷的书童?” 江鹏远先是看了一眼江诗荧,见她仍然是一脸淡然,心里赞赏,语气却是毫不留情:“一视同仁,既然是主子身边伺候的,更是要懂得规矩才行。这种不规矩的奴才,不必姑息。” 这话一出,管家不再有任何疑问,对着江鹏远和江诗荧都行了一礼后,离开书房,将一系列命令传达了下去。 一众护卫们,抓人的抓人,通知下人观刑的去通知。而管家自己,去了小佛堂,亲自去拿夫人身边的那几位。 第3章 满府拿人 小佛堂里,灯光昏暗。 江夫人站在佛像前,神色晦暗难辨。 到底是当了多年的主母,又是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被认真教养出来的,即使一时失态,也能很快反应过来。 现在的江夫人,没了之前的失态,而是在认真复盘整件事,她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 佛堂里,除了江夫人自己,还留了一个嬷嬷和两个大丫鬟伺候,都是她一直以来的心腹。 “夫人,今天的事,是不是二小姐设计针对您?”徐嬷嬷微微侧低着头,看向江夫人,问道。 闻言,江夫人眉头紧蹙,随即摇了摇头:“设计针对称不上,但是顺水推舟,推波助澜的事,她没少做。” “要是搁在以往,二小姐闹个天翻地覆也不会让老爷把您关进佛堂的。”徐嬷嬷想着这些年来自家夫人对二小姐的调教,就像是驯狗一样,驯出了一条忠心的狼犬,而江夫人和大小姐就是狼犬的主子。 第4章 今天,这条狼犬,不仅没有护着自己的主子,还反咬了一口。 江夫人叹了口气,道:“也怪我自己,没控制住,露了行迹,让她看出了不对。本以为早已养熟了她,我还当她是个听话的。现在看来,和她那个亲娘一样,都是养不熟的贱人” 然后,她眉头蹙起:“日后,还是得尽量把她的心给挽回来才行。” 徐嬷嬷道:“这事应该不难,咱们都做顺手了的。” 江夫人也这么想。 是以当务之急,是得弄清楚刘太监今日的态度。 她早就听说过刘太监,也在以往的宫宴上,或是入宫时见过几面,却并没有打过交道。 现在看来,刘太监似乎对她很有敌意? 敬儿那话确实得罪了他,但在此之前,刘太监就已经话里话外的,在捧着江诗荧那个小蹄子,贬低她这个尚书夫人了。 江夫人心想,敬儿得好好拘束一阵子,至少面对外人时,得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个儿子,这些年难免宝贝了些。如今,还是得狠下心肠管教,才是真的对他好。 至于刘太监的态度,莫非,是在宫内和慧妃娘娘有了什么龃龉?或者是圣母皇太后对慧妃娘娘有什么不满? 江夫人心里,完全没有思考过刘太监是为了给江诗荧卖个好这个可能。 在她看来,就算是江诗荧心里有了自己的小九九,不是以往那个乖顺的二丫头了,也没那么大本事让刘太监替她出头。 不过一个庶女,封了县主又如何,翻不出她的手掌心去。 关键还是宫里的慧妃娘娘! 想到这里,江夫人吩咐道:“让人速速送信给慧妃娘娘。” 她得把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包括江诗荧封了县主的事,还有刘太监的态度,都告诉慧妃娘娘才行。 江夫人的信刚传出去,管家就带着几个护卫走进了佛堂。 “老奴见过夫人。” “可是老爷有什么吩咐?”江夫人问。 管家的态度很恭敬,说出来的话却让江夫人觉得冒犯极了:“老爷有令,拿下所有冒犯过嘉宜县主的下人,在前厅外杖刑。还请您身边的徐嬷嬷,还有素心姑娘,跟老奴走一趟。其他几位嬷嬷和姑娘,也要到前厅外观刑。” “你说什么?”江夫人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管家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看向徐嬷嬷和素心:“两位,请吧。” 徐嬷嬷双手拉住江夫人的胳膊,求救:“夫人,求您救救老奴。” 素心也是一样,希望江夫人把自己保下来。 她们之所以给江诗荧使绊子,可都是为了夫人和大小姐。现在老爷要算账了,夫人可不能不管他们。 江夫人把两人挡在身后,道:“本夫人说不许,我看谁敢放肆。” 管家先是行了一礼:“夫人,得罪了。” 然后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护卫:“带走!” 他早就预料到夫人这里是个难啃的硬茬子,所以带足了人手。现在,他也算是先礼后兵。 江夫人看着管家带人押着她的人离开,气得跌坐在地上,觉得自己心口痛。 可是她身边伺候的人都被带走了,有的被执行杖刑,有的要去观刑,根本没人管她。 凉意从地板蔓延到江夫人的身上,让她打了个寒颤,紧接着就是庆幸:“幸好,给娘娘的信已经送出去了。” 娘娘知道她被关在佛堂,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到时候,看她怎么收拾他们,哼! 与此同时,江府其他地方,护卫拿人的场景都在同时上演着。 那些不在主子身边侍候,还犯了错的仆人,此刻都在心里后悔着。早知道有这一天,谁敢欺负嘲讽二小姐? 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得势的下人,讨好了夫人和大小姐也没得到什么实惠,现在可好,报应来了。 而那些没有得罪过江诗荧的下人,则是在心里无比庆幸。 莫姨娘和江诗月那里,护卫们没有遇到什么阻拦。虽说他们贴身伺候的下人里,有好几个都要被打板子。但是她们母女俩个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在老爷的决定面前,再怎么挣扎也是螳臂当车。 而劲松院里面,江敬则是完全不配合。 护卫们得了命令,自然是要完成任务,拿走他身边的书童的。但是江敬大吵大闹的,也跟着闯出了劲松院。 按说江敬刚刚被禁足,不能被放出去。但整个江府就这么一个男丁,谁敢对他动手?谁敢死拦着他? 万一真把这位小少爷伤到了,吃挂落的不还是他们这些下人护卫? 从劲松院,到前厅外,江敬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你们这些狗奴才,现在敢这么对小爷的人,不听小爷的话,你们等着,小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护卫们一开始还有些害怕他,越到后面,越是心里不忿:“你这么本事,拿我们撒什么气啊?命令是老爷下的,你冲着他去啊?” 离前厅还有一小段路,远远的,江敬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江鹏远和江诗荧。 在他心里,江诗荧还是那个不管他怎么辱骂,都会默默忍下的庶姐。 这个庶姐,只敢在其他人面前使威风,在他娘和他姐姐面前,乖的跟狗似的。 他从小就习惯了,见到江诗荧就冷嘲热讽,江诗荧再怎么生气,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第5章 是以,这时候看到江诗荧,江敬直接怒上心头,冲了过去,手指着她骂:“江诗荧,你这个小贱人——” 伴随着江敬被一脚踢飞出去,骂声戛然而止。 江诗荧向前走了几步,一脚踩在江敬胸口,她这么多年练武,可不是白练的。 转过头,江诗荧问:“父亲,辱骂朝廷县主,不知该当何罪?” 江鹏远本来还在气怒,江诗荧竟然敢把她弟弟踢飞出去。 现在听到她的话,整个人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他的话里,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来人,请家法,我亲自教训这个不孝子。” 他想教训的是谁?是江诗荧。 他能教训的是谁?只能是江敬。 江鹏远是一个合格的政客,再怎么打落牙齿和血吞,只要江诗荧能带给他足够的政治利益,没什么不能让步的。 江诗荧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可亲可爱极了,说出去的话却是让人心尖发颤:“不必了,有事女儿服其劳。我这个当姐姐的,很愿意替父亲教导弟弟。” 话音刚落,就见她退后两步,从腰间抽出鞭子,一鞭子打在江敬身上。 第4章 鞭笞弟弟 一边打,江诗荧还一边数落江敬的罪过。 “这一鞭,打你不敬朝廷。” “啪”的一声,伴随的还有江敬的哀嚎。 “这一鞭,打你不尊圣旨。” 又是“啪”的一声,江敬已经开始痛得涕泗横流。 “这一鞭,打你不服陛下。” “这一鞭,打你不孝不悌。” “这一鞭,打你违抗父命。” “这一鞭,打你不学无术。” “这一鞭,打你对下苛刻。” “这一鞭,打你毫无风骨。” … 一鞭鞭打在江敬的身上,打得他满地打滚,却始终躲不开。 江敬觉得屈辱极了,同时还又痛又怕,他一开始还不服,很快就一边哀嚎一边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吧,爹,你救救我啊。” 江诗荧没想现在就把江敬打死,那样岂不是便宜了他?且看吧,她还有后手等着他呢。 是以,赶在江鹏远快要忍不住求情之前,江诗荧收起了鞭子,吩咐下人:“来人,把少爷送回劲松院。再去请个大夫,给少爷好好看一看,不要落下病根。” 江敬心想,谁稀罕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但是实在被打怕了,怕说出口就又是好一顿毒打。 这边江敬刚被抬走,江诗荧的眼睛就瞟向管家。 管家立刻请示:“老爷,除了送少爷回劲松院的人,还有去请大夫的人以外,所有下人都已经在这里了。您看,是否开始行刑?” 江鹏远摆摆手,道:“开始吧。” 话音刚落,护卫们就开始动手。 一排排长凳摆在院子里,受刑的下人都被背部朝上的绑在长凳上。 他们想求饶,但是刚刚二小姐鞭打少爷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二小姐实在是个狠角色,就怕现在求饶不会让二小姐心软,反而加重了惩罚。 护卫们手起杖落。 这杖刑也是有讲究的。 可以看起来下手重,实际上受伤很轻。也可以看起来手下留情,实际上伤势很重。 玉面罗刹一般的二小姐可是就在边上看着呢,谁敢放水,怕不是下一刻鞭子就要落在自己身上? 很快,板子落在人身上的声音,哀嚎的声音,哭喊着认错的声音,在院子里此起彼伏。 行刑结束,江鹏远吩咐管家:“找人伢子来,把这些刁奴都发卖出去。其他人都散了吧。” 管家领命而去。 江鹏远踱步走进前厅内,示意江诗荧跟上。 刚在主位上坐下,江鹏远就问:“现在你满意了?” 江诗荧端起茶盏,先喝了一口,然后才道:“还行吧。” 江鹏远皱起眉头,斟酌着语气说道:“这些下人也就罢了,犯了错受罚是应该的。你和敬儿可是亲姐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他有些事做的不恰当,但是——” 江诗荧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父亲,我知道你心疼弟弟。但是说心里话,我虽然教训的狠了些,但并不只是想给自己出一口气,而是的的确确为了咱们江府着想。” “哦?此话怎讲?”江鹏远挑眉看她。 “弟弟是江府的嫡子,还是独子。这偌大的江府,他是唯一的继承人。”说到这里,江诗荧叹了口气:“可是父亲您看,他像是能担起这担子的模样吗?” 江鹏远悚然一惊,他不得不承认,江诗荧这话,说得没错。 以往他忙于政务,教养孩子的事,都是交给夫人。只有偶尔闲暇时,他才会把江敬叫过来,问上两句学问,告诫他要认真读书。 相较于他对两个庶女的态度,这已经是难得的上心。 但要是和被他从小精心培养,一心想送进宫去,给江家博一份泼天富贵的长女比起来,那可就差远了。 以往他还觉得,这个儿子不说出类拔萃,但也算得上机灵。 今日一看,不得不说,是有些烂泥扶不上墙。 江诗荧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父亲说的对,说到底,我是姓江的。咱们一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到这里,她转了语气:“今后,我和姐姐在宫里,自然是要用心为家里筹谋。怕就怕,弟弟在外面不成器。平庸些倒没什么,就怕他给家里闯祸,让我和姐姐在宫里的努力,父亲在前朝的努力,全都付之一炬。” 第6章 江鹏远之前还担心,这个二女儿对江府心存怨气,有可能会脑子不清醒,只想着和家里作对。如果是这样,他是一定要在选秀前给她把婚事定下的。 现在看来,到底是个小姑娘,怨气是有的,但毕竟是一家子骨肉,割舍不开。让她出了这口气,把怨都消了,便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江鹏远对江诗荧放下心来,心思又回到江敬的身上。 “唉!”他长叹一口气,道:“是为父对他疏于教养了。” “怎么能怪父亲呢?”江诗荧不赞同:“父亲官至吏部尚书,政务繁忙,为了大晋已经是操碎了心,儿女小事,顾不过来也是有的。” 她看江鹏远的表情,就知道江鹏远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江敬不成器的锅,怕是早就被他扔到了嫡母身上。 江诗荧心里对这个男人越发不屑,表面上却不露分毫:“当务之急,还是要狠狠心,把敬儿掰回正路上来。” “或者——”江诗荧话音一转,说了两个字就停了下来。 “或者什么?” “或者咱们府里再有一个男丁就更好了,父亲从小带在身边教养,让他耳濡目染,定然能成为这京中人人称赞的良才美玉。” “你当我不想吗?”江鹏远嗤笑,一个嫡子终归还是不保险了些。早些年他还是很努力想要再生个儿子的,偏偏这么些年来,自从敬儿降生后,府中便不再有过婴啼。 “隔壁周府,上个月还有小公子降生呢,那位周大人,比您的年纪还要大上十多岁。父亲怎么就能肯定,咱们府上没有这个福气呢?”江诗荧语气淡淡的,却是直接说到了江鹏远的心坎上。 “可是你母亲,还有莫姨娘,这十多年来,都没有过喜信了。”江鹏远心动了,但是语气里还是有着几分的不确定。 “要我说,是母亲和莫姨娘没有了儿女缘分。”江诗荧直言不讳:“父亲何不在府外找个出身清白,最好读过些诗书礼义,且正当好年华的良家女子,聘为良妾?说不准,很快就能有好消息了。” “良妾?”江鹏远皱起眉,这可算是打了江夫人的脸了。 江诗荧一脸诚恳:“小弟弟的出身,总不能太难看吧?良妾之子,总比姨娘之子好听许多。将来他走入仕途,也要顺畅的多。” 这话说的,好似那个没影儿的孩子现在已经出生了一般。 “记在你母亲名下不就行了吗?” “父亲当真认为,记在母亲名下,母亲就会全心待他?”江诗荧一语道破,“父亲可别忘了,您姓江,我姓江,小弟弟姓江。可是母亲,却是姓赵的。” 第5章 懂事的丫鬟 江诗荧的话音落下,空旷的前厅一时陷入了寂静。 半晌,江鹏远才道:“此事容为父仔细考虑。” 他没有直接应下,也没有彻底回绝。 此时,他又想起了之前没有被解答的疑问:“你救了靖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诗荧早就想好了说辞:“我每日去武馆习武,父亲是知道的。” 江鹏远点点头。 江诗荧继续道:“大概就是十多天前,我在武馆的后巷,救了一个小乞丐。那小乞丐说自己是靖王,出宫玩耍时和侍卫走散了,没想到遇到了拐子,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说到这里,她又喝了一口茶润润喉:“我当时也不敢肯定他的身份,但后面还有人追他,要把他捉回去,我总不能放着不管,就打倒了那几个人,把他送到了恩庆侯府。” 恩庆侯府是圣母皇太后的母家,靖王是圣母皇太后的幼子,恩庆侯府的人自然是认识靖王的。 “没想到他还真的是靖王,你倒是运气好。”江鹏远道。 江诗荧一笑,心里却是想着,什么运气好,分明是她有着前世的记忆,刻意为之。 前世时,选秀之前的两个月,也就是这月月初,年幼的靖王出宫玩耍时失踪。 后来皇家好不容易把他寻了回来,才知道靖王刚被拐子拐了时,被藏在三井巷的十三号院里。 那是拐子的一个窝点,靖王被救后,这个窝点被官府一锅端了。 巧的是,三井巷正好就在武馆后面,江诗荧出现在那里一点也不奇怪。 江诗荧二月底重生回来,然后就开始经常关注着三井巷的十三号院。 直到靖王被拐,并且试图逃跑时,抓住机会,恰好救下了靖王。 靖王回到恩庆侯府后,想必那个拐子的窝点很快就被恩庆侯府派人解决了。也算是她间接做了件好事,帮了一把那些被拐的孩子。 距离她救了靖王,已经十多天过去,封赏的旨意才到了江府。这十多天里,陛下和恩庆侯府想必已经查清她的身份背景,以及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恰好救下靖王。 一切都合情合理,没有漏洞,才有了今天的县主之位。 江诗荧心里想,从今天开始,一切才算是和前世不一样了。 又和江鹏远闲谈两句,管家就回来复命了。 “禀老爷,二小姐,那些罪奴已经被卖给了人伢子。老奴擅自作主,让人尽快从庄子里选一批手脚麻利的下人进府,供各位主子挑选。” “你做的很好。”江鹏远点头认可。 “父亲,女儿先回去了。”江诗荧告辞离开。 江鹏远看着她渐渐走远,直到她的身影被曲折的花枝挡住之后,才对管家吩咐道:“去找个口碑良好、不多嘴多舌的媒人,老爷我要聘个良妾。” 第7章 “良妾?”管家诧异。 他才刚离开一会儿,怎么老爷这就要聘良妾入府了? 这是二小姐的手段吧,也不知二小姐是怎么说服老爷的。 江鹏远点点头:“记得跟媒婆说,要家世清白,最好读过些书的。” 他还在想江诗荧说的话。 前朝后宫,要相辅相成。 后宫有慧妃和江诗荧,两姐妹都不是简单角色。 前朝现在有他,但是下一代却后继无人。 敬儿已经十三了,再过两年就是能成亲的人了,现在还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实在不堪托付大任。 也罢,总归是疼了这么多年的嫡子,过两年给他找个好岳家,家里好好养他一辈子也就是了。 “是。”管家再次领命而去。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想,若真的聘个良妾,再生个小公子,这府里,可就要彻底变天了。 但是,他今日已经狠狠得罪了夫人,对他来说,这反倒是件好事。 “等等。” 管家刚要走出前厅,江鹏远又叫住他,吩咐道:“从今往后,家里都称呼二小姐为嘉宜县主。” “是,老奴会吩咐下去。” 从前厅出来,经过两道垂花拱门,管家招来一个小丫鬟,道:“你去扶风院,求见嘉宜县主,问问县主还有什么吩咐。”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但是他知道江诗荧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扶风院,花厅内,江诗荧正坐在窗边把玩着手里的鞭子。 两个娇俏的侍女,一左一右地侍奉在侧。 脸圆些的那个侍女叫做秋雨,此时语气兴奋极了:“小姐,不,该叫您县主了。县主今天好威风,看以后谁还敢嚼您的舌根子!” 另外一个容长脸的侍女叫秋霜,表情却是有些担心:“县主今日这般行事,是不是有些过了?会不会影响您的名声?” “怎么会!”秋雨反对:“我看县主以前就是太好性儿了,才会有人传些风言风语的。” 说到这里,秋雨就停不下来:“都说县主性子桀骜、不好接近,若真是这样,他们怎么敢在府里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怕不是一个个都得乖的跟鹌鹑一样。反倒是大小姐,说是护着我们县主长大,我可没看出来哪儿护着了。每次县主要惩罚那些下人,大小姐都帮忙求情,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最后也就罚一两个月的月钱了事,下人们还要夸她宽和慈善,越发不把我们县主当回事。” “你不要命了,那可是慧妃娘娘,你也敢编排。”秋霜急的拉她袖子。 秋雨撇了撇嘴。 秋霜看她这个表情,又看了看一脸平静,与以往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般的江诗荧,斟酌着开口:“县主毕竟是在大小姐院中,由大小姐养大的,你这话若让人听到了,对县主能有什么好处。” “嗤。”江诗荧哂笑一声看向秋霜,看得她后颈都要绷起来了,才缓缓说道:“秋霜真是懂事。” 秋霜搞不清楚,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正在绞尽脑汁的想要怎么应对。 另一边,秋雨的小嘴又开始叭叭叭了:“养大?可别说这话了。县主身边有奶娘,有婢女?大小姐是给县主喂饭了,还是给县主缝衣了?动动嘴皮子说养了就算养了?可别跟我说县主吃她的喝她的,县主本就是这个府里正经的姑娘,该有自己的份例呢。” 这些话,秋雨已经藏在心里很多年了,以往县主总拦着她,总说夫人和大小姐对她有恩。 秋雨是看不懂这恩在哪里的,但是她现在看出来了,县主似乎是终于想明白了,她可得赶紧跟县主把这些说清楚,千万别变回去。 秋霜清了清嗓子,心里发虚,但面上还得是一个体贴人的好侍女,循循说道:“不是说县主三岁前,一直被奶娘欺负?后来大小姐见了,挪到扶风院里来,换了县主身边的人,县主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呸。”秋雨才不听这一套:“那只能说明,夫人一开始就管家不严,没尽到嫡母的职责。” 秋霜还没开口,江诗荧把手里的鞭子放到桌案上,啪嗒一声,秋霜忍不住想打个寒颤。 却见江诗荧轻轻捏了捏秋雨气鼓鼓的小脸,道:“好了,看给你气得,知道你心疼我。我答应你,今后咱们再也不受欺负了好不好?” “那县主可要说话算话。”秋雨急急地道。 江诗荧点头,又看向秋霜:“你倒是懂事得很。” 这是江诗荧第二次说她懂事了,秋霜却觉得,县主并不是真的在夸她。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敲了三下。 “奴婢去看看有什么事。”秋霜匆匆行了个礼,走向门口,心里松了口气。 打开门,是院里传话的小丫头,道:“秋霜姐姐,前院的白芷姐姐求见县主,说管家有事让她请示。” 不到半刻钟时间,白芷被带到花厅。 “奴婢白芷拜见县主,管家让奴婢请示,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白芷恭恭敬敬的。 “南城望柳巷有座蒙学馆。” 白芷又等了片刻,见她没有别的话要吩咐,便一头雾水地告退去前院回话了。 秋雨和秋霜也是一脸懵,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哑谜。 秋霜想问不敢问。 秋雨问了,直接被江诗荧塞了一嘴的栗子糕,知道这就是不会说的意思了,便不再纠结。 第8章 秋霜心里着急,直觉这一定是件很关键的事,却不敢试探如今的江诗荧。 前院里,管家听到白芷的回话,点点头,吩咐人先去打听打听这个蒙学馆是什么情况。 第6章 慧妃的算计 江家的热闹暂且落下帷幕。 此时的永和宫内,慧妃江诗岚着了件月白的宽松寝衣,斜斜地靠在床边,翻看着手里的琴谱。 “娘娘,陛下来了。”大宫女白露的声音由远及近。 “当真?”江诗岚合上手中的书册,人也坐了起来。 白露点头。 “快来给本宫梳洗装扮,可不能让陛下看到我这副憔悴的样子。”江诗岚有些着急。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高大身影阔步走入殿内。 他头戴一顶白玉发冠,乌黑的长发被全部束起。脸部线条凌厉,棱角分明。双眉俊朗,一双眼睛犹如深潭一般,让人不敢久视。 这个男子,正是大晋当朝帝王,陆昭霖。 此时,他嘴角噙了浅浅的笑,一向冷峻的面容多了几分亲和,走向正在行礼的慧妃,把她扶了起来:“爱妃不必多礼。” “看你脸色,还是苍白得很,太医怎么说?”陆昭霖携了慧妃的手,一同走到榻前坐下。 “老毛病罢了,太医只说要静养。”慧妃柔柔地笑了笑:“多谢陛下关心。陛下朝政繁忙,还顾念着臣妾。只怪臣妾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让您担心了。” 说话间,她一双翦水秋瞳,盈盈地看向陆昭霖。万般柔情,皆在眉目之中。 “说什么呢,好好养着,不可妄自菲薄,朕等着你好起来。”陆昭霖柔声道。 慧妃容貌静美,又腹有诗书,更是弹得一手好琴。 她自入宫以来,就颇得陆昭霖的喜欢,否则不会短短五年便高居妃位,还得了“慧”这么个极好的封号。 “是,臣妾都听陛下的。”慧妃点点头,又问:“陛下今晚,可要在永和宫用膳?” 言语间,有一丝不难被察觉的期待。 陆昭霖摇摇头,道:“用膳就不必了,御书房还有政事在等着朕。朕今日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哦?不知是什么好消息?”慧妃一边问,一边在心里猜测。 是父亲要被擢升了吗?还是敬儿有了什么进益。 然而,事与愿违。 只听陆昭霖道:“朕记得你提过,你在家中时,和你二妹关系极为亲近?” 慧妃点点头,她是故意在皇帝身边这样提起的。 自从四年前小产过一次之后,她便伤了身子。这几年来,她的宠爱并不算少,各种各样的方子也试过不少,却再也没怀上过一胎。 上次母亲递牌子入宫探望时,她们母女两个,定下了借腹生子的计策。而江诗荧,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先在陛下面前有意无意的提起几次自己和妹妹的感情有多好,然后开始装病,病个一段时间,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请旨,说自己想念妹妹,希望可以让她进宫来陪自己住一段时间。 以陛下对自己一贯以来的怜惜,她至少有八分把握此事能成。 再然后,就是寻机会算计她,把她送上龙床。 这样一来,一个在姐姐生病时入宫侍疾,却爬上了龙床的女子,便是她再怎么貌美,也只能让陛下贪恋她的身子,却鄙夷她的品格。 如此,等她生子时难产而亡,也就没什么人会往深了去追究。 上辈子,她的计谋的确顺利实现了。 慧妃一面想着自己的计策,一面留神仔细听皇帝都说了什么。 陆昭霖道:“前些日子靖王的事,你知道吧?” 慧妃点头,前些日子,靖王私自溜出宫去玩,竟然真被他成功甩开了跟着他的人,最后还失踪了。 当时整个宫里被闹的人仰马翻,气氛压抑极了。 幸亏没过几天,靖王就被找回来了。听说是在宫外被人救了。 她心里产生一个隐约的猜想,该不会——— “是你妹妹,从几个拐子手里救下了靖王!”陆昭霖肯定了她没说出口的猜想,感叹道:“时下女子多讲究贞静娴雅,少有人能重现先祖遗风,习得一身好武艺了。” “不过是些蛮力罢了,当不得您如此夸奖。能救了靖王殿下,是江府的荣幸。”慧妃谦虚道。还不忘把江诗荧的功劳,安排在整个江府身上。 陆昭霖没有多想,只当她一贯谦逊,道:“朕已经封了你妹妹做嘉宜县主。” 县主之位,向来是只封给宗室女子的,还得是郡王之女才行。 然而靖王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自出生起便被他带在身边,说是当儿子养都不为过。 甚至于,他若是太过亲近看重哪个儿子,还得担心大臣们怀疑他有立储的倾向。 但是亲弟弟嘛,那就可以放心宠了。 而且,自父皇去世后,母后的情绪一直不是很好。若不是为了他和靖王兄弟两个,怕是恨不得追随父皇而去。 他不敢想,若是靖王真的出了事,对母后来说,该是多大的打击。 是以,江诗荧救了靖王,着实算是大功一件。一个县主之位,她当得起。 “臣妾代妹妹谢陛下恩赏。” 慧妃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睫毛低垂,掩住了她眼中的不悦之色。 第9章 江诗荧倒是好运气,县主之位,真是便宜她了。 不知道,自己的算计还能不能成? 陆昭霖拉着她起身坐下,语气无奈道:“你呀你,哪里都好,就是太过拘礼了些。” “陛下如此说,那臣妾可要失礼一回了。”不愧是短短几年就爬上妃位的慧妃娘娘,短短一瞬间,她的表情就恢复了自然。 “哦?你要如何失礼?”陆昭霖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臣妾斗胆,想求陛下的一道旨意。臣妾病中尤其思念妹妹,可否请陛下宣妹妹进宫,陪臣妾住上一段时间?”慧妃的眼神情态,活生生就是一个思念妹妹的好姐姐。 陆昭霖沉吟片刻:“此事,倒也并无不可。” 慧妃心中一松,成了。 然而,还没等她高兴起来,就听陆昭霖说:“只是嘉宜县主到底是未嫁的闺阁女子,住在后宫之中实在是好说不好听。正好母后对她也很是好奇,过几日要召她入宫小住。到时,你派人请她来陪你说话,或是自去寿康宫见她,都是使得的。” 而一旁的慧妃,听了他的话,整颗心都开往下沉,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这一瞬间的僵硬,被陆昭霖捕捉到了。 陆昭霖没有放在心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朕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休养。” “臣妾恭送皇上。” 陆昭霖刚走,另一个大丫鬟谷雨就拿着一封信走进殿内:“娘娘,府里的信。” 慧妃拆开信一看,从头看到尾,表情越来越严肃。 江诗荧被封县主之事她已经知道了,只觉得是她运气好。 虽然借腹生子的算计因此变得有些困难,但若是真成不了,把她嫁到高门里,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助力。 能生孩子的低位嫔妃宫里一抓一大把,倒也不是不能细细筹谋,做得干净些也就是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母亲竟然还被关进了佛堂。 她早就提醒母亲,敬儿的性子太过不驯,得好好拘着些才行。母亲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现在看来并没有认真去做。如今,果然闯下了祸事。 而且,江诗荧的反应不太对,她似乎,已经对母亲有所不满? 看来,她得好好会一会这位妹妹了。 若是她变得太过难以掌控,那就只好除掉了。 跳动的火舌将信件一点点吞噬,火光映射下,慧妃的表情明灭不定:“准备笔墨,我要给府里去信。” 现在的慧妃还不知道,过几日,她就要多一位庶母了。 第7章 良妾(一) 江家这边,江管家的办事效率很高。 不过一两日的功夫,就办妥了江鹏远交代的事。 “老奴命人仔细打探后,选了这位王媒婆。她是官媒,干这行已经二十多年了,口碑很好,促成了不少良缘。” 一旁站着的王媒婆给江鹏远行了个万福礼:“草民见过江大人。” 然后,也不过多吹嘘自己,直接进入正题:“江管家把您这边的要求都告诉草民了。草民这边,有三位比较合适的人选…” 与此同时,扶风院。 江诗荧刚从武馆回来,沐浴梳洗过,换了身家常衣服,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正拿着几页纸翻看。 她身后,秋霜手拿一块软布,在给她一点点擦干头发。 江诗荧翻看的东西,是江管家向江鹏远回禀前,就遣人送过来的。 纸上所书的信息,正是王媒婆此时正在给江鹏远介绍的几个良妾人选。 第一页纸上,画了个温柔婉约的姑娘,并不十分令人惊艳,却望之可亲。 这姑娘姓林,父亲林秀才在南城望柳巷开了家蒙学馆。 她是家中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弟弟。本来早已经定亲了,偏因守母孝耽误了亲事,那户人家不愿意等,退了亲。 如今林姑娘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年纪算不上很大,但门当户对的好男儿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对她来说,进高门大户当良妾,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林家不是什么富户,但家里日子还算过得去。好歹是秀才之女,也算得上读书人家出身。再加上母亲去世后,她担任起了教导幼弟、打理家事的责任,人品能力也是一等一的。 这位林姑娘,正是江诗荧替她的好父亲看好的人选。 江管家是惯会办事的,后面两个姑娘,一个出身商户,一个是家中独女。 林姑娘的条件本就不错,这么一对比,就更合适了。 然而,只有江诗荧知道,看起来温柔和善的林姑娘,心思缜密,手段狠辣。 上辈子,就是这位林姑娘,被聘入张学士府上不过三个月,就把整个张府握在手里。 张夫人和张小姐被她欺负折磨得不成样子,要不是张夫人娘家也不是好惹的,怕是命都要没了。 这辈子,她还是放过张夫人和张小姐,来和江夫人跟江公子掰一掰手腕吧。 一旁伺候的秋霜不知道江诗荧在想什么,一边服侍她,一边不着痕迹地去看她手中的纸。 刚刚白芷从前院来,将这东西递给县主。她试探性地问这上面写了什么,本以为县主不会告诉她,却不料县主轻笑着说:“父亲要聘一位良妾,就从这里面选呢。” 一听到这回答,她险些惊得将手中的帕子撕碎了,老爷竟然要聘良妾! 第10章 此刻,江诗荧察觉到秋霜暗戳戳的动作,坏心眼地故意调整姿势,让手里的纸离秋霜更远了些。 秋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下意识就跟着江诗荧的动作探长了脖子。 “秋霜,你干嘛呢!”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秋霜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秋雨端着茶壶走进花厅。 江诗荧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却故作不知:“秋霜怎么了?” “秋霜刚刚一直在看您手里的东西,那脖子,抻得可长了!”秋雨道。 她和秋霜虽然都是江诗荧身边的大丫鬟,但大概是性子不合,一直关系平平。现在觉得秋霜行为有异,自然不会替她隐瞒。 江诗荧瞟了一眼秋霜,这一眼,看得秋霜的心七上八下的。 她正要解释,就听到江诗荧说:“大概就是好奇吧。我有些饿了,秋霜去厨房给我取些点心来,再拿一盏酥酪。” 秋霜领命而去。 秋雨看她走远了,道:“县主,奴婢觉得秋霜这几天,总有些不对劲。” 江诗荧笑了,秋雨的直觉还挺敏锐:“她那是替她真正的主子着急呢。” 秋雨瞪大了眼睛:“您是说?” 江诗荧点点头。 “怪不得,她从前就老喜欢说夫人和大小姐对您多好多好,敢情是替她真正的主子说话呢。” 秋雨之前还以为,秋霜和从前的江诗荧一样是个糊涂的,没成想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秋雨有些急了:“那咱们可不能再留她在身边了,万一害了您可怎么办。” 江诗荧敛眸,可不是么,上一世她的死,秋霜功不可没。但是这一世,那可就不一定了。 本应该前往厨房的秋霜,现在却在后花园里,和一个粗使婆子低声交谈。 片刻后,小佛堂里,江夫人听到大丫鬟素雪的话,手里的佛珠直接掉到地上:“你说什么?” 江夫人音调极高:“老爷要聘良妾?他怎么敢?” 江夫人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却在院门口被守门的婆子拦住了。 “你敢拦着我?”江夫人怒道。 自从她嫁进江府,二十余年来,一直执掌中馈。没想到有朝一日,连个下人都敢这样对她。 婆子不想得罪江夫人,但是更不敢得罪老爷和嘉宜县主,头低垂着,不去看江夫人的表情,道:“老爷有令,请您在佛堂安心祈福。” 江夫人气急:“你不怕我把你全家发卖出去吗?” “老奴实在不敢违背老爷的命令。” 丢下这一句话,婆子索性不再理她,而是干脆走到院门外,把院门一关,然后上锁。 任江夫人在里面拍门、威胁,都只当自己是个聋子。 婆子当然害怕江夫人,万一哪天夫人出来了,把她发卖出去可怎么办。但是如果她现在敢把江夫人放出去,嘉宜县主可能会立刻就发卖了她。 半晌过去,江夫人终于意识到,今天她是别想出这扇门了。 但她并不是真的毫无办法,她低声道:“素雪,你去庆阳侯府,请我大哥来给我做主。江鹏远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若不是我们庆阳侯府,他也能有今天。纳良妾?他这是要把我们庆阳侯府踩在脚底下啊。” 素雪点头应道:“夫人放心!” 然后,她在院子里敲响了门,高声道:“快开门,夫人命我去信芳楼买些素点心回来。老爷只说让夫人祈福,可没说连派人去买点心都不成。” 这一次,婆子顺从的开门。 素雪出了院门直奔马厩,她身为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出门办事自然是能用马车的。 上了马车,素雪直接吩咐道:“去庆阳侯府。” 车夫应了一声,等她坐好,然后一鞭子甩出去,马车驶离江府。 庆阳侯府是江夫人的娘家,当今庆阳侯,正是江夫人的亲大哥。 江府和庆阳侯府不算很远,坐马车前往,也就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然而今日,素雪心里估摸着都已经半个多时辰了,马车却还没有停下。 她掀开车帘,想问问车夫怎么这么慢,却见眼前所处的街巷陌生得很。 车夫已经听到他的动静,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憨厚的笑:“素雪姑娘,咱们到地方了。” 说着,他“吁”了一声,扯紧缰绳,马车缓缓停下。 素雪握紧手指,强装镇定:“这是什么地方?我说了要去庆阳侯府。我可是夫人身边的人,你现在送我去庆阳侯府,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车夫脸上的笑丝毫不变:“主子吩咐了,请姑娘先在这里小住几日。姑娘要去庆阳侯府当然可以,只是得迟几日才行。” 这人正是江诗荧安排的。 她可不想让江鹏远聘良妾的事出任何意外。 若是庆阳侯过早得到消息,插了一手,事情难免有变。 不如等到大喜的日子,庆阳侯上门来,正好喝一杯自己亲妹夫的喜酒。 第8章 良妾(二) 江诗荧是个说话算数的人,说了要让庆阳侯喝喜酒,那自然就得做到。 十天后,黄昏时分,离江府不远的一个茶楼里,江诗荧站在二楼窗户前,看着一顶粉红的小轿子,将林姑娘抬进了江府的侧门。 “阿圆,让阿正把那些人放了吧,是时候让她们去庆阳侯府报喜了。”江诗荧转身,对侍立在她身后的劲装女子道。 第11章 阿正就是那天把素雪关起来的那个车夫。 素雪那日没有回去复命,江夫人越想越是觉得不安,于是从正院里派了一个又一个人出去,然后被阿正一个个全关在小院子里了。 现在的正院里,怕是只有以往在江夫人面前根本说不上话的粗使丫鬟和粗使婆子了。 阿正和阿圆,都是江诗荧从她的师父,也就是云扬武馆的馆主那里借来的人手。 秋雨忠心也聪明,但只是个没什么武力值的小姑娘,很多事没办法安排她去做。 秋霜就更不必提了。 多亏有师父在,否则,她一个人很难施展开。 阿圆抱拳领命:“是!” 在她推门而出前,江诗荧补充道:“帮我跟师父说一声,今日我就不去武馆了,江府里,可是有一出好戏正等我去看呢。” 傍晚时分,江府里,各房各院中都摆了一桌席面,下人们也得了加餐和赏钱,既是作为庆贺,也算是给新姨娘的体面。 不管主子们是什么心情,满府的下人都沾到了新姨娘的光,还是挺开心的。 唯独往正院送餐的下人,此时个个都有些愁眉苦脸地站在院门外。 以往给正院送膳是个好差事,就算夫人暂时被禁足,早晚也会被放出来。 况且宫里还有慧妃娘娘在呢,府里唯一的公子也是夫人所出。正院这根大腿,还是有很多下人想要抱一抱。 但是今日不同,夫人这儿禁足着呢,那边老爷聘了良妾不说,还在府里搞出这么些阵仗。 这酒席还没送进去,他们就能预想到夫人会大发雷霆。 下人们犹犹豫豫间,就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给夫人把今日的膳食送进去?” 下人们转头一看,见是江诗荧,齐齐行礼道:“见过县主。” 院门口看门的婆子也机灵得很,脸上挤满了讨好的笑:“见过县主,县主亲自来这儿,可是有什么吩咐?您放心,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在正院佛堂里安心祈福呢。” 江诗荧看起来心情很好,眉眼弯弯的,唇角向上勾起,道:“今日府里有大喜事,本县主来陪夫人一同庆贺。” 谁不知道,她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来奚落江夫人,看江夫人笑话的。 但是守门的婆子还是一边开门,一边奉承道:“县主可真是太有孝心了,夫人看到您,一定会很高兴。” 其他下人都觉得这婆子是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才,但嘴上还是诚实地附和道:“是啊是啊,县主真是孝顺极了。” 江诗荧走在前面,送膳的下人们跟在后面。 进门前,江诗荧对着秋雨和秋霜吩咐:“秋雨在门口等着,秋霜跟我进去。” 秋雨张了张嘴,有些不放心,但还是乖顺地应了下来。 秋霜心里则是惴惴不安。 佛像前,闭目养神的江夫人,先是听到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然后就是“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江夫人睁开眼,回过头,就见江诗荧带着几个下人走进了佛堂。 “二丫头,你怎么来了?”江夫人站起身,脸上还是一副雍容的表情,就仿佛,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当家主母。 “我来陪母亲庆贺啊。”江诗荧语气雀跃,似带了少女的天真。 下人们听着这两位的言语交锋,以最快的速度将膳食在桌子上摆好,然后赶紧告退离开,就怕成为被波及的池鱼。 “庆贺什么?” “呀!”江诗荧似乎刚想起来什么一般,掩住嘴惊讶到:“女儿忘记了,母亲独自在这里祈福,身边一个贴心人都没了,自然是不知道府里的大喜事。” “我的人呢?”江夫人就是再迟钝,此时也该知道,她派出去的人都没了踪迹,恐怕和江诗荧脱不了干系。 江诗荧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是啊,母亲,您的人呢?怎么都不在身边伺候着?也太不忠心了吧。” 秋霜从进门起就在暗自祈祷,然而神佛不怜,此刻还是被江诗荧点到了她的名字。 “秋霜,你从今日起,就留在正院贴身服侍夫人。堂堂江家主母,身边怎么能连个贴心人都没有呢。” 秋霜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求县主收回成命,奴婢一心只有县主,不愿离开县主身边。” 江诗荧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道:“你的忠心,我自然是知道的。若不是你忠心护主,很多事我从何得知呢?” 这话一出,江夫人的眼睛瞬间盯向了秋霜,原来是她背叛了自己! 秋霜心里像是吃了一千斤黄连一样苦,这段时间来的预感都成了真。她不知江诗荧是什么时候看穿了她,但她现在知道,自己已经是两面不讨好了。 江诗荧只是略顿了顿,就继续道:“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不会让你像前些日子被卖出去的那些刁奴一样,后半生不知要落入什么脏地方。” 这话听在秋霜耳中,就是纯纯的威胁。 她是江诗荧身边的人,江诗荧身为她名正言顺的主子,要处置自己犯错的的大丫鬟,谁也拦不住。 而若是江诗荧铁了心要保她,朝廷的县主总不是白封的,一条小命总是能保下来的。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哀求:“奴婢知错了,求县主给奴婢一个将功赎罪的的机会。” 第12章 此刻,她已然忘记了,自己的父母家人,都还被江夫人拿在手里。大难临头,只能自顾自了。 江诗荧的指甲在秋霜的脸上划过,语气充满诱惑:“你乖乖的,我自然会给你个好前程。这几日,你就留在这里,好好替我尽孝,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了。” 一旁,江夫人的眼睛在江诗荧身上上下打量,心里明明恨极了,面上却极力保持着平静:“往日里,我倒是小瞧了你。” “您说什么呢?什么小瞧不小瞧的?女儿怎么听不懂?”江诗荧不接她的话茬,把话题转回今日的正题上来:“看我,一见到母亲就太开心了,差点忘了正事。” 瞥了一眼还跪着的秋霜,道:“秋霜,还不快扶夫人入座,饭菜都快凉了。” 秋霜干脆地应了一声,起身,走到江夫人身边,双手紧紧箍住江夫人的身体,把江夫人拖到圆桌前,按着她坐在椅子上。 江夫人自然是不配合,但她养尊处优这些年,最近这段时间来更是心神不宁,身体也多多少少受到些影响,一时竟挣脱不开。 “你到底想干什么?”江夫人质问她。 “我不是说了吗?要跟母亲一起庆贺啊,今夜可是父亲和新姨娘的新婚之夜呢!”说着,江诗荧斟了一杯酒,递给江夫人:“洞房花烛,多大的喜事啊,还请母亲满饮此杯。” 江夫人心里明明恨透了江鹏远的背叛,面上还在努力维持着贵夫人的尊严,只是皱眉道:“你父亲纳妾的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能挂在嘴边?没规矩的很。” “啪”的一声,江夫人的手用力拍在江诗荧手上,眼见着那白嫩嫩的手背迅速泛红,多了一个红印子。酒杯掉落在地,咕噜噜地往前滚了几圈。 第9章 良妾(三) 江诗荧看看手上的印子,又看看江夫人,笑意并未收敛,却带了几分瘆人:“不是母亲一直说,就爱看我这种天真烂漫,不拘一格的样子吗?不是您让我不要将那些世俗的条条框框看在眼里吗?怎么如今反倒说我没规矩呢?” 不等江夫人回答,江诗荧又道:“哦,我想起来了,母亲在面对别府夫人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只说我性子倔,难以管教,是不是啊母亲?” 江夫人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养歪江诗荧,还在外败坏她的名声:“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江诗荧也不与她争辩:“没关系,这事先搁下不谈。我说了,今日是来与母亲庆贺的。秋霜,把杯子捡起来,给夫人斟酒。” 秋霜依言行事,将酒杯重新斟满,作势要递给江夫人。 江诗荧道:“母亲,请用吧。” 江夫人欲要故技重施,却被江诗荧死死按住手,道:“母亲手不稳,那就让我这个做女儿的,来帮帮母亲。” 说完,她看向秋霜:“秋霜,服侍夫人饮酒。” 秋霜此刻,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能听从江诗荧的命令。她将酒杯往江夫人唇边推去,江夫人紧抿双唇,酒液从杯中流出来,滑过她的下巴,然后滴落在她的衣服上,渗入其中。 “江诗荧,我是你的嫡母!” “是呀!”江诗荧点点头:“所以我来给母亲尽孝了啊!您看看,弟弟和三妹妹,可都不像我这样孝顺。这么高兴的日子,我心里还惦记着母亲,要跟母亲一起过。” 江夫人早就从素雪那里得知,江敬被她打了一顿正在养伤,现在听她还敢提起江敬,心里又气又恨。 又听江诗荧继续道:“就连宫里的大姐姐,也只是递了封信出来呢。” 江夫人敏锐地抓住她话里的重点:“慧妃递了信回来?信呢?” 她刚被禁足时就让人递了信给慧妃,这么些日子都没有回音,只以为是信没从府里送出去。 否则慧妃不可能不回,那是她的亲生女儿,不可能看她就这样被关在佛堂里。没成想,是慧妃的回信被江诗荧拦住了。 “信啊,信在我这里呢,我替母亲保管着呢。”江诗荧觉得自己可真是个贴心人。 “把信给我。”江夫人伸出手,手心朝上。 “母亲手都不稳了,如何能拿信呢?万一不小心给撕坏了,那可就不好了。” 江夫人知道,江诗荧这哪里是说她可能把信撕坏,分明是在威胁自己。 压下心里的气,江夫人道:“我的手稳得很,不会撕坏,二丫头,你把信给我,我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诗荧却是不看她,示意秋霜又斟了一杯酒,酒杯被举到江夫人身前,道:“母亲说自己手稳,怎么会连酒杯都拿不住?我不信,除非母亲证明给我看。” 明摆着的,江诗荧不是想看她饮酒,只是想借此羞辱她,但江夫人此时不得不低下头。 她接过酒杯,一口饮尽:“可以了吧。” 本以为江诗荧会见好就收,却不料她皱眉:“母亲这样牛饮,如何能细细品味这酒中的滋味呢?这可是父亲和新姨娘的喜酒,岂不是辜负了父亲和新姨娘的一番心意?” 江夫人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她口中的新姨娘,重要的是先把慧妃的信拿到。 江诗荧又让秋霜斟了一杯酒给她,她接过,如江诗荧所希望的,缓缓饮下。 “好喝吗?” “好喝。” “母亲高兴吗?” 第13章 “高兴。”咬牙切齿的那种。 “那我就放心了。” 江诗荧戏耍了她一番,终于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江夫人欲伸手接过,却见她把手高高扬起。” “你什么意思?”江夫人问。 “母亲别急。信呢,我肯定是会给母亲的。我呀,就是想劝母亲,在看信之前,一定要平心静气。” “为什么?” 江诗荧笑了起来:“还不是怕母亲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说着,她把信放到江夫人手里。 虽然知道她十有八九看过信的内容,但江夫人并不打算在她面前拆开,开始赶客:“你还有事?” 江诗荧也不气,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扰母亲了,母亲可一定要在这佛堂里,好好修养,用心祈祷,毕竟这也是慧妃娘娘所期望的呢。” 江夫人不信,但并不想与她多说,只是道:“你走吧。” 江诗荧缓步走到门前,然后忽然回身,“咯咯”笑了起来。 笑声在空荡荡的小佛堂里响起,再配上小佛堂里阴暗的烛光,那张美若天仙的脸无端端变得瘆人起来,像是从地狱归来复仇的恶鬼。 这一瞬间,江夫人恍惚以为自己眼前之人不是江诗荧,而是另一个人。 那人的名字几乎已经到了嘴边,差点脱口而出,被她生生忍住。 江诗荧将她的表情变化通通收入眼底,在推门而出之前,冷下声音道:“对了,母亲。那位新姨娘,是官府记过档的良妾。若是母亲出了什么事,良妾可是能被扶正的。” 然后又对江夫人身后的秋霜道:“秋霜,你可一定要好好地、好好地替我照顾好母亲。” 江夫人明明知道江诗荧不能明目张胆地对她做什么,便是她想要做什么,秋霜也不一定有那个胆子。 但是此刻,江夫人觉得有无边无尽的寒意,从她的心底而起,蔓延至全身每一个角落。 从小佛堂出来,就见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整个江府似乎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秋雨默默行了一礼,跟在江诗荧身后。 她没问江诗荧,为什么秋霜没跟着出来,既然秋霜本来就是夫人的人,那现在物归原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晚春的风带了些微的凉意,轻轻拂过江诗荧的面庞,一缕发丝蹭过鼻尖,有些痒。 “什么是时辰了?”江诗荧问。 秋雨答道:“酉时末了。” 江诗荧唇角勾了起来:“再过一会儿,这府里就要热闹起来了。” 江诗荧身后的小佛堂里,看着门被缓缓关上,江夫人转过身,“啪”地一声把秋霜扇倒在地上。 “好你个背主的奴才!”江夫人恶狠狠地盯着她:“我看你是一家子的性命都不想要了!” 秋霜爬跪到江夫人脚边,抱住她的腿,哀求道:“夫人饶命,奴婢都是被迫的!” “啪”——又是一巴掌。 “你是不是以为,那个贱丫头成了县主,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拿着呢。”江夫人刚刚积压在心里的怒火,统统都发泄在了秋霜身上。 秋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夫人容禀,奴婢并没有背叛您,县主刚刚那样说,就是为了让您怀疑奴婢啊!” 江夫人当然知道江诗荧是故意的,但刚刚秋霜对她的折辱也是真真切切。 从下巴上洒落的酒早已浸入她的衣衫,湿漉漉的衣服粘在身上,仿佛在提醒她,自己刚才有多么屈辱。 越想越恨,江夫人一脚踹在秋霜的肩膀上:“你这个贱婢,你忘了自己刚刚都做了什么吗?” 秋霜被她踹倒在地,哭喊道:“夫人,奴婢都是为了您啊!奴婢刚刚若是不那样做,奴婢一条贱命,没了也就没了。可您今日之辱,要怎么报复回来呢?” 看江夫人似乎有些意动,秋霜继续道:“奴婢是想要再次取信于县主,才能更好的帮您,把她彻底踩进泥里啊。您想想,奴婢便是豁出去不要一家子的性命了,又怎么敢相信县主,能真的饶过奴婢呢?” 秋霜心里暗恨,可怜自己命比纸薄,县主要拿捏她,夫人也要拿捏她,谁都能要了她的命,而她只能在夹缝里为自己找到一丝生的希望。 若是有朝一日…… 第10章 打脸庆阳侯(一) 秋霜期待的有朝一日不知何时能到来,而江夫人心心念念等着的兄长庆阳侯,终于如她所愿,带人打上了江府,来给她撑腰了。 “砰砰砰”的叩门声在江府大门处响起,听这声音,就知道来者不善。 正在乐呵呵聊天吹牛的的两个门房,互相对视一眼,圆脸的那个机灵地招呼护卫做好准备,另一个长脸的,则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大门。 “何人叩门?” “庆阳侯来访,还不速速开门。” 两府互为姻亲,往日里来往颇多。听这声音,的确是庆阳侯身边的小厮。 圆脸的那个门房赶紧往府里跑,去给老爷和管家报信。老爷那边现在怕是正在洞房花烛呢,若是让庆阳侯闯进去。啧啧,他想都不敢想。 长脸的那个门房,则是一边高喊着“来了来了,这就来了。”,一边则是用平生最慢的速度开门。 大门刚开了一条缝,便被人从外面“碰”地一声撞开,毫无准备的门房直接被撞倒在地上。 第14章 还没来得及哀叹他的屁股,就听到庆阳侯饱含怒气的声音:“你们老爷呢?” 门房心里清楚,老爷十有八九在林姨娘的倚霞院,但他不敢说啊,只能嚅嗫道:“奴才,奴才也不知道。” 庆阳侯看了他一眼,不在这里与他纠缠,只带着人,大步往里走。 江府的护卫们想拦,但是又不敢用力拦。庆阳侯府的人就没那么客气了,横冲直撞的。 是以,一路上竟似毫无阻碍,很快就过了外仪门。眼看着就要一路绕过正厅,朝内仪门而去,就见江管家终于急匆匆地赶到。 “老奴见过侯爷。”江管家行了一礼,然后微微躬身,指向正厅的方向道:“请侯爷在正厅内喝口茶,用些点心,我们老爷稍后就到。” 庆阳侯“哼”了一声,没有坚持往内院闯,抬脚走进了正厅里。 他是来要个说法的,不是想彻底撕破脸。与其硬是往人家内院里闯,不如想想一会儿怎么让江鹏远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付出更多代价,达成他此行的目的。 这边厢,江诗荧和江鹏远已经同时接到了消息。 江诗荧还在慢悠悠地让秋雨给她梳头,闻言只道“不急”。 江鹏远这里则是截然相反。 他方才云雨初歇,正半靠在床上,搂着新得的佳人说些悄悄话,就听得大舅子带人闯进了府里。 于是赶紧急匆匆地命人给他更衣,然后就往前厅里赶。 “舅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江府?”江鹏远心里明镜儿似的,嘴上却道:“怎么没让人递个帖子?我也好提前准备着,以免怠慢了舅兄。” 庆阳侯讽刺一笑:“我为什么来的,妹夫你不知道?还没恭喜妹夫,今日喜得佳人啊。” 江鹏远全当没听懂他嘴里的嘲讽,笑了一声,道:“只是个妾罢了。” “只是个妾?”庆阳侯提高声音:“那可是良妾!” 不等江鹏远接话,庆阳侯问他:“妹夫,这些年来,庆阳侯府待你不薄吧?” 江鹏远正色回答:“自然,侯府的提携之恩,一日不敢忘。” 他的出身,说好听些是书香门第,说难听些其实就是个清贫的读书人家,比林姨娘家好不到哪去。若不是背靠庆阳侯府这棵大树,也不能短短二十余年间,便官至一部尚书。 庆阳侯又问:“我妹妹,这些年来,为你执掌中馈,教养儿女,没出过错吧?” 江鹏远点点头:“夫人这些年来的付出,我都记在心里。” 庆阳侯再问:“敬儿长到十三岁,从五岁起,每旬去庆阳侯府附学,侯府一向把他当作自家孩子教养,一应待遇和他的表兄弟们丝毫不差,没错吧?” 如果是之前,庆阳侯提到这事,江鹏远心里自然是感激得很。然而此刻,他想到江敬那个不成器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事情的根源,原来都是庆阳侯府把他的好儿子教成了这样! 但是现在,他当然不能这么说,只能点头承认:“舅兄和嫂子待敬儿一向上心。” 庆阳侯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妹夫,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聘一个良妾入府?你知不知道,这是把庆阳侯府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就如江诗荧在小佛堂里说的那样,良妾,是可以被扶正的。 莫姨娘那样的妾,身家性命都在主家手里,被打杀了卖了都没处说理。 良妾却不同,那可是在官府有记档的,是良民。若是出了什么事,官府是当作正经命案来查办的。 江鹏远自然不能把他和江诗荧的对话告诉庆阳侯,而是打哈哈:“舅兄言重了,不过是个妾。” 庆阳侯哪能让他糊弄过去,道:“我妹妹可有拦着你纳妾?可有苛待你的庶出子女?便是当年那个人的孩子,不也被她好好教养长大?” 话音刚落,就见正厅的门被人推开。 江鹏远和庆阳侯转头看去,见是江诗荧带着秋雨站在门口。之前的对话,不知道被他们听去了多少。 “哦?那个人的孩子?那个人是哪个人?父亲除了我们四个子女外,莫非还有其他孩子不成?” 江诗荧一边说话,一边走向厅内:“这可不行,养在外面,岂不是连个正经的名分都没有?” 说完,不等江鹏远和庆阳侯的反应,自顾自地坐在了椅子上。 庆阳侯没怎么和她打过交道,但从以往了解到的信息里,很快就猜出眼前之人是谁,他皱了皱眉:“这就是江府的家教吗?见到长辈都不知道行礼吗?” 就见江诗荧拱了拱手:“庆阳侯,有礼了。” 敷衍得很,但是庆阳侯却拿她没办法。 放到以前,这只是个妹妹家里的庶女。作为长辈,找个教训小辈的理由,让她跪下也没人能说什么。 但是如今,这个庶女摇身一变,成了正四品的县主。 他的庆阳侯之位,传到如今也只是从三品了,不过半品的差别。 江鹏远似乎没看出两人之间的机锋,只是在边上笑着不说话。 庆阳侯暗自憋气,江诗荧却不放过他:“我们江府的教养啊,那可得问问庆阳侯府的好女儿,您的亲妹妹了。毕竟,这府里的孩子,可都是被她教养长大的。” “放肆!”庆阳侯气怒地一拍桌子,“妹夫,你就眼睁睁看着你的好女儿如此不敬嫡母?” 第15章 江鹏远其实从心底里觉得江诗荧说得没错,更甚者,他觉得自己没质问庆阳侯,为什么把他儿子教养成这副样子,已经很够意思了。 所以他只是道:“小孩子嘛,舅兄不要与她计较。” 江诗荧却不放过庆阳侯,道:“侯爷冲我父亲发什么火?您觉得江府的教养不行,可能从根子上看,都是侯府的问题呀。您与其质问我父亲,不如回府之后,好好质问一下侯府的老夫人?”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打脸了。 庆阳侯已经顾不上眼前这是圣上亲封的县主了,他抓起桌上的茶盏,向着江诗荧扔去。 不料,江诗荧一鞭子甩出,“啪”得一声将茶盏在空中劈成两半。她自己倒是好好的,庆阳侯却被溅了一身的茶水。 江鹏远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就听他女儿还在那里拱火:“在别人的府里冲着一个女眷动手,庆阳侯府的好教养,本县主可算是见识到了。” 第11章 打脸庆阳侯(二) “来人,给本侯爷将这个贱人拿下。” 庆阳侯是带了护卫进来的,此刻,这些护卫听命地向江诗荧走去。 江鹏远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舅兄,这样就有些过分了吧!” 庆阳侯理都不理他,命令道:“动手!” 护卫们毫不犹豫地出手,却不料,他们八个好手,庆阳侯的贴身护卫,在江诗荧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亲眼看到江诗荧的鞭子打在这些护卫身上时,江鹏远心里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那天她教训敬儿时,竟然还真是手下留情了。” 等庆阳侯的护卫都凄凄惨惨地躺了一地后,江诗荧提着鞭子一步步走向庆阳侯。 庆阳侯被她的气势所慑,忍不住身子往后仰:“你要做什么,我可是朝廷钦封的侯爷。” 江诗荧一笑:“巧了,我也是圣上亲封的县主。” 说完,“啪”地一鞭子打过去,鞭梢正好擦过庆阳侯的耳侧,火辣辣地疼。 仅仅一鞭,庆阳侯坐着的黄花梨雕纹扶手椅硬生生地被劈成两半。 庆阳侯跌坐在地上,江诗荧却还在朝着他走过去。 “侯爷命人对我这个圣上亲封的县主出手,是对圣上、对朝廷不满吗?” 庆阳侯可能是被吓的,也可能是终于理智回笼,道:“都是误会,是这些护卫没听清楚我的命令。” “哦?侯爷的命令是什么?” “是,是让他们对你行礼,以示尊敬。” “那刚刚的茶盏?” “本侯手滑,只是手滑。” “那茶盏,可是上好的青花加彩瓷,碎了一个,就不成套了。” “我赔,我赔一整套!” “侯爷坐坏的椅子,可是上好的海南黄花梨。” 庆阳侯想说椅子不是被他坐坏的,但是不敢:“椅子我也赔。” “本县主刚刚,可是被吓得不轻。” “我在西城安源大街有一间铺子,赔给县主压惊。” 西城安源大街的铺子,小小的一间都得上千两银子。 庆阳侯心痛得很,但是此刻技不如人不说,他还率先动手被抓到把柄,只能破财消灾。 江诗荧终于笑了,语气和煦:“侯爷怎么还坐在地上,江管家,快扶侯爷起来。” 江鹏远在一旁观看了全程。 说实话,前段时日,他在江诗荧面前吃瘪的时候,难免在心里暗骂她是个逆女。 可是此刻,看到庆阳侯被江诗荧逼得步步紧退,他忽然觉得,这个女儿生的可真不错! 庆阳侯刚刚坐好,就听江诗荧说:“既然误会已经解决完了,咱们是时候来谈谈正事了。” 庆阳侯和江鹏远都以为她是要提良妾的事,毕竟这才是庆阳侯今天来江府的真正原因。 却不料,就听江诗荧道:“我今日去陪母亲用膳,却见母亲身边竟无一个贴心人伺候。那些刁奴,见母亲要静心祈福,受不了佛前的清苦,一个个地打着替母亲办事的名义,跑出府去,成了逃奴。” 庆阳侯今天已经从素雪等一众下人那里知道了事情始末:江夫人派他们往侯府送信,结果派一个被江诗荧抓一个,再派一个再被江诗荧抓一个,然后全都关了起来,今天才被放出去。 现在到了江诗荧口里,却变成了这些下人都是逃奴?受不了佛前的清苦所以跑了出去? 江鹏远还是第一次听到此事,他心想其中必有蹊跷,但是却故作不知,只严肃道:“竟有此事?这些逃奴,定要上报官府通缉才行!” 庆阳侯现在已经认定这件事不是江诗荧一个人所为,而是他们父女两个商量好的,现在还在这里恶人先告状。 他先前从素雪等人口中得知一切后,立刻就带了几个护卫从侯府骑快马赶到江府。素雪等人则是跟在后面,比他慢上一些,估摸着现下也差不多要到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有小厮来报,说夫人身边的素雪等人从府外回来了。 “这些逃奴还敢回来!”江诗荧说着,手里的鞭子打在空中,发出破空之声。 庆阳侯没忍住抖了抖身子,只觉得刚刚被自己忽略的耳朵忽然又开始疼了。 但是此刻,他顾不上自己的耳朵,而是解释道:“都是误会,他们不是逃奴,他们是去庆阳侯府了。” 第16章 “哦?他们是受不了小佛堂的清苦,跑到庆阳侯府去躲清闲了吗?”江诗荧问。 庆阳侯想说他们明明是被你关起来了,今天才放出来。 但是他没有证据,只有素雪等人的空口白话,什么都证明不了,说不定还要被江诗荧倒打一耙,说是他指使这些奴才,污蔑她这个圣上亲封的县主。 到那时,那些奴才死了还是伤了他并不在乎,但是他自己可能又得出一大笔血。 更何况,退一万步说,便是能证明江诗荧把他们关起来了又怎么样呢?不过是关了几个奴才而已,谁还能把她这个县主如何? 这样想着,庆阳侯有些咬牙切齿道:“正是如此!” 那些下人都是庆阳侯府的家生子,跟着江夫人陪嫁到江府的。 承认他们是跑到庆阳侯府躲清闲,总比承认从庆阳侯府出去的奴才都成了逃奴要好。 庆阳侯心里盘算的很好,可惜素雪等人并不是他心里的蛔虫,也并不与他心有灵犀。 几人一进入厅内,便在江鹏远身前跪下。 素雪开口道:“求老爷做主,奴才等人出府替夫人办事,却被县主关了起来。” “哦?你们是出府替夫人办什么事呢?”江鹏远问道。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给他的好舅兄通风报信。 素雪等人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于是有的说是去给夫人买点心,有的说是去给夫人买香粉,还有的说是去给夫人买针线。 他们还没说完,就被庆阳侯打断:“胡说八道什么!你们明明是觉得小佛堂清苦,都跑去了侯府躲清闲。” 素雪等人一脸懵,侯爷说什么?他们明明是去给侯爷报信的啊,侯爷不是都知道了吗? 几人还怔愣着,就听庆阳侯道:“还不快滚回去伺候夫人!” 素雪几人还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下意识地要听从庆阳侯的命令。 就听江诗荧轻笑一声,道:“慢着。” 她看向庆阳侯,道:“侯爷,江府虽然不像庆阳侯府一样是数代列爵之家,但也不是破落到连几个好奴才都找不出来。这几个刁奴,还请侯爷带回侯府去吧,我们江家怕是用不起。” 庆阳侯眉头一跳,他已经足够让步了,江诗荧这是什么意思,要把他妹妹身边的心腹全都清扫干净? 他没有回答江诗荧,而是问江鹏远:“妹夫,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江鹏远忽然就想起江诗荧那天在前厅里对他说的话,他们都姓江,然而夫人却是姓赵的。夫人从侯府里带来的陪嫁下人,自然也是姓赵的。 想到这里,他自然是和江诗荧站在一边:“舅兄放心,我一定会选最懂事的下人,伺候在夫人身边,绝不让她受委屈。” 庆阳侯一甩袖子站起来:“好!好得很!” 他正要带人离开,却被江诗荧叫住:“等等,正事还没谈,侯爷怎么就要走?侯爷今日难道不是为良妾之事来的吗?” 第12章 打脸庆阳侯(三) 说真的,什么良妾之事,几乎已经要被庆阳侯和江鹏远抛到脑后了。 自从江诗荧走进正厅里,他们两人一个侯爷,一个一部尚书,却都在被她带着节奏走。 现在听江诗荧提起良妾一事,庆阳侯恍然想起,对啊,还有这事呢!提起这件事,他可是占理的那个! 江鹏远则是暗想,庆阳侯自己都忘了,你怎么还非要提醒他! 这边江鹏远给江诗荧暗中使眼色,江诗荧只做看不到。 庆阳侯已经开口了:“妹夫,不管是我妹妹,还是我们庆阳侯府,从没有拦着你纳妾吧?” 江鹏远心里想,你们是没有拦着,你们只是直接搞死了我最喜欢的那个小妾。但是江诗荧还在这里呢,这话可不能让她听到,于是只能说:“没有拦着。” 庆阳侯继续道:“那你为何把我妹妹关在佛堂里,却聘了个良家女子回来?是想要让她取我妹妹而代之吗?” 江诗荧本来只想着看他们两个狗咬狗,此时听他说得有些不对,打断道:“什么禁足?侯爷不要败坏我们江府的名声。母亲明明是感念皇家恩德,自愿在佛堂祈福。” 庆阳侯看了她一眼,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和她纠缠。否则他相信,江诗荧一定会问他,是对陛下不满,还是对太后不满。明明只是个还未出闺阁的小女子,抠字眼、拔高度、拿着鸡毛当令箭这一套,真是玩得比一些官场上的老油子还要熟练。 所以他直接应付道:“对对对,不是禁足,是为皇家祈福。” 然后转头继续对江鹏远道:“但是我妹妹这边在佛堂里诚心为皇家祈福,妹夫你瞒着她这个发妻,瞒着庆阳侯府这个岳家,直接就聘了个良妾回来,这不好吧?” 江鹏远知道,这事若深究起来,的确是他理亏了。但是事已至此,便直接起身:“这事是我做的不周到,我以茶代酒,敬舅兄一杯,权当赔罪。” 说着,也不管庆阳侯的反应,端起茶盏,一口气喝完了一杯茶水。 庆阳侯沉下脸:“侯府的脸面,在妹夫这里,只值一盏茶?” 江鹏远心里有数,明白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糊弄过去,于是问他:“那舅兄想要我怎么做呢?” 反正良妾已经聘回来了,官府那里已经记档了,洞房他都入完了,总不可能把人退回去说不要了。 第17章 江诗荧插嘴:“侯爷是想喝一杯父亲的喜酒吧!” 江鹏远心想,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使劲儿地火上浇油。 庆阳侯的手捏在茶盏上,想要扔出去,又生生忍住,提醒自己要冷静。 他之前在正厅里等江鹏远过来的时候,想了两个要求,第一个是放他妹妹出佛堂。这个要求今日是很难达成了,毕竟江诗荧那里说得好听,她妹妹那不是在佛堂禁足,而是给皇家祈福呢。现在就出来,这才祈福几天啊?你的诚意就这么几天? 但是第二个要求,他还是得争取,而且要努力达成。 他盯着江鹏远的眼睛,一字一顿:“这良妾,聘了也就聘了。但是,她不能有子嗣。” 江鹏远本来还想着,自己可以适当让步一些,补偿一些利益给侯府。也是想表明,自己和侯府还是亲密的姻亲关系,不会因为一个良妾有所改变。毕竟朝堂之上,两家一向都是守望相助的。 但是一听这话,他的火也被激了起来:“舅兄这是想干涉江家的子嗣之事?” 子嗣之事,不管放到哪一家,都是容不得外人插手的逆鳞。 他承认庆阳侯府对他不薄,但是这些年来,他也没少替庆阳侯擦屁股。 时至今日,他已经官至正三品,庆阳侯名头上好听,实际上却只有一个没什么意义的虚职。老侯爷已经不在了,如今的庆阳侯府,早已不复当年的风光。 庆阳侯今日这态度,是还把他当那个要依靠侯府才能往上爬的寒门女婿呢。 “你想要子嗣,可以。想要纳妾,也可以。但是良妾生下的子嗣,不行。”庆阳侯并不觉得自己过分,他都容忍了这个良妾的存在,还不够大度吗? “这事,我要让舅兄失望了。”江鹏远不可能答应。 庆阳侯还没说话,就听到那个让他头疼的声音又响起了。 “父亲,都到这个时候了,不妨和侯爷说实话吧。” “什么实话?”庆阳侯问。 江鹏远一时之间,其实也有点懵。 江诗荧好心地解释:“实话就是,我们江家,觉得你们侯府把江敬养歪了,不堪重任。你妹妹又老了,没有子女缘分了。我们家聘良妾,就是要生一个出身过得去的子嗣出来,撑起江家未来的门楣。” 这话一出,整个正厅内的氛围瞬间紧张起来。 包括江管家在内,所有下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江家这是,想要和侯府断了这门亲?”庆阳侯的声音,已经冷得和冰碴子一样。 “绝无此意!”江鹏远斩钉截铁,恨不得指天发誓。 “我们侯府的亲外甥,你们家正经嫡出的长子,都要被妹夫放弃了。妹夫说这话,不觉得亏心吗?”庆阳侯问道。 “舅兄不要信这丫头的胡言乱语,我怎么可能放弃敬儿?只是担心他一个人独木难支,想让他多个兄弟,也好互相扶持。我跟舅兄保证,整个江府,将来都是敬儿的。” 庆阳侯嗤笑一声,这话,是拿他当傻子糊弄呢。 整个江府算什么,连个末等的爵位都没有。说什么都是敬儿的,说到底,不过几十万两银子的财产罢了。 更重要的,是江府的政治资本被交到谁的手里。 他也不跟江鹏远多纠缠,道:“妹夫,我只要你一句话,这个良妾不能有子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江鹏远既不想答应,也不想和庆阳侯府彻底撕破脸。 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能拦住江诗荧,让她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这事儿是要循序渐进去办的,得先把良妾聘了,然后生个儿子出来,然后好生教养,给他铺路,自然而然地让他成为江家下一代的话事人。 到了那个时候,庆阳侯府即使有再多不满,也已经晚了。 现在才刚完成第一步,就在庆阳侯面前全盘托出,这是生怕侯府不给他们家使绊子啊? 江鹏远踟蹰着不说话,庆阳侯又催了他一句:“妹夫,你答应吗?” 江诗荧像是看不懂正厅里的氛围一样,替她爹回答道:“这么过分的要求,我父亲当然不可能答应。侯爷让人出去打听打听,谁家手这么长,管这管那还管别人家生不生孩子的?” “好!好得很!”庆阳侯站起身,一甩袖子:“这江家的大门,看来我们庆阳侯府是不配再踏入了!” 说着,就带着人转身离开。 偏偏江诗荧还在火上浇油,冲着他喊了句:“侯爷最好说话算数。对了,欠我的东西可别忘了让人送过来。” 江鹏远眼看着庆阳侯脚步越来越快,原本是好好的姻亲助力,眼看着就要成了仇人。 他指着江诗荧,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是啊。”出乎他的意料,江诗荧干脆的点头。 江鹏远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你,你——” 第13章 糊弄渣爹 江诗荧招呼管家:“快给老爷顺顺气,没看到老爷被庆阳侯气坏了吗?” 江管家心想,老爷那是被庆阳侯气的?明明是被县主你气的。但是他不敢说,他只能默默走上前,扶着江鹏远坐下。 江鹏远喝了一口茶,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前几日的判断了,这个女儿,可能根本就不是真的在盼着江家好。 第18章 她劝自己聘良妾,只是为了报复夫人,也报复敬儿。 她在庆阳侯面前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把自家和庆阳侯府的关系在逐渐推到对立面。 换做是他自己站在庆阳侯的立场上,回去之后恐怕立马就要着手准备打压江府了。 如果自己真的送她选秀进宫,她会做什么? 可惜他前几日已经把江诗荧的名字报给了礼部,礼部明日就要将选秀的名单递进宫里。现在想要撤回来,已经太晚了。 若是这个女儿真的有什么额外的心思,那他就只好让她病上一段时日了。 这样想着,江鹏远的眼神越发变得晦暗起来:“跟侯府撕扯开,对你有什么好处?” 江诗荧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言辞恳切:“不是对我有好处,而是对咱们家有好处啊。” 江鹏远并不信她,只当她在狡辩:“哦?你说说看。” 江诗荧却是提起了别的:“上个月,庆阳侯府的大公子和大理寺卿家的小儿子在春霏楼相争,爹爹可知道此事?” 江鹏远点头:“少年意气罢了,也没闹出多大动静。” 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他并不很放在心上,况且两家早已就此事握手言和。 江诗荧问:“那父亲可知,庆阳侯大公子当时,在春霏楼里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江鹏远不当回事。 “他说他表妹是宫里的慧妃娘娘,深受陛下宠爱。大理寺卿算什么,他的儿子竟也敢与慧妃娘娘的表兄相争。” 江鹏远眼神瞬间就变了:“当真?” “父亲大可让人去查问。”江诗荧坦坦荡荡。 然后,她又道:“上上个月,庆阳侯府的二公子在聚贤茶楼打了一个今科的举子,父亲可知?” 这事江鹏远也知道:“不是已经让人去赔礼道歉了吗?” 那举子并没有受很严重的伤,也不想和庆阳侯府这种庞然大物对上,已经表示了原谅。 “那父亲可知,庆阳侯府的二公子,在当时说了什么,为什么会跟那个举子打起来?” 听到熟悉的问题,江鹏远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说了什么?” “他说,那举子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书,文采再出色又如何?便是考中进士,也不过得个七八品的小官。而他,身后有慧妃娘娘这个亲表姐。若是那个举子好好奉承讨好他,他就赏他个官儿做做。”江诗荧不紧不慢地说道:“文人一向注重风骨,那举子如何肯被他这样侮辱?不过反驳了他两句,便被好一顿打。” 这和江鹏远听到的版本不一样。 江鹏远只听说,两人是讨论文章,意见不合,起了些口角。 他这个内侄,性子一向有些急躁,这才有了打人之举。事后他自己也很后悔,已经诚心去赔礼道歉、求得原谅了。 但若是真如江诗荧所说,那这事,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江诗荧点出他内心在意的点:“咱们江家自己的人,在外尚且小心谨慎,半点不敢给宫里的大姐姐惹麻烦,生怕被人抓住把柄,影响了大姐姐的前途。庆阳侯府倒好,大姐姐清清白白的好名声,不知被他们败坏了多少。” 江鹏远看她说起来似乎都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问道:“你不是和你母亲、你大姐姐关系并不怎么和睦的吗?” 江诗荧一脸不解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和大姐姐不怎么和睦了?大姐姐在府里时,一向最是爱护我了。我初学描红,还是大姐姐握着我的手,手把手教的呢。“ “那这些天,你对你母亲的态度?”江鹏远狐疑。 江诗荧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母亲和大姐姐一样,都是待我极好的。大姐姐进宫后却发现,母亲渐渐地像是变了一个人,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我这才知道,只有大姐姐是真心待我的。” 她这样一说,似乎也有些合理。江鹏远心里知道,他的大女儿,比发妻的手段高明了不知多少。 大女儿在府里时,发妻尚能在她的提点下,装成个像模像样的慈母。大女儿入宫后,夫人便渐渐露出来行迹,难免被江诗荧看出了不对。 “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会派人去查的。”江鹏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江诗荧不怕他查,就怕他不查,反正她早已经安排好了。 “恐怕不止这么两次呢。”她还在继续火上浇油:“咱们察觉到之前,不知他们打着大姐姐的名头做了多少事了。” 这也是江鹏远所担心的,但他仍然说道:“若只是因为此事,也不必和庆阳侯府闹得这么难看。好好说一说,让他们谨言慎行也就是了。” “好好说一说,父亲真的觉得他们会听吗?”江诗荧看着他,似乎觉得他过于天真。 她说道:“侯府对咱们家的态度,父亲难道还没有看明白吗?他们一向颐指气使的,哪里像是对待姻亲,倒像是对待下人。父亲便是说与他们听了,他们也不会照做的。” 这话,直接戳中了江鹏远敏感的自尊。颐指气使的何止侯府,还有早年的江夫人。 江诗荧可太了解他在想什么了,直接道:“要我看,这种姻亲不要也罢。早点划清关系,还能少被他们拖后腿。” “未免显得咱们家太不近人情了些。”江鹏远还是有些犹豫。 第19章 这京城内的高门大户,都知道他是背靠岳家才起来的。若是发迹之后就和岳家闹成了势不两立的样子,多少显得他有些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之事,他做得,但总想着要给自己扯一层遮羞布。 江诗荧就把这张遮羞布给他:“咱们怎么不近人情了?分明是侯府管太宽,要插手咱家的子嗣之事。” 父女两个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很好,这就是两府决裂的根本原因了。 没看这么多年来,江家都只有江敬这一个独苗苗吗?都是因为侯府的缘故。江家这是实在忍无可忍了,才聘了个良妾,要给自家多留几个子嗣。 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江诗荧站起身,道:“天色已经不早了,林姨娘怕是还在等着父亲呢,父亲快回吧。她入府第一日就遇到这些麻烦事,若是父亲还不在身边陪伴,难免被下人嘀咕,说些林姨娘不得父亲欢心的话。” 江鹏远本来想要回书房休息,听她一说觉得有些道理,便又去了林姨娘的倚霞院。 而江诗荧带着秋雨,慢慢地往扶风院的方向走去。 和今天出现在了正厅里的每一个下人一样,秋雨今天见到的听到的内容,实在是有些太多了。让她一时之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她关心的第一件事,仍然是:“县主,您不会真的觉得大小姐对您很好吧?” 她之前还以为县主清醒过来了,今日一看,莫非县主并没有彻底清醒,只是看清楚了夫人一个人的真面目? 江诗荧轻笑一声:“放心吧,我没那么傻。” “那您刚才那样说?” “糊弄江鹏远的罢了。”江诗荧轻笑一声。 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为了让江鹏远相信,她对江家还是有感情的,不会不顾一切报复江家,今天做的一切也是真的为了江家好。 如此,江鹏远才不会成为她入宫的阻力,反而会给她提供帮助。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是怎么把江家一点点全都毁了。 第14章 祈福的诚意 接下来的几日,不管府外有多少传言或风雨,不管庆阳侯在前朝给江鹏远使了多少绊子,江府内的日子却很是平静。 新来的林姨娘很懂事,可能是从管家那里得到了一点消息,知道她之所以入府,和江诗荧这位县主多少有些关系,来扶风院拜访了两次,带了自己做的一些针线和点心。 江诗荧并不隐晦地表达了对江夫人和江敬的不满,以及对林姨娘肚子的期待。这让林姨娘看向她时,眼里的笑容和讨好都越来越真挚。 这天傍晚,正院小佛堂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你怎么又来了?”江夫人已经懒得做任何掩饰,表情明摆着就是不欢迎。 前几日在庆阳侯面前,江诗荧和江鹏远还说,会给江夫人选贴心人服侍她,但是两个人都是转头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是以直到现在,江夫人身边还是只有秋霜一个人。 此时看到江诗荧,秋霜的眼神忍不住闪了闪。 “我本来是好意,想问问母亲,可有什么话要我帮忙传给大姐姐的?”江诗荧说道,笑容真是再纯良不过。 “什么意思?你怎么传话给慧妃?”江夫人问。 秋雨替江诗荧回答了江夫人的疑问:“圣母皇太后娘娘懿旨,召我们县主入宫小住几日。” 听到这话,江夫人有些难以相信,圣母皇太后怎么就这么喜欢这丫头?封了个县主之位还不够,还要召她入宫小住? 江诗荧自己其实也没有预料到。在她的猜想里,太后想要见一见她是正常的,毕竟她是太后幼子的救命恩人,但是没想到会让她入宫小住。 然而此刻面对江夫人,她却是一脸游刃有余:“母亲看来是不需要我帮忙,那女儿就告辞了。” “等等。”江夫人叫住她,然后又想到,她能让江诗荧传什么话呢? 问慧妃为什么不提让她从佛堂出来的事? 是的,慧妃传回来的信里说,既然太后跟前的大太监都知道了,她要在佛堂祈福。那她就耐心一些,好歹做个样子。否则这么快就从佛堂里出来,让太后知道了怕是不美。 问慧妃,她们之前借腹生子的算计还能不能成?这事她哪敢让江诗荧知道。 江夫人想来想去,发现她想跟慧妃说的话有很多,但是都不能让江诗荧传。 于是思虑片刻后,江夫人道:“我不需要你帮忙,你走吧。” 江诗荧看着她,脸上绽开一个清浅的笑,她当然知道,江夫人不会让她给慧妃传话的,她刚才就是故意逗弄她。 她今天来小佛堂,有其他的目的:“女儿进宫拜见圣母皇太后娘娘,自然要向娘娘回禀,母亲在佛堂祈福,是如何的用心,如何的诚挚。不知这些时日以来,母亲抄了哪些佛经?在佛前供奉了几日?” 江夫人听她如此说,脸色立刻就变了。他们都心知肚明,为皇家祈福不过就是一个好听的名头,她怎么可能真的祈福,更别提抄佛经了? 江诗荧叹了口气,道:“女儿本来想着,母亲若能抄上那么十卷八卷的金刚经,日日供在佛前,在太后娘娘面前体现了足够的诚意,想来也就能圆满完成祈福的任务,从佛堂里出来了。” “十卷八卷金刚经?你知道那有多少字吗?”江夫人质问她。 第20章 金刚经全文五千余字,抄上十遍那就是五万余字,她的手怕不是都要断掉。 “看来母亲是不想从佛堂出来了。那女儿就不打扰母亲了。”说着,江诗荧就要走。 “等等。”江夫人叫住她:“你明日早上,派人来拿经书。” “还是不必了吧。”江诗荧推脱:“一晚上而已,能抄多少经书出来呢?况且一夜不眠,对母亲的身子也不好啊。” “无妨,我必定会拿出足够的诚意,让你献给太后。”江夫人语气阴森森的。 江诗荧也不在意:“那我就等着母亲明日的诚意了。” 说完,就带着秋雨离开了小佛堂。 第二日,时间已经快到午时,江诗荧才施施然又到了佛堂里。 “不是说早上来拿吗?你怎么现在才来?”江夫人问她。 “我都不急,母亲急什么?”江诗荧不当回事。 江夫人心想,你当然不急了,我为了抄经书,一整晚都没睡,今日上午又要等你来,还是不敢去睡,现在整个人都快被熬干了。 但是她现在说这些,只会让江诗荧更得意。 于是只是吩咐秋霜:“将经书拿给县主。” 秋霜将手里捧着的经书递给江诗荧,经书不厚,却皆是血字。血腥味淡不可闻,反而散发着隐隐约约的檀香。 江诗荧瞥过秋霜苍白的脸,还有什么不懂的。 短短一夜时间,江夫人要表达诚意,就只能另辟蹊径。 她几乎有九成把握,江夫人会选择以血抄经。 而江夫人那样自私的人,怎么可能会用自己的血? 江诗荧笑了笑,接过血经,边翻看边道:“母亲实在是用心了,相信太后娘娘一定会感动的。” 正说着话,江诗荧忽然身子一晃,道:“哎呀,我的头好像有点晕。” 说完,手里的经书没拿稳,散落着掉在地上。她的脚步也摇摇晃晃的,一眨眼就踩在了那几页经书上,留下了一个个脚印。 江夫人的脸色难看的很:“你是故意的?” 先是故意让她看到希望,为此一夜不能眠,辛辛苦苦抄了卷金刚经。然后又毁了她的希望,金刚经上被踩上了脚印,自然就不能再奉给太后,也不能让太后看到她的诚意,圆满结束她的祈福。 “母亲怎么能这么说呢?”江诗荧做西子捧心状:“我怎么会故意做这样的事。” 江夫人当然不信她,紧紧盯着她看,眼睛里都是恨意。一旁的秋霜也不遑多让,抄写那金刚经,用的可全都是她的血。 江诗荧却笑了笑,道:“我昨日忘记了告诉母亲,太后娘娘的旨意,是要我明日进宫呢。所以,母亲若是想展现诚意,如今还有机会。明天早上,我会让人来一趟的。” “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吗?” 江诗荧才不在乎:“信与不信的,端看母亲自己。” 这话说完,江诗荧就干脆地离开了。 她就是要她,想要信,又不敢信,最后却还不得不赌一把。 心里装着事,犹犹豫豫的,便是今天白天有时间补眠,也根本睡不好。 “县主,您说夫人会再抄一卷血经吗?”秋雨问。 “会吧。” “那咱们再把它毁了?”秋雨有些兴致勃勃的。 江诗荧点了点她的脑袋:“咱们那有那么坏。” “那真的呈给太后娘娘啊?”秋雨有些失望,又有些担心:“那夫人不就能从佛堂里面出来了吗?” “就是要她从佛堂里出来啊。”江诗荧心不在焉的,然后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让人将府里的账本还有对牌什么的,都送去林姨娘那里。夫人在佛堂里祈福,就有劳林姨娘代为管家了。” 这些事,原本都是江夫人在打理。江夫人入佛堂之后,就交到了管家手里。 秋雨正要让人去传话,又听江诗荧吩咐:“夫人那里只有秋霜一个大丫鬟,也着实不像样子。告诉林姨娘,让她明日给夫人补齐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丫鬟。” “是!”秋雨欢快地应道:“相信林姨娘一定会好生替夫人选人的。” 那边厢,倚霞院的林姨娘接到账本和对牌,又听到江诗荧让人传来的话,更是坚定了决心,一定要站在县主这边。 说不准,借了县主的力,她有朝一日真能把夫人拉下来,然后取而代之! 第15章 进宫 第二日一早,江诗荧就带着秋雨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 不出江诗荧所料,江夫人犹豫过后,还是选择又抄写了一卷金刚经。这两日过去,估摸着秋霜得好好补补血才行了。 江夫人可能是吸取了昨日的教训,避免江诗荧一个不小心把佛经都落到地上,再次毁了她的心血,把佛经装在了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里。 宽敞的车厢里,江诗荧看着秋雨把佛经和匣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按住了她的手,道:“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这毕竟是要呈给太后娘娘的,若是夹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整个江家都跑不了,江夫人没有那个胆子。 马车在承安门外停下,不需要秋雨来扶,江诗荧自己利落地下了马车。 跟车的小太监引着江诗荧主仆二人进了承安门,就见一个眉眼含笑姿容秀丽的姑姑站在不远处。 第21章 “见过晴山姑姑。” 晴山姑姑微笑点头:“有劳你了。” 秋雨在江诗荧的示意下,塞给小太监一锭碎银子:“多谢小公公引路。” 小太监任务完成,行了个礼便告退离开。 这边,晴山姑姑看向江诗荧,福了福身子:“见过嘉宜县主。” 江诗荧扶起晴山姑姑,道:“姑姑客气了。” “圣母皇太后命奴婢迎县主入宫,奴婢已命人备好了软轿。” 寿康宫里,圣母皇太后看着明显有些坐不住的小儿子,道:“人已经入宫了,晴山已经去接她了,你着什么急?” 靖王有些不好意思,不肯承认:“儿子没着急。” “没着急,那是谁隔一会儿就往门外看一看,恨不能长一对顺风耳千里眼,坐在寿康宫就能看见承安门的动静。”圣母皇太后打趣道,心里越发对江诗荧感兴趣了。 她这个小儿子,自小被她和他皇兄捧在手心里长大。便是那些皇子们,在这个小叔叔面前都要退一射之地。 想要讨好他的人太多了,但真能让他心生好感的很少。 她本来只想把江诗荧宣进宫里,见一见,先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果真是个好的,日后便可以多召进来说说话。若不是那么投缘,只要江诗荧没做出什么恶事,那她也会护着她一世顺遂。 然而这个小儿子将他的“阿荧姐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刘宝山那日宣旨回来,被问及时也是赞不绝口,她这才下旨召江诗荧入宫小住。 母子两个正说着话,就听人禀报,说嘉宜县主到了。 靖王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看他这个样子,圣母皇太后笑道:“还不快请县主进来,没见靖王都要等不及了吗。” 江诗荧进殿,便见上首坐了一位双眉秀丽、双目清澈的女子,她心知这便是圣母皇太后了。 “臣女拜见圣母皇太后娘娘,娘娘福寿安康。”江诗荧恭敬地行礼。 “不必多礼了,快起来坐吧。”圣母皇太后很是温和。 江诗荧看着圣母皇太后,心想,除了眉目间依稀的一丝愁意,岁月似乎没怎么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即使已过不惑之年,仍然能称得上是一位难得的美人。 巧了的是,圣母皇太后看着江诗荧,也在想,果然是天姿国色!这宫里向来不缺各色的佳人,然而在这位嘉宜县主面前,却都得黯然失色。她向来是个喜欢好颜色的,此时只看着这张脸,就已经生了三分好感。 见江诗荧手里捧着一个匣子,圣母皇太后问:“你手里捧着的是什么?” 江诗荧答道:“臣女的母亲感念天家恩德,在佛堂为陛下和太后娘娘祈福,抄了一卷心经供在佛前。” 说着,江诗荧将匣子递给了晴山姑姑。 晴山姑姑打开匣子,道:“娘娘,是一卷血经。” 太后接过去,细细地看了看,然后点点头:“你母亲有心了。” 一旁,等了许久的靖王。 “阿荧姐姐,我可算见到你了!怎么样,我没骗你吧?”靖王得意洋洋的:“当日我们的打赌,我可是赢了你哦!” 江诗荧故作叹气:“哎,愿赌服输,靖王殿下想要什么彩头?” “我还没想好。” “那殿下慢慢想,随时想好了,都可以来找我兑现,如何?” “一言为定!” “什么打赌?”看他们二人说得热闹,圣母皇太后问道。 靖王先开口回答:“母后,我跟您说,当日阿荧姐姐把我救下来,问我是谁家的孩子,我说我是靖王,她却不信。” 江诗荧笑着解释:“臣女当时心想,靖王殿下金尊玉贵的,便是出宫玩耍,身边定然也是带了一众的侍卫仆从,怎么可能落到这个境地。” 提到被甩开的侍卫仆从,靖王有些理亏,这个确实是他的错,是他行事不慎,让自己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于是靖王咳了一声,道:“这个先不提。阿荧姐姐不信我是靖王,我让她直接送我回宫她不肯。于是我们打了个赌,她送我到恩庆侯府,如果我一个时辰都没有被轰出来,就是我赢了。如果我一个时辰内被轰出来了,就是她赢了。” 太后看向江诗荧的目光更加温和了:“你不肯直接送他回宫,是担心他若不是靖王,跑到宫门口冒认皇亲,会丢了性命?” 江诗荧点头:“一部分原因是这个。” “那还有一部分原因呢?” “臣女当时心想,若这个小乞丐当真是靖王,却流落到这个地步,可能就是宫里出了事,很难保证宫门口的侍卫全都是可靠的。万一宫门口的侍卫有问题,明明识得他的身份,却故作不识呢?臣女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江诗荧的这个猜测,很大胆,却也很合理。 靖王有些呆呆地看着她,江诗荧当日并没有说出这一点,他根本不知道她还想了这么多。 太后还在继续问:“你当日送他进恩庆侯府之后,当真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 江诗荧点点头:“臣女心想,便是他真的胆大包天、冒认身份,恩庆侯府可能也只把他当个傻孩子,打一顿扔出来也就是了,没有性命之忧。若他真的被打出来,臣女再捡回去便也罢了。” 靖王刚刚还在得意于自己赢了打赌,现在却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第22章 “好孩子。”太后冲江诗荧招招手:“过来,坐在哀家边上。” 初见时的三分好感,此时已经变成了十分。 江诗荧依言过去,太后拉过她的手,目光和蔼:“好孩子,哀家叫你阿荧可好?” 见她乖乖点头,太后又道:“听小十说,当日你英勇极了,好几个成年男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江诗荧听说过靖王在兄弟中行十,太后口中的小十,便是指的靖王了。 她还没答话,就听见一旁的靖王兴冲冲地插嘴:“母后是没瞧见,整整五个拐子,冲着我和阿荧姐姐冲过来,眨眼间,就全都被阿荧姐姐踢飞了!” 看着他恨不得上手比划的样子,太后笑了笑,又看向江诗荧,道:“你小小年纪的,就有如此好的身手,可见天赋韧性缺一不可。” 不同于太后熟悉的那些妃嫔贵女,江诗荧没有故作谦虚,而是眉眼弯弯地道:“阿荧谢娘娘夸奖。” 太后很喜欢她这样子,像是夏日的晚风,干净爽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问:“如今已经少有女儿家习武了,你是怎么有这个念头的?还这样坚持下来,习得这样一身好武艺?” “大概是因为,阿荧小时候总是被人欺负吧。那时候,阿荧只是希望有人能来保护阿荧。再后来,就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保护自己的人。”江诗荧的眸子里,似乎都因为回忆带上了一丝怅惘。 太后眉头皱了起来,问:“哀家记得你是江尚书府上的姑娘,怎么会被人欺负?” 这样问着,她心里却忽然想起那日刘宝山传旨归来,提起江家人时,说江夫人似乎不如传闻中慈爱宽和。 旁边,靖王更是着急:“是谁欺负了阿荧姐姐,我去替阿荧姐姐报仇!” 第16章 与慧妃初次交锋 江诗荧正要答话,就听到有人通传,说慧妃求见。 “哀家记得,慧妃也是出身江家?” “是呢,慧妃娘娘正是阿荧的大姐姐。” “那慧妃娘娘小时候也被人欺负吗?”靖王问。 江诗荧笑了笑,道:“大姐姐是母亲嫡出的女儿,怎么会被人欺负呢?” 话音落下时,慧妃正好被人引了进来。 听到江诗荧这一句,慧妃就是眉头一跳。 她强按下心里的念头,对着太后行完礼,就听到那边靖王问她:“慧妃娘娘,为什么你小时候不被人欺负,阿荧姐姐小时候却要被人欺负?你们府上,不是嫡出的,就谁都可以欺负吗?” 江诗荧本来被太后拉着坐在身侧,慧妃行礼时,她起身避开了去,此时又坐回了太后旁边。 慧妃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妹妹,心想,都是一家子出来的,你这样诋毁母亲,诋毁江府,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吗? 慧妃心里对江诗荧充满了不满,表面上却是一脸心痛:“妹妹如今,是仍对母亲心存怨怼吗?” 她若是回答靖王的话,解释的再好,也落入了下乘。 索性直接对上江诗荧,给她扣一个怨怼嫡母的大帽子,看她怎么应对。 这一招,在后宫里向来是很好用的。可惜的是,年仅八岁的靖王,他根本不吃这一套。 “是本王在问慧妃娘娘,慧妃娘娘问阿荧姐姐做什么?” 慧妃的表情似乎凝滞了一瞬,就听江诗荧还在那里附和:“姐姐为何不回答靖王殿下的问题?” 整个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慧妃身上。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这并非是因为嫡出庶出的缘故,实在是恶奴欺主,才使得妹妹幼时受了委屈。” 靖王不依不饶:“那恶奴为何只欺负阿荧姐姐?” “阿荧乃是庶出,殿下是知晓的。”慧妃语气轻柔,并不因靖王的无礼而恼。 靖王点头:“所以就是因为嫡庶之别?” 慧妃被他一噎,但还是按耐住情绪:“殿下别急,且听我说。” 她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阿荧的姨娘,在她出生时难产而亡,是以一直是奶娘带了几个小丫鬟在照顾阿荧。那奶娘是府里的家生子,往日里看着都是个好的。谁成想她面上看着憨,却是个内里藏奸的,这才让阿荧年幼时受了委屈。” 侍奉在殿内的晴山姑姑,注意到太后的脸色,于是问道:“府里的小姐,竟没个长辈看顾,直接交到几个奴才手上吗?” 晴山的语气温和,问的问题却是直指核心——江夫人就是这么管家的?年幼的庶女没个长辈照看,任由几个奴才磋磨? 更重要的是,这话出自晴山的口,却是替圣母皇太后问的。 慧妃并不见慌乱,只是叹了口气,道:“母亲也总是为此自责后悔,妹妹应当是知晓的。然而此事,着实是有内情在。” “此中内情,还请慧妃娘娘解惑。” 慧妃道:“妹妹的姨娘,原是母亲的陪嫁丫鬟,自小在母亲身边照料的。母亲一向信任她,待她如亲姐妹一般,还给她看好了亲事,是外面铺子里一个小掌柜,等她嫁过去,过的也是少奶奶的日子。” 靖王问:“那她怎么成了姨娘?” 慧妃叹了口气:“母亲悉心为她打算,却不料,她早已被府中的富贵迷花了眼,趁父亲一日醉酒之后,爬上了父亲的床。母亲并不是善妒的人,但被身边之人如此背叛,打击之下,还没坐稳的一胎竟是直接落了,母亲也因此在病榻上缠绵了一两年。” 第23章 此时,慧妃的双眸内已经弥漫上了水雾,却仍然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道:“妹妹出生时,母亲身子还未大好,实在没有精力照顾。再加上,若是看到妹妹,便忍不住想起她那个福薄的姨娘,无疑是在剜母亲的心。是以——” 慧妃双肩微微有些耸动,极力压抑情绪,却还是忍不住有泪水从眼角溢出。 她看向江诗荧,道:“妹妹若是要怪,便怪我吧。母亲她,着实不容易啊。” 她要演,江诗荧就陪她演,她直接站起身,冲向慧妃,然后一把抱住她:“大姐姐!” 江诗荧看着瘦弱,却是习武之人,身子结实得很。慧妃毫无预料地被她直接撞了满怀,若不是身后的白露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好险没跌坐在地上。 慧妃之前酝酿了再多的情绪,都被江诗荧这一撞给撞没了。 她想再继续说什么,却听怀里的江诗荧已经开始边哭边说:“大姐姐,对不起,呜呜呜。我不应该提起母亲的伤心事,都是我的错。是我的生母对不起母亲,我应该替她赎罪的。呜呜呜,母亲身边的人嘲讽我也是应该的,我就应该被欺负才能赎罪。” 慧妃暗道不好,她刚刚说了那么多,一方面是为江夫人的管家不力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一方面是为了给江诗荧安上一个生母爱慕虚荣、背叛主子的污点。 有这样的前提在,江诗荧若表现出任何对母亲的不满,都要被人指摘,是不是和她生母一样,是个忘恩负义的。 但是江诗荧现在这样一边哭着说对不起,一边说她应该赎罪,说母亲身边的人嘲讽她是应该的。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说,母亲把对她生母的恨,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报复不了她的生母,就让下人都欺负她? 果然,旁边的靖王道:“阿荧姐姐不要哭,你没有对不起谁。就算是阿荧姐姐的生母对不起江夫人,又关阿荧姐姐什么事。那些事发生的时候,阿荧姐姐都还没有出生啊。” 慧妃内心里乌云密布,却还要装出温柔体贴的样子,她柔声安抚道:“阿荧,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母亲从来没有怪过你。” “真的吗?母亲真的没有怪过我吗?”江诗荧抬起头问。 她的鼻尖眼圈都是红红的,愈发显得整个人都可怜可爱,让人不忍苛责。 慧妃看着她这样子,觉得碍眼极了,却只能道:“自然是真的,一直以来,母亲待你不好吗?” 江诗荧还没回答,旁边的靖王却很会抓重点提问:“既然江夫人对阿荧姐姐好,为什么江夫人身边的人要嘲讽阿荧姐姐?” “想来又是刁奴欺主吧。”上首的太后娘娘语气淡淡:“江府上的刁奴,实在是有些多。” 然后,不等慧妃解释,吩咐道:“晴山,快带阿荧去梳洗一下。好好的小姑娘哭成这个样子,哀家的心都要碎了。” 等江诗荧梳洗回来,太后伸手招她来身侧坐,却见她福了福身子,道;“太后娘娘,阿荧有个请求,想请娘娘成全。” “是什么请求?你说说看。” “阿荧想知道,生母的姓名是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如今在哪里。” 她的声音里还有一丝涩然,表情也不复慧妃出现之前轻松愉悦。 太后闻言轻声笑了:“哀家还当是什么大事,慧妃就在这里,想来一定能够解答你的疑问。” 旁边靖王有些诧异:“阿荧姐姐竟然连生母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第17章 认罪 江诗荧怅然摇了摇头:“依稀记得年幼时,那个总是欺负我的乳母,好像提到过云姨娘什么的,不知说的是否是我的生母。” 说到这里,她看向慧妃。 慧妃心中一紧,却否认道:“妹妹想必是记错了吧,府内并不曾有过姓云的姨娘。” 江诗荧不理她,看向太后,目光中带了哀求:“太后娘娘,阿荧知道自己不应该提及与生母相关的事。然而,那到底是给了阿荧生命,带阿荧来到这个世界的人,阿荧怎么能够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呢?” “好孩子,这是你的孝心,哪有什么不该提起的。”太后温言道。 江诗荧皱起眉头:“可是,每当阿荧提到此事,都会有人说,阿荧和生母一样,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夫人对阿荧这么好,阿荧却还惦记着生母。太后娘娘,阿荧是不是做错了?” 太后一向平静宁和的眼眸变得幽深,她看向慧妃,问道:“慧妃,你说呢?” 慧妃像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是什么人在妹妹耳边说这些混账话?妹妹在母亲面前向来贴心孝顺,想了解生母之事也是人之常情。” 说着,她走到江诗荧身边,拉住她的手,道:“妹妹放心,母亲定不会误会你的孝心,姐姐也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此话一出,好像江诗荧所说之事都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罢了。 江诗荧一脸不解:“母亲身边的人,还有姐姐身边的人,不是都这样说过吗?姐姐今年才二十岁,怎的就如此健忘了?” 江诗荧的话,像是要将慧妃那张温柔大度的面皮撕下来一样。 慧妃嘴角一抽,道:“妹妹真会开玩笑。” 然而,再在这件事上纠缠,只会对她更加不利。是以,慧妃直接说:“你的生母名叫凝翠,她家里的情况,我的确不太了解。” 第24章 江诗荧点点头,道:“多谢姐姐告知。” 然后,转头对太后行了一礼道:“多谢太后娘娘替阿荧做主。” 慧妃又在殿内坐了一刻便告辞离开了,再坐下去,还不知道江诗荧要说出什么话来。 慧妃刚离开,江诗荧便跪在地上,向着上首的圣母皇太后行了一个大礼。 “阿荧这是做什么?”太后声音平和,却并不令人扶她起来。 “臣女有罪,臣女刚刚利用了太后的怜悯之心。”江诗荧干脆利落地认错。 一开始被太后问到为何习武,江诗荧并没有刻意想多说什么,只想在太后心里留个大概的印象——江府的后宅并不平静。 然而慧妃出现之后,她心底里的恨,实在是难以压制。 慧妃表现的越温柔,越大度,越像是一个好姐姐,她就越是无法抑制地,想要扯下她那张虚伪的面具。 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喊:“戳穿她!戳穿她的谎言!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重生归来已经月余,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今日猛然间看到慧妃,却还是冲动了。 如今,理智渐渐回归,她猛然意识到,这是在寿康宫里,在太后面前。 刚刚她和慧妃的一招招对手戏,太后看的一清二楚。 她的那些唱念做打,还有那些言语里的机锋暗示,在太后面前,实在是一览无余。 别说太后了,就连靖王怕是也看的一清二楚,否则怎么会每一次插嘴都恰到好处。 然而大概是看在靖王的面子上,太后还是站在了她这一边,这才能逼得慧妃步步紧退。 江诗荧心里多少有些后悔,她该徐徐图之的。今日之事之后,太后对她的好感,可能要大不如前。 太后叹了一口气,无论是江诗荧还是慧妃,在她面前都太年轻了。 她当然看得出来,慧妃不是个简单的,而江诗荧刚刚话里话外,也都在给慧妃挖陷阱。 对这些斗来斗去的事情,太后其实是有些厌倦了的,但是没想到这孩子会直接这样跪在地上认罪。 这孩子真是,从她救小十的事上,便可看出她的聪慧善良。今日慧妃之事,又可看出她的天真耿直。即便是有一点点小心思,也很快就把自己卖了,根本走不来阴谋的路子,率真得可爱。 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想到刚刚那些言语机锋里,透露出来的她这些年的不易,太后还是不可避免多了几分怜惜,她问:“你既然知错,那你可后悔?” 江诗荧点点头,又摇摇头:“臣女后悔利用了太后的怜悯之心,但是不后悔和慧妃娘娘针锋相对。” “那哀家罚你,你可心服?” “臣女心服。” “那哀家就罚你,今日晚膳时,服侍哀家用膳。” 江诗荧忍不住红了眼眶:“臣女领旨。” 另一边,永和宫里。 “娘娘,二小姐的变化,似乎有些大。”白露今天一直跟在慧妃身边,自然知道寿康宫里都发生了什么。 “可不是么。”慧妃语气低沉:“更重要的是,在太后娘娘心里,怕是会觉得我母亲心思狭隘,连一个小小庶女都容不下,纵容下人欺负她。” 白露担心:“您今天一直替夫人描补,就怕太后娘娘也这样看您。” 慧妃摇摇头:“我是我娘的亲生女儿,我替她说话是应该的,这是身为人女的孝心。” 但是今日之事,对她还是会有不好的影响。 尤其是,太后眼里的江诗荧越可怜,那她这个嫡姐就会显得越可恶。 她得想个法子,不能让太后完全倒向江诗荧那一边。或者,得让太后把她和江诗荧看做同一边才行。 慧妃心里打定了主意,便开始每日去寿康宫请安。她打着思念妹妹和陪伴太后的名头,倒也算是顺理成章。 姐妹两个,如今是彼此心知肚明,对方在演一出什么戏码。 慧妃要演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姐姐。 江诗荧要演一个天真无邪、对姐姐充满信赖的好妹妹。 对方信不信不重要,反正真正的观众,是这宫里的其他人。 这天午后,几人在偏殿内饮茶闲谈。 慧妃看着江诗荧坐在太后身侧,阳光透过窗纸照到她的侧脸,本就出尘的面容,更是恍似神仙妃子。 慧妃心想,一定不能让江诗荧进宫,否则他日定成心腹大患。 这样想着,她眼波流转,道:“五年没见妹妹,真的是都长成个大姑娘了。” 江诗荧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只是冲她笑了笑。 就听慧妃说:“我还记得当年在家里时,舅舅家的二表弟总是喜欢跟在妹妹身后。现在想想,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姐姐可别提了,什么青梅竹马,他也配?”江诗荧嗤笑道,语气里,竟是十分的不屑:“太后娘娘,您是不知道。我大姐姐那个表弟,真的是,文不成武不就,堪称纨绔典范。论文,从没听说过他做出什么值得流传的文章或诗词,科举一道似乎也毫无进益。论武,几年前我就能一个人打他三个。” 江诗荧这话一出,谁能信她和这个所谓的慧妃表弟会有私情? 太后本来就不信慧妃的话,此时更是被她逗笑了,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个促狭鬼,怪会说人坏话的。” 第25章 江诗荧皱了皱鼻子,道:“哪有,阿荧分明心直口快,说得都是实话。” 自从那日请罪之后,她和太后之间,反倒不见疏远,而是越来越亲近。 太后看着她,忽然想起什么,问一旁侍候的晴山:“哀家记得,下个月选秀就要开始了是不是?” 晴山点头:“是的,前几日礼部已经将参选的秀女名单递进宫了。” “阿荧这次要参选吗?”太后问。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大晋选秀并非强制。 天家发下选秀的旨意后,有意送女参选的人家将名字报到礼部即可。 “要参选的。” “阿荧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哀家给阿荧挑一个好的。”太后问道。 大晋选秀,并不是只是为了给皇帝充盈后宫。很多时候,还会择选家世背景、容貌才华等都十分出色的秀女,给宗室子弟、或是一些重臣家的适龄子弟赐婚。 太后很喜欢江诗荧,但正是因为这喜欢,才不想让她被拘束在这宫廷里。 第18章 选择全都要 慧妃听到太后的话,心里可算松了一口气,也在旁边打趣:“是啊,阿荧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姐姐也想知道呢。” “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江诗荧皱了皱眉:“阿荧也不知道。阿荧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那现在正好想一想。”太后说道:“是喜欢文采好的,还是勇武些的?” 晴山猜测:“县主从小习武,想必和武艺出众的男子更能聊得来吧?” 刘宝山不同意:“不一定不一定,说不得互补些才好呢。” 一旁的靖王问:“就不能全都要吗?” 几个人都看着江诗荧,等待着她的回答。 就见江诗荧听到靖王的话之后,眼睛瞬间就亮了:“小十说得对啊!可以全都要啊!那我就喜欢一个,文采一流、武艺出众、样貌俊秀,方方面面都最出色的男子吧!” 太后指着他们两个:“尽说些孩子话,什么全都要,这世上哪有那样的男子?” 靖王不同意了:“谁说没有的!我皇兄不就是吗?”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十这是说朕什么呢?” 正是大晋的当朝皇帝陆昭霖。 江诗荧听到声音,转头向门口看去,恰好撞入一双如夜空般深邃的眸子里。 那边厢,陆昭霖也正好看过来。 这对视的一刹,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臣妾见过皇上。” “奴才/奴婢给陛下请安。” “见过皇兄。” 请安行礼的声音似是将两个人惊醒。 江诗荧匆匆行礼:“臣女拜见陛下。” “免礼,平身吧。” 这时,就听靖王道:“阿荧姐姐,我没骗你吧,我皇兄是不是?” 江诗荧又看了一眼陆昭霖,脸微微有些红,声音也不似之前响亮:“陛下,的确样貌俊秀。” 入宫好几日了,这还是江诗荧第一次见到陆昭霖。往日陆昭霖都是晚膳后来寿康宫给太后请安,每到那时,她都会识趣地避开。 今日实在是巧了,但不得不说,这个巧合甚合她的心意。 而陆昭霖看着她微红的脸,心想,朕这是被调戏了吗,感觉似乎不坏? 靖王听到江诗荧的回答,回过头对着太后道:“母后您看吧,这不就选出来了吗?我看,阿荧姐姐直接——” 他还要继续说,就被太后捂住了嘴,道:“安静会儿吧你,一整天都听你在叽叽喳喳的,晴山,给靖王倒杯茶水润润喉。” 靖王想说自己不渴,但是看着太后的脸色,识趣地接过了晴山递过来的茶盏。 江诗荧找了借口告退。 慧妃想留,却被太后说了一句:“慧妃宫里也还有事要忙吧,慧妃先去忙吧,哀家这里你不必挂心。” 于是只好回了永和宫。 “皇儿今日怎么这个时辰过来?”太后问道。 “今日政务不忙,看着天气好,便想着散散步,顺便来看看母后。”陆昭霖回答道。 然后,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向外探去:“刚刚那个,就是嘉宜县主?” 透过半掩的窗子,似乎还能看到佳人的背影。 “是啊,刚刚那就是阿荧姐姐,是不是好看极了?”靖王放下茶盏,回答他皇兄的话。 “朕还以为,能打退几个成年男子的姑娘,会长得更壮硕一些。”陆昭霖笑了笑:“不曾想,却是这般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每个人都能自行补完。 不曾想,却是这般的美貌,让人一见,便难以忘怀。 太后心想,看这样子,也不必她替阿荧选什么好男子了。除了进宫,再没有第二条路。 也罢,便是进了这后宫,有她在一日,总也能护着她些。 另一边的永和宫里,慧妃的心情着实沉重。 今日对她来说,可真是大喜大悲。 喜的是虽不知为什么,太后似乎不愿让江诗荧入宫。悲的是,刚刚江诗荧与陛下对视的那一幕,她也收入了眼中。若无意外,江诗荧已经在陛下心中留下了痕迹。 陛下想要她,太后作为陛下生母,是不会反对的。 她得想想别的办法。 两日后,又是午后时分。 第26章 江诗荧正在太后跟前打趣,慧妃也在。 就听有小宫女来报,说是母后皇太后身边的陈公公来了。 圣母皇太后让人宣陈公公进来。 “老奴拜见太后娘娘。” “平身吧。你今日怎么过来了,可是姐姐有什么事?” 母后皇太后乃是先帝的原配皇后,即使是陆昭霖登基后,圣母皇太后这个新帝生母也待她很是敬重,一向称呼为姐姐。 陈公公笑得极为喜庆:“母后皇太后娘娘听说嘉宜县主进宫几日了,很是好奇,命奴才宣县主进寿安宫一见。” 圣母皇太后有些迟疑。 母后皇太后的性子一向不算很好,最近这段日子,更是因为承恩公府的事,常常大发雷霆。寿安宫伺候的宫人,最近有不少被责骂、甚至挨了板子的。 阿荧这孩子,性子最是单纯耿直,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若是一句话令母后皇太后不悦了,怕是讨不了好。 但是这事并不能拒绝,否则就是打了母后皇太后的脸,而且还会让她直接记恨上阿荧。 “晴山,刘宝山,你们两个跟着县主去一趟。”圣母皇太后吩咐道。 这两人是她身边最得用的,看在他们两个的面子上,母后皇太后总会收敛些。 “姐姐也也要陪我去吗?”江诗荧笑盈盈地看向慧妃。 慧妃想说自己没说这话啊,但太后在那里看着呢,只能欣然答应下来。 前往寿安宫的路上,刘宝山尝试从陈公公那里打探母后皇太后突然召见的原因。 然而陈公公和他一样,都最是滑不留手的,车轱辘话来来回回的,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透露。 刘宝山和晴山对视一眼,看来今日要小心着些了。 果然,到了寿安宫之后,刘宝山和晴山被拦在了殿外,只有江诗荧和慧妃被宣了进去。 和寿康宫清新雅致的风格不同,寿安宫内的装潢摆设极为华贵。 江诗荧和慧妃二人行完礼,半晌,才听到上首传来一道带了些喑哑的声音:“起来吧。” 江诗荧蹲惯了马步的,是以这下马威对她来说其实毫无影响。倒是慧妃,起身时没忍住晃了一晃。 母后皇太后原本只召了江诗荧来,此刻看到慧妃也跟着来了,有些阴阳怪气:“慧妃也来了,倒是难得的稀客。” “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往日怕打扰了太后娘娘的清净,日后一定常来给娘娘请安。”慧妃解释道。 其实是陛下登基后不久,母后皇太后懒得和他们这些新帝后妃打交道,下了旨意让她们非召不得打扰。 但是慧妃不敢说这是你自己要求的,母后皇太后也从来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那慧妃可得记住了。” “臣妾谨记。” 然后,母后皇太后的注意力终于放到了江诗荧的身上。 “你就是嘉宜县主?” “臣女正是。” “今年几岁了?” “回太后的话,臣女今年十五。” “才十五啊,怎么看着就一副妖妖调调的样子?” 这话,实在是不好听得很。 江诗荧权当自己听不懂:“谢太后娘娘夸奖臣女。” “哀家夸你什么了?” “娘娘不是夸奖臣女容貌美丽吗?”江诗荧一副懵懂的样子。 母后皇太后轻笑,道:“慧妃,你这个妹妹可比你有趣多了。” 慧妃只道:“娘娘说得是。” “定亲了吗?” “尚未。”江诗荧回答道,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哀家这里,恰有个好人选。”母后皇太后一边把玩着长长的护甲,一边道:“哀家有一个侄儿,王家的次子,大你两岁。虽然你是庶出,但有个县主的身份,也算相配,你意下如何?” 第19章 哪来的承恩公府 母后皇太后那个侄儿,在京城中很是出名。才比江诗荧大了两岁,后院里已经是一堆的莺莺燕燕,连庶长子都有了。 听母后皇太后的话音儿,还觉得江诗荧配不上她那个好侄儿呢。 旁边的慧妃真想替她一口应下,然而想到陛下对王家的态度,只能在心里暗自叹气放过这个好机会。 她是想阻止江诗荧进宫,但是并不想让江家和王家扯上任何关系。 “臣女觉得不如何。”江诗荧直接就拒绝了。 “哦?”母后皇太后本是斜靠在座位上,听她拒绝,慢慢坐直了身子,道:“莫非,我承恩公府的嫡出公子,还配不上你个吏部尚书家的庶出女吗?” 江诗荧好像完全没看懂太后脸上的不悦,她歪了歪头,似乎有几分不解道:“承恩公府?承恩公府不是已经被陛下查抄了吗?现在哪里还有承恩公府?” 随着江诗荧的话语落下,太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越发暗沉起来,她一掌拍在案桌上:“你好大的胆子!” 殿内侍候的仆从已经跪了一地,就连慧妃都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垂下头:“太后息怒。” 唯有江诗荧,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太过大胆,仍然仰着头问:“诶?我记错了吗?前些日子,陛下不是刚刚查抄了承恩公府吗?前承恩公不是都被判流放,与披甲人为奴了吗?” 太后气极了,道:“来人,给本宫将她拿下,掌嘴!” 慧妃已经跪下求情:“家妹年幼不懂事,请太后娘娘息怒。” 第27章 江诗荧还坐得稳稳地:“臣女哪里说错了?” 眼看着两个嬷嬷的手就要碰到江诗荧,殿门忽然被人打开。 阳光从大开的殿门里照进来,越发显得门口那道身影高大威严,如神祇一般。 “住手!” 陆昭霖走进殿内,向母后皇太后行了个并不怎么周全的礼节:“给母后请安了。” 然后,就听他问:“朕也想知道,嘉宜县主做错了什么?” 母后皇太后看着他,眼神锐利而凶狠,忽然笑开,道:“怎么?哀家身为太后,想要惩罚一个小小县主都不成了?” 陆昭霖直接看回去,四目相接间,似有火光闪烁:“母后纵使身为太后,也当遵守朝廷法度。无缘无故责罚有功之人,传出去怕是有损母后的清名,也有损皇家的名声。“ “既然你要护着她,那便罢了。”母后皇太后先是退了一步,继而话音一转道:“不过,哀家要给她赐一门婚事,皇儿不会不允吧?” “哦?不知母亲要把她赐给哪家?”陆昭霖的声音里,喜怒难辨。 “这么好的姑娘,自然不能便宜了别家。你舅舅家的二子王询,如今还未定亲呢。”母后皇太后的语气很是温和,恰似一个慈爱的长辈。 陆昭霖嗤笑一声,道:“犯官之子,焉敢肖想朝廷的县主?” “皇儿莫要太过分了。”太后沉声道。 “这话,该我劝母后才是。”陆昭霖唇边带了抹笑,语气却满是威胁:“贪墨赈灾银的大罪,朕只是抄没了家产,收回了爵位。就连流放,都只流放了王肃一人。如此开恩,已经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若是王家人不知感恩,手还是伸得这么长,就别怪朕一刀砍了。” 陆昭霖口中的王肃,正是母后皇太后的弟弟,王家的家主。 “皇帝!”母后皇太后站了起来。 她没想到,陆昭霖会如此不给她脸面。 “嘉宜县主的婚事,就不劳母后费心了。”陆昭霖并不在意太后的怒气。 他御极已有八年,前朝后宫尽在掌握之中。母后皇太后若是识趣,他也不介意把这个嫡母高高捧起。若是她不识趣,那他就只好帮她认清现实了。 母后皇太后看了陆昭霖一眼,又看了看江诗荧和慧妃,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不知皇帝今日来,是为了慧妃,还是为了嘉宜县主?” “母后以为呢?” 太后不答,却问江诗荧:“嘉宜县主以为呢?” 江诗荧像是没注意到这话里的陷阱,连思索都不需要思索,直接答道:“陛下不是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吗?” 陆昭霖笑了,看了江诗荧一眼,道:“正是。朕听闻母后近日神思不稳,身子不适,特来探望。姚兴德,还不快去请太医来给太后娘娘请脉。” 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太监总管姚兴德,闻言立刻让人召太医前来。 很快,太医院院史,左右两个院判,再加上七八个正在当值的太医,哗啦啦全都聚集到寿安宫。那架势,就仿佛母后皇太后已经不行了,太医院正在群策群力施救呢。 太医们一一上首给太后请过脉,狐疑地彼此对视一眼,太后娘娘,她这身体没事啊? 但是想想宣他们前来时,传旨的小太监话里话外的意思。 已经有些老迈的赵院史出列,道:“启禀陛下,从脉象看,太后娘娘有些肝郁气滞、气血不通的毛病。” 说着,什么脉啊肝啊的,掉了一大堆书袋,尽是外行人听不懂的话。 最后总结了一句:“需得好生将养着。” 其实太医们都心知肚明,这不是什么大毛病,说白了就是不高兴。这不奇怪,谁娘家被查抄了,都高兴不起来。 陆昭霖倒是也很耐心,听他说完了那一大堆,道:“既然如此,你们可要好生伺候着,务必使太后将养好身子。” 转过头,对着母后皇太后一脸关切:“还请母后保重自身,安心静养,不要让儿子担忧。” 然后又吩咐左右:“不要让外面杂七杂八的事打扰到太后休养,否则若是影响了太后的身子,让朕知道了,都小心你们的脑袋。” 奴才们接诺诺遵命。 这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变相将太后禁足在寿安宫里了。 “陛下可真是哀家的好儿子。”太后意味不明。 “谢母后夸奖。” 从寿安宫出来,陆昭霖拉过慧妃的手,问:“今日受惊了吧?” 他方才一进殿,就见到慧妃单薄的身影跪在地上,想来是受了不少磋磨。 在他心里,今日慧妃姐妹两个这一遭,都是来源于他。 母后皇太后一直想让他饶过王家,让王家重获承恩公的爵位。这种离谱的事,他怎么可能同意? 怕是正因如此,才把主意打到了嘉宜县主身上。 慧妃不放心妹妹,陪着嘉宜县主前来,才有了这无妄之灾。 慧妃柔柔一笑,摇头道:“臣妾无事。” “多谢姐姐今天陪着我,否则我可是要被吓坏了。”江诗荧一脸感激地拉着慧妃的另一只手。 “哦?朕看你可是一点都不见害怕。”陆昭霖打趣道。 “臣女那是都藏在心里呢。” 江诗荧今天也是在赌,赌刘宝山和晴山姑姑被留在殿外,一定会去请救兵。 第28章 她赌赢了。 “妹妹今日还是太冒失了些。”慧妃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日后可千万别再这样冲动了。 江诗荧摇摇她的手,道:“阿荧实在是学不来那些弯弯绕绕嘛!况且阿荧说的都是实话。” 慧妃还要再说什么,就听陆昭霖道:“慧妃,不必过分拘束嘉宜县主,朕看她这样就很好。” 江诗荧冲着慧妃笑了笑,陆昭霖觉得她灵动可爱,慧妃却觉得那笑容里满是挑衅。 第20章 江诗荧改主意了 寿安宫一事后,江诗荧又在宫里住了约两三日,便回到了江府。 离宫之前,江诗荧拜别圣母皇太后时,听她说了句:“好孩子,你先家去。过些日子,便能长长久久地陪在哀家身边了。” 江府这些日子也是热热闹闹的。 倚霞院的林姨娘以良妾的身份,掌握了管家权。再加上她新入府,江鹏远正对她新鲜着,又心心念念想要个儿子,几乎每天都在歇在她那里,因此府里不少下人都对她投了诚。 另一位莫姨娘,之前面对夫人时唯唯诺诺,现在想着两人都是妾室,她还有个女儿,所以平日里总想着和林姨娘争一争高低。她的身份原本比林姨娘低了一头,但江诗月这个正经小姐站在她这一边,倒也斗了个有来有回的。 正院的小佛堂也并不安静,林姨娘奉了江诗荧的命令,给夫人选了三四波贴身伺候的过去,却都被以这样那样的理由赶了出来。 扶风院里,江诗荧正在听秋雨禀报着打探来的消息。 秋雨兴奋极了:“县主,林姨娘和莫姨娘斗得可真是精彩。” 江诗荧不以为意:“还能更热闹一些。” 正说着话,前院来人,说老爷下职回府了,请县主去前院书房。 江诗荧刚进书房坐下,江鹏远还没来得及问她在宫中如何,就听到江诗荧问他:“父亲,咱们家,和先承恩公府,母后皇太后的娘家,没什么来往吧?” 江鹏远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答道:“没有啊。” 江诗荧又问:“可有什么仇怨?” “也没有啊。” 江鹏远一头雾水:“你怎么问起了他家?” “那就奇怪了,既然既无来往,又无仇怨,母后皇太后为何要找我和姐姐的麻烦?还想着让我嫁入王家?”江诗荧纳闷道。 “什么?让你嫁入王家?你没答应下来吧。”江鹏远急了。 “自然没有。”江诗荧摇摇头,道;“女儿又不是傻的,眼看着陛下的态度在那里,哪敢和他们家有什么牵扯。” 先承恩公府王家,那不是一艘要沉的大船,而是一艘已经沉下去的破船。 谁家敢和他们家有牵扯,那就等着被陛下冷待吧。冷待都是好的,若是被陛下盯上了,迟早落得个差不多的下场。 是以,慧妃再想阻止江诗荧入宫,也不敢替她答应母后皇太后,让她嫁到王家去。那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事。 “或许,母后皇太后此举,不是因着咱们家,而是因为你最近的风头?”江鹏远猜测。 江诗荧表示不同意:“我看不像。若是如此,那她该对我和姐姐的态度和熙一些才是。但是恰好相反,甫一见到我们姐妹,太后娘娘就给了个下马威,然后更是冷嘲热讽的。” 江鹏远搓了搓下巴,道:“不应该啊。莫非是你姐姐在宫里,得罪过这位太后?” “姐姐是什么样的人,父亲还不知道吗?”江诗荧道:“姐姐处事一向周全,我看这事和姐姐无关。” 江鹏远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继续猜想别的可能。 一旁的管家想到了什么,道:“老爷、县主,老奴忽然想起来,庆阳侯夫人的妹妹,和太后的妹妹,嫁到了同一家。” “不会吧?”江诗荧一脸不可置信:“庆阳侯在前朝给父亲找茬也就算了,还要托太后的关系在后宫给姐姐找麻烦?姐姐可是庆阳侯的亲外甥女。” 江鹏远瞪了她一眼,道:“还不都是你闹的。” 江诗荧道:“我也没想到,庆阳侯竟然如此小气啊。” 江鹏远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她说的对。不过一点小事,竟也值得庆阳侯前朝后宫的给他们家使绊子? 这时,有下人来报,说夫人那边派人来问县主,夫人的诚意,太后娘娘可看到了。 江鹏远狐疑地看着江诗荧:“什么诚意?” 江诗荧拍了拍自己的头,一脸懊恼道:“瞧我,只想着跟父亲讨论母后皇太后的事,忘记了母亲还在小佛堂里。” 她先是让下人去传话,说是夫人的诚意太后娘娘已经看到了,祈福可以圆满结束了。 然后才对江鹏远道:“母亲为了显示虔诚,以血抄了一卷金刚经供奉在佛前。女儿已经将金刚经代为呈递给了太后娘娘,想来太后娘娘已经看见了咱们家的诚意。” “你母亲这事,做得很好。”江鹏远点头赞许:“你也很好。” 他才不会去想,以血抄经,用到的是谁的血,发妻的身体可还好? 他只会想到,这件事夫人做得妙啊,让天家看到了他们家的忠心耿耿。这个二女儿也比他以为的更看重家里,并没有因为对嫡母的怨气瞒下这桩功劳。 江诗荧知道他想听到什么,道:“都是为了江家。” 第29章 然后,江诗荧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道:“对了,母后皇太后的事,也可以让母亲去庆阳侯府,找侯夫人说说话。” “如此,岂不是显得咱们家怕了庆阳侯府?”江鹏远不是很情愿。 这些年来,庆阳侯府之人在他面前一直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样子。若是此时示好,还不知他们有多得意。 况且,才刚撕扯开没几天,就重修旧好,也太过反复无常了些。 “非是咱们怕了庆阳侯府,还不都是为了大姐姐吗?”江诗荧苦口婆心地劝道:“父亲不要只盯着眼前这些小事,别忘了,咱们家更长远的打算,可是都在宫里。” 看他有些意动,江诗荧又劝:“我知道父亲最介意的,还是他们打着大姐姐的名头在外行事。在这件事上,想必母亲的心情和父亲是一样的。父亲和母亲好好说一说,母亲的话,侯府总归会放在心上。” “那便依你。”江鹏远答应下来。 江诗荧本想看江家和庆阳侯府打起来,演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从寿安宫出来后,她却有了新的打算。 看母后皇太后那个样子,就不像是会在宫里安安分分的。 这次母后皇太后的为难和“赐婚”,江诗荧其实不知道背后到底还有谁的影子,但是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就连庆阳侯的亲妹妹和亲妹夫,都会确信这是庆阳侯为了报复江家所做的。 往后,她得让庆阳侯府和母后皇太后绑的更紧密一些才行,这样才好,在母后皇太后作死的时候,让庆阳侯府跟着一起陪葬。 而江家和庆阳侯府,经过了这一次的对立,日后即使再和好,裂缝也始终存在。 旧的裂缝不会随着时间的逝去而消失,新的裂缝会随着林姨娘肚子起来而出现,早晚有看他们一嘴毛的时候。 接下来,江鹏远又问了一些宫里的事,比如慧妃在宫里可好,圣母皇太后对江诗荧可还满意,最重要的是,有没有见到陛下。 江诗荧自然不会傻到他问什么就都告诉他,只是敷衍了过去。 她刚要回扶风院,就有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老爷,不好了,夫人和林姨娘在倚霞院打起来了。” 第21章 猎人与猎物互换 倚霞院里,林姨娘和江夫人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林姨娘虽说是个妾,但到底管了一段时间家,江鹏远和江诗荧又给她脸面,此时倚霞院还是她的主场,院子里的下人都很是听她的话。 而江夫人,虽然是府里的主母,但是贴身伺候的都被江诗荧送回了庆阳侯府,此时站在她身后的,都是府里那些想抓紧机会抱主院大腿的。 倚霞院的下人们虽然不敢动江夫人,但也是牢牢护住林姨娘,不让她被江夫人伤到。 江鹏远和江诗荧赶到时,整个院子里吵吵嚷嚷的,不似官员后宅,倒似酒楼茶馆。 “都给我住手。”江鹏远站在院子门口,气得脸色发青:“你们看看自己,像是个什么样子!” “老爷。” 林姨娘刚刚还一脸得意地嘲讽江夫人,此时看到江鹏远,瞬间就红了眼眶,表演了一个欲语泪先流。 江鹏远看着新得的爱妾发丝凌乱,整个人娇弱可怜极了,正要斥责江夫人不成体统,就听耳边江诗荧提醒他:“父亲,想想大姐姐,想想太后。”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冲着伺候林姨娘的下人骂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敢跟夫人作对!” 林姨娘愣住了,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昨天还在床上对她温言软语,现在变脸变得这么快。 江夫人在一旁挑起眉梢,道:“我还以为是老爷给的胆子呢。” “夫人说哪里话。”江鹏远当然不会承认:“夫人这些日子在佛堂为皇家祈福,实在是辛苦了。为夫感念夫人的付出,怎么可能这样对夫人?” 江夫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酒,道:“我可是听说,这些日子来,都是这位林姨娘在管家呢。” “竟有此事?”江鹏远直接故作不知,然后不等江夫人提,吩咐道:“还不把账本和对牌都拿回正院,执掌中馈之事,如何能被妾室染指。” 江夫人看着江诗荧,道:“倒是几日没见二丫头了。” 江诗荧笑着道:“女儿见过母亲。” 说着见过,却连福一福身都没有。 江夫人要说什么,却被秋霜扯了扯袖子,于是只是道:“看你好好的,母亲也就放心了。” 林姨娘看着江鹏远和江夫人相携而去的身影,还有些不敢相信。 她之前还在得意于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幻想着有朝一日成功上位,现在却猛然发现,在夫人面前,自己竟然什么都不是。而看起来可靠的老爷,根本就靠不住。 江诗荧走到她身边,轻声问:“林姨娘可还好?” 这温言细语,让备受打击的林姨娘一时间都有些哽咽:“妾身还好,多谢县主关怀。” “父亲他,一贯都是这个样子的。姨娘想要在府里立住,还是得靠别的啊。”说完,江诗荧就带着秋雨离开了。 站在原地的林姨娘,心想,别的?别的她还能有什么?哦,对了,子嗣! 她什么时候能有子嗣傍身不好说,但是她可以先把夫人的子嗣毁了! 第30章 回扶风院的路上,秋雨还在感叹:“林姨娘也是不容易,以后就要在夫人手底下求生存了。” 江诗荧嗤笑一声:“秋雨可真是小看林姨娘了。” 她若是个好相与的,江诗荧又怎么选了她做江鹏远的良妾。 不知江鹏远那边是怎么跟江夫人说的,第二日江夫人就去了庆阳侯府。 庆阳侯夫人听到她提起母后皇太后时还很纳闷,但她并没有否认,而是说:“如何,妹夫现在知道侯府不是好惹的了吧?” 江诗荧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感谢她的配合。 素雪等一众下人又被江夫人从庆阳侯府带回来了,这一次江鹏远和江诗荧都没有说什么。这些下人就像是重新学了一遍礼数一样,至少在江诗荧面前规规矩矩的。 平静的日子刚过去一两日,恩庆侯府的赏花帖送到了。 每年四月底,恩庆侯府都会在京郊别院里办一次赏花宴。 往年江诗荧只是一个小小庶女,是以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赏花宴的帖子。 江夫人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赏花宴前的这两日,不住地往扶风院里送各种名贵布料,还有珍贵的宝石。补品玩物之类的,更是流水一样送过来,似乎是打定主意又要做一个慈母。 江诗荧不置可否,江诗月却看得羡慕极了。 这天,江夫人派了素雪过来,给江诗荧送参加赏花宴要穿的衣服首饰。 那件苏绣百蝶彩锦曳地裙,直接把江诗月看直了眼。 首饰也很是不凡,是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其中那支镶红宝蜻蜓金簪,更是精致华贵,不似凡物。 “真羡慕姐姐,能去参加恩庆侯府的赏花宴。”江诗月的语气酸溜溜的。 “你也想去?”江诗荧问。 “谁不想去呢?” “那你跟着一起去吧。” “真的吗?”江诗月惊喜极了。 “自然是真的。” “多谢姐姐。”江诗月这一声姐姐叫的,真是有史以来最真诚的一次。 这天晚间,秋霜被人静悄悄引进了扶风院内。 “奴婢见过县主。”秋霜恭敬地行了个礼。 江诗荧抬眸看了看她:“秋霜来了啊,你都是夫人身边的得意人了,怎么还踏入我这扶风院了?” 秋霜一脸忠心耿耿:“秋霜虽然人在正院,心却在县主这里。” 江诗荧笑了笑:“这就好,我就怕你过腻了好日子,想尝些新鲜。” 她的眼神明亮而锐利,仿佛利刃一般,直接射入秋霜的心里。 秋霜心中忐忑,面上却不露分毫,道:“奴婢今日来,是有重要的事要禀报县主。” “什么事?”江诗荧问。 “夫人送来的那件百蝶裙,县主赏花宴上千万不要穿。” “哦?这是为何?”江诗荧似乎是有些不解。 “那件衣裙看着虽美,但是被人轻轻一扯,就会撕裂开。夫人给您这件衣服,就是想当众让您坏了名节。”秋霜一脸认真地解释。 “原来如此,还要多谢你告知了。还有别的吗?”江诗荧问。 秋霜摇摇头。 待秋霜离开后,秋雨急匆匆地将那件百蝶裙拿出来,试着扯了扯,衣服果然轻易就被撕裂了。 “夫人怎么这么坏。”秋雨气鼓鼓地,然后又道:“还要多谢秋霜,没想到她竟弃暗投明了。” 江诗荧被她逗笑了:“她可不是弃暗投明。” “啊?”秋雨不解。 江诗荧抖了抖被撕裂的衣料,道:“我力气比一般女子大,夫人是知道的。这么容易被撕裂的衣料,我上身试的时候可能就会扯破。夫人哪有那么蠢,用这么容易被发现的东西害我?” 秋雨更糊涂了:“那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秋霜为什么要过来告诉县主?” “当然是为了让我相信,他们的算计都在这衣服上。其他地方,就更容易被忽略过去了啊。”江诗荧道:“把那套头面拿来,咱们仔细检查检查。” 问题果然出现在头面上。 最是美轮美奂的那枚蜻蜓金簪,不仅是空心的,里面被人藏了东西,簪体外面还刻了字。 江诗荧一早就没有打算穿戴江夫人送来的衣服首饰,现在她却决定:“赏花宴那日,我就戴着这枚簪子。” “啊?可这簪子有问题啊。” “放心吧,咱们发现之前,这簪子是针对我的陷阱。但是咱们发现之后,那猎人和猎物,可就互换了。” 想到那一幕场景,江诗荧充满了期待。 第22章 侯夫人笑里藏刀 三日后,江府正门。 看着姗姗来迟的江诗荧,江夫人一点也不见恼,反而关切地问道:“怎么没穿我让人给你送去的那件百蝶裙?不喜欢吗?” “怎么会?”江诗荧否认:“女儿喜欢的紧,多谢母亲的心意。可惜女儿笨手笨脚的,不小心将那裙子扯坏了。” 说着,她还遗憾地叹了口气。 江夫人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坏了就坏了吧,不过一件衣服,不必放在心上。” 说着,又去打量她头上的首饰,心里有些发紧,问道:“那套红宝石头面呢,怎么不见你戴?” “那套头面太华贵了,女儿担心有些过分隆重。” “正是华贵些才好,才合你现在的身份。”说着,江夫人命令秋雨道:“趁现在还有些时间,快去扶风院把那套头面取来,给县主换上。” 第31章 “等等。”江诗荧叫住秋雨:“只取那副红宝耳珰来就好,整套头面都要换的话,还得把这头发拆了重梳,实在是麻烦的很。” “那便把耳珰和那支蜻蜓簪子一并取来吧,你头上这支簪子还是太过素净了些。”江夫人补充道。 江诗荧这次没有拦住她,秋雨领命而去。 这时,江夫人终于有空将眼神分给一旁等候的江诗月:“三丫头怎么也来了?我记得恩庆侯府的帖子上并没有你的名字。” 江诗月心里又酸又涩的,求助的眼神看向江诗荧。 “我第一次去恩庆侯府的赏花宴,也想让三妹妹给我做个伴。”江诗荧笑盈盈道。 江夫人便也不再说什么。 待秋雨将红宝耳珰和蜻蜓簪子取来,江夫人亲眼看着她给江诗荧换上,一行人这才启程前往恩庆侯府的别院。 江府的马车到达时,别院外已经熙熙攘攘的。 几人从马车上下来,向着别院门口走去。 还没走到,便听到侧后方传来一道声音。 “妹妹可算到了。” 循着声音看去,是庆阳侯夫人,带着几个侍女嬷嬷们。 “有些事,出门时耽误了一下。”江夫人并未细说。 “许久不见县主,真是出落得越发动人了。”庆阳侯夫人亲切地看向江诗荧,丝毫看不出前段时日两家还闹崩了的样子。 “见过夫人。”江诗荧和江诗月姐妹二人都是微微福了福,端的是温和有礼的小辈。 庆阳侯夫人仿佛没看到江诗月一样,只冲着江诗荧道:“我一见县主,就觉得喜欢得很。” 说着,就要褪下手上的玉镯子,往江诗荧的手腕上套。 江诗荧却避开了:“夫人客气了。” “县主不肯收我的镯子,是还怪罪前段时间侯府的无礼么?”庆阳侯夫人问道。 这话说得有趣。 前段时间在江府闹的那一场,明明江诗荧才是那个得利的,对庆阳侯冷嘲热讽武力威胁,还占尽便宜。 现在庆阳侯夫人这个态度,却仿佛颠倒过来,未免显得姿态也太低了些。 江诗荧心里知道,事出异常必有妖。 她不接庆阳侯夫人的话,只拿帕子掩了掩唇,道:“我竟不知夫人在说什么。” 庆阳侯夫人心里已经不耐烦得很,却还得装出和善长辈的样子,道:“那便只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非要给小辈赠礼罢!长者赐不敢辞,还请县主千万不要推拒了。” “那夫人也不要太过厚此薄彼。”说着,拉过旁边尴尬极了的江诗月,道:“我三妹妹也在这里呢,夫人难道只喜欢我,不喜欢我三妹妹吗?” 庆阳侯夫人心想,你们两个,都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一个也不喜欢。 但却只能挤出慈爱的笑容,从手上又褪下一只金镯子,拉过江诗月的手给她带上去,道:“江府的姑娘,个个都出落得这般好,三姑娘我自然也是喜欢的。” 然后,就见江诗荧拉过江诗月的另一只手,把庆阳侯夫人刚刚给她的那只玉镯子,也给江诗月戴了上去。 “我也喜欢三妹妹的紧,便借花献佛了。” 江诗月刚刚还是不被人注意到的尴尬人,转眼就成了几人的中心。 她微微低下头,福了一礼,道:“诗月多谢夫人,多谢二姐姐。” 江诗荧眼波流转:“夫人不会怪我借花献佛吧?” 庆阳侯夫人脸都快要僵了,却只能摆着手道:“当然不会。” 一行人一同向着别院内走去,才过了二门,就见一个身着蜜合色撒花裙装的年轻女子迎了过来,正是恩庆侯府的世子夫人苏氏。 苏氏先是和庆阳侯夫人与江夫人相互见礼,对江诗荧姐妹二人也是周到地一一问过,然后才对江诗荧道:“可算是见到县主了,当真是个妙人儿。” 自从江诗荧封了县主后,恩庆侯府时不时地,便会打发人上门送东西给江诗荧。有时是料子首饰,有时是时鲜水果,有时是自家庄子上的一些产出。显而易见的,是念了她救下靖王的情。 “世子夫人好,多谢夫人挂念着我。”江诗荧对她福了福身子。 苏氏扶住她的手,道:“可千万别这般客气,县主若是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苏姐姐可好?” “苏姐姐,姐姐也莫要称呼我县主了,唤我阿荧吧。” 苏氏亲自引着几人往里走,过了一会儿,便到了园子里。 她给几人一一介绍了今日的布置安排,又留了几个小丫鬟供庆阳侯夫人、江夫人、江诗月几人使唤,然后道:“两位夫人,还有三小姐,只管当是自己家里,千万别客气。只是阿荧妹妹,还得借给我一会儿,我家老祖宗一直盼着她呢。” 不一会儿,苏氏便带着江诗荧到了侯府老夫人所在之处,侯夫人也正在这里。 “见过老夫人,见过侯夫人。” 江诗荧礼还未施完,就被恩庆侯夫人拦住:“好孩子,可千万别这样客气。” 恩庆侯老夫人坐在上首,眉目间和圣母皇太后有着几分相似。她头发已经全白,一双眼睛却并不浑浊。 此时,老夫人笑着看向江诗荧,想到宫里传来的话,再看看这张超凡出尘的脸,原本五分的热切都变成了八分,道:“好姑娘,多谢你救了靖王殿下。” 第32章 江诗荧并不居功,道:“您客气了,那日不管是谁遇到殿下,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老夫人让她上前,然后从身上取下一枚羊脂雕花玉佩,放到江诗荧的手里。 “那可是您六十大寿时,太后娘娘命人送回来的。”恩庆侯夫人惊诧道。 江诗荧闻言忙要推辞,连说使不得。 却见老夫人不容置疑道:“好孩子,你当得起。” 又说了几句话,便见一个气质温柔和顺的少女走进小厅里,对着老夫人和侯夫人行了一礼,道:“祖母,母亲。” 然后她看向江诗荧,道:“这便是嘉宜县主吧,县主好,我是沈溪。” 沈溪是恩庆侯府的嫡长女,也是圣母皇太后的亲侄女,陛下的亲表妹。 然而,恩庆侯府并无心送她进宫,而是早早就给她定下了亲事。 “沈姑娘好。” “县主可真好看,我刚刚一见县主,才知道古人所说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原来竟不是诳人的话。” 江诗荧大大方方的:“多谢沈姑娘夸奖,沈姑娘也是风姿出众,极为不凡。” 恩庆侯老夫人见她们二人还算投契,道:“溪儿,祖母今日便把县主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招待好。” “祖母放心吧。”沈溪答应下来,然后对着江诗荧道:“我带县主去园子里玩吧,有一处芍药开得极好,不少姐妹们都在那里呢。” 等两人走近芍药花丛处时,已经不再互称县主和沈姑娘,而是阿荧妹妹和溪姐姐了。 芍药花丛旁的亭子里,聚了十多个少女。 看她们过来,有一个着黄衫的姑娘道:“我还说呢,怎么只有我们在这里,主人家却不见人影,原来是瞒着我们去见新的妹妹了。” 第23章 江夫人不认簪子 另一个穿红裙的姑娘闻言,眼睛在江诗荧身上上下打量,然后道:“这位姑娘,好似不曾见过。” 沈溪对着众人介绍:“这是江尚书府上的二姑娘,嘉宜县主,名唤诗荧。” 其他人还不曾说什么,便听那个红裙姑娘笑了一声,语带不屑:“怪不得我觉得眼生呢,原来是个庶女。” 这话一出,亭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冷凝。 她旁边的一个姑娘道:“人家现在可是县主了呢。” 先前的黄衫姑娘皱了皱眉,冲着那红裙姑娘道:“袁汀羽,这里是恩庆侯府的园子,不是你们袁家,你要撒泼回袁家撒去。” 袁汀羽道:“沈溪这个主人家还没说话呢,就你事多。” 沈溪正要开口,却听江诗荧忽然间一笑,问道:“不知这位袁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我父亲乃是左谏议大夫,我母亲乃是当今母后皇太后的亲妹妹。”袁汀羽一脸傲然。 “哦?”江诗荧眉头轻轻一挑:“不知袁姑娘身上有何爵位?或是有何封诰?” “并无。你问这个干嘛?”袁汀羽道。 “那为何见到朝廷钦封的县主,却并不行礼呢?”江诗荧看向她,明明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眼神里却带了一股子居高临下的蔑视。 听到此话,亭子里的姑娘们都愣住了,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般,纷纷对江诗荧福身道:“见过嘉宜县主。” 江诗荧先是扶起沈溪,道:“溪姐姐和我客气什么?” 又扶起刚刚为她说话的那位黄衫女子,道:“这位姑娘,也不必多礼。” 然后才对其他人道:“各位姑娘免礼吧。” 众人皆行过礼,唯有袁汀羽还站在原地,手指着江诗荧:“你——” “袁姑娘这是,对圣上的旨意不满,还是对朝廷的规定不满呢?”江诗荧好整以暇:“需要我这个县主,来教一教袁姑娘规矩吗?” 袁汀羽咬牙切齿,却还是只能屈膝行了一礼:“见过县主。我且等着看,县主能得意多久。” 说完,也不等江诗荧有什么反应,一甩袖子就跑出了亭子。 除了沈溪和那位黄衫女子,其他人都找借口离了此地。 “还未请教这位姑娘芳名。”江诗荧对着黄衫女子道。 “她叫楚若菡,你唤她若菡便是。”沈溪为她介绍着:“若菡是御史中丞家的小女儿。” 江诗荧和楚若菡互问了年龄,便称呼起了阿荧姐姐和若菡妹妹。 她其实见过楚若菡的。只不过是上辈子,已经进了宫,被称为楚贵人的楚若菡。 今日她们在这里,相处颇为和睦,看似站在一边。然而过不了多久,说不准便要视对方为对手、甚至仇人。 不止楚若菡,刚刚的那十多个少女里,有好几个,都会在来日于宫中重逢。 快到晌午时,便有小丫鬟来园子里寻人,说是已备好了宴席,可以入座了。 宴席就备在花园子里。 大晋民风还算开放,是以男宾女客之间,只用一帘帘轻纱所制的帷幔略作相隔。那纱很薄,依稀可见模糊的身影,声音更是清晰可闻。 女宾这边,夫人们坐在一处,未出阁的姑娘们坐在一处。 夫人们聚在一起,便总爱聊一些儿女亲事。也不知怎的,就说到了庆阳侯府的二公子赵明钰。 “我们家钰哥儿确实也到了该相看的时候了。”庆阳侯夫人说道。 旁边另外一个夫人道:“也不知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 第33章 “我哪里有什么要求,他自己喜欢就好了。”庆阳侯夫人显得极为开明。 赵明钰今日也来了赏花宴,他娘这话恰好被帷幔另外一边的他听到了。只见他掀开帷幔的一角,眼里带了些欣喜和不可置信,看向庆阳侯夫人,道:“母亲此话当真?” 庆阳侯夫人嗔了他一眼,道:“当真当真,你快把帷幔放下,好生坐回去,如今这般像什么样子。 恩庆侯府的赏花宴不是第一年办了,除了赏花,让年轻的少年少女们互相认识,夫人们互相相看,也是这宴会的另一层意思。 是以看到这一幕,不少夫人都笑了起来,却并不见怪,只打趣道:“看这样子,这孩子是有心上人了。” 赵明钰没有依言坐回去,而是走到女宾这边,跪在他母亲面前,道:“我与江府的二表妹两情相许,还请母亲成全。” 庆阳侯夫人哑然:“你和阿荧两情相许?可是那孩子,是要入宫选秀的呀。” 这话一出,事情的性质便不一样了。 若只是如赵明钰所言,那他和江诗荧,便只是有些小儿女的情意。虽不是很合礼数,但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然而江诗荧是要入宫选秀的。 天家可以给秀女指婚,嫁给官宦子弟。 但若是秀女明明已经心有所属,却还报名参加选秀,可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 席间安静下来,唯有丝竹声未停,却更显得气氛尴尬。 这时,就听一道颇显尖锐的女声响起:“我早就想说,咱们这位嘉宜县主,看着就不是个安分的,果然,呵。” 江诗荧看过去,正是那位放话要看她能得意多久的袁汀羽。 她不理会袁汀羽,只是抬脚行至庆阳侯夫人和赵明钰不远处,道:“赵公子长得虽丑,但是想得倒是很美。” 赵明钰一脸深情地看向她,似乎并不为她的讽刺所扰,他说道:“表妹,你明明心中也有我,为何不敢承认呢?” 一旁的江夫人肃容道:“铭哥儿,女子名节至关重要,容不得玷污。你说阿荧与你有私情,你可有证据?” 这话看似是在维护江诗荧,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引出所谓的“证据”罢了。 赵明钰点头,道:“自然是有的。” 说完,他又看向江诗荧,道:“表妹,你真的要我拿出所谓的证据吗?我并不希望,我们之间走到这一步。” 那神态,那语气,真是好一个深情款款! 江诗荧冷笑道:“哦?赵公子既然有证据,那就请拿出来吧。我也很好奇,这所谓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赵明钰一脸心痛地看向她,道:“那证据,正是你发间插着的蜻蜓簪子,这是你我的定情信物。你若不是心中有我,又怎会这个时候,还戴着我送给你的簪子?” 听到赵明钰的话,所有人都看向江诗荧发间那枚镶红宝的蜻蜓簪子。那簪子显然和其他的头面并不成套,但却出现在她的头上,莫非这赵明钰所说是真的? 江诗荧笑了,却不看赵明钰,而是看向江夫人,道:“这蜻蜓簪子,可是母亲送给我的啊,母亲给我时,可没说过这是赵公子送来的。我还以为,是母亲爱重我,才送我这么华丽的首饰。没成想,竟是以此布了个局吗?”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怪不得早上出门时,母亲见我没戴这簪子,还极力劝我换上它。” 江夫人早已想到这一出,此刻并不慌乱:“哦?我何时送你蜻蜓簪子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这孩子,就算做错了事,知错认错也就罢了,怎么还往母亲身上泼脏水呢?咱们家里,可没有这样的家教。” “母亲送我头面时,还有劝我戴上簪子时,三妹妹可就在旁边呢。”江诗荧不急不缓地说道。 江夫人看向江诗月,眼神里意味不明:“既然如此,三丫头,你来说说,这簪子,是我送给你二姐姐的吗?” 第24章 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江诗月咽了咽口水,看了看积威甚重的江夫人,又看了看近来愈发不好惹的二姐姐,先是说道:“我,我不记得了。” “刚发生过的事,怎么就不记得了呢?”江诗荧看向她,目光中带了冰冷的审视。 江诗月似乎承受不住一般,差点从椅子上跌坐下去,然后,她看向江诗荧,嗫喏道:“二姐姐,这样冤枉嫡母,不太好吧。” 这话一出,就是认定江诗荧刚刚的话全是虚言。 江诗荧不怒反笑,说了句谁都听不太懂的话:“三妹妹,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 然后,不等江诗月的反应,对还跪在庆阳侯夫人面前的赵明钰道:“赵公子,你说这簪子是证据,并不能证明他是。否则,我随便指着一个女眷身上的首饰,只管说那首饰是她和某个男子的定情信物,岂不是乱了套了。” 这话有些道理,在场众人的心又隐隐偏向了她这边。 赵明钰的声音似乎十分痛苦,他说话时断断续续的:“那簪子,是空心的,里面有,有我写给阿荧表妹的,情诗。簪子上,还刻,刻了我的名字。” “阿荧,既然你不认和钰哥儿的事,那便把簪子拿出来,让大家看个明白,也好还你个清白。”江夫人说道。 似乎句句都是为了她好,却在句句将她推向深渊。 “姑母所言甚是,只需一看那簪子,大家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了。”赵明钰看起来十分笃定。 第34章 “哦?”江诗荧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道:“你说要看我的簪子,我便要把簪子给你们看吗?凭什么?” 她越是不同意,其他人便越是觉得她心虚。 袁汀羽就是这么认为的,是以,她直接说道:“你如果和他没有私情?为什么不敢让人看你的簪子?” “那如果你们看完了簪子,簪子里没有所谓的情信,也没有刻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呢?”江诗荧问。 “那不是正好证明了你的清白。”袁汀羽回答。 “如果我是清白的,那就是赵公子污蔑了我。”江诗荧看向眉头紧锁,一直保持沉默的恩庆侯:“恩庆侯,敢问污蔑朝廷县主,该当何罪?” 恩庆侯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污蔑朝廷县主,当杖责一百大板,革去功名,永不录用。” 江诗荧又问:“若证明这罪名属实,可否请恩庆侯派人将犯人押送到京畿衙门?” 恩庆侯点头应允:“自然可以。” 江诗荧对赵明钰说:“听到了吗?你若现在承认自己是酒后胡言,一切还来得及。否则,若是簪子里没有你所谓的证据,再想后悔可就晚了,到那时,等着你的,可是整整一百大板。” 赵明钰有些犹豫不决,他有些担心,虽说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万一呢,万一此事出了变故,那他可就惨了。 一旁的江夫人道:“阿荧,你就算不愿意承认,也不必这样威胁钰哥儿啊。” 说话间,江夫人还在给赵明钰使眼色。 赵明钰心想,姑母明明告诉过我,一切她都安排好了。江诗荧现在这副样子,肯定只是虚张声势,想要诈一诈我。 于是,他坚持道:“阿荧妹妹,我对你的情意是不会变的。我相信,你对我也一样。” 江诗荧没有再对他说什么,拔下簪子,走到恩庆侯老夫人身前,然后将簪子递给恩庆侯老夫人,道:“老夫人,还请您检查这簪子,证明晚辈的清白。“ 恩庆侯老夫人接过簪子,对她点点头,道:“县主放心。县主若是无辜的,恩庆侯府定会替县主做主。” 江夫人想到恩庆侯府这些日子以来对江诗荧的关照,害怕老夫人包庇她,于是说道:“只让老夫人一个人查看,怕是难以服众吧。”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妥:“我的意思是,虽然老夫人德高望重,但是事关阿荧的名节,自然是大家都亲眼确认过后,才能更好地还她一个清白,也免得有什么不清不楚的话传出去。” 恩庆侯老夫人哪里会不懂她在想什么,直接道:“江夫人不必担心老身包庇县主。” 不等江夫人解释,她便高声道:“还请安宁郡主,以及中书令夫人韩夫人,门下侍郎范大人,御史中丞楚大人,上前来与老身一起查看。” 被恩庆侯老夫人点到的几人,无一不是地位高、名声好的人物。 他们走上前后,老夫人看向江夫人,问:“这下,江夫人可能信服?可有异议?” 江夫人道:“晚辈信服,并无异议。” 老夫人又问庆阳侯夫人和赵明钰:“庆阳侯夫人和赵公子,你们二人可有异议?” “并无异议。” 老夫人又问在场其余人:“在场可有其他人有异议的?还请此刻就提出来,莫要等一会儿结果出来,又有了别的说法。” 等在场其他人纷纷表示并无异议后,老夫人和其他几人一起,仔仔细细地验看起了簪子。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恩庆侯老夫人站出来,道:“我们几人已经仔仔细细查验过了,这枚簪子,确实是中空的。” 说着,她看向赵明钰:“但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阿荧妹妹将信笺收起来了。”赵明钰反应很快。 老夫人继续说道:“簪子上,的确刻了字。但是,不是谁的名字,而是刻了永兴八年。” 永兴是当今的年号,永兴八年正是今年。这四个字只能说明,这簪子是今年所制。 “不,不可能。”赵明钰不肯相信,他冲上前去,从老夫人手里抢过簪子,嘴里喃喃着:“这里明明刻了我的名字。” 然后,不可置信地看着簪子上的字:“怎么,怎么变成了永兴八年?” 江诗荧既然一早就看出了江夫人的阴谋,自然不会落入他们的陷阱。那什么劳什子情信早就被她烧了,簪子上的字也被磨平刻了新的。 她看向恩庆侯:“还请侯爷将这个污蔑我的贼人押送到京畿衙门。” 听到她的话,赵明钰想到那一百大板,急急地就要冲到她面前,却还未近身就被她一脚踢飞出去。 袁汀羽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就要往人群后面躲。她的确听说过江诗荧自小习武,还因此得以救下了靖王殿下。但是她并没放在心上,只当江诗荧会的不过是些三脚猫功夫。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这一脚要是踢在她身上,她可只是个弱女子,怕不是得直接被踢吐血了吧。这样想着,她又往后退了两步,后悔自己刚才嘴快。 然而,现在根本没人注意到她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江诗荧和赵明钰身上。 赵明钰被踢飞出去,倒在地上,也不敢再接近江诗荧,看到恩庆侯已经示意护卫来拿他,大喊道:“我错了,我刚刚只是喝多了酒发酒疯,不是有心污蔑县主。” 第35章 这话,完全阻拦不了护卫的脚步。 赵明钰一边往后退,一边喊:“母亲救救我,姑母,我都是听你的话,你救救我啊。父亲,父亲不要让他们把我抓到京畿衙门。我不要被打一百大板。” 江夫人在那里努力撇清关系:“钰哥儿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听我的话,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其他人看过来的眼神明晃晃地体现了这一点。 庆阳侯夫人自然不能看着儿子被带走,但是她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夫人,又如何拦得住恩庆侯府身强体健的护卫们。 庆阳侯今日也来了赏花宴,之前他一直默不作声看着事情的发展,此时却是无法再沉默下去。 他走到恩庆侯面前,道:“恩庆侯,犬子年幼不懂事,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这一次?” 第25章 庆阳侯被降爵 恩庆侯自然不可能答应庆阳侯的请求。 他看了庆阳侯一眼,道:“庆阳侯这话不该对着我说。我若是你,现在该赶紧回府去写折子向陛下请罪。” 这事能不能放过去,不在于他,甚至不在于受害者嘉宜县主,而在于宫里的太后和陛下。 嘉宜县主不是一个普通的县主,她还是靖王的救命恩人。有这件事在,只要她不牵扯进什么杀头的大罪里,即使是为了千金买马骨,皇家也一定会善待她。 更别提,她还是这一届的秀女。庆阳侯府敢污蔑秀女的清白,那是想给陛下戴绿帽子啊,陛下能忍? 说话间,赵明钰已经被恩庆侯府的护卫押走了,庆阳侯和庆阳侯夫人都跟着追了出去。 江诗荧缓步走向江夫人,道:“母亲很是失望吧?” 江夫人心中忐忑,却还是道:“怎么会,你被证明清清白白的,母亲很是高兴,如何会失望。” 江诗荧不解,提高了声音道:“可真是奇怪,为什么赵公子刚刚一直让母亲救他呢?他说他听了母亲的话,也不知母亲跟他说了什么话。” 江夫人汗都要落下来了,却还是摇头道:“那孩子,想必是被吓傻了,在胡言乱语呢。” 赏花宴结束,江夫人几乎是逃一般地回到了江府。刚在卧房内歇了没一会儿,江鹏远就闯了进来,狠狠地扇了她一个巴掌。 “毒妇!”江鹏远怒骂。 他今日在吏部当值,没有去恩庆侯府参加赏花宴。 但是江诗荧是多么贴心的女儿,早就让人去吏部给他传信了。他一接到消息,就匆匆忙忙赶回了家。 “害了二丫头,对你,对咱们江家有什么好处!”江鹏远真是恨死了江夫人。 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她难道不知道,今日他们这算计不管能不能成,对江家都是有害无益? 若是能成,那就是自家报上去的秀女与其他男子有染,不说江诗荧落得个什么下场,宫里的慧妃娘娘都得被人质疑清白。 若是不成,那便如此刻这般,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的夫人是个阴狠毒辣、谋害庶女的毒妇。 江鹏远简直不敢想象,明日上朝时,同僚都会用怎样的目光打量自己。 骂过江夫人一通后,江鹏远留下一句:“夫人在正院禁足,中馈交由林姨娘掌管。”就匆匆离去了。 第二日早上,庆阳侯府里。 庆阳侯夫人在赵明钰的床榻前正哭得凄凄惨惨。 昨天在京畿衙门里,庆阳侯和庆阳侯夫人眼睁睁地看着赵明钰被打完了一百大板。庆阳侯夫人恨不得扑上去以身相替,却被庆阳侯死死拉住。 才打到一半的时候,赵明钰的屁股就已经被打烂了。等一百大板打完,人早就已经昏死过去,人事不知。 等回到府里,府医给他处理伤口时,他的衣服和血肉早已黏在一起。扯开时,又是一次酷刑,满府里都能听到他痛苦的哀嚎。 昨晚,赵明钰烧了一整晚,庆阳侯夫人在床榻前守了一整晚。清晨时他退烧之后,才在下人的劝慰下回房休息。 歇了不到一个时辰,庆阳侯夫人又不放心地到了赵明钰房里。 “我的儿啊,你真的好惨啊。”庆阳侯夫人此刻满心悔恨,边哭边骂:“江诗荧那个小贱人好狠的心,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庆阳侯进门,刚好听到她这话。 “闭嘴!”庆阳侯怒吼道:“都是你这个蠢妇,出的什么破主意,算计别人不成,把自己儿子搭了进去。” 庆阳侯夫人不乐意了:“侯爷这是什么话?我出这个主意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那个好妹妹。怎么到了这时候,就都成了我的问题?” “啪”得一声,一个茶盏被庆阳侯怒气冲冲地扔到了庆阳侯夫人的脚下。 “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们做的这事,陛下今日早朝时斥责我教子不严,还革了我的职位?” 虽说他那个职位只是个虚职,但有跟没有还是不一样的。更何况,早朝一向是用来讨论国之重事要事的。在那样一个场合,被陛下当着所有朝臣的面斥责,他真是恨不得太极殿的地上有道缝,让他能钻进去。 “什么?陛下怎么还管这事?”庆阳侯夫人有些惊讶。 “你们算计人之前没想过吗?那是陛下钦封的县主,还是下个月就要进宫的秀女。你说陛下怎么还管这事?”庆阳侯讽刺道。 第36章 庆阳侯夫人受不了他这个态度,怒道:“侯爷这话什么意思?现在知道怪我了,当初谋划这事的时候,侯爷不也是知道的吗?” 夫妻两个吵着吵着,竟然直接动起了手。 这时,一个小厮匆匆忙忙地跑过来,道:“侯爷,夫人,宫里来人传旨了。” 庆阳侯夫妻两人同时停下,互相怒瞪了一眼,然后让人服侍着整理衣服头发。 “快开中厅,备香案接旨。” 夫妻二人到时,宫里来的传旨太监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庆阳侯世子原本在搂着小妾睡懒觉,这时候也着急地赶到了中厅。 等旨意宣读完,一家子都傻眼了。 “庆阳侯府,降爵为庆阳伯府?” 新鲜出炉的庆阳伯有些难以置信,他知道圣上对他不满,但是他一直以为,早朝时陛下的斥责,还有把他的职位革去,就已经算是惩罚了,怎的就严重到要降爵了? 原来的庆阳侯世子,现在的庆阳伯世子比他还难接受。这爵位原本就是降等袭的,他爹是侯爵,他将来就是伯爵。现在他爹都只是个伯爵,等传到他身上,还剩什么? 他塞了一个荷包到传旨太监的手里,语气带了焦急和讨好:“公公,这圣旨,还请公公解惑。” 传旨太监看在荷包的面子上,懒洋洋地开口,道:“有什么疑惑的?这不都是为着昨天贵府二公子的事吗?” “可是那事,我二弟不是已经受罚了吗?”庆阳伯世子说道,他还不知道他爹早朝时的遭遇。 传旨太监挑了挑眉,道:“那点儿惩罚,哪够啊?那位,可是太后心尖尖上的人,陛下也是多有赞许的。” 说完,他又看向庆阳伯夫人,道:“庆阳伯夫人,这里还有一道太后的懿旨,请您跪下接旨吧。” 不出所料,太后的懿旨,果然是对庆阳伯夫人的斥责。不止如此,太后还革去了她身上的诰命。 庆阳伯夫人难以接受,“嗷”得一声就冲向了庆阳伯,嘴里嚷道:“都是为了你那个好妹妹!” 传旨太监看着这一幕都乐了,他说道:“您也不用这么难以接受,您放心,江夫人那边,比您好不到哪儿去。” 第26章 礼聘为嘉嫔 却说此时的江府,江鹏远甫一回府,就匆匆忙忙让人去传江诗荧来见他。 今日并非休沐日,按理说,他早朝过后应该去吏部衙门里处理公务。 然而今日早朝结束之后,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姚兴德却叫住了他。一同被叫住的,还有几位礼部的官员。 江鹏远心中忐忑,陛下刚刚在早朝上,还因为昨日赏花宴之事斥责了庆阳伯。 莫非,陛下现在命内监传他也是为了此事? 这样想着,江鹏远心里对江夫人愈发不满起来。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猜测。 很快,几人便行至甘泉宫前殿。 行了礼,江鹏远悄悄地瞥了一眼陆昭霖的神色,发现陛下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出乎他的意料,陛下传他来,并非坏事,反而还是天大的喜事。 “朕准备礼聘嘉宜县主为嘉嫔,十日后行册封礼,礼部准备一下一应的仪式安排。”陆昭霖吩咐道:“江爱卿,你一会儿直接回府去,等着接旨。” “臣,叩谢陛下隆恩。” 江鹏远被这个大惊喜砸的晕乎乎的。 礼聘入宫,这还是陛下登基以来的第一例。便是前面的几位帝王,礼聘后妃入宫的先例不是没有,但也屈指可数。 直到从宫中出来,回到家里,坐在正厅之内等待江诗荧过来时,江鹏远才有了几分实感。 江诗荧得知此事之后,也是颇为惊讶。 她是真没想到,江夫人和庆阳侯府昨天算计她不仅没成功,反而还送她青云直上,直接被礼聘入宫,初封便是一宫主位,从三品的嫔娘娘。 大晋后宫,妃嫔们的来源各有不同。 有的,陛下还在潜邸时,便服侍在身边,自然是资历久、情分深。 有的,是选秀时被选中,封为妃嫔,这是大部分官宦之家女子入宫的路,江诗荧原本就准备走这条路。 有的,是一开始没名没分的,也不知怎么的,便爬上龙床被陛下宠幸了。是来历最为低微,也最容易被人诟病的。前世江诗荧被慧妃算计,便是成了这一类。 还有最特别的一种,或是德行出众、或是才名远扬,总之就是有一些不凡之处,被皇家看重,礼聘入宫。这一种,初封就不会很低,也最受优待。 父女两人说了没几句话,便开始着人洒扫正厅、置香案,准备迎接圣旨。 没过多久,就迎来了传旨的太监。还是他们的老熟人,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刘宝山。 “老奴见过江大人,见过县主。”刘宝山乐呵呵地行了个礼:“一段时间不见,县主越发好风采了!” 江诗荧拦住他:“刘公公怎的如此多礼,莫非是见外了不成?” “多谢县主体恤。”刘宝山也不坚持,问道:“太后和陛下都听说了昨日的事,知道县主受了委屈,十分放心不下。县主如今可好,可有被吓到?” “多谢太后和陛下的关心,还请公公代我转达,我并没有被吓到,作恶者也已经受到了惩罚。”江诗荧答道。 “县主放心,太后和陛下都不会让您白白被人欺负的。”刘宝山说着,挑了挑眉道:“从今日起啊,这京里就没有什么庆阳侯府,只有庆阳伯府了。” 第37章 江夫人才刚到,就听到刘宝山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身子晃了晃,好险没直接晕过去。 她走上前去,问道:“公公刚才说的什么?庆阳侯府怎么了?怎么就变成庆阳伯府了?该不是我听错了吧。” 刘公公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道:“既然人都齐了,那就准备准备,接旨吧。” 旨意很快宣读完毕,果然如江鹏远所说,江诗荧被礼聘为从三品嘉嫔,十日后行册封礼入宫。 “县主,这是太后和陛下给您撑腰呢。”秋雨在江诗荧耳边悄悄说。 江诗荧微微一笑,撑腰的意思或许有。更多的,却是一种警告。警告京中这些世家和官员,爪子不要伸得太长,否则,会被剁掉的。 刘宝山开始给江诗荧讲解封嫔相关的其他事宜。 “今日傍晚会有教养姑姑来府上,负责在入宫前这几日里,教导您宫中规矩和册封礼仪。还会有绣娘来府上给您量体,以缝制礼服。” 江诗荧点点头,表示她记下了。 “您的册封礼是在十日后,册封礼前三日,礼部会将礼服送来。此外,您被封为从三品的嫔位,按制有三十六抬嫁妆,您的嫁妆也是由礼部准备,会在册封礼前三日送来。” 这便是初封就被封为一宫主位的好处了。 其他的位份,即使是正四品的美人,哪有什么嫁妆?最多最多,也只能是抬个小箱子入宫,且必须自己准备。 “您可以带两个丫鬟入宫,其余伺候的人,入宫后,宫内会给您配齐。” 这事江诗荧已经想好了。 她之前的计划是选秀入宫,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有把握自己初封的位份不会很低,至少能带一个丫鬟。 若是只能带一个丫鬟,她会带师父给她的阿圆,然后把秋雨托付给师父。 这事她已经同师父和阿圆都商议过了。 阿圆机智冷静、从小习武,多少有一些自保之力。且阿圆从小跟在师父身边,她和阿圆也是自幼熟识。 现在既然能带两人,那毫无疑问就是阿圆和秋雨两人了。 封嫔的事宜说完,刘宝山又拿出了另外一封旨意,对着江夫人道:“江夫人,这里还有一份太后给您的懿旨呢。” 他脸上带笑,话音儿里却有些阴阳怪气的。 果然,太后的懿旨里说江夫人“不贤不慈,品行低劣”,剥夺了江夫人的诰命,命她在府中禁足半年。 刘太监离开后,林姨娘看着委顿在地上的江夫人,转了转眼珠子,道:“老爷,妾身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说看。” “妾身虽然才入府没多久,却也听说过,往日里夫人一向最是慈善温和,怎么会忽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使出这样的毒计谋害嘉嫔娘娘。” 她倒是知机得很,这么快就不再称江诗荧县主,而是称呼她为嘉嫔。 就见她指着站在不远处的素雪道:“想来就是被这几个奴才挑拨的。这几个奴才在庆阳伯府待了一段时日,谁知那府里都跟他们许诺了什么,回来就开始撺掇夫人,要谋害嘉嫔娘娘。好在娘娘福泽深厚,没有被这些鬼蜮伎俩所困。” 这话说的有些过于牵强了,在场众人谁也没信。 但是此时,江鹏远对江夫人和庆阳伯府的怒气正需要一个发泄口,于是他吩咐管家:“把夫人身边那几个庆阳伯府跟来的奴才都拖出去,每个杖责三十大板,然后发卖出去。” 这话一出,便是要剪除了江夫人的羽翼。等半年后江夫人的禁足解除,怕是这江府里早已没了她的立足之处。 “我看谁敢?”江夫人拦在前面。 管家又看向江鹏远,只见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还不赶快动手。” 于是管家只是对着江夫人行了一礼道:“得罪了。”,然后便径直带人绕过了她。 “我是嘉嫔娘娘的人。”眼看着就要被拖走,秋霜大声喊道。 ······ 一些小可爱在评论里要的后宫位份表,之前放在作者有话说里,好像看不到,附在下面啦: 第27章 你要乖 一听这话,原本拖着她的下人停下了手。 这就给了秋霜机会,她两三步爬到江诗荧面前,说道:“娘娘,秋霜是您的人啊。前几日,我还给您传信,告诉了您夫人的阴谋。” “哦?”江诗荧似是有些讶然:“可是你没有告诉我簪子有问题啊。” “奴婢也不知,原来夫人还在簪子上动了手脚。奴婢若是知晓,一定会告诉娘娘的。” 说完,秋霜一边不住地磕头,一边求江诗荧相信她的忠心。 “快别磕了,我相信你还不行吗。”江诗荧说着,叹息了一声,语气中似乎有些不忍道:“你看看,都磕破了,好好的一张美人脸,伤成了这个样子。” “只要娘娘相信奴婢,奴婢做什么都成。”秋霜还在表忠心。 “我当然信你了,我不是说过吗,会给你找个好去处的。”江诗荧道。 秋霜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这么好说话。好去处,莫非是要带着她入宫不成? 然而,下一刻,就听江诗荧道:“敬儿已经十三了,身边也该有个贴心人了。从今日起,你就去敬儿房里服侍吧。” 秋霜大惊失色,江敬年纪虽小,却早早就通了人事。而且他是个性子暴戾的,已经有两个小丫鬟被他折磨死了。这事,就连府里的丫鬟们都心知肚明,只是瞒着老爷罢了。 第38章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那边的江夫人听到这话,怒道:“小贱人,你一个当姐姐的,也好意思插手弟弟的房里事?” 江诗荧笑了笑,道:“林姨娘,你去教教夫人,跟嫔位娘娘说话时应有的规矩。” 林姨娘干脆地应了一声,然后走上前去就是一巴掌:“辱骂嘉嫔娘娘,夫人好大的胆子。还请夫人规矩些,害了庆阳伯府也就算了,不要害了我们江府。” 江鹏远原本还觉得,让一个姨娘去教训夫人,实在是不像话了些,想要拦一拦。听到她如此说,觉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林姨娘扇了好几个巴掌之后,江诗荧才喊停。 然后,她说道:“谁说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插手弟弟的房里事?” 江夫人不明白她的意思,林姨娘却是个听话听音儿的,接口道:“正是,明明是夫人要禁足半年,放心不下少爷,把身边的贴心人给了少爷,这里面有嘉嫔娘娘什么事?” 周围的下人纷纷附和。此刻,就算江诗荧要指鹿为马,他们也会说娘娘说得对,娘娘好眼力。 就连江鹏远,也不愿在这种小事上和江诗荧别什么苗头。一个丫鬟而已,敬儿收了也就收了。 待众人都散去后,江鹏远打量着江诗荧的脸色,道:“今日这事,是你母亲瞒着我做下的。你可不要因为她,对咱们府里有什么隔阂。” “父亲说什么呢?”江诗荧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我跟您都是姓江的,怎么会因为母亲一个外姓人,对咱们自己家里有什么隔阂?” 听她这么说,江鹏远暂时放下心。 他道:“你是个争气的,能被陛下礼聘入宫,还初封就是嫔位。你放心,能帮你的,父亲一定会尽全力。” 江诗荧笑盈盈地应下,心里却在想,好呀,那你就帮帮我,乖乖下地狱去吧。 时间倒回到两个时辰前。 皇宫里,帝王所居的甘泉宫外。 慧妃着了一身素净的雪青长衫,未施粉黛,头上也只插了一支碧玉簪,对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说道:“还请公公代为通传,慧妃前来请罪。” “娘娘稍候。” 昨日恩庆侯府赏花宴结束之后,恩庆侯府就派人递了消息进宫。 其余各个府邸,凡是有女在宫内,有渠道传递消息的,也都递了信儿进来。 赏花宴上发生了什么,低位小嫔妃们不知道,但是高位嫔妃们却都一清二楚。 唯有慧妃这里,江夫人顾不上给她递信,江鹏远想不到这一茬,江诗荧则是没那么好心。 她能知道这消息,还得多谢一向看她不顺眼的丽妃。 今日在凤仪宫内,众妃嫔向皇后请安时,丽妃当着所有妃嫔的面,仔仔细细描述了昨天赏花宴上发生了什么。 进宫五年,慧妃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脸皮火辣辣的疼。即使是当年,初入宫时位份低微,她也不曾感受过如此屈辱。 但是当时,听完丽妃的话,她只能立刻跪地请罪:“臣妾母亲和舅家做下此事,臣妾有罪,请皇后娘娘责罚。” 不必狡辩,也不必替母亲找什么托词。 这宫里没有一个蠢人,母亲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简直一清二楚。 是以,除了干脆利落的请罪,她没有别的路可走。 更何况,即使要狡辩,也只有在陛下面前才有意义。 皇后显然早已知道这事,脸上连一丝惊诧也无,她只是淡淡地道:“他们做下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快起来吧。” 请安一结束,慧妃就匆匆忙忙回宫换了衣服装扮,然后赶来了甘泉宫外。 现在想起丽妃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和她那戳心窝子的话,慧妃都恨得牙痒痒的。 等了半晌,终于等到了御前的大太监姚兴德。 “奴才见过慧妃娘娘,陛下等您进去呢。” 慧妃随着姚兴德往甘泉宫前殿走,远远地看到,有几个官员从前殿出来,往前朝方向去了。其中,似乎就有她的父亲。 一进入前殿,慧妃就跪了下来:“臣妾有罪,请陛下责罚。” “姚兴德,扶慧妃起来。” 慧妃不肯起:“今日向皇后娘娘请安时,臣妾方才从丽妃那里得知,昨日恩庆侯府赏花宴上发生了什么。” 这话,是在给丽妃上眼药呢。宫里虽然并不严禁妃嫔们和母家的往来,但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今天早上丽妃就已经能拿出来说了。这消息传递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果然,陆昭霖眉头一皱,说道:“丽妃啊,她向来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今天又给你气受了吧。” 慧妃一向温婉贤淑,当然不会怪罪丽妃,她说道:“不怪丽妃妹妹。是臣妾母亲和庆阳侯府做错了事,臣妾身为人女,理当替母亲来向陛下请罪,请陛下责罚。” 说着不怪丽妃,便是承认了丽妃又给了她气受。 然而,下一刻,就听到陆昭霖道:“以后不必再提庆阳侯府,没有庆阳侯府了,只有庆阳伯府。” 慧妃心里一沉,却只能道:“陛下圣明。” 见她并未求情,陆昭霖心里想,慧妃还是懂事的。此事,也不能怪到她身上。 于是,陆昭霖起身走过来,亲自扶她起来,道:“他们做出的事,你在宫内如何能知道?这不是你的罪过,请罪的话不必再提了。” 第39章 陛下亲自来扶,慧妃当然就不能再拿乔。 顺着陆昭霖的力度起来,慧妃打量着他的神色,似乎并未因此迁怒到自己身上,于是试探道:“妾身也实在没想到,母亲明明一向慈和,怎么忽然之间,会做出这样的事。” 陆昭霖拍拍她的手,道:“你都进宫五年了,家里人发生了些什么样改变,你也不知道。” 这话其实不实。 慧妃虽在宫内,但是自从她成了一宫主位,家里的女眷每个月都有一次机会,可以递牌子进宫请见。 前不久,慧妃才刚见过江夫人一次。 但是陆昭霖明显不想把这事追究到慧妃身上,是以他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也不会不知趣地非要提醒他这一点。 慧妃又接着道:“母亲向来疼爱舅家的两个表弟,这次,也许是耐不过表弟的请求,才一时错了主意。” 这话,就是想把这一次的事情,都推到庆阳伯府身上去。是庆阳伯府的赵明钰对江诗荧心存不轨,污她清白。她母亲只是疼爱小辈,才行差踏错做了错事。 陆昭霖皱眉,声音变得冷凝:“疼爱侄儿,就不顾庶女的死活了吗?” 慧妃心道不好,急急解释:“倒不是不顾庶女的死活,只是母亲对二妹妹,向来有些心结在。” 说着,她又讲了一遍丫鬟爬床,主母小产的故事。 陆昭霖也不打断她,只是冷冷地听她讲完。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早从太后那里听说过了。 他的想法和太后、和靖王都是一样的,这是上一辈的事,因此怪罪到江诗荧身上,实在是让他难以理解。 他不仅不把这样的出身当做江诗荧的缺点,恰恰相反,他着实心疼她的不易。 出生起便失去了生母,年幼时更是被奴仆所欺,却并没有长成怨天尤人、阴暗消沉的性子,反而自立自强、乐观善良、真诚爽直。 是以,慧妃那一通话说完之后,陆昭霖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笑模样,他看着慧妃,道:“慧妃,朕本来以为你是个好姐姐的。” 慧妃没想到,她的话不仅没把母亲摘出来,还把自己陷了进去。 她想要解释:“陛下——” 陆昭霖打断了她,道:“慧妃,你知道朕喜欢你什么吗?” “臣妾不知。” “朕喜欢你知情识趣,温柔懂事。”陆昭霖说着,拍拍她的脸,道:“所以你千万不要变,你乖乖的,朕才会宠你,明白了吗?” 他其实不在意这宫里的妃嫔是不是真的善良,真的单纯美好。但是在他面前,她们最好装得像一些。 就像没有人会真的在意,自己养的宠物会不会相互打架。但是在主人面前,他们必须足够乖巧可爱。 第28章 封嫔礼 十日后,一早便有礼部官员带着仪仗前来。 江府正门大开,江诗荧着封嫔礼服在门内站立。 礼部官员先是将册宝放在备好的节案上,然后就是宣册、授册的一应仪式。 待最后的三拜三跪三叩礼完成,江诗荧由教养姑姑扶着坐上车架。 至此,江府内的仪式便完成了。 马车一路朝着皇宫的后门,承安门行去。除了皇后外,其余妃嫔入宫,都只能走承安门。 进入承安门后,江诗荧下了马车,换乘彩舆,向凤仪宫而去。 凤仪宫内,皇后和一应后宫嫔妃都已入座。 “不过是封个嫔,满宫都在这里等着她。”说这话的是丽妃,她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静妃一向爱做和事佬:“册封礼一向都是如此流程,也不是嘉嫔故意拿乔。” 慧妃接话,看似在替江诗荧解释:“妹妹从宫外来,距离远,难免时间要久一些。” 这话,其实是又提醒了在座诸位一遍,这位新出炉的嘉嫔有多么与众不同,让她们心里都酸极了。 “就她不一样。”贵妃也说了一句。 “可不么?”丽妃难得和贵妃站到同一阵营。 “好了,都少说几句。”皇后这样说着,其实心里也不高兴。 以往册封后宫妃嫔时,陛下都会先知会她一声。虽说并不一定会听从她的意见,但也从来不会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这道礼聘封嫔的旨意,却是在陛下命人去传旨之后,她这里才收到消息。 可以说,江诗荧还未入宫,就已经将这宫里的嫔妃得罪了一个遍。 但是这并不重要,谁进这后宫里来,还是来交朋友的不成? 又过了须臾,江诗荧所乘坐的彩舆终于到了凤仪宫外。 她刚一进入殿内,所有人的呼吸忍不住就是一窒。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实在是太美了。 这后宫里的女子,无一不是美人。皇后雍容,贵妃清冷,慧妃娴静,丽妃明艳,就连一向不以美貌著称的静妃和谨妃,若放到宫外,容貌也是一等一的。 妃位以下的其他人,也是环肥燕瘦,各擅胜场。 此时,这满满一殿的美色,在这个缓步走进来的女子面前,忽然全都黯淡下来,让人无心去看第二眼。 皇后坐在上首,心里忍不住想道:“若我是陛下,知道世间有如此美人,也会一定将她收入后宫。礼聘算什么,封嫔算什么,她眉头蹙上一蹙,怕是恨不得把世间最尊贵、最华丽的一切事物都捧到她面前,只为让美人展颜一笑。” 第40章 惊艳过后,便是不约而同的忌惮。在场的所有嫔妃都知道,这绝对是个大敌。 江诗荧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此时,她循着礼官的指引,行完了又一个三拜三跪三叩首的大礼,口称:“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嘉嫔起吧。” 接着,便是一一拜见其他高位嫔妃。 如今这后宫里,不算上皇后,比江诗荧位份高的有九位。 有的是从潜邸时便侍奉在陛下身边的,贵妃、谨妃、静妃、芳昭容、李贵嫔,皆在此列。 还有的,是上一次大选时入宫的,包括慧妃、丽妃、玉昭仪,以及婉贵嫔。 再然后,便是比江诗荧位分低的齐齐给她行礼。 至此,封嫔礼便结束了。 仪式刚结束,丽妃就酸溜溜地说:“嘉嫔真是好本事,竟能让陛下礼聘入宫,直接封嫔。” 其余人都等着看江诗荧怎么应对,却见江诗荧似乎完全没听出来这话里的嘲讽一样,答道:“多谢丽妃娘娘夸奖。” “本宫那是夸你吗?” “哦?不是吗?”江诗荧不解道:“难道娘娘是好奇陛下下旨的原因?那娘娘应该去问陛下啊,臣妾也不知道。” 江诗荧的表情太坦诚了,其他妃嫔都不确定她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在嘲讽丽妃。 反正丽妃认定江诗荧是在嘲讽自己。 “你好大的胆子!不过一个区区嫔位,竟敢这样跟本宫说话。”丽妃向来是个暴脾气,哪里受得了她这个态度。 “臣妾怎么了?”江诗荧还在那里装傻。 “阿荧她一向是这个耿直的性子,并非故意顶撞妹妹,丽妃妹妹消消气。”慧妃好心地劝解道。 不曾想,丽妃直接转而将矛头对准了她:“呦,咱们慧妃娘娘这是又来扮演好姐姐了。也不知是真的好,还是跟你娘一样,啧啧。” 江诗荧再怎么拉仇恨,也比不上多年的老对头招丽妃的恨,张口就是戳慧妃的心窝子。 然后,也不管慧妃的反应,又看向江诗荧,道:“嘉嫔可要小心一些,你这个好姐姐,说不得就得了你嫡母的真传呢。慧妃要是哪天给你送来个簪子玉佩的,可千万别收,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藏东西刻字的。” 听到她这话,慧妃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丽妃妹妹就是这般想我的么?” “陛下又不在这里,你演了也没人看,还是省省吧。”丽妃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好了,越说越不像话了。”皇后终于开口:“今日就散了吧,这一早上的册封礼下来,嘉嫔也累坏了。你刚入宫,想必今日陛下会翻你的牌子,且回去准备着吧。” 这最后一句,不像是提醒江诗荧,倒像是说给其他人听。 江诗荧一直注意着其他妃嫔的表情,果然就见贵妃的眼神闪了闪,不知道心里头有了什么算计。 刚走出凤仪宫,就见到前面出来的慧妃没有离开,而是等在一旁。看到江诗荧出来,慧妃叫住了她:“妹妹。” 江诗荧要给她行礼,却被拦住:“妹妹这是做什么,你我亲姐妹,何须有这些虚礼。” 她要装大方的好姐姐,江诗荧乐得不用给她行礼。 “大姐姐有什么事吗?”江诗荧问道。 慧妃柔柔一笑,道:“倒也没什么正经事,只是想要邀妹妹回我的永和宫坐一坐。” “我今天才刚进宫,连自己的宫门都没进呢,还是改日吧。”说着,江诗荧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再说了,皇后娘娘刚刚不是说了么,让我回宫准备着。” 回宫准备什么,她虽然没说完,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 旁边丽妃特意没走,就是等着看她们姐妹两个在这里要说些什么,此时插口道:“慧妃不是一向贴心么?怎么偏要这个时候邀嘉嫔去你的永和宫?” 慧妃心里烦丽妃多事,却并不表露在面上,只是道:“是我思虑不周了。” 彩舆和引路的宫人还在凤仪宫外等着江诗荧。 和慧妃丽妃道了别,她便登上了彩舆。 引路太监一路给江诗荧介绍着路过的宫室。 “这是长信宫,长信宫内如今住了玉昭仪和清才人。” “这是咸福宫,咸福宫里如今只住了贵妃娘娘。” 经过咸福宫的宫门,一路继续西行,便到了江诗荧被分配到的宫殿——景阳宫。 “娘娘您是一宫主位,是以陛下赐居景阳宫正殿。如今,景阳宫只有西配殿里住了张贵人,并无其他妃嫔。” “张贵人。”江诗荧思量着。 引路太监压低了些声音道:“张贵人是上次大选入宫的,初封宝林,后来晋了贵人。” 入宫五年,却只升了半品,可见是个无宠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景阳宫正殿,分配给她的一应宫人已经等在了这里。 在江诗荧的示意下,秋雨给了引路太监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多谢公公了,请公公喝茶。” 引路太监笑得见牙不见眼,恭敬地施了一礼:“奴才谢娘娘赏赐。”,然后便告退离开了。 第29章 敲打 景阳宫正殿里。 江诗荧在上首坐下,宫女和小太监们分了两排站在下面,领头儿的首领太监却是个熟面孔。 “奴才拜见嘉嫔娘娘。” 第41章 “都平身吧。”江诗荧看着站在最前面的大太监,问道:“于成益,你怎么来我这里了?” 这位于成益于太监,原本在寿康宫里伺候。江诗荧前阵子在寿康宫小住的时候,和他打过一些交道。 听到江诗荧的话,于成益脸上挤满了笑,道:“礼聘您为嫔的旨意下来之后,太后娘娘便吩咐干爹,给您选一个信得过的首领太监。这不,奴才可是赢过了好多人,才争取到了来您这儿侍奉的机会。” 于成益的干爹,就是寿康宫的大太监刘宝山。 他这话不是虚言,江诗荧这里是个人人皆知的热灶。寿康宫里的太监们,得知太后要选个人来江诗荧这里,那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想争取到这个机会。 毕竟留在寿康宫虽好,头上却永远有刘宝山镇在那里,想越过去实在是难。 江诗荧这里却不一样,寿康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后娘娘极为看重她。再加上她那举世无双的美貌,是个男人就得心动。来这景阳宫里伺候,说不得有朝一日,就能成为这后宫里头一号的大太监。 江诗荧感念道:“太后娘娘一向顾念着我,这些小事都放在心上,为我安排妥当。” 于成益道:“您说的是。但是让奴才说,这也是因为您处处都好,招人疼。奴才在宫里这么多年,可不曾见过太后娘娘对别人如此这般另眼相待。” 说着,他的下巴向着凤仪宫的方向轻轻点了点:“便是对着那位,也是一样的。” 江诗荧知道他这话里,一半真心,一半奉承,手指点了点他:“你啊。” 然后正色道:“既然你来了这景阳宫,以后便有劳你了。” 于成益直接给她行了个大礼:“娘娘放心,从此以后,奴才就是娘娘的人,甘愿为娘娘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江诗荧点点头,道:“这话,我可是记下了。你起来吧,咱们且看往后。” 接着,江诗荧让其他几人分别介绍一下自己,叫什么名字,从前在哪里当差。 四个宫女,竟然有三个是从内宫六局里出来的,一个来自尚服局,一个来自尚食局,一个来自尚宫局。 还有一个,更是了不得,竟然是从甘泉宫里来的。这是陆昭霖明摆着在她这里放了人,既是盯着她,也是照看着她。 五个小太监也是不简单,除了两个是跟着于成益从寿康宫来的,另外四个都是来自内监十三司。 由此可见,江诗荧这景阳宫,如今可真是炙手可热。没点背景人脉的,竟然都进不来。 江诗荧听他们介绍完,面上不紧不慢的,说道:“既然来了我这景阳宫,那么不管你们过去有什么背景,什么来历,身后有没有别的主子,都给本宫把你们的心收回来。 好好当差的,本宫不会亏待了去。但若是有别的小心思,别怪本宫丑话说在前头,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宫人们纷纷跪下,口口声声都是表忠心的话。 “行了,都起来吧。秋雨,给他们每人一个红封。” “奴才谢娘娘赏赐。” 这边江诗荧刚换了身轻便些的衣服,便有宫女来报,说是西配殿的张贵人前来给娘娘请安。 江诗荧没有让她多等,让人把她引入了花厅。 张贵人进来,看着坐在上首的江诗荧,却是直接呆愣在了那里。 看着她呆呆的样子,江诗荧就是一笑,道:“张贵人这是怎么了?我又不是那吃人的老虎,怎么就把张贵人吓住了?” 张贵人醒过神来,赶紧给她行礼,道:“嫔妾拜见娘娘,请娘娘安。” 然后,她一脸诚恳道:“请娘娘恕罪,臣妾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是娘娘太过美丽,臣妾一时之下看呆了。” 江诗荧又是一笑,道:“好了,免礼了,起来坐吧。秋雨,给张贵人看茶。” “谢娘娘。” 张贵人道过谢,然后坐在了江诗荧的右手边。 “张贵人今日来可是有事?”江诗荧问道。 “嫔妾以前独自住在景阳宫。娘娘如今入主景阳宫正殿,成了咱们景阳宫的主位娘娘。嫔妾可算是有了主心骨,自然是要来拜见的。” 张贵人说完,就从身后的宫女手里接过一个锦盒。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极为鲜亮的累丝点翠云纹簪。 这簪子实在好看,也颇为贵重,和张贵人那一身得体、但略显普通的衣着着实不般配。看起来,是她压箱底的好东西了。 果然,就听张贵人说道:“嫔妾位份低微,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也就这枚簪子,是嫔妾晋贵人位时陛下赏的。” 说着,就看她的眼神里显露出几分怀念,但还是道:“娘娘封嫔入宫,嫔妾愿以此作为贺礼,以示臣妾的诚意。” “你的心意本宫领了,簪子还是收回去吧。”江诗荧道。 这簪子的确不错,但是对她来说,却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江夫人和慧妃待她,一向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是以从小到大,她的吃穿用度向来不错,好东西也是不缺的。 如今入宫,江鹏远也给她准备了不少金银之物。更别提礼部给备的那三十六抬嫁妆,可并不只是看着好看。 “您是嫔妾的主位娘娘,嫔妾以后还要仰赖您的照拂,还请您收下这簪子吧。”张贵人诚恳道。 第42章 江诗荧摇摇头:“本宫刚进宫,便拿了低位嫔妃的心爱之物,传出去像什么话?” 听她此言,张贵人赶紧站起来,解释道:“嫔妾并无此意。” “我知道你并无此意。”江诗荧安抚她:“你放心,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只要你不乱了规矩,本宫也不是那种喜好恃强凌弱的人。” 说完,江诗荧端起了茶盏。 张贵人知道,她这就是要端茶送客了,也就懂事地告辞离开。 待她走后,秋雨问道:“那枚簪子,张贵人看起来宝贝得很,怎么舍得送出来?” 江诗荧抿了一口茶,道:“一方面,是的确如她所言,希望我这个主位娘娘多少照拂她一些,不要找她的麻烦。” 然后话音一转:“但是另一方面嘛,她自己不是说了吗?那簪子是陛下赏的。她心里多少希冀着,若是我戴了那枚簪子,被陛下看到,可能会让陛下想起来她这个人,说不得多少能得到一些宠爱。” 秋雨气呼呼的:“啊,幸亏您没收下。” 江诗荧笑了笑:“其实,就算是我收下了,天天带着那枚簪子在陛下面前走来走去的,陛下也未必能记起她来。” “这是为何?”秋雨问。 “让你阿圆姐姐给你说说。”江诗荧道。 “陛下未必能记起张贵人,倒是御前的姚公公可能认出那簪子。” 阿圆先是打趣了一句,然后认真解释:“张贵人不像是受宠过的样子,陛下不太可能会亲自给她挑选赏赐,估计只是让姚公公代劳的。” 江诗荧点点头:“正是如此。” 秋雨恍然大悟:“这宫里真是,一件事得转八百道弯。” “谁说不是呢?”江诗荧失笑。 晚膳前,就有敬事房的小太监来传话,说陛下今夜翻了江诗荧的牌子。 第30章 侍寝 因着江诗荧今晚要去侍寝,是以早早便用了晚膳,只用了些清淡好消化的。 用过膳,秋雨和阿圆服侍江诗荧沐浴。 秋雨从小服侍她,已经很习惯了,阿圆却是第一次。 江诗荧褪尽衣服,转头便见阿圆脸都红了,头低低的不敢抬起来。 江诗荧直接就笑了:“阿圆这是怎么回事,脸红成这个样子。” 阿圆向来是冷静自持的模样,闻言头更是继续往下低,声音轻如蚊呐:“是娘娘太美了。” 这话不假。 江诗荧自幼习武,身上骨肉匀停。衣服穿好时,只觉她身量纤细。不穿衣服一看,却是该凸的凸,该凹地凹。 江诗荧忍不住调戏阿圆:“阿圆,你不睁开眼睛,如何服侍我呢?都是女子,有什么不敢看的?” 阿圆以前也觉得,女子和女子之间,能有什么差别? 如今才知道,都是女子,按理说该有的都一样,但是长在不同的人身上,偏偏就是不一样的。 秋雨替阿圆说了句公道话:“娘娘莫要欺负阿圆了,快些洗好了,来接您的软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到了呢。” 沐浴过后,刚刚打扮停当,敬事房来接人的软轿便停在了景阳宫的宫门口。 软轿抬着江诗荧,从景阳宫一路到了甘泉宫。 一个看起来十分清秀的太监来迎她:“奴才田忠,拜见嘉嫔娘娘。” 有名有姓的,那便不是普通的小太监,多少是个管事的。 田忠将江诗荧引入寝殿,道:“陛下还在前面处理政事,还请娘娘在这里稍等片刻。” 江诗荧点点头道:“有劳田公公。” 秋雨给田忠塞了个荷包。 “奴才谢娘娘打赏。” 田忠告退下去,偌大的寝殿里,除了江诗荧和秋雨,便只有两个宫女侍奉在侧。 秋雨还有些紧张,江诗荧这个正主儿却并不拘束,在寝殿里走来走去,上下打量着。 “可有书本?”江诗荧问道,这样干等着实在无聊。 “有的。”个高些的宫女答道:“娘娘可有想要看的书?奴婢去给娘娘取来。” 江诗荧沉吟片刻,道:“取两本游记来吧。” “诺。” 宫女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为她取了书来,正巧都是她没看过的。 江诗荧很快就看了进去,一旁,两个宫女悄悄打量着她。 这位嘉嫔娘娘实在美貌,而且大胆得很,第一次侍寝,独自在寝殿等着,竟也不见她有任何紧张害怕,提要求时也是理所当然的很。 那种自然而然的态度,就好像,这不是陛下的寝殿,而是她自己的。 巧了,陆昭霖从前面过来时,也是这么想的。 他没让人通传,悄默声儿地走到江诗荧身侧,才问道:“阿荧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江诗荧习武之人,耳力何等灵敏,其实早就察觉到他来了。但是既然他想要玩,那她自然就要配合。 “呀。” 江诗荧好似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书都掉到了地上。 “阿荧见过陛下。” 礼还没行完,人就被拉了起来。 “朕还以为阿荧胆子大得很,什么都不会怕呢。”陆昭霖打趣道。 “还不都是您故意吓阿荧吗?”江诗荧并不怕他,自然而然地撒娇。 陆昭霖拿起被她落在地上的书:“《山川记》,阿荧喜欢看游记吗?” 第43章 江诗荧点点头,道:“喜欢呀,若是有机会能游历四方,走遍大晋的山山水水,那便更喜欢了。” 说着江诗荧还一一给他列举,想看渭州的山,稽川的水,漠北的荒烟,东岭的草原... 若是不打断她,她简直能一直说下去。一看就是真心向往,而不只是附和他。 陆昭霖挑起眉,问道:“那阿荧进宫来了,可后悔?” 如果江诗荧只是嘉宜县主,想要出京去各处游玩,虽然也可能遇到些阻碍,但还是有很大希望能够实现。 然而一入宫门深似海,这话并不是说着玩的。后宫女子,别说游历四方了,连出宫门的机会都是屈指可数。 江诗荧却连犹豫都没有:“阿荧不悔。” “这是为何?” “不管进不进宫,阿荧总归是要嫁人的。若是不进宫的话,去何处寻陛下这般文治武功无一不通,还俊秀非凡的好夫君呢?” 江诗荧脸都红了,但是眼睛却亮晶晶的,毫不回避,直接盯着他的眼睛回答。 这眼神,让陆昭霖相信,她口中所说并非阿谀,全都发自真心。 “不能四处游历,不会觉得可惜吗?”陆昭霖问。 他知道江诗荧不同于一般闺秀。 他见过不经风雨的名贵花朵,金丝笼里精心豢养的美丽雀鸟,那是皇后、是贵妃、是慧妃,是这后宫里一个又一个女子。 她们各有不同,却又似乎没什么不同。这后宫,于她们,固然是笼子,却也是遮风挡雨的屋檐。 但是江诗荧,她更像崖边的树,天上的鹰,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她不需要笼子,也不需要屋檐。 大晋早年,是有女子为将的。江诗荧若生在那个时候,想必能一展所长。陆昭霖有些为她可惜,却又暗戳戳的,有些庆幸。 他第一次在寿康宫见到她,就动了心思让她进宫。而且他相信,任何一个男人站在他这个位置,都会做出和他一样的决定。 但是他也是发自内心的想知道,她愿意吗?她会遗憾吗? 江诗荧表现得非常坦诚,她点头道:“说实话,是会有遗憾的。” 陆昭霖心里有些失望,又觉得理所当然。 但是很快,又听江诗荧说道:“可是这世上,哪有所有的好事让一个人全占了的?阿荧已经有了如此的美貌,有了出众的武艺,有太后娘娘的疼爱,还有了陛下这样的好男儿做夫君,若是还想着能够自由自在游历四方,也太过贪心了吧?” 陆昭霖听她如此说,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哪有人这样直白地夸自己美貌的?” “阿荧只是实话实说。”江诗荧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好好好,你只是实话实说。”陆昭霖点点头。 江诗荧猛地靠近他:“那陛下您说,您难道不觉得阿荧美貌吗?” 她肤白胜雪,两颊粉若三月的桃花,眸中波光盈盈,唇不点而朱。 这样的一张脸陡然在眼前放大,陆昭霖一时间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唯恐惊扰了佳人。 他干脆直接抱起江诗荧,走向床榻。 他准备,用身体力行,让她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殿内侍候的人如流水般退了出去。 陆昭霖刚把人扔到榻上,他的行动还没开始,就听外面有小太监的声音响起:“陛下,贵妃娘娘着人来传话,贵妃娘娘身体不适。” 陆昭霖气得捶床。 江诗荧却不急也不气,只是笑,笑得云鬓乱颤,笑得陆昭霖心都要化了。 陆昭霖对着殿外喊了一声:“身体不适让她召太医去,不准再来打扰朕。” 然后,便见玄色的龙袍,茜色的衣裙,雪白的罗袜,绣了鸳鸯的肚兜,赤金的步摇,纷纷被一双大手从芙蓉帐里扔了出来,散落一地。 若问陆昭霖此时是什么感受,那便只有四个字,酣畅淋漓。 床榻之外的她,是明媚的、娇俏的、澄澈的。 床榻之上的她,也是热情的、纯粹的、令人欲罢不能的。 分明已经有过无数次类似的经验,陆昭霖却觉得,这是第一次达到极致的欢愉。 分明是第一次与她做这样的事,陆昭霖却觉得,他们是如此契合。仿佛踏过万水千山,终于遇到灵魂里缺失的那一块。 若是让江诗荧听到他的心声,怕是要嗤笑。 前世,她便很能在床榻之上拿捏住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偏偏那时,他沉溺于她的身体,却对她的人弃之如敝履。 这辈子,不过是有了不一样的开始,她就成了灵魂里缺失的那一块。 第31章 请安 云消雨霁。 江诗荧躺在陆昭霖的怀里,指着被扔到地板上的衣服,道:“好好的衣服,都被陛下撕坏了。” 语气里没有埋怨,都是撒娇。 陆昭霖一只手揽着她,另外一只手绕着她的头发把玩,闻言道:“朕再赔你一件可好?” 他瞥了一眼江诗荧那件被撕坏的衣服,又道:“茜色实在衬你。” 她本就白,在茜色的映衬下,更是似玉一般,美得勾魂夺魄。 江诗荧笑道:“哪儿是茜色衬我?阿荧这般美貌,穿什么都好看的很。” 陆昭霖失笑,刚刚还觉得她像妖精,现在一看,还是个小姑娘呢。 第44章 又听江诗荧说:“陛下可知,阿荧今夜是特意选了这件衣服。” “哦?为何?” “今夜是陛下与阿荧的新婚夜,而茜色,与红色相近。” 江诗荧的声音里像是含了蜜,陆昭霖听着,从心底里就觉得甜得很。 他复又把帐子放下,道:“既然如此,春宵苦短,不要辜负了才好。” 江诗荧似乎又说了什么,声音却含含糊糊听不清楚。 第二日,辰时还差三刻,姚兴德就敲响了寝殿的门,轻声唤道:“陛下,该起了。” 陆昭霖正准备轻手轻脚地起来,到外间去再命他们服侍自己,免得一堆人进来,吵醒了床上的佳人。 然而他才刚动了动,就听到一声嘤咛。 接着,江诗荧先是把头在他身上依恋地蹭了蹭,然后慢慢睁开眼睛,声音小小的,还带了几分沙哑:“天亮了吗?” 陆昭霖看着她这副没精神的样子,听到她沙哑的嗓音,一下子就想起来昨晚的一幕幕。 他一向克制,并不沉溺于房事。昨晚,是他知了人事之后,第一次如此孟浪。 想到这里,他喉头紧了紧,柔声对江诗荧道:“朕得去早朝了,你接着再睡一会儿可好?待你睡够了,再命他们送你回景阳宫。” 江诗荧一副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的样子,却还是摇摇头道:“不了,还得去跟皇后娘娘请安呢。” 她这样一说,陆昭霖也想起来了。 他也不说什么“朕让人去给你告假”之类的话,他此刻对江诗荧的好感,还不足以让他完全不顾皇后的脸面和后宫的规矩。 江诗荧坐起来,被子从她的身上缓缓滑落,露出她白嫩的肌肤,和肌肤上鲜明的痕迹。 江诗荧看了一眼痕迹,然后瞟了一眼陆昭霖。眼神之中,那未尽的意思,两人都懂。 把这一茬放下不提,江诗荧道:“阿荧的衣服都被陛下撕碎了。” 陆昭霖道:“朕让人给你拿新的来。” 江诗荧微微侧过头看他,语气里似是有钩子一样:“该不会是给别人备的吧?” 陆昭霖当然说不是。 很快,就有宫女取了衣服来。 陆昭霖已经装扮停当,在边上看着秋雨给她戴头上的首饰。 “等等。”他忽然开口道:“姚兴德,去取朕私库里那枚紫玉芙蓉缠花簪来。” 姚兴德应声退下,心里却在想。那枚簪子,贵妃娘娘之前可是向陛下求了两三次,陛下也没给她。如今看着,竟是要主动赏给嘉嫔娘娘。 看来,对这位主儿的重视程度,还得再上调个两三分。 待簪子取来,陆昭霖亲自给她戴上。 “果然好看。”陆昭霖赞道。 他其实没像姚兴德那样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绝色的美人,就当配绝佳的首饰。 “多谢陛下。”江诗荧笑意盈盈的。 而后,两人便相携出了甘泉宫的寝殿。 一个,向着前朝的方向走去。 另一个,则坐上肩舆,往凤仪宫去了。 江诗荧到凤仪宫时,除了皇后还没出来,其他人竟然已经齐齐坐在了殿内,她倒成了最晚的那个。 她们往常来得倒也没有这么早,这不是,都想着昨晚嘉嫔初次侍寝,就都没怎么睡好。今天更是早早的就起了,然后早早地来凤仪宫等着嘉嫔过来。 她们倒是没有本事通天,没谁敢在甘泉宫放人,也不知道昨晚甘泉宫叫了几次水。 但是按规矩,妃嫔在甘泉宫侍寝完,是要被送回自己宫里的。 昨晚,不少人都安排了人盯着景阳宫的动静。 嘉嫔侍寝之后一晚没回,就歇在了甘泉宫,大家一早就得到消息了。 这事儿吧,不合规矩,但是却不出所有人的意料。 江诗荧不急不缓地往殿里走。 远远的,贵妃一眼就看到了她头上的簪子。 殿内的几位高位嫔妃,同样眼尖得很,又都知道这簪子里的事儿,视线都不约而同地在江诗荧和贵妃身上来回打转儿。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各位娘娘。”江诗荧福了福身,行了个礼。 也不等人叫,她就径自起来,坐在了她的座位上。 贵妃原本想晾一晾她,让她多蹲个一时半刻的。 “嘉嫔倒是好规矩,本宫还没让你起来呢。”贵妃一向以清冷的面貌示人,此刻却是眼珠子里都快要喷火了。 “啊?娘娘没叫起吗?那就是臣妾恍惚间,不小心听错了。”江诗荧睁眼说瞎话:“昨晚睡得不够,现在还有些不大清醒呢。” 这话可太招人恨了,昨晚她为什么睡得不够?还不都是侍寝的缘故。 见贵妃还在盯着她,江诗荧问:“娘娘是要臣妾再行一次礼吗?” 贵妃想说是,但是她一贯以来,并不是娇蛮的人设,是以只是冷声道:“不必了。” 一旁,丽妃也不甘寂寞:“嘉嫔妹妹到的可真是够晚的,咱们这么些人都到了,就等你呢。” 江诗荧疑惑道:“不是辰时请安吗?现在还没到辰时呢。” 丽妃哑口,却听贵妃道:“听你这意思,是不愿意给皇后娘娘请安吗?所以才卡着点儿来?” 这话让殿里其他人侧目,都觉得看了一回稀奇。往日里,贵妃娘娘虽不敢不来,但每次都是拖到最后一刻。甚至有那么几次,皇后娘娘都出来了,贵妃还没到。 第45章 今日,倒是轮到贵妃去指责别人来的晚了? 贵妃想给她扣一顶不敬皇后的大帽子,江诗荧却不怕。 她问道:“贵妃娘娘这意思,是说来的越早就越崇敬皇后娘娘?” 也不等贵妃答话,就听她直接笑了,道:“若是如此,贵妃娘娘为了表达自己对皇后娘娘的敬意,倒也不必住在咸福宫了。何不干脆就守在这凤仪宫里?一个软榻而已,想必皇后娘娘不会吝啬的。” 这话可太难听了,让她守在凤仪宫睡软榻,这是把她当皇后跟前的大宫女呢? 贵妃正要发怒,就听有人报:“皇后娘娘到。” 众人行礼请安过后,皇后叫了起。 “都坐吧,刚刚说什么呢?本宫怎么恍惚间听到了凤仪宫?”皇后问道。 她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是门儿清。 这凤仪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刚刚她虽然人没出来,但是消息却及时的很。她们打了什么嘴仗,早有人禀报了进去。 坐在这里的这些女人,如果说和江诗荧之间是有着新仇,那和贵妃之间可就是旧恨了,还是沉淀了好几年的那种。 是以皇后这话问出来,江诗荧还没说话,就听到李贵嫔说:“臣妾们正在说,贵妃娘娘一向最是崇敬皇后娘娘,恨不得留在凤仪宫,守在娘娘身边儿,天天晚上睡觉都给您守夜呢。” 第32章 请皇后娘娘撤掉贵妃的绿头牌 “哦?”皇后的表情,就仿佛她第一次听到这话一样惊讶。 江诗荧心里暗想,这宫里的女人啊,都是上好的戏子。若有朝一日国库没钱了,给她们换上装扮粉墨登场,一个个的都能成角儿。 就见皇后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眼睛看向贵妃,声音温柔:“贵妃的心意,本宫心里一向是知道的。” 贵妃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心里恶心的快要吐了。 接着,皇后转向江诗荧,问道:“嘉嫔头上这枚簪子,甚是好看。好东西果然要戴在美人头上,才能相得益彰。” 江诗荧起来福了福身子,道:“臣妾谢皇后娘娘夸奖。” 她的头微微低下,眼角余光瞥向了贵妃。果不其然,在皇后提到簪子的时候,贵妃的脸僵了一瞬。再听到后面那意有所指的话时,贵妃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扯烂了。 看来,这簪子和贵妃之间,多少有一些关系。 昨晚贵妃截人不成,今天又看到她戴了这枚簪子,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可不就跟乌眼鸡一样盯上了她吗。 江诗荧心里“嘁”了一声,簪子是皇帝给她的,现在皇后还在这里挑事儿。这夫妻两个,真是生怕贵妃不恨她。 贵妃的眼神如果是刀子的话,江诗荧现在恐怕已经被射穿了。 然而她浑然不觉一般,冲着贵妃露出一个笑。 这笑容看在贵妃眼里,就是明晃晃的挑衅。 果然,下一秒就听江诗荧说:“贵妃娘娘的身子好些了吗?” 贵妃还没说话,上首的皇后就道:“哦?贵妃身子不适吗?” 江诗荧道:“昨晚,贵妃身边的人来报时,是这样说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了,原来贵妃昨晚又去截人了。 皇后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这本就是她期待的,也在她预料之中。 看这样子,贵妃昨晚没截成,倒也不奇怪。 换了她是陛下,嘉嫔这么一个新鲜的大美人儿在床上等着呢,谁想去管贵妃是不是身体不适了啊。 看贵妃不说话,江诗荧心想,这可不成,你给我找麻烦我都接招了,现在我报复回来,你怎么能保持沉默呢? 于是,她看向皇后,问道:“皇后娘娘,臣妾刚进宫,有一事不明。” “哦?你有何事不明?”皇后微微一笑,一脸的温柔关切:“本宫和这么多姐妹都在这里,总能为你解惑的。” 江诗荧道:“臣妾以为,若有妃嫔生病,为了避免传染给陛下,伤害龙体,应当尽量避开陛下才对,不知臣妾这想法可对?” 皇后点点头,欣慰极了:“你虽刚进宫,但着实是个懂事的。你这想法对极了,一切都应以陛下的龙体为重。” 江诗荧先是瞥了一眼贵妃,然后道:“臣妾看贵妃娘娘脸色着实不好,想必身子仍然有恙。为了陛下的龙体着想,还请皇后娘娘撤掉贵妃的绿头牌吧。” 众人心想,贵妃那脸色不好是生病吗?不都是被你气的吗? 与此同时,大家心里多少都有那么一丝快慰。 贵妃往日里,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底下的妃嫔没少被她冷嘲热讽,也没少被她截胡。 今天可算是遇到一个扎手的了吧?嘉嫔不仅没被贵妃打下去,还能反将一军。 不等皇后说话,就听贵妃道:“本宫已经大好了。” 那声音,说是咬牙切齿也不为过。 “当真吗?娘娘可不要讳疾忌医。”江诗荧关心地问。 “当真。” 江诗荧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那就好,娘娘既然大好了,陛下想来也就放心了。” 接着,她看向皇后,说道:“陛下可是十分关心贵妃娘娘,还提醒宫人要让娘娘请太医呢。” “噗嗤”,殿里不少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陛下要是真的关心,昨夜就会抛下嘉嫔,直接去了贵妃的咸福宫,但是陛下可没这样做。 第46章 至于提醒宫人,让贵妃请太医?恐怕陛下当时说的没这么好听。 今天的请安,可真是内容丰富。 往日里,不过一两刻钟便散了,今日愣是一直从辰时初到了辰时末。 江诗荧从凤仪宫走出来,毫不意外地又看到慧妃在那里等着她。 江诗荧装作要给她行礼的样子,果不其然又被慧妃拦住。 “大姐姐怎么又在这里等我?”她明知故问。 慧妃柔柔一笑:“我让永和宫的小厨房备了妹妹最爱的玉露团子,妹妹去我那里一起用些早膳吧。” “呀,可是我现在已经不喜欢玉露团子了。” 慧妃一愣,然后黯然道:“怪我,只惦记着当年在家里时,妹妹的喜好。却不知几年过去,妹妹已经变了口味。” 这话,明里是在说她吃饭的口味变了,暗里却是在说她人变了。 “我之前在寿康宫小住,大姐姐也是常来的,没注意到我从来不吃玉露团子吗?”江诗荧不配合她的演出,直接了当地问。 丽妃今天又是刻意磨磨蹭蹭的,就想听她们这里说什么。 闻言,丽妃道:“慧妃娘娘怕是只能注意到太后娘娘用了什么,没用什么,哪还有心思放在你这个妹妹身上。” 江诗荧学着慧妃刚才的样子,黯然失神地说:“姐姐多关心太后娘娘,原也是应当的。” 丽妃明明和她相看两相厌,但是现在打起配合来却默契极了。 她说道:“要我说,嘉嫔也别为了这个伤心。若真有一日,慧妃的心思全都放在你身上,那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说完,她还对着江诗荧眨眨眼,一副“你懂我在说什么”的样子,然后上下打量着慧妃。 慧妃根本不生气,只当旁边的丽妃不存在一样。 她脸上写满了懊悔,拉住江诗荧的手,道:“都是姐姐的不是,阿荧不要怪姐姐,可好?” 江诗荧反拉住她的手,道:“我怎么会怪姐姐呢?我已经习惯了,在姐姐这里,我向来不是排在第一位的。” 这最后一句,可透露太多信息了。丽妃在旁边听着,决定帮她把这句话扩散出去,争取让这宫里的主子人人都知道。 然后,不给慧妃接茬的机会,江诗荧直接道:“我现在身上累得很,姐姐一定能理解吧?不跟姐姐多说了,我先回宫休息了。” 说完,就上了肩舆。 待她回到了景阳宫里,于成益已经命人备好了早膳。 正要准备用膳,御前送赏的人就到了。 妃嫔第一次侍寝之后,都是有这一遭的。 是姚兴德亲自带人来送赏,一堆的布料首饰、摆设玩物、药材补品且不提,竟然还有几本兵器谱,以及一些游记杂谈。 姚兴德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些东西,皆是陆昭霖亲自吩咐下去的。送来景阳宫之前,还亲自过眼看了一遍。 “这盒子珍珠,是南海国今年初才贡上来的。比其他地方产的珍珠更加纯净圆润,整个宫里,除了太后那里,也只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那里得了。” “这卷青山绿水图,是大画师颜鹤青先生的真迹。陛下时不时就要拿出来赏玩的,也让奴才给您拿来点缀屋子。” ...... 姚兴德一一给她介绍着,简直是样样特殊,件件不凡。 江诗荧耐心地听他说完,道:“请公公代我转告陛下,我很是喜欢,多谢陛下的心意。” 甘泉宫里,陆昭霖听完姚兴德的复命,先是开心于自己送去的东西她很喜欢。 接着,就是心头一凛——朕待嘉嫔,是不是有些过于在意了? 第33章 不进后宫 江诗荧这边。 送走姚兴德之后,她匆匆吃了点东西,让秋雨回去补觉,自己也回到寝殿补眠。 一觉醒来,已经是午膳时分。 除了一场好眠带来的惬意,最明显的感觉就是饿。 于成益亲自带人去取的膳,一边给她摆上桌,一边一道一道菜给她介绍。 末了,指着一碟子点心道:“这是膳房总管非要让我给您带上的,是他们近日才研究出来的新花样,请您尝个鲜。” 说是尝鲜,其实就是讨好。 江诗荧点点头,提点了句:“你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对外打交道的尺度,不必我提,你自己掌握好了。” 如今她刚承宠,看起来一切都鲜花着锦,是以宫内各处对她的人都是笑脸相迎。 若是有朝一日她不被陛下所喜,虽说不至于被踩到泥里,毕竟还有太后娘娘在,但这些奉承想必就都没有了,最多也就是照规矩办事。 于成益明白她的意思,道:“您放心,宫里这些捧高踩低的,奴才看多了,必不会出了差错,丢了咱们景阳宫的人。” 江诗荧见他心里有数,也就不再多说。 用过膳,江诗荧便带着人去了寿康宫。 她刚走,慧妃身边的白露就到了,又是邀请她去永和宫的。 白露回去,回禀了慧妃,慧妃的脸色难看极了。 也难怪,她一个正二品妃,三番五次地邀请一个从三品的嫔,却三番五次碰壁,脸色能好看起来才怪了。 “要不然,您也去寿康宫?”白露觑着她的脸色,小心地问道。 慧妃气怒地一拍桌子,道:“什么意思?她不稀罕来,我还要上赶着追到寿康宫去吗?” 第47章 “奴婢不敢。”白露赶忙跪下。 ········· 不同于永和宫冷凝的气氛,寿康宫里此时却是欢声笑语。 看着江诗荧被引入殿内,圣母皇太后指了指桌上的东西,道:“就知道你要来,果子饮都让人给你备好了,快来哀家这里坐。” 江诗荧却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在殿中央停下了脚步,行了一个跪拜叩首的大礼,道:“臣妾嘉嫔,拜见太后娘娘。” “你这孩子,行这大礼坐什么。”太后嗔怪道:“还不快起来。” 江诗荧站起来,眉眼弯弯地道:“身份不一样了嘛,总要给您见个礼的。 具体哪里不一样了,不需要说的太细,两人心里都有数。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道:“哀家原本不想让你进宫的,没想到皇帝直接下了旨。” 若是选秀,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是礼聘的圣旨一下,江诗荧是再无退路了。 不是不喜欢她,就是因为喜欢,才希望她能在宫外,过得自由自在些。 江诗荧明白她的未尽之意,道:“太后娘娘,这是好事情。陛下那道旨意,是给阿荧撑腰呢。况且您想啊,就算没有陛下的旨意,阿荧本也要参加选秀的,现在怕是正在储秀宫和其他秀女一起学规矩呢。现在多好,阿荧不用苦兮兮地学规矩,还能在这里陪您喝茶吃点心。” 太后道:“也是,你那个爹,肯定是使劲浑身解数,也要把你送进宫的。这么看,还是礼聘进宫的好。” 江诗荧挑眉说道:“送进宫还是好的呢,阿荧要是不选秀,而是留在家里,还指不定被许配给谁呢。” 太后眉头蹙起:“这整个江家,除了我们阿荧,竟是没一个好的。” 江夫人陷害庶女,江三小姐为虎作伥,江敬什么德行她也从刘宝山那里听说了,江鹏远更是个眼里只有利益没有亲情的。 慧妃往日里看着好,之前却在她这里露了行迹。 唯有江诗荧,虽然也有些自己小心思,却什么都摆在脸上,用不来阴谋轨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坦坦荡荡的。 “难为你在那府里长大。”太后叹了口气。 江诗荧没忍住笑了:“娘娘,阿荧没您以为的那么惨,真的。” 看太后一脸不信,江诗荧说道:“虽然说,阿荧和江家人的亲缘淡薄了些。但是师父从小待阿荧极好,对阿荧来说是亦师亦母的。现在还有您疼爱阿荧,说句不敬的话,阿荧在心里把您当母亲的。陛下待阿荧也好,是极好的夫君。还有靖王殿下,就像是阿荧的亲弟弟一般。您看,该有的亲人,阿荧如今已经都有了,这不是很好吗?” 她越是这般,太后就越是心疼她。 又过了半晌,有宫人来报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这次过来寿康宫,是为了选秀的事。 江诗荧进宫前两日,此次大选的初选和复选便已经结束了。再过几日,便是殿选。 “一切依照常例来办便是。”太后道。 “那就还是在承佑殿,上首便只设三个席位,侧面便只设贵妃妹妹的席位。”皇后说道。 上首三个席位,自然就是圣母皇太后、皇帝和皇后。 至于母后皇太后,皇后提都不提。她很是明白自己的立场,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你办事,哀家一贯是放心的。”太后说道,婆媳之间很是和睦的样子。 皇后进殿之后,江诗荧就站起来了,之后也是规矩地坐在了下面。 此时,看着江诗荧,皇后忽然说道:“要不要给嘉嫔设一小席,也好让嘉嫔陪伴您。” 她这可不是出于好心,而是给江诗荧拉仇恨的。 殿选这样的事,满宫的妃嫔,只有贵妃有资格参与进去。若是江诗荧也去了,即便是打着陪伴太后的旗号,也是极为显眼的。 “皇后不是一向看重规矩吗?”太后只是点她一句:“这主意,倒是不怎么合规矩。” 皇后心里一紧,道:“您说的是,是臣妾想岔了。” 其实刚刚话说出口,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妥。 太后也没说什么重话,这事便略过不提。 江诗荧原本想留在寿康宫用晚膳的,但是离晚膳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就被太后催着回景阳宫。 太后是好意,觉得今夜陆昭霖可能还会翻她的牌子,让她及早回去准备。 然而一直到了月上高悬,都没有敬事房的消息传来。 江诗荧在灯下拿了本书看,于成益进来禀报道:“娘娘,奴才打听到了,陛下今晚没翻牌子。” 甘泉宫的消息不能乱问,但是敬事房却不是铁桶一般。 江诗荧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等了,都歇了吧。” 在这之后,一连十日,陆昭霖都没进后宫。 这样的发展,实在是让后宫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嘉嫔生来这副祸水的样子,他们还以为,陛下怎么也得连着几夜翻她的牌子呢,谁成想,不仅没继续翻她的牌子,竟然连后宫都不进了? 就连丽妃和慧妃,甚至现在被遗忘了许久的玉昭仪,当初初次承宠后,也是连着几夜被抬去了甘泉宫的。 前朝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发生啊,这事儿实在是难以让人理解。 甚至有人暗暗猜测,莫非,陛下不喜欢太过好看的?可是这样的猜测,不管怎么想都很离谱。 第48章 亦或者,嘉嫔那天晚上做了什么事,惹恼了陛下? 不管其他人怎么看,贵妃已经在心底肯定了这个想法。 她就说,以往她说自己身子不适,让人去请陛下,陛下基本上都会来的。那天晚上陛下没来,一定是被嘉嫔拦住了。陛下虽然人没来,但肯定也是恼了嘉嫔,这才一连这么多天不入后宫。 第34章 贵妃被罚 这天早上请安时,就听贵妃道:“本宫本来以为,嘉嫔被礼聘入宫,应当是很招陛下的喜欢才对。却不料,” 说到这里,她轻笑了两声,然后才继续说:“也不知嘉嫔那天晚上做了什么,这都几日了,陛下连后宫都没进。” 江诗荧清凌凌的目光看着她,问:“贵妃娘娘,您这是在窥伺帝踪吗?” “本宫如何就窥伺帝踪了?” “娘娘打探甘泉宫内发生了什么,还每天都盯着陛下的行踪,不是窥伺帝踪是什么?臣妾只知道陛下没来我的景阳宫,可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去其他宫里。”说着,江诗荧看向慧妃:“大姐姐,你知道陛下有没有去别的宫里吗?” 慧妃缓缓摇头:“自然是不知道的。陛下的行踪,我不过一个妃妾,如何能得知呢?” 江诗荧又看向丽妃:“丽妃娘娘,您可知陛下这几日的行踪?可知陛下是否进过后宫?” 丽妃心里说,何止我知道,大家都知道。 但是这话却不能说出来,是以也是摇头道:“本宫不知,本宫可没那么大本事。” 其他妃嫔,不等江诗荧一一问到,就已经主动地说:“本宫也不知陛下的行踪。” “可不是么,咱们向来都是等着陛下传召的。” “是呀是呀,谁有那么大胆子,天天盯着陛下去了哪儿呢。” 也怪贵妃自己,平日里人缘太差,而江诗荧扣的这个窥伺帝踪的帽子又的确很大。是以她环顾周围,竟都是落井下石的。 江诗荧尤嫌不够,她站起来,对着皇后行了一礼,然后一脸正气地说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身份贵重,本当为妃嫔楷模,如今却窥伺帝踪,请娘娘责罚贵妃,以正宫规。” 刚刚还叽叽喳喳的一众妃嫔们,瞬间哑了声音。 让她们附和着说两句不难,但是奏请皇后娘娘责罚贵妃,她们可没那个胆子。 但是低位妃嫔不敢,妃位上却有人敢啊。 就见丽妃也站起来,对着皇后行礼道:“娘娘,臣妾附议。” 慧妃眼中闪过了什么,也站起来道:“娘娘,臣妾虽然不忍贵妃娘娘受罚,但是窥伺帝踪乃是大事。只希望贵妃娘娘经此一事,不要再犯这种错了。” “静妃、谨妃,你们怎么看?” 这两位本来想装隐形人,却不料被皇后点了名。 静妃先站起来,道:“臣妾认为,贵妃娘娘这事虽然做的不太妥当,但也不是故意窥伺帝踪,娘娘小惩大诫也就是了。” 谨妃附和道:“臣妾也是这样认为。” 她们二人一向是老好人的性子,很少同人发生什么不睦,此时这样说,倒是不让人意外。 皇后笑了笑,嘉嫔都把刀送到她手里了,她若是不借此机会,惩治贵妃一番,岂不是辜负了嘉嫔的心意? “贵妃,你身为四妃之首,本当谨守宫规,以作楷模。然而如今,你却恃宠生娇,犯了窥伺帝踪的大错。念在你是初犯,本宫便只罚你抄写宫规三遍,罚俸一月,你服是不服?” 这惩罚着实不重,但是却很令人丢面子。 贵妃从入府、到入宫,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她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眼睛盯着江诗荧,像是要吃了她。 江诗荧丝毫不惧,对她道:“贵妃娘娘,皇后娘娘等您回话呢。” 贵妃先是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江诗荧说了句:“嘉嫔,你好得很。” 然后,也不站起来,歪靠在椅子上,道:“臣妾领罚。” 只是领罚,却并不领罪。 皇后也不生气,能名正言顺地让贵妃受罚,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而且这还不是她这个做皇后的非要罚,是底下的妃嫔请她做主,以正宫规。 贵妃此时的心情有多差,皇后的心情就有多好。 请安结束后,众人都已经散去。 皇后身边的画扇道:“这个嘉嫔,看起来倒是个懂规矩的。” 皇后点点头:“至少比贵妃懂规矩。” 凤仪宫门口,婉贵嫔看着江诗荧,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句:“嘉嫔这小脸儿可真好看,可惜啊,陛下不好这一口。” 却见江诗荧一点都不恼,反而冲她露齿一笑,道:“婉贵嫔娘娘这么懂陛下,也不知一个月承宠几次?至少也得七八次吧。” 婉贵嫔的脸瞬间就青了。她入宫以来,就从没感受过,什么叫做得宠。别说一个月承宠七八次了,一个月有一次都是菩萨保佑。 之所以得封贵嫔,主要是她家世好,运气也不错。没承宠几次,就成功怀上了龙种,诞下了五皇子。 “嘉嫔说话,大可不必这么冲。”玉昭仪一向是个性子安静的,此时却为着婉贵嫔开了口。 “昭仪娘娘倒是一心待婉贵嫔好。也不知,婉贵嫔当不当得起。”江诗荧话里有话。 玉昭仪只当她是挑拨,看了她一眼,就拉着婉贵嫔走了。 第49章 慧妃走到江诗荧身边,道:“你呀,一向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今日,怕是将贵妃娘娘得罪狠了。” 江诗荧斜睨了她一眼,道:“贵妃嘲讽我的时候,姐姐不替我说话,现在倒是来怪我得罪了贵妃。” 说完,就一甩袖子走人。 丽妃早就养成了新的习惯,每天请安后,在凤仪宫门口,看这两姐妹的互动。 此时,就听她说道:“慧妃娘娘可真是个好姐姐。” 说完,嗤笑一声也走了。 ······· 景阳宫这边。 虽说陆昭霖一连多日没有再召过她,但是江诗荧自己心里却一点也不担心,日子过得充实得很。 狗男人,她倒要看看他能忍几天。 秋雨和于成益二人,都见过她和陆昭霖之间的相处,也不怎么为此事担心。 阿圆一向盲目信任她,见她全然不放在心上,便也照常过日子。 其他的宫人,却做不到个个都如此淡定。 “娘娘,您要不要做点点心什么的,送到甘泉宫去?”水芸倒茶的时候,一脸忧心忡忡地问。 “不必。”江诗荧摇头:“我哪会做什么点心。” “那日姚公公来送赏,不还说陛下对您上心得很么,怎么一连这么多天,都不见影子。”水芸着实不解,忍不住抱怨道:“陛下也真是的,怎么能就这么把您搁在这里不管不问了。”。 “闭嘴。”江诗荧厉声喝道:“陛下也是你能抱怨的?若是再让我听到这话,你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奴婢也是为了娘娘担心。”水芸小声辩解,旋即在江诗荧严厉的视线里闭上嘴。 这时,只听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这是怎么了?谁惹阿荧不开心了?” 江诗荧转头看去,惊喜道:“陛下来了!。” 然后也不行礼,直接跑了两步,扑进他怀里,笑盈盈道:“阿荧见过陛下。” 心里却在怒骂,狗男人,明明早就到了,在门外听了半天,还装不知情。 陆昭霖软玉温香抱了满怀,也不觉得她失礼,问道:“朕才刚到,就听你在训斥宫人。” 江诗荧瞥了一眼水芸,道:“小宫女见陛下一直不来见阿荧,还以为阿荧失宠了呢,陛下这么多天不见人影,莫不是忘了阿荧?” 说着,眼神瞥向他,顾盼之间,活色生香。 “朕怎么会忘了你?前朝事忙罢了。”陆昭霖说的一脸真诚,仿佛事实就是如此一般。 其实,那日她从甘泉宫离开,当天晚上他就想来景阳宫,却生生忍住了。 于后宫女色上,他向来自制。 是以,心里越是觉得她与众不同,越是贪恋她的身子,越想着靠近她,就越是要逼着自己忍住不去想她、也不去见她。 硬生生忍了十日,他都觉得自己可笑得很。 江诗荧心里冷笑,呸,前朝事忙,也没耽误你前两日参加殿选。 但是她面上仍然是一脸笑意,拉着陆昭霖坐到桌案前,道:“陛下不是忘了阿荧就好。” 接着,欢欣地跟他讲自己这几日做了什么。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跟小伙伴分享宝贝。 陆昭霖含笑听了,时不时附和几句,然后想起今日姚兴德禀报的事,问:“听说今日,贵妃找你麻烦了?” 第35章 都被她猜准了 他不说最后是贵妃被罚,只说是贵妃找江诗荧的麻烦,就是想听听看她会怎么说。 这后宫里的女人,人人都戴了一张面具。 他一开始觉得,江诗荧与其他人都不同。但是这几日每每想起时,又会思量,是果真不同,还是只是一张不同的面具? 她真的像是自己表现的那样,单纯、直白,没有心机吗? 江诗荧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一脸得意道:“贵妃娘娘是找事儿来着,不过阿荧可没被她欺负。” 陆昭霖看她的表情,发现她还挺骄傲。 他想了想,若是慧妃面对这个场景会怎么做,大概是抹着泪,大度地表示“贵妃娘娘想必并非有意,陛下不必挂怀”。 若是皇后,则是隐晦地列举出“贵妃不守规矩的十宗罪”。 若是丽妃,估计就是扯住他的袖子不放“求陛下给臣妾做主”,然后也是嘤嘤嘤哭起来。 江诗荧这种反应的,倒是第一次见。 那边江诗荧不等他问,就开始绘声绘色地跟他描述早上请安时的场景了。 “贵妃娘娘说,不知道阿荧前几日侍寝时做了什么,惹了陛下不满,这几天都没进后宫。”说到这,还给了他一个哀怨的眼神。 陆昭霖没看出来哀怨,倒是觉得她可怜兮兮,还怪可爱的。 接着,江诗荧语气拔高:“阿荧又不傻,当然知道她是在嘲讽我了。” “但是她是贵妃,她嘲讽我,我不能打回去是吧?” 听她这语气,还有点遗憾? “我这么聪明,当然选择智取。我仔细分析她的话,诶,被我找到漏洞了吧!”边说,她还边比划。 “阿荧只知道,陛下这几日都没有传召阿荧,也没来景阳宫。至于陛下有没有进后宫,阿荧怎么会知道?但是贵妃娘娘她,简直一清二楚!” “陛下知道这叫什么吗?”江诗荧居然还跟他互动。 第50章 陆昭霖配合地问:“叫什么?” “这叫窥伺帝踪啊!”这几个字,她说得一顿一顿的。 “阿荧这么正直的人,发现后妃里居然有人窥伺帝踪,那当然要禀报皇后娘娘,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以正后宫的风气了!。” 说完,她又看了看陆昭霖的表情,小声道:“当然,也有一点点报复的小心思在,就一点点。” “你胆子还挺大,报复贵妃还敢说出来?”陆昭霖的语气,喜怒难辨。 “那谁让她先做错事的?她要是什么错误的都没犯,我就算想报复她,也什么都做不了啊。”江诗荧摊摊手道。 陆昭霖原本的意思是,她居然直言自己要报复贵妃的想法,毫不隐瞒。若换成其他人,报复的事儿要做,但是得找到其他的由头。 江诗荧却似乎根本没理解他的意思,完全不觉得这种想法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陆昭霖弹了她的额头一下,道:“小傻子。” 江诗荧不满了:“阿荧哪里傻了?” 陆昭霖想,心里有一点事儿都藏不住,这还不傻? 但大概是觉得她这样很好,是以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敷衍道:“好好好,你不傻。” 这边帝妃二人的气氛和乐得很,就见姚兴德走了进来。 “陛下,贵妃娘娘身边的纤云姑娘求见。” “何事?” “说是四公主思念陛下。” 姚兴德低着头看地面,就听到一道“哼”声,却是女子的声音。 “朕不是还没说要走吗?看看你的小鼻子,都皱成什么样子了?”陆昭霖打趣道。 姚兴德听着陛下和嘉嫔的互动,暗想,贵妃借女截人的事他见多了,还是第一次有哪个妃嫔直白地表示不高兴的。 陆昭霖也是这么想,但是在他看来,江诗荧就是这么个性子,不会藏着掖着,倒也很好。 “您不知道阿荧在不高兴什么。”江诗荧一脸“你不懂我”的表情。 陆昭霖心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还是配合她,问道:“哦?阿荧在不高兴什么?” “阿荧就是不高兴她,争宠还要拿公主作筏子。”江诗荧眉头皱着:“她争宠就争宠吧,说她自己病了也好,她自己思念陛下也好,就都当她是心里有陛下吧。 阿荧虽然反感,但是这后宫里不都是这样的吗?偏要打着女儿思念父皇的幌子,阿荧看不起这样的,自己亲生的孩子都要利用。” 这个思考角度,陆昭霖还是第一次听说。但是不得不说,确实有几分道理。 然后,就见江诗荧把他往门外推。 “你这是干嘛?” “贵妃那边四公主的名头都拿出来了,阿荧总不能拦着陛下见公主吧?就算陛下现在留在景阳宫,怕是心里也念着四公主呢。” “你倒是个大方的。”陆昭霖有些意外。 “阿荧只是对小孩子格外心软一些。” 陆昭霖想,这大概是她自己年幼时没人疼爱,所以见不得类似的事。贵妃借女争宠,其他人看到的都是“争宠”,只有她看到了“借女”,想来也是因为这点缘故。 人都走到寝殿门口了,陆昭霖回过头,问她:“那万一真的只是四公主思念父皇呢?你岂不是就冤枉了贵妃?” 这话,他自己都不信,只是想逗逗江诗荧罢了。 江诗荧上下打量他,眼神里写着“你这么好骗?”。 然后,江诗荧说:“那阿荧和陛下打个赌吧。” 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就连一旁的姚兴德,都没有听清楚他们赌约的具体内容。 赌约已定,陆昭霖正要走,就听江诗荧道:“陛下等等。” 陆昭霖回过头:“怎么?后悔把朕让出去了?” 江诗荧先是吩咐阿圆:“去把我陪嫁里那套陶瓷娃娃拿出来。” 然后对陆昭霖道:“陛下从阿荧这里去咸福宫看公主,就帮阿荧带个礼物给公主吧。” 等阿圆把娃娃拿来,江诗荧亲自交到姚兴德手里,道:“姚公公先派人拿去太医院,让人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查验了,再送去咸福宫给公主把玩。” 陆昭霖挑眉:“你倒是真不傻。” 就是藏不住事。 江诗荧瞪着眼睛看向他:“陛下说什么呢?” 纤云侯在景阳宫的正殿外面,看到陆昭霖走出来时,惊讶的表情差点就没收住。 她虽然被贵妃派来,要把陛下请去咸福宫,但是她并不觉得这事能成。 没想到,她还真的请到陛下了? 咸福宫里的贵妃,却对自己有信心得很。此刻,她已经上好了妆,换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裳,整个人都被衬得如山上雪一般清冷高洁。 “陛下到。” 听到声音,贵妃起身,向外走了几步。 “臣妾拜见陛下。” 陆昭霖看着她,脑子里却都是江诗荧刚刚说的话“贵妃娘娘,一定穿了一身清雅的衣服,化了精致的妆容,给您行礼请安都会选个最美丽的角度。” 还真让她说中了! 这样想着,他愣了片刻才道:“爱妃免礼。” 贵妃一向养尊处优的,是真的身娇体弱。 多蹲了这么一刹那,起来时身子就有些晃,直接倒进了陆昭霖的怀里。 第51章 “多谢陛下。”她抬起头,目光盈盈地看过去。 陆昭霖却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只注意到鼻尖淡淡的香气。 江诗荧的话又开始在他脑海里响起“说不准,还扑了香粉。” 什么说不准,这不是说得很准吗? 见他不说话,贵妃开口道:“陛下,臣妾已经命人备好了酒菜。” 陆昭霖却环视四周,问:“福宁呢?不是说福宁思念朕吗?” 心里想,又被阿荧说中了“陛下到了咸福宫,未必能第一时间就看到四公主。” 待四公主福宁被乳母带过来,陆昭霖陪她玩了一会儿,就听乳母禀报:”陛下,到了公主要入睡的时辰了。” 陆昭霖心里其实不信,他觉得福宁看起来还精神得很。 更重要的是,这一幕又被说中了。 “福宁公主最多待小半个时辰,就会被抱下去。毕竟贵妃请您过去是为了侍寝,不是真的让您去陪孩子。” 更过分的是,连小半个时辰都没有,才不过两刻钟。 若是换了往常,接下来,陆昭霖会和贵妃一同用了晚膳,然后歇在咸福宫。 但是今日,他却连晚膳都不想在这里用。 “既然福宁去睡了,那朕就先走了。” 他起身就走,完全没给贵妃反应的时间。 “陛下!” 第36章 亲姐妹各怀心思 第二日一早,满后宫就都知道了—— 陛下昨日,先是从景阳宫被请到了咸福宫,后面又不知为何,从咸福宫回到了景阳宫。 为着这事,早上请安时,不少人都早早赶到了凤仪宫里,就想看看,今天贵妃和嘉嫔之间又会有什么精彩的交锋。 令众人失望的是,一直到皇后娘娘出现在殿里,贵妃都没现身。 她的大丫鬟纤云来告了假,说是贵妃身子不适。 皇后虽然不信,但还是温和地嘱咐道:“告诉贵妃,好好将养身子。” 下首的妃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眉弄眼的,都知道彼此什么意思。 贵妃这是觉得丢脸了,索性就不来了吧? 她先是成功地把陛下请到了咸福宫,结果没留住人,又让陛下回了景阳宫。这可比一开始就没请到陛下,还要丢脸得多。 皇后知道她们都在想什么,但是正主不在,没有提的必要。 眼下的重点,是另一桩事。 “殿选前两日就已经结束了,再过几天,新人们就要入宫了。”说着,皇后顿了顿,不出意料地看到大家的面色都不好看起来。 “这次一共有七个新人,两个才人,珍才人和汤才人,一个楚贵人,一个袁宝林,还有三个采女,陈采女、董采女和关采女。”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珍才人身上。且不说她是这次新人里位份最高的,就看这个封号“珍”字,可见陛下对她的第一印象如何了。 反观嘉嫔,虽说礼聘入宫,初封就是嫔位,但是“嘉”字本就是从“嘉宜”二字里取出来的,意为“赞美,褒扬”,显然是对她救了靖王的褒奖。 单论封号,可不如“珍”字来得特殊。 相比于其他人的紧张,江诗荧倒是老神在在地坐在位子上,甚至还有心思吃皇后宫里的点心。 皇后已经说起了新人的宫殿安排。 “珍才人入住翊坤宫。” 众人心里更酸了,翊坤宫没有主位,只有一个白宝林。珍才人住进去,该不会是陛下属意她有朝一日封嫔,入住翊坤宫正殿吧? 宫殿安排这事儿是皇后做的,她本想把珍才人安排在景阳宫,让她和嘉嫔互相斗起来,但是被陆昭霖驳回来了,指了个翊坤宫给珍才人。 “汤才人和陈采女入住景仁宫,楚贵人入住宣德宫,袁宝林入住咸福宫,董采女入住永福宫,关采女入住含章宫。” 其他的倒没什么,唯一令人意外的,是贵妃的咸福宫居然要有新人入住了。 这个安排,皇后也是故意的。 这位袁宝林,位份虽不高,也没什么封号,但却是母后皇太后的亲侄女。 母后皇太后到底是陛下名正言顺的嫡母,便是和陛下的关系再紧张,在这后宫里,想要护着自己的亲侄女还是足够的。 而贵妃,向来最在意圣宠。这后宫里的嫔妃有一个算一个,贵妃全都不喜欢,全都视作和她争宠的敌人。 这两人,一个有靠山,一个有宠有位份,迟早要在咸福宫里闹起来。 只是陛下不知如何想的,竟然同意了她这个安排。 “新人一入宫,你们就都是宫里的老人了。都懂事些,好好给新人做个表率。”皇后语重心长道。 “臣妾遵旨。”众人齐齐应道。 江诗荧觉得有些好笑,她入宫也还没满一个月呢,这就成老人了? 从凤仪宫出来,慧妃道:“今年的荷花开得早,太液池里已经可见接天的莲叶了,妹妹可要与我一同去看看?” 江诗荧看了她片刻,然后笑道:“好呀。” 两人相携而去,丽妃看到她们离开的身影,有几分诧异:“嘉嫔这就和慧妃和好了?” 旁边谨妃道:“到底人家是亲姐妹呢。况且再有几日,新人就要入宫了。” 丽妃道:“谨妃姐姐是说,嘉嫔要和慧妃联起手来,对付新人?” 第52章 谨妃摇摇头,道:“我可什么也没说,我只是觉得她们到底血浓于水。” 说完,谨妃就走了。 留丽妃在原地喃喃道:“嘉嫔竟然敢跟慧妃联手?她不怕被慧妃卖了么?” 御花园,太液池边的沁芳亭里,江诗荧和慧妃二人面对面而坐。 “我还以为,妹妹这次又会找理由拒绝呢。” 慧妃的脸上,万年不变的微笑终于被收了起来。 “哦?为什么?”江诗荧问。 “妹妹何必故作不知呢?”慧妃道:“在妹妹心里,我和母亲,不都已经是面善心坏的恶人了吗?” “在姐姐看来,母亲的所作所为,难道称不上恶人吗?”江诗荧问。 “母亲这次,确实做的有些过了。”慧妃道:“但是在此之前,妹妹上次进宫时,便已经对我、对母亲心存怨言了,不是吗?” “原来姐姐知道啊。”江诗荧也不否认。 “我自问在家中时,待妹妹一向周到,为何只是进宫几年,妹妹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慧妃一脸不解。 为何呢?当然是因为江诗荧重生了。 但是她却只是说:“姐姐演戏,自然是周到的。可惜了,母亲却演不了这么好。更何况,还有江敬这么个拖后腿的。” “如此,倒也合理。”慧妃点点头,然后问:“那往后,妹妹是有什么打算呢?” 江诗荧并不正面回答,只是说:“这还要看,姐姐有什么打算。” “你我二人,到底是亲姐妹。血脉亲缘,是剪不断的。”慧妃道:“这后宫里,你也看到了,可以说危险重重。单打独斗,倒不如姐妹齐心,妹妹意下如何?” 江诗荧点点头:“姐姐说的,我觉得很对。” “那日后?”慧妃问。 “我们自然是一对好姐妹。”江诗荧答道。 嘴上这样说着,但是慧妃心里却心知肚明:这脆弱的联盟关系,随时都可能分崩离析。 而江诗荧,则是暗暗想到,放心吧,我的好姐姐,我一定会亲手送你下地狱。 这日之后,两人每次一齐出现在其他人面前时,都显得关系亲密和睦。 姐姐温柔体贴,妹妹爽快活泼。 除了丽妃,其他人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唯有在寿康宫里,在圣母皇太后面前,江诗荧半真半假了吐露了两句心里话:“她不是要扮演好姐姐吗?阿荧就给她个机会。让她试试看,好姐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你不怕这话说出来,哀家给你泄了密?”太后打趣道。 江诗荧像是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您会吗?” 继而整个人都变得蔫嗒嗒的:“可是阿荧没办法啊,您对阿荧那么好,阿荧怎么能骗您呢?” 太后心软极了,摸了摸她的头,道:“放心吧,哀家当然会好好帮我们阿荧保守秘密。” 第37章 慧妃有口难言 后面的日子,江诗荧切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宠妃的受宠程度。 一连好几天,陆昭霖不是亲自来景阳宫,就是让人把她传去甘泉宫伴驾。那架势,就好像整个后宫,除了江诗荧,他再看不到别人。 其他人本来还在为新人入宫担心,如今却是暗暗期待,快进宫吧,快进宫来分了嘉嫔的宠吧。 还未露面的珍才人,更是被大家寄予厚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新人进宫这一晚,陆昭霖仍然翻了江诗荧的牌子。 第二天一早,凤仪宫里。 今日人齐得很,就连称病好几日的贵妃,都终于宣布痊愈,出现在了这里。 此时的贵妃,似乎已经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冷傲清高的才女。不像前些日子那样,被江诗荧刺激的失了分寸。 七个新人,分站两列,在殿内给皇后和高位妃嫔们分别行礼。 出乎意料的是,备受关注的珍才人,并不是江诗荧那种令人一见倾心的大美人。 她长得乖乖的,脸颊有些肉嘟嘟,唇角翘起,整个人显得无辜而可爱。 这个珍字,倒是也当得。 因着江诗荧这个大敌当前,没人为难这几个新人。 倒是江诗荧,看着穿了一身宝蓝衣裳的袁汀羽道:“袁宝林今日,倒是显得颇为沉默。” 袁汀羽刚进殿时,就已经在暗暗祈祷,希望自己不要被嘉嫔注意到。 此刻却还是被点了名。 “嫔妾见过嘉嫔娘娘。” “起来吧。” 江诗荧倒也没怎么为难她。 “妹妹认识袁宝林?”慧妃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 “一面之缘罢了。” 这时,就听皇后说道:“嘉嫔,虽说陛下宠爱你,但是你也要注意分寸。昨日新人进宫,按道理来说,陛下是要翻新人牌子的,然而你却霸占着陛下,实在是不像话了些。” 这话,是在教训江诗荧,也是在明着给她拉仇恨,把她和新人们放在对立面上。 所有人都在等江诗荧的反应。 江诗荧轻笑一声:“陛下翻了臣妾的牌子,臣妾总不能抗旨吧?娘娘若是觉得陛下这牌子翻得不对,您该去陛下面前谏言啊。臣妾一个小小的嫔位,可管不了陛下怎么做。” 贵妃在旁边冷笑,前几日嘉嫔针对她的时候,皇后还高兴呢。现在换了她自己,觉得棘手了吧? 第53章 “嘉嫔,你的规矩呢?”皇后面色铁青。 “臣妾不知,哪里不合规矩?”江诗荧问。 “这就是你和皇后说话的态度?” “臣妾的态度怎么了?”江诗荧不解:“臣妾不愿意听从娘娘的话违抗陛下的旨意,就是态度有问题吗?” 皇后当然不能说是。 要不然,岂不是说她觉得她的话比陛下的旨意还要重要? 一时间,殿里的气氛冷凝极了。新人们更是各个都跟鹌鹑一样,小心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慧妃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嘉嫔年幼,天真率直,并非有意冒犯,请娘娘恕罪。” 皇后冷哼了一声:“慧妃家里,真是教的好女儿。” 然后,就宣告了今日的请安结束。 慧妃拉着江诗荧的手出了凤仪宫,一边走路,一边温柔地说道:“你呀,那毕竟是皇后娘娘。在皇后娘娘面前,还是收敛些你的小脾气吧。” 这语气,可真是一个耐心的好姐姐。 江诗荧道:“姐姐怕什么,皇后娘娘怎么了?姐姐还是正二品妃呢,而且是无子无女就得以封妃。以陛下对姐姐的喜欢,若是姐姐有了个孩子,姐姐谁也不必怕。” 听到她这话,慧妃的脸瞬间就白了,立刻就要捂她的嘴。 但是已经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江诗荧已经都说出来了。 而且她声音还不小,且不说凤仪宫门口的宫人,周围的一众妃嫔们也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看向慧妃和江诗荧。 看慧妃的眼神是:你平日里看起来温柔无争,原来野心这么大啊? 看江诗荧则是:之前只觉得嘉嫔胆子大,谁都敢对上,原来是因为她傻啊?这都敢往外说。 看看慧妃现在那眼神,吃了嘉嫔的心怕是都有了。 “你在胡说什么!”慧妃急道。 江诗荧道:“我没有胡说啊,不是姐姐自己这样说的吗?” 她的眼睛毫不避讳,直接和慧妃对视,清楚明白地告诉慧妃:“我就是故意的,故意要在人前这样说,你能怎么样呢?” 慧妃的心都凉了。 温暖的初夏,她却觉得自己此刻如坠冰窟。 她现在,是真的开始后悔了。 明明知道江诗荧已经脱离了掌控,为什么要在她进宫之后,仍然尝试着把她哄回来,站在自己这边? 明明知道江诗荧性子不好,是个有仇必报的,为什么大意地相信了她愿意和自己结盟? 现在可好,她和江诗荧已经扮演了好几日的好姐妹,演的深入人心。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一直都是她主动求和,才哄得妹妹回心转意。 江诗荧大胆耿直、什么话都敢说的形象,更是早就立住了。 现在她想要否认江诗荧的话,说江诗荧是故意这样说来陷害她,是没有人会信的。 但是她必须否认:“我从未如此说过。” 江诗荧似乎一脸无奈,说道:“好吧好吧,姐姐没这么说过。” 围观的众人里,慧妃的老对头丽妃,最先忍不住开口嘲讽:“呵,我就说,你平日那副温柔无害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吧,没想到让你的亲妹妹掀了你的底。” 慧妃还没说话,江诗荧就不干了:“丽妃娘娘不就是嫉妒我姐姐吗?娘娘膝下有三公主,才得以高居妃位。我姐姐可不一样,我姐姐若是有个一子半女的,丽妃娘娘怕是日后都要给她行礼。” “你给我闭嘴!”慧妃再也维持不住那副温柔好姐姐的形象了。 江诗荧一脸受伤,眼泪说来就来:“我帮姐姐说话,姐姐却要吼我。” 说着,直接就往景阳宫的方向跑。 待两侧再无人时,她的脸上哪还有眼泪,满脸都是得逞的笑。 才回到景阳宫没一会儿,姚兴德就来了。 “嘉嫔娘娘,陛下宣您伴驾。” 等到了甘泉宫里,陆昭霖正在前殿书房里处理政务。 “给陛下请安。” “起吧。” 刚走过去,就听陆昭霖问:“听说你今日,顶撞皇后了?” “还以为陛下是想见阿荧了呢,没想到是要兴师问罪呀。”江诗荧的语气娇娇的。 陆昭霖一把拉过她,抱进怀里:“谁说要问你的罪了?这不是在问你发生什么事了吗?脾气不小啊,对着朕都这样。” “哪有。”江诗荧搂住他的脖子,道:“还不是皇后娘娘,说阿荧不该霸着皇上。新人都入宫了,皇上翻的还是阿荧的牌子。” 说着,她眨了眨眼:“但是宫规里也没有哪条,说新人入宫了就一定得翻新人的牌子呀?” “是没有这条。”陆昭霖点点头,继而又道:“但是那毕竟是皇后,便是朕,也是要给皇后面子的。你在皇后面前,多少注意一些语气。” 江诗荧低头,半晌没说话。 等她抬起头来,就见长长的睫毛上,已经缀了泪珠。 只听她带着哭腔道:“臣妾宁愿得罪皇后娘娘,宁愿让皇后娘娘罚我,也不会答应她,把陛下往外推的。阿荧永远都不会把陛下往外推的。” 陆昭霖有些吃惊。 他印象里的江诗荧,应该是骄阳一样的,热烈坚强。却没想到,只是这样一件小事,竟能把她惹哭。 第54章 这与她平日里的样子,实在是反差太大了。 但是又让陆昭霖意识到,她是真的很在意自己。 他温柔地哄道:“好好好,不把朕往外推。” 他当然不会怪自己把人惹哭了,只是在心里有些埋怨皇后。 多小的一件事,也值得来找他告状。这样一个小姑娘都要为难,难免失了大度。 江诗荧将脸埋进他的怀里,眼中哪还有泪,只有一片冰冷。 第38章 真心希望她怀上龙嗣 皇后还不知道,陆昭霖把江诗荧被惹哭的锅,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此时的凤仪宫里,她正在和画扇说起凤仪宫门口,慧妃的事。 “这慧妃,平日里恭恭敬敬的,没想到心这么大。”画扇道。 “可不么,还只是正二品妃呢,暗地里便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若真是让她有个孩子,不得把本宫踩进泥里去?”皇后语气淡淡的,带了一丝寒意:“可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画扇不屑道:“任她心比天高,在娘娘面前,不还是得伏低做小。” 皇后长长的护甲一下下敲击在椅子扶手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她道:“她呀,还是伏低做小的样子好看。” 画扇语气谄媚:“依奴婢看,慧妃这一辈子,是没那个儿女缘分的。” 说着,她看向皇后:“心再大,一个慧妃的位子也就到头了。”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皇后终于有了笑意:“可不,谁让她没那个福气呢。” 继而又说起江诗荧。 “原以为嘉嫔是个懂事的,今日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皇后道。 但是此时此刻,她反倒不如早上请安时那般生气,唇边还噙了淡淡的笑意。 画扇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咱们这位陛下,可是位重规矩的。贵妃娘娘当年那般盛宠,也不敢挑衅您的威严呢。” “陛下将嘉嫔召去甘泉宫,想必此刻已经斥责了她罢。”皇后眼睛看向甘泉宫的方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幕场景。 她还不知道,江诗荧不仅没被斥责,还被抱在怀里好生哄慰。 类似的对话,在这宫里的不少地方都上演了。 永和宫的慧妃,便是不出宫门,也能想象到其他人此刻谈论到自己,都在说些什么。 “啪”地一声,一架桃木镂雕镶金屏风被她推倒在地。 慧妃尤嫌不够,将摆在桌上的茶壶茶盏统统摔在地上。好好的白釉缠枝茶具,此刻全都碎成了一片一片。 永和宫的宫人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慧妃发这么大的火。 以往,即便是在宫人面前,慧妃也多是和善慈悲的样子,甚至不如她身前的两位大宫女来得严厉。 白露挥退了守在殿里的其他宫人,道:“都退下去吧,闭紧自己的嘴巴,否则别怪我心狠。” 然后,她走到慧妃身侧,扶她坐下。 “本宫可真是没想到,江诗荧,她好的很!”慧妃被气的,已经有些词不达意。 白露一脸担心:“今日之事,怕是会给您树敌不少。” 慧妃之所以生气,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入宫五年,展露在外的形象从来都是温柔懂事,不争不抢,受了委屈也会忍下来。 正因如此,尽管她高居妃位,但是除了丽妃那个没脑子的,少有人与她过不去。 不知不觉间,她就被贴上了无害的标签。 在她育有皇子前,她是一直准备这样蛰伏下去的。就让皇后、贵妃、还有丽妃她们去争去斗,而她,干干净净冷眼旁观。 现在可好,江诗荧那么一番话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她身上。 “本宫可真是小看她了。”慧妃眼神冰冷。 “当务之急,还是孩子。”白露提醒她:“而且,如今再想从低位嫔妃那里抱一个,怕是所有人都会给您使绊子。” 这事,慧妃如何不知? 温柔无争的慧妃想要抱养皇子,难,但是有操作的余地。 然而充满野心的慧妃想要这样做,从皇后到贵妃,再到丽妃谨妃她们,这宫里有一个算一个,都不会让她如愿。 她道:“你传信回家去,让家里给我找一找坐胎的方子。” 她以前没想过这条路,只因这类方子,对母体多少会有些伤害。但是现在,这方子却不用不行了。 用过晚膳后,前朝那边突然有要事递进宫。 陆昭霖因为这事忙了起来,江诗荧也就回了自己的景阳宫。 许是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先是把人惹哭了,又是让人白跑一趟。是以江诗荧回去的时候,还带了一堆的赏赐。 回了景阳宫寝殿,秋雨看江诗荧的眼睛微微有些肿,忙用帕子裹了茶叶给她敷眼睛。 刚刚在甘泉宫,她一直侯在殿外,是以不知道殿内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怎么回事?娘娘怎么眼睛都肿了?”秋雨问。 “陛下问起我早上顶撞皇后娘娘的事,少不得哭两下让陛下心疼,顾不上怪我。”江诗荧道。 “皇后娘娘还告状呢?”秋雨有些惊讶。 江诗荧嗤笑一声:“这宫里,哪个女人不告状?陛下也够累的,在前朝忙完政事,回到后宫里还得判女人间的官司。” “陛下没责怪您吧?”秋雨有些担心。 第55章 “你看看跟着咱们回来的那些赏赐,放心吧。”江诗荧道:“而且经此一事,以后我再顶撞皇后,只要不是过分到毫无转圜的余地,陛下也会轻轻放过。” 她又不是真傻,不是真的莽撞,给自己四面树敌。 每一个举动,她都是刻意为之。 现在从太后,到皇帝,到皇后,再到这后宫里的妃嫔,都知道她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绝不会忍气吞声。 这样很好,这样就不会有人轻易来挑衅她。 而她,不管说出什么做出什么,大家都不会觉得意外,反而觉得本应如此。 这样的她,偶尔温柔一次,或者偶尔善解人意一次,才会让陛下觉得意外,觉得惊喜。 今天不就是这样吗?装模作样的流了两滴眼泪,陛下就轻轻放过了她顶撞皇后的事。重规矩?不过如此。 若是学她那个大姐姐,你一天温柔懂事,那你就得一辈子带着那张面具。否则有朝一日露出爪牙,所有人都会把矛头对准你。 秋雨又想起来凤仪宫门口的事,问她:“陛下没问您慧妃娘娘那事吗?” 江诗荧笑了,道:“这事啊,只有这后宫里的女人们放在心上,陛下才不在意呢。” 秋雨不懂,江诗荧却没有再给她解释。 这后宫里的女人们争来争去,争的都是陛下手里漏出来的那点东西。任她们百般算计,也得讨好陛下。 你会在意你的一只小猫面上装乖,暗地里却想着把其他小猫踩在脚下吗?你不会在意的。 陛下也不在意。 唯一特别些的那只皇后小猫,陛下在意的也不是这只猫,而是后权。后权,即是君权的另一种体现。 所以,他所谓的重规矩,其实只是介意后权被挑衅,介意君权被挑衅。 但若江诗荧针对的不是后权,只是那只皇后小猫。 甚至于,她就是因为把他这个九五之尊看得太重,才会针对那只皇后小猫。 那在他心里,这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敷完眼睛,江诗荧把帕子从眼睛上摘下来,秋雨给她洁面。 刚涂完面脂,就见阿圆进来。 “娘娘,那边的消息到了。”说着,递给江诗荧一张纸条。 江诗荧接过纸条打开,看完就笑了。 烛光映衬下,她的笑容好似堕魔的仙人。美,却令人不寒而栗。 “我那位好姐姐,终于下定决心,让家里给她找坐胎的方子了。她想怀,我怎么能不满足她的愿望呢?这整个宫里,怕是只有我,真心希望她早日怀上龙嗣了。” 看着纸条燃尽,她吩咐道:“让那边再等几日,再把方子给她。真正有用的方子,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第39章 避暑 次日早上,凤仪宫。 每次请安时,在几个高位嫔妃里,慧妃一向到的很早。 今日,又是在丽妃和贵妃之前,就已经坐在了凤仪宫里。 丽妃一到,所有人就能听到她的声音—— “呦,慧妃娘娘早就来了啊,来得还挺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真的对皇后娘娘有多恭敬呢。” 说完,也不等慧妃回答,就转头去跟静妃说话。 慧妃也不恼,脸上是一贯温和的笑意。 没等多久,皇后就出来了。 一开口,就是有正事宣布:“天气一日日热起来了,再过些日子,陛下就要出发去行宫避暑。” 说到这里,皇后顿了一顿,看到众人的面上都带了几分期待。 这才继续道:“有孩子的嫔妃都能去。其余随驾之人,本宫会和陛下商议后再通知你们。” 然后,她看向江诗荧道:“嘉嫔已经定了可以去,你还是第一次去行宫,一应事务若有不懂的,尽管来凤仪宫问。” 此时,她脸上是一贯的端庄大气,丝毫不见昨日被江诗荧顶撞后的恼怒。 皇后这时候提起江诗荧,可不是怕她不懂避暑相关的事宜,好心帮她。 而是故意提醒大家,膝下没有子嗣的嫔妃那么多,上到慧妃下到采女。却唯独她,早早的就能占了一个随驾的名额。这般特殊,如何不令人妒忌? 皇后这是给她拉仇恨呢。 这种小心思,江诗荧看得一清二楚,但是毫不在意。只要她受宠,就一定后宫怨恨集一身,这是不可避免的。 是以,她淡定地起身道谢:“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 低位嫔妃们,也不知有没有被皇后的话挑起嫉恨,现在看起来一个个都乖得很。 毕竟,此刻她们位卑又无宠,若得罪了江诗荧这个宠妃,在这宫里只会更难熬。 高位嫔妃里,李贵嫔却一贯是个爱掐尖找事儿的。 “嘉嫔倒是好运道,刚入宫就能跟着去避暑。”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没人接茬。 前些日子,贵妃和皇后在嘉嫔这里接连受挫,慧妃还被嘉嫔无意间坑了一把。 如非必要,她们轻易是不想和嘉嫔对上的。 江诗荧抿了一口茶,道:“是啊。” 李贵嫔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平淡,更没想到其他人都不接她的话茬,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别的。 ······ 请安散了后,慧妃倒是不再像以往一样,非要演一演姊妹情深的戏码,而是径自回了永和宫。 第56章 江诗荧今日没坐肩舆,打算散步回景阳宫。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嫔妾拜见嘉嫔娘娘。” 江诗荧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身后盈盈下拜的人,正是在恩庆侯府的赏花宴上见过的楚若菡,如今的楚贵人。 “楚贵人起吧。”江诗荧道。 楚若菡笑了笑,道:“昨日便想给娘娘请安的,只是担心娘娘不方便。” “不急在一日两日的,宫里的日子长着呢。”江诗荧语意不明。 两人同行了一小段路,闲聊了几句,在岔路口便分开了。 楚若菡住在宣德宫,宣德宫的主位正是李贵嫔。 刚进宫门,就听见李贵嫔讽刺她:“呦,楚贵人这是想攀嘉嫔的高枝儿,怎么没攀上呢?” 楚若菡端的好涵养,权当没听见这话,福身给她行礼:“嫔妾见过贵嫔娘娘。” 见她这反应,李贵嫔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得很,哼了一声便回了正殿。 楚若菡这边,她身后的宫女见星道:“赏花宴那天,小主儿还帮嘉嫔说话了呢,今日也不见她邀您回景阳宫坐一坐,害得您被李贵嫔这样嘲讽。” “噤声!”楚若菡低声喝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我看我是太放纵你了。” 见星之前没被她这样厉声训斥过,闻言立刻红了眼眶,说道:“是奴婢的错,奴婢心急了。 可是您还没侍寝呢,眼看着陛下要去避暑了,若是不能跟着去,又是几个月不能得见天颜,这可怎么办呀!” 这不只是楚若菡的担心,更是这次所有新人的担心。 不是只有李贵嫔一个人,看到了楚若菡跟江诗荧搭话。 翊坤宫里,珍才人身边的长夏也在问:“小主,咱们要不要去景阳宫拜访?或者去凤仪宫?” 珍才人摇摇头,道:“不必。” 长夏还欲再劝,却听珍才人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不是每个人都像珍才人一样稳得住。 这天下午,江诗荧的景阳宫里来了好几拨人。 她虽然看起来脾气不好,但毕竟是当下最受宠的宠妃,还是有不少人想着通过投靠她从而得到庇护和提拔。 若是能被引荐给陛下,或者跟着去行宫就最好了。 把江诗荧烦的,直接让于成益关了宫门。 陆昭霖晚膳时过来,就见景阳宫的宫门早早就关了,让姚兴德叫了门之后,这才得以进去。 “阿荧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陆昭霖扶起她,问:“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关了宫门?” 江诗荧叹了口气,道:“不关宫门的话,怕是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接着,跟他细细说了,今日皇后宣布了要避暑的事,于是从午膳过后,就陆续有低位嫔妃来她这里讨好奉承,希望能通过她,得到一个避暑的名额。 不只是新人,老人里也有一些不怎么得宠的,找到了她这里。 陆昭霖看着她不胜其烦的样子,笑道:“这么多人来景阳宫,这不正说明,阿荧在这后宫里,人缘好得很么?” 江诗荧道:“才不是阿荧人缘好,人缘好的是陛下才对。这么些人,还不都是冲着陛下来的?” 说着,她嗔了陆昭霖一眼,才继续道:“不过,她们来景阳宫,可真是来错了地方,找错了人。” “这话怎么说?”陆昭霖问道。 “阿荧恨不得这次避暑只有阿荧跟陛下两个人,怎么会帮她们的忙呢?”说完,她嫩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红霞。 陆昭霖打趣她:“这话若是让人听到,便要说你善妒了。” 江诗荧正色:“善妒便善妒吧,真心爱恋的人,谁会舍得与他人分享呢?” 陆昭霖一时有些语塞。 他刚刚那问题,其实是想试探她,是不是会在这后宫里拉帮结派,发展自己的势力。 但是她却完全没想到这一茬,眼里心里都是他,只惦念着不想把他分享给别人。 陆昭霖轻轻环住她,把头搁在她肩膀上。 他身为帝王,承诺不了什么,也给不了同等的回报。 但是若她一直保持不变,他愿意一直护着她,善待她,不辜负她这一颗真心。 ······ 几天后,凤仪宫里,皇后正在和陆昭霖最后确认避暑的名单。 皇后问道:“陛下,这一次,可要安排母后皇太后的车驾?” 若是往年,那自然不必有此一问。 但是最近这两个月,因着陆昭霖的旨意,母后皇太后一直在“闭宫修养”。 如果大家都在宫里倒也没什么,但是皇帝要带着亲娘,还有老婆和妃妾一起去避暑了,把嫡母自己留在宫里,传出去多少有些不太好听。 陆昭霖眉头皱起,道:“自然是要安排的。” 皇后又问:“那可要安排袁宝林一同前往避暑?” “袁宝林?” 陆昭霖一时间没想起来袁宝林是谁。 皇后道:“袁宝林是母后皇太后妹妹的女儿,是太后的亲外甥女。臣妾猜想,太后可能会希望她能陪在身边。” 陆昭霖终于想起来了,说道:“带上吧。” 即使他不说带上,母后皇太后肯定也会要求。这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因为这事再闹一场风波出来。 第57章 当天晚上,众人便得知了这次随行避暑的后妃都有谁。 有孩子的那几位,包括皇后、贵妃、丽妃、静妃、芳昭容、婉贵嫔,还有宁嫔,都是要带孩子一起去的。 其余的,除了一早知道的嘉嫔,还有慧妃、玉昭容、珍才人、楚贵人、袁宝林。 其中,珍才人、楚贵人和袁宝林都是这次选秀进宫的新人。 前两位并不令人意外,毕竟新人里目前只有她们二人侍寝过。 最后一位,倒是让很多消息不灵通的妃嫔诧异,不知她是抱上了哪一条大腿,才得以随行。 第40章 包庇嘉嫔的昏君 后宫里都在讨论这次避暑的随行名单。 永和宫这边,心急如焚的慧妃终于等到了江家的回信。 “去传周太医来,就说本宫的老毛病有些犯了。” 自从她进宫以来,一直是周太医负责她的脉象。她早已把周太医收服,一向视作心腹。 周太医很快就到了。 “微臣拜见慧妃娘娘。” “周太医免礼,白露,把方子给周太医看看。” 周太医刚一接过方子,就看出来这方子的效用:“娘娘是打算用方子坐胎?” 慧妃点点头:“正是。” 周太医眉头蹙起,道:“娘娘当知,这类方子,多少会对身体有些损害,娘娘确定要用吗?” 他所说的,慧妃如何不知?但是她此时已经别无他法了。 是以,慧妃只问他:“这方子如何,可能用?” 周太医没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而是说道:“微臣需要回去仔细研究一下,三日后来给娘娘请平安脉,便可以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了。” 慧妃应允。 其实这方子,对周太医来说不难看透。但是能不能用却不是他能说了算的,而是要等别人的答复。 当晚,这后宫的某一处宫殿内。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听完下面人的回报,说道:“哦?竟是如此奇特的副作用?” 继而,她的唇边绽开一抹笑:“她想用,那就给她用吧。” 三日后,永和宫那边终于得到了来自周太医的肯定答复。 景阳宫这边,江诗荧也得到了消息,知道慧妃开始用那个坐胎的方子。 “不过是一次小产,这个周太医给她调理了四年都没调理好,她竟然还敢自信地认为这周太医是她的人?我这个姐姐,算计别人的时候聪明的很,被人算计的时候也是真够糊涂的。” 本以为,这般表面平静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众人出发前往行宫。 却不料,出发前几日,咸福宫的人来报,福宁公主病了。 消息传来御前时,江诗荧正在伴驾,是以两人一起前往咸福宫。 咸福宫里,皇后以及一众嫔妃早已经到了。 “陛下。” 贵妃一见陆昭霖,就哭着扑过来了。 陆昭霖接住她,还没说话,就见她看着江诗荧,脸色瞬间一变,然后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江诗荧自然不会站在原地挨打,一只手就拦住了。 “贵妃,你这是怎么回事?”陆昭霖的脸沉了下来。 贵妃现在,哪还有什么清冷才女的样子,指着江诗荧道:“都是你这个贱人,害了我的福宁。” “臣妾连见都没见过福宁公主,如何会害了她?”江诗荧看着她,目光不闪不避。 “纤云,拿东西来。”贵妃吩咐道。 纤云应了一声,然后就从一旁的小案上,拿了几个瓷娃娃过来。和前些日子,江诗荧让陆昭霖带给福宁公主的那些,一模一样。 贵妃拿着那娃娃,道:“嘉嫔,这几个娃娃,是你送的吧?” 江诗荧点头:“是。” 贵妃道:“安院判刚刚查过了,这娃娃表面上被涂满了芦荟的汁液。这满后宫里,谁不知道福宁对芦荟过敏?福宁日日拿着这娃娃玩耍,所以才会起了一身的疹子。” 不等江诗荧说话,就听慧妃道:“嘉嫔刚进宫没多久,可能还不知道福宁公主过敏的事,想来是无心之失。” 慧妃这话,就是认定了娃娃上的芦荟汁是江诗荧做的手脚。 她已经不想再扮演一个好姐姐了,只想把江诗荧拉下来。 “无心之失?”贵妃冷笑:“嘉嫔可不是无心的,她聪明得很。没有用景阳宫的人,而是让陛下身边的人把这娃娃送过来。正是因为此,我才会觉得这娃娃没什么问题,才会放心地让人拿给福宁。” 说到此处,贵妃的话里明显多了几分悔恨,悔恨自己不够谨慎小心,害了女儿。 江诗荧不见慌乱,道:“敢问娘娘,这娃娃,是臣妾何时送到咸福宫的?” 贵妃道:“约么二十天前。” 江诗荧还没说话,就见皇后皱眉,道:“过敏之症一般发作很急。二十多天前送到的娃娃,为何今日才令福宁过敏?” 贵妃道:“福宁以往并不喜欢娃娃之类的,今日不知为何,嚷着非要玩娃娃,臣妾才让人将库里的娃娃都给她拿了出来。” “哦?”皇后挑了挑眉,又问:“福宁为何会忽然想要玩娃娃?” 贵妃道:“小孩子的喜好,哪有什么定性。” 说着,她转向陆昭霖,道:“请陛下治嘉嫔谋害皇嗣之罪。” 陆昭霖摇摇头,道:“这事,与嘉嫔无关。” 第58章 贵妃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道:“陛下,您是要包庇她吗?” 说着,她指着床榻上的福宁公主,道:“咱们的女儿还难受的躺在那里,您却要包庇这个害了她的贱人吗?” 陆昭霖还没说话,皇后斥责道:“贵妃,注意你的用词,你是在指责陛下吗?” 贵妃没有理她,冲着陆昭霖跪下,道:“请陛下治嘉嫔谋害皇嗣之罪。” 她身后,慧妃、丽妃、谨妃、静妃等人互相看了看,也跪下,道:“请陛下治嘉嫔谋害皇嗣之罪。” 低位嫔妃们早就被这场面吓住了,此时见主位娘娘们跪下,也跟着一起跪倒在地。 唯有珍才人和楚贵人二人,站在角落里,不为所动。 江诗荧轻笑一声,看向贵妃等人,道:“诸位姐姐,就这么恨我?” 慧妃苦口婆心:“阿荧,姐姐虽然疼你,但是谋害皇嗣乃是重罪。不能因为你是我的亲妹妹,我就置规矩法度于不顾啊。” 江诗荧不理她,拉了拉陆昭霖的袖子,道:“陛下看到了吧,阿荧才进宫多久?在这后宫里,已经是四面楚歌了。” 皇后和一众妃嫔都拿不准,是谁给了她底气,这么重的罪名竟然都不放在心上? 陛下对嘉嫔的宠爱,难道已经超过对皇嗣的看重了吗? 陆昭霖原本还沉着脸,他向来不喜被人逼迫。在他看来,慧妃等人今日这行为,就是在裹挟他处置嘉嫔,就是在逼迫他。 但是此刻听到江诗荧的话,脸色却由阴转晴,道:“还不是你,一张嘴得理不饶人,给自己树敌不少。” 这话,明里是在说江诗荧说话得罪人,暗里却是在说,众妃嫔这是在打着皇嗣的名义排除异己。 皇后揣度着他的心意,道:“陛下,如今事情虽然还未查清,但是到底嘉嫔的嫌疑最大。您看,是不是先将嘉嫔禁足,待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放她出来?” 她不敢直说就是嘉嫔故意害了福宁公主,但是这话说完,还是让陆昭霖的眸色变得阴郁。 他说道:“哦?皇后也觉得,朕是在刻意包庇嘉嫔?在你们心中,朕就是这般不辨是非的昏君吗?” 第41章 出发 陆昭霖的话实在太重了。 这话一出,皇后,以及珍才人和楚贵人也都跪下了,众人齐道:“臣(嫔)妾不敢。” 唯有江诗荧似乎半点不害怕,道:“陛下快让人还臣妾个清白吧,再这样下去,臣妾在她们心里,都快成祸国的妖妃了。” 陆昭霖捏了捏她的手:“什么祸国的妖妃,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然后吩咐道:“姚兴德,你跟他们说一说,这是怎么回事。” 姚兴德“诺”了一声,然后道:“禀皇后娘娘,禀贵妃娘娘,禀各位娘娘和各位小主。这套瓷娃娃的确是从嘉嫔娘娘的景阳宫里送出来的,但是在送来咸福宫之前,是奴才亲自着人,带着这娃娃去太医院,请赵院史亲自查看无误后,才送来咸福宫的。” 这话,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 然后就听陆昭霖道:“传赵院史来。” 赵院史一向只照看两位太后和皇帝的脉,今日福宁公主过敏,也只是请来了安院判。 除非福宁公主不好了,安院判束手无策,赵院史才会来福宁宫施救。 赵院史很快便到了。 “老臣参见陛下。” “起吧,你看看,这是前些日子让你查验过的娃娃吗?” 说话间,姚兴德已经把瓷娃娃递给了赵院史。 赵院史仔细把几个娃娃查看了一番,还凑近鼻子闻了闻,又用手在娃娃表面摩挲了一下,然后舔了舔手指,似乎在辨认味道。 然后,他先是点头,道:“是这套娃娃。” 继而又摇头,道:“但是之前,娃娃上并没有被涂抹任何东西,如今却涂满了芦荟汁。” 他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据老臣判断,这芦荟汁是三日内被涂上去的。” “你可能确定?”陆昭霖问,双目似寒星一般看向他。 赵院史肯定地道:“老臣能确定,最多最多也不会超过三日。” 说着,他看向侍立在不远处的安院判,道:“这一点,安院判也能判断出来。” 江诗荧笑了笑,一双美眸看向安院判,眼中却似有刀子一般:“这事,安院判可没说啊。” 刚刚安院判在这里,可是听到了贵妃所说的,娃娃送到咸福宫已经有二十余日。 只需要他提一句,芦荟汁被抹上不过三天,江诗荧的清白便显而易见。 贵妃等人比江诗荧还要更恨安院判,若是安院判说清楚了,她们也不会跪在这里,求陛下惩罚嘉嫔。 “臣一时疏忽,请陛下恕罪。” 安院判趴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一时疏忽?”陆昭霖冷笑:“一时疏忽的人如何能当太医?” 接着,他吩咐道:“传旨下去,太医院左院判安廉,医术不佳,医德有瑕,着贬黜太医之职,终生不得行医。” “草民领旨。” 安廉汗泪俱下,祖上传下来的饭碗砸在了他手里,但好歹保住了这条命。 “陛下,阿荧的清白虽已经证明了,害了福宁公主的人却还没找出来呢。”江诗荧提醒道。 贵妃也醒过神来:“请陛下为福宁做主。” 第59章 陆昭霖看向她,喜怒难辨:“贵妃,这套娃娃在你的库里放了二十余日,三日内被涂上芦荟汁液,今日才被拿出来。此事,你真的不知情吗?” 一个借女争宠的贵妃,是不是,也会借女排除异己呢? 贵妃瘫在地上,泪盈于睫,道:“陛下,您是怀疑臣妾害了自己的亲女儿,就为了陷害嘉嫔吗?” 陆昭霖不说话,这沉默,却好似重锤击打在她的心上。 贵妃边哭边说,声音嘶哑:“陛下,福宁是臣妾的亲女儿。臣妾宁愿过敏的人是自己,如何会为了陷害嘉嫔,让福宁受苦呢?您这是,拿刀在剜臣妾的心啊。” 此刻的贵妃,已经一丝美感都无。 陆昭霖叹了口气,道:“朕没有说是你害了福宁,但是你这宫里的人,一定出了问题。” 接着他对皇后道:“这事,便交给皇后来查,三日之内,朕要看到一个结果。” 然后,就带着江诗荧离开了咸福宫。 “这事,阿荧怎么看?” “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阿荧。”江诗荧想也不用想,肯定道。 “阿荧觉得是谁?”陆昭霖问。 江诗荧沉吟片刻,道:“除了贵妃,阿荧觉得都有可能。” “阿荧不怀疑贵妃贼喊捉贼?”陆昭霖有些诧异。 江诗荧摇摇头:“福宁公主毕竟是贵妃娘娘的亲女儿,她今日的表现,阿荧觉得不像是装出来的。” 当天晚上,咸福宫管库房的一个小宫女,被人发现吊死在了御花园偏僻的一角。 在她的房间里,搜到了不少的金银之物,却都没有印记,难以判断来源。 线索到了这里,似乎就断了。 陆昭霖给了皇后三天时间去查,皇后最后给出的结论,就是贵妃曾经责骂过小宫女,小宫女为了报复贵妃,才做出这样的事。 没有人相信这个结论,包括皇后自己。 但是事情到这里,明面上就算结束了。 至于私底下,还有没有人继续在查探,谁知道呢? 六月十五,圣驾启程,前往避暑山庄。 浩浩荡荡的车驾从承天门驶出。 打头的是陆昭霖的御驾,然后是两位太后的车驾,母后皇太后是嫡母,是以车驾还在圣母皇太后前面。 再往后,便是皇后,以及一众随行的嫔妃,按照位份顺序从前往后排列。 这次要去的行宫位于云翠山,距离京城颇有些距离,预计一路上得花个十多天的时间。 刚出京城,圣母皇太后就派人把江诗荧接到了她自己的车驾上。 嫔位的马车虽然也华丽,但到底不如太后的车驾,宽敞舒适,如同一个小房子一般,在里边丝毫感觉不到颠簸或拥挤。 看她上来,圣母皇太后问:“往日里不都是秋雨跟在你身边吗?今日你身边这个大宫女,哀家还是第一次见。” “阿荧留秋雨在景阳宫看家了,这是阿圆,也是极为周到贴心的。”江诗荧笑着介绍。 说话间,阿圆给太后又行了一礼。 太后叫她起来,然后好奇地问:“秋雨和阿圆,她们两个的名字听起来倒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般。” 这问题,之前在景阳宫里时,陆昭霖也问过。 此时,江诗荧又把先前的解释拿出来说了一遍:“秋雨是江府的家生子,自小贴身服侍我。阿圆是师父给我的,在武馆里时,都是阿圆照顾我。” “哦?”太后起了兴致,看向阿圆:“那阿圆岂不是也从小习武?想必也有着一身好武艺吧?” 阿圆答道:“回太后的话,奴婢只是粗通拳脚功夫,能和一两个寻常男子对打不落下风而已。”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太后赞叹。 江诗荧道:“阿圆很擅长推拿按摩之术,等咱们晚上安营扎寨时,让她给您按一按,也好解解乏?” “那哀家可就等着了。” 第42章 为难 眨眼间,行程就已过半。 如果说一开始时,道路两旁的风景还颇为让人新奇。 到了如今,众人早已懒得掀开帘子往外看,只巴不得赶紧到达行宫。 这天,前面母后皇太后的车架上。 袁宝林刚一上车,就听母后皇太后问—— “嘉嫔又去了圣母皇太后那儿?” 袁宝林点点头。 “去传哀家的话,说哀家要召嘉嫔过来说说话。”母后皇太后吩咐。 眼看着陈太监要去传话,袁宝林赶紧拦住他。 “姨母,咱们不是说好了,不找嘉嫔的麻烦吗?” 启程的第一日,母后皇太后就想找嘉嫔过来。 但是袁宝林是真不想和嘉嫔这个宠妃对上,皇后都没能把嘉嫔怎么样,更何况她这个小小宝林。 再加上,赏花宴上嘉嫔把人踢飞出去的那个场面,她还牢牢记在心里呢,想起来就觉得害怕,平日里恨不得离嘉嫔八丈远。 因此她好说歹说,撒娇卖痴,总算打消了母后皇太后的念头。 母后皇太后眉头皱起:“我想起嘉嫔,就觉得心气不顺。” 她在寿安宫“修养身体”的这些日子,眼前浮现最多的一张脸,就是嘉嫔。 嘉嫔当时笑盈盈地说什么“哪来的承恩公府?承恩公府不是被皇上查抄了吗?”,更是直戳她心里的伤疤。 第60章 再加上,她觉得嘉嫔就是她被皇帝禁足的罪魁祸首。 一重一重的恨叠加在一起,忍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袁宝林又是一番苦口婆心,劝她没必要和陛下的宠妃针锋相对。 “放心吧,我不为难她。” 袁宝林不信,但是却毫无办法。 圣母皇太后这边,听到了陈太监的传话,显得有些犹豫。 母后皇太后要传召一个小小的嫔,按理说,她是不该拦的。但是在座的都知道,母后皇太后对江诗荧,必定没有善意。 刚要开口拒绝,却被江诗荧按住了手。 “娘娘,咱们还在路上呢,周围都是侍卫,后面还跟了不少大臣和家眷。若是闹起来了,对您和陛下都不好。”江诗荧在她耳边低语。 母后皇太后可以不要名声,陆昭霖却是想当明君的。 若是因为江诗荧的缘故,让他和圣母皇太后名声有瑕,她敢打赌,这个狗男人瞬间就会变脸。 圣母皇太后还是一脸不放心,江诗荧悄声道:“袁宝林。” 圣母皇太后会意,袁宝林,就是母后皇太后在这后宫里的软肋。 母后皇太后高高在上,袁宝林却是轻易就能被拿捏的。 于是,圣母皇太后点点头,道:“既然姐姐传召,那嘉嫔就过去吧。” 然后,她看向陈太监,问道:“袁宝林可还在姐姐的车驾内?” 陈太监恭敬地点头:“回太后娘娘的话,袁宝林在。” 圣母皇太后眉目舒展,语气也很是慈和,眼睛却盯着陈太监,说道:“袁宝林想必是个贴心的,有她在,哀家也就放心了。” 听话听音儿,这话里隐含的威胁,陈太监自然听懂了。 若是嘉嫔不能全须全尾地从母后皇太后那里回来,就别怪圣母皇太后对袁宝林不客气。 片刻后,江诗荧登上了母后皇太后的马车。 “臣妾拜见母后皇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同一时间,袁宝林给她行礼:“嫔妾拜见嘉嫔娘娘。” 母后皇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袁宝林一眼,才对江诗荧道:“起来吧。” 江诗荧道了谢,也让袁宝林不必多礼。 “嘉嫔坐吧。”母后皇太后吩咐道。 “谢太后娘娘。” 刚坐稳,就听太后道:“哀家听说,这些日子以来,嘉嫔的圣宠整个后宫都无人能及?” 江诗荧看起来乖顺的很,只是道:“臣妾侥幸。” 母后皇太后似有深意:“这后宫里啊,还是百花齐放的好。若是一枝独秀,就得小心哪天被人一伸手,就给折断了,嘉嫔说呢?” 江诗荧只当太后说的真的就只是花,道:“百花齐放有百花齐放的好,一枝独秀想必也有一枝独秀的美。” 眼见着太后的脸色就要沉下来,袁宝林着急地打圆场,道:“可不是么,嫔妾也这么觉得。” 太后又瞪了袁宝林一眼,只觉得她就是个拖后腿的。 再看向江诗荧时,脸上却又带了笑意,道:“哀家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合眼缘的很。听说,你和汀羽之前在宫外就见过面?” 江诗荧答是。 太后道:“可见你们二人是有缘分的,可得珍惜这缘分才是。” 江诗荧只是笑了笑,道:“后宫的姐妹们,都很有缘分。” 这话一出,袁宝林又在那里附和:“嫔妾也这么想。” 太后挑眉,道:“嘉嫔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这后宫里,一个人是走不远的,还得有人相互扶持,才是正理。” “您说的对。”江诗荧先是表示了认同,然后说道:“幸亏臣妾的大姐姐也在这宫里,臣妾并不是一个人。” 听她说起慧妃,母后皇太后就止不住冷笑。 前些日子凤仪宫门口的事,她也听说了。 所有人都说,嘉嫔是单纯耿直,才会当众说出那样的话,暴露了慧妃的野心。 但是在她看来,嘉嫔看起来没心机,其实是个藏得最深的。那天的事,十有八九就是她故意坑慧妃。 现在还在她这里装和慧妃姐妹情深?怕不是把她当傻子哄呢。 母后皇太后索性挑明了话题:“嘉嫔是个聪明人,哀家就直说了吧。你在皇帝面前提一提袁宝林,让她也得一些圣宠,哀家就原谅你之前不敬的事。” 江诗荧自然不可能答应,直接了当地回答:“臣妾恕难从命。” 母后皇太后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她还没说话,陈太监就在她耳边快速说了一遍圣母皇太后的威胁。 对袁宝林这个外甥女,她是真心疼爱的。 是以此刻,多少就有些投鼠忌器。 她不能为了惩罚江诗荧,就对袁宝林不管不顾。 这样想着,又是瞪了袁宝林一眼。 然后道:“哀家乏了,嘉嫔退下吧。” 当天晚上,江诗荧刚在营帐里安置好,就见姚兴德来了,一脸谄媚的笑: “奴才见过嘉嫔娘娘,陛下传您伴驾。” 这几日白天,陆昭霖在御驾上还要处理政务,面见朝臣,是以一直没有传唤过后妃。 就连晚上安营扎寨时,也都是独自歇在御帐里。 现在唤江诗荧过去,想必是听说了白日里母后皇太后召见她的事,想要问一问究竟。 第61章 江诗荧进了御帐,就见陆昭霖靠在软塌上,正在闭目养神。 “阿荧拜见陛下。”江诗荧福身道。 陆昭霖睁开眼睛:“不必多礼。” 然后,拍了拍身侧:“过来坐。” 江诗荧款款走过去坐下。 “今日母后皇太后可有为难你?”陆昭霖问。 江诗荧摇摇头:“陛下放心吧,母后皇太后并未为难阿荧。” 陆昭霖已经从圣母皇太后那里,听说了江诗荧白日里说的话。 他知道,江诗荧是为着他的名声着想,不想在去行宫的途中闹出什么难看的场面,这才去了母后皇太后的车驾上。 是以,此刻听江诗荧否认,他也只当她是不想让他为难。 他拍了拍江诗荧的手,道:“委屈你了。” 江诗荧笑了笑,道:“阿荧并未委屈,陛下还不知道阿荧的性子么?最是受不得委屈了,真的没什么。” 她越是如此说,陆昭霖越是觉得,她平日里看着莽撞,关键时刻却实在是个懂事的,一心为他着想。 这样想着,他说道:“若是母后皇太后实在过分,你也不必过于隐忍。” 江诗荧心里知道,这个男人只是现在说的好听罢了。 但是此刻,她还是装着感动的样子,说道:“阿荧知道陛下心疼阿荧,只是阿荧也心疼陛下。这事,还请陛下不要插手,阿荧应付得来。” 这一晚,江诗荧宿在了御帐内。自然又是被翻红浪,鸳鸯帐暖。 第43章 救下四皇子 接下来的几日,母后皇太后并未再传召过江诗荧。 只是她也并非真的安分了下来,而是换了人折磨。 听说贵妃日日都被母后皇太后叫过去,要亲手给太后摇扇驱暑,几日下来,手腕又红又肿。 对此,江诗荧并不感到意外。 袁宝林和贵妃同住咸福宫,前些日子,也并没有少被贵妃磋磨,如今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六月二十七,圣驾终于抵达云翠山行宫。 江诗荧被安排在江雪阁,与陆昭霖的寝殿丹曦殿不算近,却着实是个好地方。 这是一处独立的二层小楼,三面环水,背后是一片幽静的竹林。风从竹林中吹过,发出簌簌的声音。 江诗荧一进到这里,便爱得不行。 “可惜离皇后娘娘的清河馆太远了些。”于成益估量了一下距离,说道:“娘娘去请安,约么得走接近两盏茶的时间。” 江诗荧倒是不在意这个,说:“虽然离皇后娘娘远,但是离别人也不近。” 行宫里的建筑,多数都是三五成群,像是贵妃的承夜居和慧妃的光彩阁,便挨在一处。出了光彩阁,抬头就是承夜居。 但是这江雪阁,却是难得的清净之所,离这儿最近的云川居都有三十来丈远。 这次来避暑,大宫女她只带了阿圆一个,小宫女带了兰卉和芳蕊。大太监于成益跟着她来了,小太监也带了两个,一个是小轩子,一个是小松子。 除了他们几个,这江雪阁里本就有伺候的人,人手倒是够用。 江诗荧嘱咐他们:“咱们至少得在这儿待两个月呢,行宫里的人你们都看好了。” 于成益和阿圆都应是。 这边刚收拾妥当,皇后那里就有人来传话,说是念在大家舟车劳顿,今日便不必过去皇后那里请安。往后在行宫里这些日子,也只是逢十的日子去一趟清河馆便可。 刚送走皇后的人,姚兴德就到了,说是陛下传召。 随驾来到行宫的这些妃嫔们得到消息,可真是个个都恨不得把帕子给撕碎了。 路上的时候,陛下就只召见了一次嘉嫔。这刚到行宫,又是让嘉嫔去伴驾,当真是招人恨的很。 江诗荧和姚兴德一面闲聊着,一面往丹曦殿走去。 刚转过一道繁花掩映的洞门,眼前就是一座三人高的假山,假山上还有一座六角凉亭。 姚兴德还在回江诗荧的话,就听他道:“陛下也念着娘娘您呢——” 还没说完,就见江诗荧快步往前冲了出去。 她先是单脚斜踏在假山的低处,整个人借力跃起,接着双臂前伸,一个人影从假山上跌落下来,险险地被她接住,两个人一起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还有一节染了红漆的圆柱形木料掉落在地上,然后咕噜噜滚到一旁。 “四皇子!” 姚兴德终于看清楚那个人影是谁,惊呼一声,然后也快步跑上前。 四皇子刚刚落下来的时候,还有被江诗荧接住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愣愣的。此刻听到姚兴德的声音,像是忽然被惊醒一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江诗荧先是“嘶”了一声,然后皱眉道:“还不快让人去禀报陛下,还有去请太医。” 姚兴德赶紧吩咐人去报信。 回过头来,见她脸色煞白,汗珠从额头上滑落,猜测她刚刚接住四皇子的时候一定是受了伤,于是伸出双手,道:“四皇子,奴才来抱着您吧。” 四皇子却看都不看他,转过头,双臂紧紧抱住江诗荧的脖子不肯放。同时,整个人还没从刚刚的恐惧里出来,还在继续大哭。 此时,几个宫人从假山上急匆匆下来,其中有一个嬷嬷,一个宫女,还有两个小太监。 第62章 姚兴德认出那个嬷嬷是四皇子的奶娘,宫女是宁嫔身边的大宫女香兰。 “奴婢(奴才)拜见嘉嫔娘娘。”几个宫人跪了一地。 江诗荧没理她们,只是忍着痛低声在哄四皇子:“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不是接住你了吗?不哭了好不好?” 见江诗荧的注意力都在四皇子身上,姚兴德担起了问话的事。 “怎么回事?四皇子怎么会从假山上掉下来?” 香兰答话道:“回禀姚公公,奴婢们本来带着四皇子在假山上的亭子内玩耍,不料亭子的栏杆忽然断裂,然后四皇子就掉了下来。” 姚兴德眉头紧紧皱起,他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木料。 木料的断截面很齐整,不像是因为年久失修、木头腐旧而裂开,更像是被人用利刃割断,只留一点点连接着。 正因如此,才会连四皇子这样一个四岁稚童的重量都无法承受,轻轻一靠就彻底断开。 江诗荧虽然注意力都在四皇子身上,但是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不需要看那节木料,她就能肯定,这事只会是人为,不可能是意外。 头脑里思绪转的飞快,她的面上却不露分毫。 陆昭霖带着人急匆匆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自己明明很痛,却还在低声哄慰四皇子的样子。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年幼时,母后温柔地哄慰不小心跌倒在地的自己。 不知不觉的,眉眼就柔和下来。 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江诗荧时,却总能看到她新的一面。每一面,都令他既惊喜又心动。 姚兴德已经眼尖地看到了他:“奴才拜见陛下。” 见江诗荧抱着四皇子也要行礼,陆昭霖快步走上前拦住她:“不必多礼。” 然后,他向着四皇子伸出手,道:“浔儿,到父皇这里来。” 四皇子有些不情愿。 但是面对这个父皇时,他一向都是又敬又怕的,是以还是乖乖地被抱了过去。 接着,陆昭霖催促太医:“快给嘉嫔看看。” 江诗荧忍着痛摇摇头,道:“不急,先给四皇子看看吧。” 太医先给四皇子诊了脉,又查验了身上各处,道:“启禀陛下,四皇子并未受伤,只是有些受惊了,喝一贴安神汤便可。” 接着,他看向江诗荧,先是隔了帕子诊脉,然后说道:“娘娘的脉象无碍,但是娘娘身上的伤,得由医女来检查才行。” 医女检查,肯定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在外面进行。 离这里最近的,就是贵妃的承夜居和慧妃的光彩阁。 于是,陆昭霖道:“去光彩阁。” 江诗荧才往前走了两步,就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右脚脚腕处传来。 她说道:“陛下,阿荧好像脚扭了。” 陆昭霖已经注意到了,他把四皇子交给姚兴德,然后一把抱起江诗荧,向着光彩阁的方向走去。 光彩阁里,慧妃刚换了身家常的衣服,正准备进内室小憩一会儿,就见陆昭霖抱着江诗荧,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臣妾拜见陛下。”慧妃盈盈下拜。 “免礼。”陆昭霖问:“你这里,可有收拾好的房间?” 慧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柔声答道:“内室已经收拾好了。” 陆昭霖大步走进内室,动作带了十二分的小心,将江诗荧放到床上。 他语气温柔,像是哄孩子一般:“阿荧乖,让医女给你验一验身上的伤。” 江诗荧乖乖点头。 陆昭霖转头,对着其他人道:“医女和阿圆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至于他自己,当然是留在了室内。 第44章 线索 阿圆轻轻撩起江诗荧的衣袖,就见两个小臂已经肿了起来。 小臂的皮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伤,和周围莹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医女先检查了她的关节骨骼,然后松了口气道:“幸好娘娘的骨头没事。淤伤需要每天敷药,过些日子便能好了。” 然后,又检查她的脚腕,道:“脚腕扭伤有些麻烦,得每日施针,敷药也是需要的。这几日,娘娘要尽量休息,减少走动。约莫过个十来天,便可大好了。” 江诗荧点点头道:“有劳你了。” 医女忙说不敢。 陆昭霖问:“你身上其他地方呢?可有受伤?” 江诗荧笑了笑:“陛下放心吧,其他地方都没事。” 就在医女在给江诗荧检查的时候,皇后等人也已经到了。 四皇子的生母宁嫔,匆忙地给皇后和高位嫔妃们行了一礼,就冲上去查看四皇子的状况。 姚兴德将四皇子交给宁嫔,道:“娘娘放心,太医已经看过了,四皇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受惊,需要服用些安神汤。” 宁嫔点点头,道:“多谢姚公公。” 姚兴德道:“奴才并没有做什么,是嘉嫔娘娘救了四皇子。” 这事,宁嫔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她感激道:“多亏了嘉嫔娘娘,否则我真是想都不敢想。不知嘉嫔娘娘现在在何处,我还未亲自向她道谢。” 这个问题,在场其他人也想问。 姚兴德还未答话,就见内室的门开了,里面传来陆昭霖的声音—— 第63章 “都进来吧。” 皇后等人鱼贯而入,原本还很宽敞的内室瞬间变得有些拥挤。 “臣(嫔)妾拜见陛下。” 陆昭霖皱了皱眉,道:“都起吧。” 然后,他看江诗荧似乎是想要起来行礼,按住她,道:“你还伤着,伤好之前就免了这些礼数吧。” 皇后面上也是一脸关切,道:“陛下说的是,嘉嫔好好养伤才是正理,无需在意这些虚礼。” 宁嫔把四皇子放下,然后往前走了两步,对着江诗荧行了个跪拜叩首的大礼。 江诗荧惊道:“宁嫔姐姐这是做什么,阿圆快扶宁嫔姐姐起来。” 宁嫔坚持行完了大礼才肯起来。 然后,就听她道:“今日之事,我已经听说了,多谢嘉嫔妹妹今日救了浔儿。若不是妹妹,今日浔儿便是侥幸不死,恐怕也要重伤。妹妹不只是救了他,也是救了我。妹妹的大恩,我记在心里了。” 江诗荧道:“原是我应当做的,当不得姐姐这般谢我。任何人看到四皇子一个小孩子要从假山上掉下来,都会冲过去救他的。” 这话,陆昭霖和宁嫔都能听出来,她是真心实意这样认为。但正因如此,才更显得这份真心可贵。 陆昭霖是从宫斗夺嫡的厮杀中走出来的,不会天真地认为,这后宫里的女子,真的就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无害。 他想,今天的事,换做在场的其他妃嫔,甚至换做皇后,恐怕都不会像她一样,冲上去救人。 她们只会一边嘤嘤哭泣,一边怕四皇子跌的不够惨,伤的不够重。 宁嫔比他更清楚这一点,所以此刻的宁嫔,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当做嘉嫔的人了。 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到,陆昭霖此刻看向江诗荧的目光,温柔得都快要滴出水来。 他问:“你今日立了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皇后心里一紧,却只能端庄大气地问:“陛下说的是,嘉嫔可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江诗荧不看皇后,只看向陆昭霖,问:“什么都可以吗?” 陆昭霖点点头,心里猜测她会提什么要求。 然后,就听江诗荧说:“那阿荧请求陛下,一定要查出今日四皇子遇险的真相!今日之事,阿荧不相信只是意外。” 陆昭霖没想到她的要求会是这个,柔声道:“这事,便是你不提,朕也要查的。你就没有其他想要的?” 江诗荧摇摇头,甜甜一笑道:“陛下一向待阿荧极好,阿荧不贪心,没有其他想要的了。” “那便先记下来,权当朕欠你一个要求。” 说完,陆昭霖转过头,目光在室内其他人的身上扫视了一遍,眼神不复刚才的柔和,眉目间皆是厉色。 半晌,他才开口道:“现在,谁来告诉朕今天是怎么回事?四皇子为什么会从假山上掉下来?他身边伺候的人呢?” 姚兴德上前一步,答道:“启禀陛下,四皇子身边伺候的人此时正跪在外面院子里。 据他们所言,今日四皇子在假山的亭子上玩耍时,假山的栏杆忽然断裂。四皇子当时正靠在栏杆上,是以跟栏杆一起从假山上掉了下来。” 说着,姚兴德将手中的断木递给陆昭霖。 “陛下请看,这就是断裂的栏杆,从断裂面来看,不像是年久失修。” 陆昭霖接过断木,他已经看到了姚兴德所说的横截面,很明显是被利器割断。 此前,宁嫔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四皇子身上,现在才知道凉亭的栏杆竟然被人做了手脚,这才导致四皇子遇险。 她跪到地上,头重重的磕下去,“咚”的一声,单是听着就让人觉得痛。 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求陛下给四皇子做主,这是有人故意要害四皇子啊!” 此刻,陆昭霖的眼底似乎有风暴在酝酿翻涌,声音冷到可以结冰:“给朕严查!”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已经怒到极点。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生怕帝王的怒火燃到自己身上。 江诗荧却并没有这层顾虑,如今在这间屋子里,不会有人比她更安全了。陆昭霖迁怒谁,都不会迁怒她。 是以,她思索片刻后,问道:“宁嫔姐姐,我记得姐姐的住处,是在兰杜春斋?” 宁嫔点点头。 江诗荧问:“兰杜春斋离出事的假山并不近,四皇子怎么会去那里玩?” 宁嫔也觉得蹊跷:“奶娘和香兰带四皇子出门前,跟我回禀的是要带四皇子去曲水清溪。” 曲水清溪就在兰杜春斋的后面,那里水浅,小孩子在那里玩耍也没有什么危险。 陆昭霖听到这里,说道:“让那几个奴才进来,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等几个奴才从外面进来,跪倒在地上后。 宁嫔问:“周奶娘、香兰,你们不是说要带四皇子去曲水清溪吗?怎么会去了光彩阁附近的假山?” 香兰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等人本来的确是要带四皇子去曲水清溪,但是刚到曲水清溪,就听到有两个行宫里的小太监在说话。 他们说潋滟池里新放了很多锦鲤进去,甚是好看。 旁边还有假山和观鱼亭,在亭子里扔鱼食,可以瞧见锦鲤抢食的画面,比曲水清溪的小鱼有趣多了。 四皇子听了这话,就嚷着要去看锦鲤抢食。” 第64章 这话里提到的观鱼亭,就是出事的凉亭。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那两个小太监不对劲了。 皇后看向陆昭霖,道:“陛下,怕是要先把那两个小太监找出来才行。” 这样说着,众人心里却都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即便是找到了两个小太监,恐怕他们也已经凶多吉少。 行宫里所有小太监都被分批召集到光彩阁和承夜居前的院子里,让周奶娘和香兰等人认人。 因着江诗荧也惦记着此事,放心不下,陆昭霖亲自把她抱出去,又命人搬了椅子给她坐。 待最后一批小太监被召到此地后,周奶娘和香兰几个仔仔细细一一辨认过,最后还是都摇了摇头。 陆昭霖问:“可有人还没来过的?” 行宫总管答道:“启禀陛下,还有六个太监因为生病,并未过来。” 陆昭霖斜睨了他一眼,道:“因为生病并未过来?就算是抬,也得给朕把他们抬过来。” 江诗荧知道,行宫总管这个位置,怕是要换人坐了。 第45章 线索断了 待那六个太监被抬过来后,周奶娘等人给出的,仍然是否定的答复。 他们在曲水清溪见到的那两个小太监,并不在其中。 在场所有人都有些诧异,好端端的,怎么会凭空多出两个人,然后又消失不见呢? 江诗荧忽然想到什么,看向陆昭霖,却见陆昭霖正好也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开口道:“宫女。” 既然在太监里找不到人,那就说明,周奶娘他们看到的,未必是真正的太监,而是宫女假扮而成的。 陆昭霖又命人将行宫里的宫女一批一批带过来,这次还格外强调了一句,无论什么缘由,都不准缺席。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下来,到了往常用晚膳的时间。 看陆昭霖似乎完全不记得用膳的事,皇后道:“陛下,是时候用晚膳了。” 陆昭霖摆摆手:“朕不饿。” 皇后又劝:“臣妾知道陛下挂念着四皇子的事,但是龙体为重,请陛下保重自身。” 说着,她看了一眼江诗荧,道:“陛下便是不顾念自己的身子,嘉嫔可是刚刚才受了伤呢,该好生养着的。” 江诗荧没想到皇后会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挑了挑眉,然后故作可怜地对陆昭霖说:“还请陛下可怜可怜阿荧,陪阿荧一起用些东西吧。” 陆昭霖被她逗笑了,捏了捏她的脸,道:“鬼灵精。” 到底没再拒绝,吩咐姚兴德布膳。 江诗荧看四皇子似乎有些困倦,提醒道:“陛下,先让宁嫔带四皇子回去休息吧。” 陆昭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四皇子趴在宁嫔怀里,头已经一点一点的,道:“宁嫔,你先带浔儿回去吧,记得给他喝一贴安神汤。” 陆昭霖带着一众后妃在光彩阁的前厅用膳,姚兴德留在外面盯着周奶娘等人认人。 待最后一批宫女都离开了,还是没从中找到人。 这时,行宫总管禀报:“陛下,有两个宫女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有寻到人影。” 陆昭霖面无表情:“姚兴德,让人在行宫里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把人找出来。” 次日,江诗荧起床后,就听说前一天晚上,侍卫们在镜湖里捞出两具女尸。 用早膳时,于成益在旁边给她汇报查探到的消息。 “这次的事,陛下并未交给皇后娘娘,而是让姚公公和慎刑司的人一起查。” 这倒不是说陆昭霖不信任皇后,怀疑皇后在里面掺了一手。 只是代表他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是一定要追查到底,容不得半点糊弄。 江诗荧道:“挺好的,就该这样查。宫里这对着皇嗣出手的歪风邪气,也该被杀一杀了。” 于成益继续道:“宁嫔娘娘那边,周奶娘和香兰都被慎刑司的人带走了。” 江诗荧并不意外,昨天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开始,周奶娘和香兰禀报给宁嫔的,是要带四皇子去曲水清溪。 即使后面要去观鱼亭,也该有个人回去,在宁嫔那里报备一声才对。 但是昨日看宁嫔的样子,却对此毫不知情。 用“处事不周”四个字,可搪塞不过去。 能被宁嫔放在四皇子身边伺候的,怎么可能是处事不周的人? 于成益道:“姚公公和慎刑司的人嘴都紧得很,之后怕是难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信儿。” 江诗荧满不在乎:“无妨,左右这事儿和咱们没什么关系。” 刚用完早膳,宁嫔就带着四皇子到了。 一进室内,宁嫔就推了推四皇子,道:“浔儿,母妃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四皇子点点头,然后跪在地上对江诗荧行了一个大礼,道:“浔儿拜见嘉娘娘,多谢嘉娘娘救命之恩。” 江诗荧温言道:“浔儿的谢意嘉娘娘收到了,快起来吧。” 四皇子看向宁嫔,见宁嫔点了点头,这才起身。 宁嫔这次来,还带了大量的药材补品,以及不少的珍贵玩物。 江诗荧打趣她:“宁嫔姐姐这架势,怕不是把自己的家底都搬空了,全都搬来了我这里吧?” 宁嫔笑了笑:“倒也没有妹妹说的这么夸张。” 第65章 两人玩笑了一会儿,江诗荧道:“我这里有个小宫女,做点心很是拿手,让于成益带浔儿去尝一尝吧。” 宁嫔会意道:“好啊,浔儿可得高兴坏了,他可不就是个小贪吃鬼吗?” 然后,自然而然地吩咐她带来的宫人:“你们都跟着过去吧,看着些浔儿,别让他太过贪吃。” 等于成益带着四皇子和宁嫔的宫人出去后,江诗荧吩咐阿圆去门口守着。 然后,江诗荧道:“宁嫔姐姐,我这里,有一桩事想要拜托给你。” 宁嫔正色道:“嘉嫔妹妹放心,从你昨日救了浔儿起,我们母子就都站在你这一边了。你若有事,尽管差遣。” 江诗荧笑了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这几日腿脚不方便,不便出门,是以想拜托姐姐帮我给贵妃娘娘传句话。” “妹妹请说。” 江诗荧道:“请姐姐帮我问一问贵妃娘娘:四皇子去看锦鲤,是被小太监的话勾起了兴致。当日福宁公主想要玩娃娃,真的只是毫无缘由就一时兴起吗?” 宁嫔心底有些猜测:“你是说?” 江诗荧点点头:“我觉得这两次事件,幕后之人的手段,有些相似。” 宁嫔郑重地承诺:“妹妹放心,这句话,我一定会传到。” 江诗荧要她传的话,不仅关系到贵妃,还关系到她自己的儿子。是以当天晚上,宁嫔就去了贵妃的承夜居拜访。 第二日,贵妃就带人来了江雪阁。 两个人屏退了左右,在屋里密谈了小半个时辰。 没人知道她们谈了什么,只知道贵妃从此之后,对着江诗荧不再是一副趾高气昂不屑一顾的样子了。 转眼便是五日过去。 姚兴德和慎刑司的人,在御前禀报这次事件的调查结果。 “那两个宫女,一直是在行宫伺候的,已经在行宫里待了七年了。 根据宫里的记档,她们的家人都在山下镇子上。但是奴才按照地址查过去,却发现这两家人根本就不存在,记档上两人的资料都是假的。” 听到这里,陆昭霖的脸色变得凝重。 这说明,七年前就有人把这两颗钉子埋进了行宫里。 姚兴德继续禀报:“奴才查了当年负责采买她们进来的那个嬷嬷,她两年前年龄到了,就出宫了。之后还不到一个月,就因为醉酒跌进井里摔死了,当地府衙以意外结的案。 那个嬷嬷没有亲人,只有一个出宫后才买的小丫鬟。慎刑司已经审过了,小丫鬟并无异常。” 这一条线,到这里相当于断掉了。 陆昭霖沉吟片刻,道:“核实这行宫里所有宫人的身份背景,从那个嬷嬷采买进来的其他宫人开始。” “奴才遵命。”姚兴德和慎刑司总管应到。 然后,慎刑司总管开始禀报他们这边的审讯结果:“负责观鱼亭维护的宫人,已经进行了好几轮的审讯,仍然坚持前一天晚上他仔细检查过观鱼亭,并无任何异常,栏杆在当时都是完好无损的。 周奶娘和香兰也坚称,她们之所以没有向宁嫔娘娘回禀,都是出于侥幸和偷懒的心理,觉得只是带四皇子换个地方玩,不会出什么事,便懒得差人回去。” 姚兴德补充道:“这几人家里的情况奴才也派人查过了,并未发现异常。” 查到如今,唯一清晰的地方,就是幕后之人,可能在数年前就开始布局了。 数年前,能在行宫安插进好几枚钉子的人。在整个后宫里,屈指可数。 陆昭霖眼中一片阴霾,厉声道:“继续查。” 第46章 江诗荧中毒 时间如流水般匆匆过去,一转眼便到了七月中。 江诗荧的伤终于大好,能跑能跳。 这些日子里,圣母皇太后亲自来看过她一次,之后也是每天都会派晴山姑姑等人来给她送东西。 若是按照太后自己的想法,是恨不得每天来看一看江诗荧才能放心。但是探望一次还好,来多了的话,难免会有人传江诗荧恃功劳生骄,区区一个妃妾却总是劳动太后亲自上门,对她并非好事。 除此之外,宁嫔和四皇子也是每日都来报到。 慧妃可能是不想被人指摘,也来了两三次,每次都很快就被端茶送客。 珍才人和楚贵人也来过两次,她们两个看起来,都是面色红润有光,不似在宫里时,眉间多少带了些愁绪。 也难怪,这些日子以来,江诗荧因伤不能侍寝,陆昭霖的宠幸,倒是让她们二人占了大头。 如今江诗荧大好了,不少人都在传她们的好日子可能要到头了。 毕竟,即使在养伤的日子里,江诗荧也没有被陆昭霖抛到脑后。 几乎每日,陆昭霖都会来江雪阁陪她用膳。更不必提,时不时的,就能见到御前的人被打发过来送东西。 果然,一连近十日,都是江诗荧伴驾。 每当陆昭霖处理完政务,两个人不是在丹曦殿内腻在一起,就是在行宫里携手游玩。 那受宠的样子,比起她自己受伤之前都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珍才人和楚贵人之前得到的圣宠,都仿佛昙花一现,稍纵即逝。 这天晚间,两人难得是在江雪阁用晚膳。 看着江诗荧吃了两口就停,陆昭霖眉头皱了起来,道:“你这几天怎么都吃的这么少?” 第66章 若是偶尔胃口不好也就罢了,偏偏都好几日了,每次一起用膳,都见她吃不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江诗荧道:“可能是苦夏吧。” “这才刚入夏呢。”陆昭霖觉得不对,问阿圆:“你们娘娘往年夏天也这样吗?” 阿圆道:“回陛下,娘娘往年夏天从未苦夏过,胃口一向很好。” 陆昭霖吩咐道:“去请太医来。” 阿圆行了一礼要退出去,他又加了一句:“让赵院史过来。” 没一会儿,赵院史就到了。 “给嘉嫔看看,她近日有些食欲不振。”陆昭霖道。 赵院史先垫了一张帕子在江诗荧的手腕上,然后手指搭上去。 眼看着,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 诊完左手,他道:“请娘娘将右手伸出来,右手也需要诊一诊。” 江诗荧将右手放到桌上,阿圆将帕子盖上去。 她和陆昭霖原本都以为,只是肠胃的小毛病罢了。此时看赵院史的反应,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就听赵院史道:“启禀陛下,启禀嘉嫔,娘娘这是中毒了。” “什么?”陆昭霖惊讶道:“中毒?” 福宁公主过敏的事才过去不足两月,四皇子被害的事到如今都没有查出个究竟,转眼嘉嫔竟也中毒了。 看来,是他这个帝王,慈悲的日子太久了。都让人忘了,帝王一怒,是会血流漂杵的。 赵院史点点头,道:“是一种叫寒蛇散的毒,这毒,会让人不孕。” “当真?”江诗荧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陆昭霖看不得她这个样子,将她揽在怀里,问:“可有解毒的法子?” 赵院史道:“陛下、娘娘放心,嘉嫔娘娘身子康健,是以这毒刚一进入体内就反应强烈,从而早早就被诊了出来。如今娘娘中毒还浅,只需调养几个月便无碍了。若是再晚几天发现,那臣也就无能为力了。” “这事,朕便交到你的手里。嘉嫔的身子,你一定要调养好。”陆昭霖严肃道。 “老臣遵旨。” 江诗荧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这毒,是被下在了饭食里吗?陛下经常与本宫一起用膳,赵院史快给陛下瞧一瞧。” 听完她的话,所有人都面色凝重起来。若是陛下也中了毒,那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赵院史先是道:“寒蛇散之毒,的确对男子也会生效。” 然后,他细细地给陆昭霖诊完脉,道:“陛下并未中毒。” 所有人这才放下心来。 接着,赵院史查验了今晚的膳食,确认膳食是干净的,没有被动什么手脚。 “这毒,并不一点是要入口才能害人,老臣可否查验这江雪阁内的物件?”赵院史问。 江诗荧自然答应:“劳烦赵院史了。” 一番查验过后,赵院史拿着一盆茉莉回来。 “这不是我摆放在内室窗台上的花吗?”江诗荧问道。 赵院史点头:“正是。” 陆昭霖问:“寒蛇散是被下在了这茉莉花里?” 赵院史道:“正是。这江雪阁内的其他物件都没什么大问题,唯有这盆茉莉,土壤里都被寒蛇散浸透了。 娘娘每日开窗后,风吹着毒气和茉莉香气一起进入屋内,然后被娘娘吸入体内。 而且恰好茉莉味浓,遮住了这毒的味道。” “陛下——”江诗荧看向陆昭霖,小脸都被吓得发白。 陆昭霖以为她是害怕了,安抚她道:“阿荧莫怕,朕会护着你的。” 江诗荧却道:“幸好这几日,陛下没有在江雪阁歇息,否则,阿荧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得很。” 被她这样提起,陆昭霖才想起来,这几日就寝时,他们两人往往都是在丹曦殿里。 就连江诗荧,也多半只是回江雪阁歇晌小憩,想必正是因此才中毒不深。 然而这都是侥幸,下毒之人,可根本没考虑到他会不会和嘉嫔一样中毒,然后不能生育。 肉眼可见的,陆昭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他吩咐姚兴德:“你亲自带人去查,整个行宫,所有地方都不可漏过。”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姚兴德直接带人搜宫了。 陆昭霖又指着茉莉道:“还有这花,从哪来的,谁在打理,都经了哪些人的手,全都给朕查的明明白白。” 姚兴德领命,然后带人退了出去。人分了两拨,一拨沿着茉莉花的线索去查,一拨则是去搜宫。 行宫其他人那里,还不知道江雪阁发生了什么,就等来了奉旨搜宫的人。 皇后以及一众嫔妃,直接就来了江雪阁,等着调查的结果。 明月已经高悬时,姚兴德终于回来复命。 “启禀陛下,行宫还未搜查完毕。但是茉莉花这条线,奴才已经查出了一些东西。” 陆昭霖点点头,示意他开始说。 姚兴德道:“茉莉是前几日才从行宫里的花木司那边进上来的,不仅江雪阁这边有,其他好几位娘娘的住所内也都摆了,但是其他茉莉都没有被下毒。” “花木司那边奴才也命人搜查了,负责茉莉的几个太监一切正常,没有搜出不应该有的东西。” “江雪阁这边,负责打理花木的是一个叫小松子的小太监。在他的房内,搜出了约莫价值一百两的金子,和未用完的寒蛇散。” 第67章 小松子已经被人带进殿内,此刻正跪在下面。 江诗荧看向陆昭霖,道:“陛下,阿荧自问一向待这些宫人们不薄,阿荧想亲自审问他,请陛下应允。” 陆昭霖听她语气都不复往日里的欢快,变得沉闷起来,眼神里更是有着受伤之色,答应道:“朕允了。” 第47章 人证物证俱在 江诗荧先是给他行了一礼,然后走到小松子面前,道:“小松子,你是本宫从景阳宫带到行宫里来的。 本宫进宫第一日就说过,好好当差,本宫不会亏待了你们。但若是有别的心思,就要小心你们的小命。 不过一百两金子,你连命都不要了?” 小松子边磕头边说道:“娘娘饶命,奴才也不知道这毒是哪里来的,奴才没有下毒啊。” “你只说不知道毒从哪里来的,看来金子的来处,你是知道的了?”江诗荧问。 小松子一愣,也不说金子的来历,只是继续磕头求饶。 上首的皇后道:“你什么都不肯交代,让嘉嫔怎么饶过你?” 小松子犹豫片刻,但是不知想到什么,仍然不肯松口。 江诗荧不再在他身上下功夫,而是看向一旁的姚兴德,问:“姚公公,本宫之前问起来历时,小松子说他从前在司设监干活,只是个打杂的小太监。不知是谁选中了他,放到景阳宫里来的?” 她被礼聘入宫,又是初封即为嫔位,景阳宫可以说炙手可热。景阳宫的第一批宫人,那更是不少奴才挤破了头都想入选。 司设监既无权又无钱,小松子又只是个里面一个普通的小太监,不知道是用什么打动了上面的人,把他安排进景阳宫。 可别说他是个有背景靠山的,若真有,那他一开始就不会沦落到司设监去。 姚兴德还没说话,就听陆昭霖道:“让司礼监的兴宏过来,说说看这人是怎么选的。” 兴宏是司礼监的主管太监,给各宫选人的事,是他的职责范围。 这次到行宫避暑,司礼监的人也跟来了不少。 兴宏很快就到了,路上,他已经了解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来的不只是他,还有司礼监的二把手,司礼监司正。 “奴才拜见陛下,拜见各位娘娘。” 陆昭霖也不叫起,直接问他:“兴宏,景阳宫的人可是你选的?” “回禀陛下,景阳宫的宫人是由司正选出来,奴才验看过一遍之后才敲定的。”兴宏答道。 “哦?那这个小松子,是怎么被选中的?”江诗荧问。 司正答道:“回嘉嫔娘娘的话,小松子本来不在奴才的选人范围内,但是,永和宫的谷雨姑娘找到奴才,说慧妃娘娘是嘉嫔娘娘的亲姐姐,关心妹妹,所以想放个信得过的人在景阳宫照看着。奴才一时糊涂,就应了下来。” 说完,司正就开始磕头请罪:“奴才办事不力,请陛下、娘娘责罚。” 没人管他,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慧妃。 谷雨和白露一样,都是慧妃身边的大宫女,是她从家里带进宫的,深受她的信任。如今,谷雨就在她身后立着呢。 慧妃起身,走到厅中,行了一个福礼,道:“启禀陛下,臣妾真的只是关心妹妹,并未让小松子做下毒之事啊。” 丽妃问:“那小松子房内搜出的金子都是慧妃给他的了?一百两金子,只是为了关心妹妹?慧妃可真是个好姐姐。” 慧妃不认:“陛下,臣妾并未给小松子如此多的金子。” 她刚说完,就听小松子开口了,他说道:“慧妃娘娘只是让我盯着嘉嫔娘娘,有什么事及时报给她。那一百两金子,是,是——” 他在屋子里看了一圈,众人都等着他说是谁,只听他道:“是贵妃娘娘给我的。” 贵妃没想到他会攀咬到自己身上,冷笑一声,道:“慧妃好眼光,可真是挑了个忠心的好奴才。” 她只说了这一句,然后连辩解都不屑。 皇后问:“你说是贵妃给你的,那她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怎么给你的?总不能是贵妃亲手交给你的吧?” 小松子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来。 贵妃斜睨了慧妃一眼,道:“慧妃给他金银的时候,没串好口供啊?” 慧妃不语,只是在那里垂泪。 贵妃道:“姚公公,这小松子的籍贯家人,宫内可有记档?” 姚兴德答道:“回贵妃娘娘,小松子家在贺州府,家里除了父母双亲,还有三个弟妹。” 贵妃冷笑道:“谋害妃嫔可是大罪,他既然不愿意招出背后的主子,那就让他和他家里人一起上路吧。” 小松子吓得连连磕头:“奴才家里人是无辜的,求娘娘放过他们。” 江诗荧道:“本宫觉得,贵妃娘娘所言甚是,既然他不愿意交代,那就让他跟家里人在地底下团聚吧。” 说着,就吩咐人把小松子拖出去。 小松子急了,喊道:“慧妃娘娘,你不是说会保下我的家里人吗?” 陆昭霖盯住慧妃,问:“慧妃,你有何解释?” 慧妃跪到地上,泣道:“陛下,臣妾当真没有安排他下毒啊。” 说着,她的眼神看向贵妃:“臣妾不知是何人买通了这小太监,不仅毒害妹妹,还攀诬臣妾。” 第68章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安排小松子进景阳宫并无坏心,只是为了关照妹妹,下毒之事与她无关。 这时,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在姚兴德耳边低语几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纸包。 姚兴德接过纸包,往前走两步,道:“启禀陛下,已经搜宫完毕,在光彩阁的内室里找到了此物。” “赵院史,你来看看。”陆昭霖道。 赵院史验看完毕,道:“启禀陛下,这正是嘉嫔娘娘所中的寒蛇散。” 慧妃委顿在地上,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 陆昭霖看着她,眼神无比陌生:“人证物证俱在,慧妃,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陛下,臣妾是冤枉的,臣妾也不知道这毒是怎么回事。”慧妃哀哀哭泣。 她语言尚有逻辑:“若真是臣妾下毒,为何要将毒留在自己居住的光彩阁呢?行宫里如此多的湖泊水道,随便找一处扔进去不就好了吗?” 这话,倒有几分道理。 “没准是因为来不及呢。”丽妃插话。 贵妃也不放过她:“也可能是,根本没想到陛下会命人搜宫呢。” 皇后眉头紧锁,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说道:“慧妃,这小太监是你安排的,他刚刚也指认了你,毒药是在你的房间内发现的。除非你能拿出实证,证明你是被冤枉的,否则人证物证俱在,言语狡辩毫无意义。” 江诗荧像是没有听到她们都说了什么,缓步走到慧妃身前,道:“大姐姐,你就这么恨我?” 慧妃摇摇头:“妹妹,你信我。真的不是我,我待妹妹的心,妹妹还不知吗?我怎么可能会这样害你?” 不等江诗荧说话,就听丽妃嗤笑一声:“慧妃还真是家学渊源,你娘毁人清白,你给人下毒,也不知你们做了这样的事,哪儿来的脸装成好母亲好姐姐的样子。” 江诗荧踉跄着后退两步,身影看起来单薄极了。 她缓缓道:“大姐姐,证据已经摆在眼前了,你要我如何信你?你就真把我当个傻子哄吗?” 这时,就听一道高高扬起的女声道:“都是奴婢做的。” 说这话的,就是刚才被提到过的,慧妃的大宫女谷雨。 “是我记恨嘉嫔娘娘。”谷雨跪在地上,声音大而坚定:“我们娘娘对嘉嫔那么好,嘉嫔却在娘娘面前不甚恭敬。我看不惯嘉嫔,才让人给她下毒。这事,我是瞒着慧妃娘娘做的,我们娘娘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她就冲向一旁的柱子,姚兴德等一众内监想拦,却没有拦住。 谷雨撞了个头破血流,眼看着人就不行了。 “谷雨!”慧妃冲过去,把她的身体抱在怀里,第一次在人前哭得涕泗横流,不顾形象。 陆昭霖看着这一出闹剧,冷笑一声:“倒真是个忠仆,以为这样就能洗脱慧妃的罪过吗?” 话音刚落,就见慧妃抱着谷雨,忽然晕了过去。 第48章 晋封贵嫔 丽妃认定慧妃是在装晕,催促赵院史:“快给慧妃诊诊脉,她这晕的,可真是时候。” 见陆昭霖点点头,赵院史走上前去。 须臾,赵院史收回手,道:“启禀陛下,慧妃娘娘这是有孕了,再加上一时情绪激动,所以晕了过去。”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只有丽妃小声嘀咕了一句:“她这一胎,怀的可真是时候。” 陆昭霖沉默半晌,问:“胎相可还稳固。” 赵院史答道:“还算稳固。” 陆昭霖又问:“可能经得起马车颠簸?” 赵院史答道:“放缓一些赶路,想来是无妨的。” 陆昭霖点点头,吩咐道:“明日一早,护送慧妃回宫。回宫之后,让她安心养胎,生产之前,就不要出来了。” 他本来是要将慧妃褫夺封号,贬为美人。但是此时为了皇嗣,这道旨意是没办法发下去了。 嘉嫔中毒一事,只能以谷雨心存不忿,下毒报复结案。 在场之人,从皇后到嫔妃们,没一个笑得出来。 前段时间,凤仪宫门口的话还言犹在耳。 那时嘉嫔怎么说的来着?慧妃无子无女便能居于妃位,若是有个孩子,皇后都不必放在眼里。 她们那时还笃定,慧妃自从上次小产过后,这都四年多了,肚子都没动静,料想她是难再有孕了。任她心比天高,也是毫无意义。 这才过去多久,眼看着今天就要把她彻底打压下去,她竟然就怀上了? 此刻,后妃们有志一同地想到,这一胎,一定不能让慧妃顺利生下来。 待众人都散去,陆昭霖命人将江雪阁的内室大开门窗,以让毒气散去。而他和江诗荧两人,则是步行回到了丹曦殿。 往日里两人一起散步时,常常像是小孩子一样手拉着手。而且永远充满了欢声笑语,从来不会冷场。 不管多么寻常的小事,从江诗荧的口中说出来,都会变得妙趣横生。 今日,这一路走来,却气氛安静冷凝。手没有拉着,两个人也是谁都没有说话。 陆昭霖心想,她这是在跟朕使小性子吗? 他心下有些不悦,但是想到今日到底是委屈了江诗荧,进入丹曦殿后,就想要牵起她的手,柔声安抚几句。 手一伸出去才发现,江诗荧的双手都紧紧握成了拳,再看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第69章 陆昭霖看她手上的力度有些过了,说道:“阿荧,快放开手。” 江诗荧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整个人都没有反应。 陆昭霖只好用了些力,掰开了她的手指。 这才看到,原本白嫩嫩的掌心上,已经被长长的指甲戳破了好几处,鲜血正在从伤口里流出。 陆昭霖面色一沉,道:“姚兴德,快去拿药来。” 这时,江诗荧似乎大梦初醒一般,缓缓抬起头,语气哽咽道:“陛下,阿荧是不是一个很让人讨厌的人?” 她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陆昭霖此时,只想把她抱进怀里好好安慰。 他说道:“当然不是,我们阿荧最招人喜欢了。” 江诗荧问:“那为什么,母亲和大姐姐都不喜欢我?为什么她们要这样对我?” 这话,让陆昭霖瞬间想起来江夫人之前所做的事,再联想慧妃的所作所为。 他想,这两人,倒真不愧是亲母女,如出一辙的恶毒。 陆昭霖道:“因为她们是恶人,恶人就是会做恶事的。你只是无辜受害的人,这当然不是你的罪过。” 听她这样说,江诗荧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她这样哭,倒令陆昭霖放下心来。哭出来就好,就怕闷在心里,情志不畅,郁结于心。 等江诗荧终于恢复了平静,陆昭霖亲自给她手上的伤口上药。 一边上药,他一边说道:“慧妃有孕,朕现在不便对她做出什么惩罚,阿荧,今日之事,只能委屈你了。” 他又说:“你放心,朕早晚会给你个补偿。” 委屈是实打实的,补偿却连个具体时间都没有。 这承诺,不过是个空中楼阁。 江诗荧心想,她得让这补偿落到实处才行。 她也不说什么不委屈的话,微微歪头,皱了皱眉,似是有些疑惑:“真奇怪,阿荧一向是受不得委屈的。” 说着,她摸了摸心口,道:“但是此刻陛下这样说,阿荧只是觉得心里酸酸的,却并不觉得愤懑。这是为什么呢?” 陆昭霖心想,这都是因为你太在意我了啊。这样想着,他越发心疼眼前这个显得有些懵懂的女子,也越发觉得愧疚。 “姚兴德。”他喊了一声。 姚兴德进殿:“奴才在。” “传旨下去,嘉嫔救四皇子有功,即日起晋封为纯贵嫔。” “陛下。”江诗荧拉住陆昭霖的手。 “阿荧不必推脱,这是你应得的。” “阿荧不是要推脱。”江诗荧道:“阿荧是想说,陛下对阿荧好,阿荧很开心,谢谢陛下。” 说完,她绽开一抹笑容,如雨后初晴。 陆昭霖看着她的脸,竟有些看呆了。 江诗荧晋封的旨意传到各处之后,众人都在想,嘉嫔救人的事都过去二十多天了,此时晋封,显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功劳,而是因为陛下觉得她今日受了委屈,给她的补偿。 不仅从嫔晋为贵嫔,就连封号也变了。 “嘉”字和“纯”字,都是好封号。 然而,“嘉”字更多的是嘉奖、褒扬,是对她功劳的肯定。 “纯”字则不一样,“纯”字是在表示,在帝王心里,她天真纯粹、善良美好,是真真正正看到了她这个人。 所有人都觉得江诗荧实打实的受宠,却不知道,就连这补偿,都是她自己用计争取来的。 否则,男人的承诺和男人的愧疚一样,说出口的时候都是真心的,一觉醒来可能就会抛到脑后。 之后的几日,江诗荧直接被留在丹曦殿里,和陆昭霖同寝同食。 这事不合规矩极了,尤其是皇后还在呢,简直像是把皇后的脸皮扯下来扔到地上踩。 奇怪的事,一向看江诗荧不顺眼的贵妃,竟然保持了沉默。不仅没在陆昭霖面前说什么,就连偶尔遇到江诗荧时,都不曾言语挑衅过她。 至于其他人,则是想要避其锋芒,权当自己看不见。 忍不下这事的只有皇后。 为此,她和陆昭霖吵了好几次,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一直到江诗荧的小日子来了,这才回到江雪阁。 夜已深。 江诗荧着了一身淡青色的寝衣,正准备熄灯睡下。 阿圆侍候在她身侧。 “都处理好了吧?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吧?”江诗荧问。 阿圆答道:“娘娘放心。” 这一出中毒的大戏,原就是她自导自演的。 寒蛇散她一早就备好了,阿圆随时都放在身上,就等着找准时机放进光彩阁里。 那天为救四皇子受伤,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以阿圆的身手,趁着人多事乱,轻而易举就能将东西在光彩阁里藏好。 在那之后,茉莉花里的毒是她们自己下的,小松子房间内的金银和寒蛇散也是阿圆悄悄潜进去放好的。 小松子这个钉子,刚进景阳宫没多久就露了尾巴。她表面信任他们,其实早就令阿圆盯紧了。 还有几个其他人插进来的钉子,早晚有用到他们的时候。 这次的事,任谁也不会想到,是她自己贼喊捉贼。 就连慧妃的身孕,也在她的算计之中。 慧妃腹中的那个胎儿,看似是她如今的保命符,其实,是个实打实的催命鬼才对。 第70章 她倒要看看,到了那一天,慧妃会怎样抉择。 第49章 后宫有妖孽 十多天后,永和宫里。 “娘娘怎么回来了?” 看着被打开的宫门,还有出现在门口的慧妃等人,白露一脸惊诧。 然后,她向着慧妃身后望了望,疑惑道:“谷雨呢?怎么没跟在娘娘身边?” 这次避暑,谷雨跟着慧妃去了行宫,白露则是留在永和宫看家。 是以行宫里发生了什么,白露是一概不知的。 听到她的问话,慧妃张了张口,半晌,却没有声音发出。 又过了片刻,才听到她用沙哑的声音道:“谷雨她,不会再回来了。” 白露看她的样子明显不对,正要细问,就听旁边的太监说道:“慧妃娘娘,陛下有令,命您在永和宫内安心养胎。若无陛下旨意,请您不要出宫门一步。” 白露这才注意到,跟在慧妃身后的,并不都是永和宫的人。 接着,待慧妃等人都踏入永和宫的宫门后,就见宫门从外面被重重关上。 顾不上细问,眼见着慧妃的状态不对,白露赶忙扶她回了寝殿,伺候她沐浴更衣。 等慧妃收拾停当,坐在床上时。她的手虽抚在小腹上,脸上却毫无喜意,而是充满了复杂深思之色。 白露问:“娘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谷雨为什么不会再回来了?她出了什么事?” 她和谷雨都自小服侍在慧妃身边,感情深厚。此时,她的担心和关心都是实打实的。 慧妃面色冷凝,道:“江诗荧中了毒,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本宫,谷雨为了保住我,出来认了罪,然后触柱而亡了。” “什么?”白露难以置信,整个人后退两步,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慧妃语气冰冷:“这事,咱们是着了别人的算计了。” 白露问:“不是您给二小姐下的毒?” 慧妃摇摇头:“我还没来得及对她做什么,就被人抢在了前头。还一石二鸟,把锅甩给了咱们。” 接着,她温柔地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只是,那个人没有想到,我有孕了。” 这个孩子,就是她翻身的砝码。 不管慧妃有什么算计,都得等众人回宫之后。 行宫这边。 这天午膳过后,江诗荧正和宁嫔一同闲聊,就见有御前的人过来。 宁嫔道:“看来我得走了,想来是陛下又要召娘娘过去了。” 江诗荧见来的不是姚兴德,而是一个御前的小太监,拦住她,道:“宁嫔姐姐且等等,说不准是为了别的事呢。” 果然,小太监只是来传话的,说是三日之后,陛下要奉两位太后,并带了后宫的娘娘小主们一起去归云寺礼佛。 阿圆给了他一个小荷包,送他出了江雪阁。 江诗荧还是第一次来行宫,也从未听说过归云寺,是以问宁嫔道:“这归云寺,姐姐可知道?” 宁嫔点点头,道:“往年每次来行宫,都要去归云寺礼佛的。” 也不等江诗荧继续问,她就细细说来:“太祖皇帝在云翠山建行宫之前,归云寺就在山上了。 这归云寺啊,并不是什么淫祠野寺,而是正儿八经的佛教寺庙,传了有近百年,香火鼎盛。” 江诗荧问:“既然此处建了行宫,想必普通百姓就不能再上山礼佛了吧?” 宁嫔点头,道:“正是如此。然而,太祖体恤百姓的礼佛之心,因此在旁边另外一座山上,新建了座瀛台寺,并将僧众都迁了过去。” “那这归云寺岂不是空了?” 宁嫔笑道:“大晋如此辽阔,怎么会缺得道高僧呢?原有的僧众被迁走之后,自有别处的高僧被寻访来。如今这归云寺的住持,可就是名闻天下的空明大师。” 江诗荧向来不信这些佛啊道啊的,即使重生一次,也对这些东西心存怀疑。 但是空明大师的名号,她是听说过的。传说他宝相庄严,佛法高深。不少人都想得他一句批命,可惜这位大师只渡有缘人。 江诗荧对他的批命倒是没什么兴趣,但是有些好奇:“姐姐往年去归云寺,可见过空明大师?” 宁嫔摇摇头道:“并未。” 然后补充道:“别说我了,便是陛下和两位太后,也不是每次去归云寺都能见到大师的。归云寺的事,向来都是大师的师弟空见禅师负责打理。明日,想必也是他来接待我们。” 等宁嫔离开之后,阿圆说:“娘娘,刚刚那个小太监说,陛下今日召了珍才人伴驾。” 江诗荧并不意外。 ······ 深夜,清河馆里。 画扇将香炉里的香熄了,换成安神香。 皇后正准备躺下,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边,都安排好了?” 画扇道:“都安排好了,您放心吧。” 皇后闭上眼睛,话中似有遗憾,但是语气里却都是期待和兴奋。 “再过几日,恐怕就再也看不到那张天香国色的脸了,也是怪令人可惜的。” ······ 三日后。 行宫和归云寺虽说都在云翠山上,但是相距并不算近。 出了行宫,先是乘坐马车约小半个时辰,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平地上,然后众人纷纷下车。 第71章 后面的路程,为了表示礼佛的诚意,即使是皇家人,向来也都是步行而上。 到山顶时,除了江诗荧清清爽爽,其他后妃们纷纷都得整理仪容。 果然如宁嫔所说,接待她们的并非那位广负盛名的空明大师,而是他的师弟空见禅师。 “贫僧见过陛下,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各位贵人。” 说着话,空见禅师对着众人行了一个合掌礼。 众人纷纷合掌回礼。 “一年不见,空见禅师可好?”问话的是母后皇太后。 江诗荧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心平气和的样子。 空见禅师慈眉善目,唇边微微带笑,却并不轻浮:“贫僧一切都好。” 母后皇太后问:“不知空明大师,今日可有空一见?” 空见禅师表情未变,语气也不急不缓:“师兄的性子,太后娘娘是知晓的。若时机到了,师兄自会出来相见。否则,怕是无缘。” 闻言,母后皇太后有些遗憾,但是并未强求:“如此,便罢了。” 今日的第一柱香,自然是陆昭霖上的。 上完香,空见禅师将签筒递给他:“请陛下掷签。” 这也算是一直以来的传统。 陆昭霖轻轻摇了摇签筒,很快,便见一支桃木签落了出来。 姚兴德捡起签,瞥了一眼上面的字,然后脸色大变。 陆昭霖本来是不放在心上的。 在他看来,这签筒里定然全是上上签,所谓卜卦,不过是这些和尚讨好帝王的把戏罢了。 此刻见姚兴德面色不对,不由得对这支签产生了兴趣。 他接过桃木签,一字一字读了出来:“鸾羽淋漓,明堂蒙尘。魑魅魍魉,妖言惑君。” 他每念一个字,在场众人的表情就深沉上一分。 待他念完,母后皇太后惊呼一声,道:“空见禅师,这签文的意思,是说朝中有妖孽不成?” 空见禅师此时也已经沉下脸来,面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先是喃喃:“竟是这支下下签。” 语气里皆是不可置信。 然后摇头道:“签文所指非是前朝,乃是后宫。陛下的后宫之中,怕是有妖孽转世。” 第50章 妖孽究竟是谁 这话一出,江诗荧的第一反应是,这妖孽,莫非是指她这个从地狱归来的重生之人? 继而,她注意到皇后隐秘地看了她一眼,那面色似乎带了些得意,又似乎如释重负。 这下子,江诗荧就明白了。 这签文的确是冲着她来的,只是并非天意,乃是人祸。 其他几个妃嫔闻言,纷纷都紧张起来。 而陆昭霖,则是唇边带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知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母后皇太后继续追问:“哦?不知禅师可能找出这妖孽?” 空见禅师面上似有难色。 母后皇太后见状,急道:“还请禅师不要吝惜法力,这妖孽若是能找出来,想必对禅师也是一件大功德。” 空见禅师叹了一口气,道:“也罢,贫僧会尽力而为。” 说着,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然后道:“贫僧需要得知后宫妃嫔的生辰八字,才好进行推算。” 这时,就见圣母皇太后眉头一皱,道:“后宫女眷的生辰八字,如何能轻易示人?” 母后皇太后拉住她的手,道:“好妹妹,空见禅师乃是出家之人,得道高僧,难不成妹妹担心他利用这生辰八字做什么恶事不成?况且若是不将这妖孽找出来,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害了皇帝?” 皇后款款走到圣母皇太后的另一侧,适时开口:“臣妾明白母后的担心。依臣妾看,倒也无需将所有妃嫔的八字都告知。” 说到这里,她看向空见禅师:“往年来归云寺时,陛下掷出的都是上上签,并未有什么妖孽之事。可见,这签文所说的妖孽,是今年才进宫的?” 空见禅师还未回答,就听江诗荧嗤笑一声:“依臣妾看,这可未必。臣妾以往看过一些志怪小说,那些妖精精怪什么的,会一种叫做夺舍的法术。 被他们施了这法术的人,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内里的芯儿却成了妖怪。有些人啊,往年还是好好的人,说不得这一年间就被哪个妖精夺了舍呢。”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就瞟向皇后,那话语之中未尽的意思,皇后是看了个明明白白。 皇后还未发怒,就听贵妃开口道:“纯贵嫔说的,本宫也听说过。《封神演义》那话本儿里,苏护好端端的女儿,可不就被狐狸精夺了舍吗?” 贵妃的话音刚落,就见圣母皇太后也点点头,道:“贵妃说的这话本儿,哀家也曾看过,里面的确有这么一出。可见,纯贵嫔的猜测,不无道理。” 贵妃一脸看知音的表情,看向圣母皇太后:“太后娘娘也这么想,依臣妾看,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这样了。要找这妖孽,就得找那往日里看着端庄大气,近来却善妒易怒,性情大变之人。” 这话,几乎就明晃晃地指着皇后的鼻子骂。 往日里,皇后端着那个端庄大气的架子端的多好啊,她越是大度,越显得贵妃跋扈。 然而最近这些日子,皇后可没少为了纯贵嫔的事和陛下闹矛盾,可不活生生就是个善妒易怒之人吗。 第72章 接着,贵妃话音一转,又继续道:“太后娘娘,臣妾有个猜想,可能有些僭越,不知当不当讲?” 圣母皇太后道:“你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为了大晋的安定,些许僭越之罪,哀家提前赦你无罪。” 就连一旁的母后皇太后,也道:“贵妃有什么猜想就说出来,哀家也赦你无罪。” 方才一唱一和的江诗荧、圣母皇太后和贵妃三人,多多少少都看出来了,今日之事可能就是一个局,设局之人和皇后脱不了干系。 母后皇太后却不同,她是真心信佛的,也是真心相信了后宫里有妖孽的签文。听着江诗荧几人的“夺舍”之言,她也真心觉得有几分道理。 此刻,是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 她们几人一句接一句的,皇后想开口,竟然都没有寻到机会。 贵妃听到两位太后的话,先是给太后皇帝皇后都行了一个福礼,然后才道:“签文里说‘鸾羽淋漓’,臣妾斗胆猜测,莫非说的是这被妖孽夺舍之人的身份,就是一国之母,皇后娘娘?” 听到这里,皇后是再也忍不下去了,怒喝道:“贵妃,你放肆!” 见两位太后都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皇后心中暗道不好,对着陆昭霖行了一礼,道:“陛下,贵妃此言,是对中宫的大不敬,请陛下严惩。” “哦?”陆昭霖眸中闪过一丝玩味,道:“母后不是都赦贵妃无罪了吗?皇后也不要如此小气。况且贵妃所言,也并非毫无道理。” 皇后如坠冰窟,这就是她的夫君,她的良人。 好在,今日之事,她已经做了万全的安排。此刻,她们有再多的言语机锋都是无用。 “陛下,嫔妾也有一言。” 说话的是珍才人。 陆昭霖道:“说说看。” 珍才人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才道:“嫔妾觉得,签文里所说的‘鸾羽淋漓’,并不是指皇后娘娘被妖孽夺舍。 毕竟,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是在奉先殿内燃香禀过祖先的当朝皇后,身后当有国朝气运相护,怎么会轻易被妖孽所害呢? 嫔妾以为,这句签文的意思,是说妖孽对娘娘不敬、僭越,欺凌凤主,才导致鸾羽淋漓。” 语闭,就见贵妃走到珍才人身前,轻笑一声,道:“珍才人往日里胆小的跟只小兔子似的,今日一看,倒是伶牙俐齿的很。” 皇后看向珍才人,心想,这个看起来倒是个真正听话的。 珍才人抬头看向贵妃,眼神竟不闪不避,道:“事关陛下,事关国运,贵妃娘娘有所猜想可以不顾僭越之处,嫔妾有所猜想自然也不应因着性情柔弱而隐瞒。” 贵妃刚要嘲讽她,就听珍才人继续对着陆昭霖说:“陛下,嫔妾们在这里讨论再多,都是猜想,还是要听听看禅师究竟怎么说。” 听到她这话,江诗荧也道:“陛下,阿荧也想听听禅师究竟如何说。” 皇后好不容易搭的戏台子,不让她们把这戏唱完岂不是太可惜了? 贵妃瞪了江诗荧一眼,也不知刚刚她说了那么多是为了谁。 纯贵嫔这个傻子倒好,还想听那个秃驴怎么说。等那个秃驴把矛头指向她,前面往皇后身上泼了再多脏水都没有用。 却见江诗荧丝毫不恼,反而冲她笑了笑。 若陆昭霖是个性子软弱的君主,或是个平庸的守成之君,皇后这一招可能还会管点用。 偏偏,这位陛下是个容不得忤逆的,也容不得别人把他当傻子利用。 看他刚才那态度,江诗荧就知道,皇后今天,只会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陆昭霖声音低沉:“那空见禅师就说说看吧。” 空见禅师先是念了句佛号,然后双手合十道:“正如贫僧先前所言,若要找出这妖孽,必得有后宫妃嫔们的生辰八字才行。但是,并非是所有妃嫔的生辰八字。”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今日陛下掷出这签文,说明这妖孽也跟着陛下到了归云寺。否则,若是相距太远,掷签之时,因着陛下的龙气遮蔽,感应不到远处的妖气,断不可能掷出这下下签。” 江诗荧暗想,这老和尚怕是没少忽悠人,倒是很能自圆其说。 就听空见禅师继续说:“是以,只需要将今日来礼佛的几位妃嫔的八字交给贫僧,贫僧施法推算,即可找出这后宫之中的妖孽。” 接着,就见他指向大殿的斜后方,道:“还请各位贵人随贫僧移步禅室,写下生辰八字。” 待众人将生辰八字写下后,纷纷递给空见禅师。 他未将帖子打开,而是一字排开放在身前的桌案上。然后闭上双眼,手捏念珠,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声音太轻,无人能够听清他念的是什么经文咒语。 过了约么半柱香的时间,就见他忽然捂住心口,口中喷出一道鲜血。 见此情景,母后皇太后急道:“禅师可成功找到了妖孽?” 空见禅师接过小沙弥递给他的布巾,拭去唇边的血渍,然后拿起一份生辰贴,问:“不知纯贵嫔是哪位?” 第51章 让本宫来猜一猜 不待其他人说话,皇后就开口道:“禅师问纯贵嫔?莫非,纯贵嫔便是禅师推算出的妖孽?” 空见禅师点头。 其他人的眼神或惊或怕,或是担心或是庆幸,纷纷落在江诗荧的身上。 第73章 却见江诗荧丝毫不慌,眼睛微微眯起,问道:“禅师是根据生辰八字,推算出本宫为藏匿在后宫中的妖孽?” “正是。” 江诗荧似乎有些惊讶,先是“呀”了一声,然后说道:“可是本宫刚刚一时走神,不小心写错了,写的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八字。” 不止空见禅师,其他人也是一愣。 皇后反应极快:“纯贵嫔怎么会有本宫的生辰八字?” “是我大姐姐给我的。” 就让她去跟慧妃求证吧,反正就算慧妃否认了,皇后也不会信。 贵妃走上前去,拿起桌案上皇后的生辰贴,然后夺过空见禅师手中江诗荧的生辰贴。 将两份生辰贴打开,细细比对之后,说:“呀,果真是一样的。” 就听江诗荧轻笑道:“看来,空见禅师根据生辰八字推算出来的妖孽,不是本宫,而是皇后娘娘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江诗荧的话,落在了皇后身上。 这禅室里没有傻子,事到如今,谁还看不出来这所谓的妖孽,其实就是被设计好的一个局? 就是不知纯贵嫔,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被害者,还是那个背后的布局之人? 空见禅师那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是再也维持不住了。他的额头上,眼见着就有一滴滴汗水凝结、滴落。 皇后心里暗骂了一句“不争气的东西”,然后眼神像刀子一样,射到江诗荧的身上:“纯贵嫔好大的胆子。” 江诗荧却丝毫不受影响,脸上的笑意不仅不曾收敛,反而更张扬了些:“皇后娘娘这话,不应该说给臣妾,应该说给空见禅师。” “这事,还请空见禅师给哀家一个解释。” 母后皇太后是信佛,不是缺心眼儿。 空见禅师现在,可以说进退维谷。 说妖孽是纯贵嫔,但是那生辰八字却是皇后的。 说妖孽是皇后,但是他的命门可还被人家拿捏在手里呢。 陆昭霖冷哼一声道:“拿下。” 眼看着,御前侍卫的手就要碰到空见禅师了,就听门口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众人回头一看。 “空明大师怎么来了?大师不是只渡有缘人吗?” 母后皇太后的语气之中,完全不见之前对空明大师的推崇。 空明大师不急不恼,双手合十道:“贫僧见过各位施主。贫僧此时前来,原因有二,一是这里有一位极贵之人,贫僧特来一见。” “哦?”母后皇太后道:“大师的师弟可是说,这里有转世的妖孽,怎么大师如今却说,这里有极贵之人?” 空明大师不答,而是信步走到江诗荧面前,道:“敢问这位施主是?” 姚兴德先瞥了眼陆昭霖的脸色,见他并无不悦,这才开口道:“这位是纯贵嫔娘娘。” 空明大师双手合十,冲着江诗荧行了一礼,道:“贫僧见过纯贵嫔娘娘。” 江诗荧只是点点头,道:“大师有礼了。” 言语行为间,并未见什么特别的尊重与推崇。 空明大师并不介意,微微一笑道:“观娘娘面相,身负累世积攒的大功德,此生必为极贵之人。” 他这话虽然是在抬高江诗荧,但是江诗荧却对他毫无好感,只觉得这所谓的大师和刚刚的禅师一样,都是面上光风霁月,其实一肚子鸡鸣狗盗的欺名盗世之辈。 是以,她说道:“本宫被陛下封为正三品的贵嫔,可不就是富贵已极了吗?” 空明大师摇摇头,道了声“非也”,却并不多做解释。 皇后等人心中猜想,这“极贵”二字,莫不是说纯贵嫔有朝一日会登上皇后之位?又或者,更进一步? 母后皇太后本就不喜欢江诗荧,现在更不想听空明大师夸她的命有多好,于是打断道:“大师不是说原因有二吗,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空明大师先是长叹一声,然后道:“二是贫僧这师弟犯了戒,但是他的命门被人拿捏住了,贫僧若是不来,他怕是不会轻易吐口。” 接着,就见他走到空见禅师面前。 “师弟此刻仍是执迷不悟吗?” 空见禅师分明已经慌了神,却仍然坚持:“我不知师兄在说什么。” 方才被掷出的那枚桃木签就搁在桌案上。 空明大师拿起那支签,道:“佛祖灵签中并无此签,这支签,是师弟特意做了,然后放进签筒的吧?” 空见禅师道:“师兄在说什么?我就算特意做了这支签,也不能保证陛下会掷出啊。可见,一切皆是天意。” 话音刚落,就听到“哗啦啦”的声音。 循着声音望去,就见江诗荧手里拿着一个签筒在摇晃着。这个签筒,正是方才陆昭霖用过的那个。 见众人都看过来,江诗荧露出一个笑,然后把签筒递到陆昭霖面前,道:“请陛下随意抽取一签。” 陆昭霖不懂她要做什么,但还是配合地将手伸过去,伸手握住一支签,要拿出来时,却发现根本拿不动,签底似乎被固定住了。 江诗荧毫不意外,从头上拔下一枚簪子,在签筒底部和圆柱形筒壁间的缝隙处,用力一撬,使得两者分离。 然后把签筒的筒壁拿下来。 失了筒壁的支撑,签子都四散开来,但没有一支签掉落到地上。 第74章 定睛一看,所有桃木签的底部,都被半固定在签筒底部。 此时回头再去看空见禅师的表情,只看到一脸的惊惶之色。 江诗荧道:“看来不是天意,是空见禅师自己的意思呢。只是不知,是谁在背后授意禅师今日如此行事?” 空见禅师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很快就又恢复冷静,道:“是贫僧自己的主意,并无人在背后授意。” “哦?”江诗荧挑眉,道:“禅师自己的主意?那不知禅师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空见禅师道:“若陛下每次都是抽中上上签,那我们这归云寺不过是个被捧得高高的吉祥物罢了。 需得让陛下抽出支下下签,遇到些麻烦,等我展示法力解决了这麻烦,自然会被奉为上宾,功名利禄皆不在话下。” 江诗荧拍了拍手,道:“禅师这话,倒也有些道理。只怕禅师,是说了一半,藏了一半吧?” 看空见禅师闭口不言,江诗荧也不在意,道:“方才空明大师说过,禅师的命门被人拿捏住了,不知禅师的命门是什么,又是被谁拿捏的?这命门可真厉害,大师宁可自己认下这罪,被陛下惩处,都要拼了命地护住背后之人。” 空明大师又是道了一声佛号,眼看着就要开口,就听空见禅师急道:“师兄!” 空明大师看向他,眼中都是失望之色:“事到如今,师弟还是不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了。” 江诗荧懒得看他们这戏码,打断道:“空见禅师不肯说,那就让本宫来猜一猜。空见禅师宁可自己身死,也要护住命门无恙,想来这命门不是死物,而是活人。” 听闻此话,空间禅师脸色骤变。 江诗荧继续道:“以空见禅师的年纪,这命门想必不是家中长辈。空见禅师既然出家了,即便是破了色戒有一二红颜知己,也不会为了女人不顾自己的性命。” 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看着空见禅师灰中带青的脸,缓缓说道:“我思来想去,这命门,想必就是空见禅师亲生的子嗣。” 第52章 帝王疑心 其他人看空见禅师的表情,就知纯贵嫔十有八九猜对了。 然后,就听她似有感叹道:“都说出家人六根皆空,禅师却仍为了这舐犊之情,犯下大错不说,还愿以身赴死。过些日子,大师和那孩子在地底之下团聚,也可共享天伦了。” 她的话音落下,空见禅师原本低垂的眼睑抬了起来,冷声问道:“纯贵嫔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诗荧不说话,只是轻笑出声。笑意回荡在禅室里,让空见禅师觉得心里发寒。 “你笑什么?” 江诗荧摇了摇头,道:“我笑禅师太过天真啊。” 见空见禅师不明所以,她继续道:“空见禅师以为,你死了,你的命门还能活吗?对幕后之人来说,只有死人,才会毫无威胁啊。” 闻言,空见禅师豁然看向皇后。 这下子,其他人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幕后之人,很有可能就是皇后。 皇后心下紧张,面上却仍在强撑,道:“本宫也劝禅师,老实交代出幕后之人。你交待清楚了,本宫自然会劝陛下,饶过你儿子一命。” 江诗荧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原来空见禅师的孩子是男孩儿啊,臣妾只猜到空见禅师有子嗣,却不知道其性别,皇后娘娘知道的倒是很清楚。” 皇后的脸瞬间就白了,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辩解。 陆昭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皇后重病,在清河馆内静养,凤印交由贵妃掌管。如今在行宫之内,由贵妃打理宫务。待回宫之后,贵妃和谨妃共同掌六宫事。” 听到此言,皇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本宫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如何能将凤印交给一介妃妾?” 陆昭霖冷笑:“你也知道你是皇后?你这皇后当的,就是联合淫僧瞒天过海,蒙蔽朕和太后,污蔑后妃为妖孽?” 皇后并未因为他的指责反省什么,而是更加被刺激到了一般:“若不是陛下放纵宠妃,有宠妾灭妻之嫌,臣妾如何会出此下策?” “放肆!朕何时宠妾灭妻了?” 皇后并未被他的喝声吓到,反而一步步上前,嘴里说道:“陛下让纯贵嫔在丹曦殿内同寝同食,何曾把本宫这个皇后看在眼里?” 陆昭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就为了这?你就要污蔑她是妖孽,害她的性命?” 皇后已经状若癫狂了:“这还不够吗?若不是我父亲的辅佐,陛下如何能有今天?当年求娶我时,陛下那一声声师妹叫的多好听?如今陛下可还记得自己的承诺? 先是贵妃,然后是慧妃和丽妃,然后又有玉昭仪,如今又来了纯贵嫔,陛下让这一个个小妖精爬到我的头上,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 “啪”的一声,是陆昭霖一个巴掌打在皇后脸上,把她打倒在地上。 然后,就见皇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回到行宫之后,皇后就被禁足在清河馆内。 行宫里,一处精致的馆阁之中,一张泛黄的纸被一只洁白似玉的手稳稳拿住。 然后,就听到女子轻叹:“这方子还真管用,这才用了几日,皇后就性情大变。” 说完,她将手里的纸放到烛火上,看它一点点被燃尽。 第75章 “还是小主聪明,即便是皇后,也不过是小主手里的刀。” 那女子继续道:“可惜了,皇后被禁足,没办法再给她用上这好东西。” 江雪阁。 江诗荧坐在竹椅上,由着阿圆给她按摩头皮解乏。 这一日下来,她身上不累,心里却觉得累的很。 阿圆说:“皇后娘娘今日,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江诗荧眼睛仍然闭着,闻言道:“只怕今日这事,还有人藏在后面?” “娘娘的意思是?” 江诗荧道:“我入宫以来,每每见到皇后,她都是端庄大气的样子。便是想要拿捏谁,也是口口声声不离规矩,绝不会行差踏错授人以柄。可是你看今日,陛下下了旨意之后,皇后娘娘那样子,可是都有些癫狂了。” 阿圆道:“想来是皇后娘娘太过看重凤印,陛下让贵妃代掌凤印戳到了皇后的痛处?” 江诗荧摇摇头:“若是如此,她该当下就给陛下请罪,痛陈己错,还能在陛下心里挽回一些,早日被放出来,重掌凤印。 但是她今日,口口声声都是在指责陛下,只会让陛下越发觉得她德不配位。 若遇到的是个心狠些的帝王,怕是她这‘病’养着养着就该不治而亡了。” 阿圆一惊:“皇后娘娘这是着了别人的道了?是谁,能在皇后身上做手脚?” 江诗荧沉吟半晌后,招来于成益问:“这些日子,在行宫里,都有哪些妃嫔和皇后走得近?” 这些事,即便她不吩咐,于成益也分了一只眼睛去盯着。 是以,他答道:“静妃和芳昭容,常去皇后娘娘的清河馆。” 江诗荧挑了挑眉,问:“珍才人呢?” 于成益答:“珍才人和楚贵人,都是只在请安时才去。” 江诗荧有些诧异,今日珍才人替皇后说话,她还以为珍才人是想攀上皇后这棵大树,猜测往日里恐怕她没少在皇后面前献殷勤。 如今看来,她要么是真的如外表一样,心无杂念,只是仗义执言。要么就是心思深沉,大奸似忠。 这事先放下不提,左右就是日后面对这几个人的时候,多留意小心着些。 倒是还有另一桩事不同寻常。 想到这里,她自然地让于成益先退下去。 然后,对阿圆道:“让外面的人查一查空明大师的底细。” 阿圆惊讶道:“娘娘是觉得他有不对?可是他今日不是还说娘娘是极贵之人吗?” 江诗荧冷笑:“你想想,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极贵之人?我一个小小的贵嫔是极贵之人,我配吗?我若是极贵之人,不提别人,只说陛下和两位太后,他们被放在哪里?” 阿圆悚然一惊:“他这是,让陛下对您心存忌惮?” 果然,这天晚上,陆昭霖来江雪阁时,就听他状似无意地问:“想不到我们阿荧命格这么好,连空明大师都说你有大功德,是极贵之人。” 说这话时,他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江诗荧的表情。 对于陆昭霖的试探,江诗荧早已想好应对的法子。 就见她眉头一皱,眼中似有厌恶之色,道:“什么大师,阿荧看他只是个沽名钓誉之人,所说之话,也只是阿谀奉承之词罢了。” “哦?”陆昭霖有些意外她的反应:“空明大师一向为世人所推崇,阿荧却好似很反感他?” 江诗荧道:“他那个师弟,披着一身袈裟,私底下却犯了色戒,儿子都生了。口口声声的我佛慈悲,却用些阴谋诡计想要害了阿荧的性命,半点看不到出家人的慈悲为怀。阿荧看来,空明大师想必也和他差不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昭霖抿了口茶,说道:“他师弟的错,不必怪到空明大师身上吧?” 江诗荧心想,你嘴上这样说,其实第一个就在心里把他们师兄弟连坐了。 但是她当然不能把这话说出来,而是说:“他们可是嫡亲的师兄弟,便是有些差别,也差不到哪里去。阿荧看来,都是一丘之貉。” 陆昭霖笑了笑,问:“那阿荧也不信他的批命了?” 江诗荧一脸认真:“这些佛啊道啊的,阿荧是一贯不信的。他那所谓的批命,在阿荧看来,就跟陛下每年都能抽中的上上签一样,不过是媚上的手段罢了。” 陆昭霖问:“那他为何不说朕,或者两位太后是极贵之人呢?” 第53章 这就是天家 江诗荧理所当然道:“您和太后本就是极贵之人,这事还用得着他说吗?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吗?” 陆昭霖哈哈一笑,继而夸赞她:“阿荧今天表现得很是机智,让朕都有些刮目相看。” 江诗荧看着他,眼神里有些得意:“之前就跟您说过,我聪明着呢,怎么样,没骗您吧?” 陆昭霖一想,好像的确如此。 不管面对皇后还是贵妃的刁难,她可是从未被难住过,反而屡屡还能略胜一筹。 她只是过于耿直,行事冲动了些,并不是个没脑子的。 然后,忽然就想起来,今日贵妃好像一反常态地帮着江诗荧说话,站在了她这边。 这样想着,就直接问了出来:“你和贵妃的关系,如今似乎还不错?” “啊?没有啊。”江诗荧一脸懵。 “贵妃今日不是还帮你说话吗?”陆昭霖问。 第76章 “贵妃娘娘那不是找到机会就针对皇后吗?”江诗荧反问。 陆昭霖回想了一下,一开始是皇后先说,妖孽在新进宫的妃嫔里,然后被江诗荧以话本里的内容反驳了。这之后,贵妃抓住了这个点,就开始往皇后身上扯。 如此看来,贵妃今日的一番唱念做打,倒真不是为了帮江诗荧,纯粹就是找到机会就想踩皇后一脚。 心思转的飞快,他嘴上却道:“你这张嘴啊,真是什么都敢说。” 江诗荧一脸俏皮地冲他眨眨眼,心里却想,我还没说你呢,你一个人长了一百八十个心眼子,这也怀疑那也怀疑,真是不嫌累。 这天晚上,陆昭霖毫无意外地歇在了江雪阁里。 没过几日,就到了中秋宫宴。 宫宴的一应事宜,原本是皇后在统筹安排。皇后禁足,就都移交到了贵妃手里。 宫宴的时间在晚上,天刚擦黑,江诗荧就带了人往烟波殿走。 路上经过九曲连桥时,远远的,就看到有个面色刻薄的老嬷嬷,在一巴掌一巴掌地扇一个小宫女的脸。 江诗荧皱了皱眉,吩咐于成益道:“你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于成益领命而去。 这行宫里,谁不知道纯贵嫔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而于成益,是纯贵嫔手底下得用的大太监。 他一走过去,那老嬷嬷一改先前的倨傲,满脸都写着讨好。 于成益跟她说了几句话,她连连点头应是。 等于成益回来了,禀报道:“回禀娘娘,那个嬷嬷就是找借口磋磨手底下的小宫女。” 看江诗荧有些不悦,他又道:“奴才点了她几句,想必日后这小宫女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江诗荧点点头,道:“不管是宫里,还是行宫里,这样的事,想必屡见不鲜。” 于成益道:“娘娘心善,体恤奴才们的处境,其他主儿才不稀得管这些事。” 说着话,就到了烟波殿里。 为着今晚的宫宴,不少妃嫔都认认真真从头到脚仔细装扮过,以期赢得陛下赞许的目光。 然而再巧夺天工的衣服,再精心描绘的妆容,在江诗荧那似仙似妖的天生的美貌面前,都毫无还手之力。 方一进殿,她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后妃这边,大家日日与她相处,对这美貌多少还有些抵抗力。 宗室那边,却是头一次见她,众人竟是硬生生地愣了半晌。 然后,就是低声的交谈: “早就听说纯贵嫔美丽,没成想竟真是个绝色。” “陛下真是好福气。” “要我说,丽妃也该换个封号了,‘丽‘之一字更称纯贵嫔才是。” “怪不得陛下宠爱她,这样的美人儿,进了谁家府里不都得要星星不给月亮。” 江诗荧耳力远胜常人,将这些交谈声一声不落地收入耳中。面上却不露声色,神色如常地入了坐。 靖王也在宗室那边,看到江诗荧之后,遥遥地跟她打招呼,江诗荧也轻轻招了招手以示回应。 妃嫔这边都是两人一席,和江诗荧同席的,正好是这些日子与她往来频繁的宁嫔。 “臣妾见过纯贵嫔娘娘。” “宁嫔姐姐不必多礼。” 江诗荧赶紧扶住她,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说笑了一会儿,就见妃嫔这边和宗室那边已经都坐满了。 又过了片刻,两位太后姗姗来迟。 陆昭霖是压轴到的,他一到场,除了两位太后以外,所有人都齐齐起身行礼:“拜见陛下。” “都平身吧。” 然后,他行至上首,坐到御座之上。 往下看去,所有人都仿佛被模糊了面貌,唯有江诗荧一眼可见。 她往日里多穿鲜艳的颜色,也的确压得住,总是相得益彰,美得令人惊心。 今日,却是着了一件淡粉色的流光裙。 这样的颜色,即使是后宫这种美人扎堆的地方,也少有人敢穿,怕被衬得又黑又土。 然而这颜色穿在江诗荧身上,却衬得她仿佛一支夏日新荷,亭亭而立。 许是因着这一时之间的美色震撼,陆昭霖愣了片刻之后才道:“都坐吧。” 然后,他先是说了一些中秋祝词,最后结语:“今日乃是家宴,诸位都不必拘束。” 众人纷纷行礼道“遵旨”之后,宴席才算正式开始。 管乐丝竹之声还未响起,乐府的舞娘正要纷纷入场。 此时,忽然就听到上首母后皇太后开口:“袁宝林,你来给皇帝敬杯酒。” 话音落下,四座皆是静了一静。 宁嫔小声地对江诗荧道:“太后这,到底是喜欢她还是恨她啊?” 按理来说,宫宴上的第一杯酒,是要由皇后敬给皇帝的。即便皇后不在,也应该是贵妃打头,其余妃嫔按位份跟上。 偏偏母后皇太后这样着急忙慌地把袁宝林推出来,让她成了这个众矢之的。 没见吗? 这殿内的妃嫔们,上到贵妃,下到楚贵人,一个个的都等着看袁宝林要怎么敬这第一杯酒。她们的眼神,那可全都是看笑话一样的。 宗室那边,那些王爷王妃公主驸马,也都好奇极了,这袁宝林,到底是何方神圣? 袁宝林内心都快哭出来了,却还是强装镇定,起身道:“嫔妾给两位太后娘娘、给陛下、给贵妃娘娘、以及各位姐姐敬酒。” 第77章 让她独敬陛下,她是不敢的,只能把宫里所有人都带上。 陆昭霖也不想为难她,倒是很给面子地抿了一口,然后吩咐她:“坐吧。” 陛下的态度放在这里,以贵妃为首的其他妃嫔也都纷纷饮了此杯,这一出风波,似乎就此消弭。 江诗荧继续听宁嫔跟她分享八卦。 “我听说,这些日子,母后皇太后时不时地让袁宝林去给陛下送东西。” 江诗荧道:“太后娘娘可能是急了,毕竟跟来避暑的三个新人里,只有她还没侍寝过。” 宁嫔先是看了看左右,然后凑近她耳边,轻笑道:“据说,前几日陛下和母后皇太后吵了一架。” 江诗荧道:“哦?还有此事?” 宁嫔的声音压的更低了:“太后娘娘让陛下去宠幸袁宝林,被陛下拒绝了。陛下说,他让袁宝林进宫,本就只是为了让她陪伴太后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他从没把袁宝林当做自己的妃嫔,也根本不打算宠幸她。 宁嫔一向温和恬淡,此时的语气里,却也难免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江诗荧听到这话,却完全笑不出来。 这就是天家,明明对袁汀羽毫无男女之意,就仅仅为了“陪伴太后”这么几个字,从此将一个女子的一生禁锢在这深深宫墙里。 而江诗荧自己,看起来深受恩宠,其实陛下对她的放纵之下也不乏试探。 这样想着,她没忍住多喝了两杯。 第54章 帝宠 这时,宁嫔扯了扯江诗荧的袖子,提醒她轮到她敬酒了。 江诗荧将杯子满上,站起身,向着陆昭霖的方向举杯道:“臣妾敬陛下,愿陛下龙体安康,事事如意。” 陆昭霖看向她,就见此刻她的脸颊上带了一抹酡红,眼中也似有醉意,朦朦胧胧的。 他笑道:“你这是喝了多少,怎么看着都有些醉了?” 闻言,江诗荧绽开一个笑容。 这一笑,如雨后初晴,整个烟波殿似乎都因此亮堂起来。 就听她说:“这酒酸酸甜甜的甚是好喝,臣妾没忍住贪杯了。” 陆昭霖失笑:“你呀,这酒喝着甜,实际上后劲儿大得很。” 接着,他吩咐左右道:“去给纯贵嫔准备醒酒汤,免得她醉酒难受。” 此话一出,殿里其他妃嫔都着实酸得很。 宗室那边,有人窃窃私语。 “早就听说这纯贵嫔受宠,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如此佳人,换了谁不得宠着啊。” 这时,就听丽妃道:“陛下就只心疼纯贵嫔。” 语气之中,含嗔带怨,抛向陆昭霖的眼神,却是媚眼如丝。 丽妃虽不比江诗荧的美貌,但也是个明艳佳人,是实打实的被宠爱过的。 陆昭霖只当她在撒娇,听到她这话,先是哈哈一笑,然后对姚兴德说道:“没听见你丽主子的话吗?快去多备些醒酒汤来,可不要落了谁的,一会儿又该抱怨朕偏心了。” 这话,惹得丽妃剜了他一眼,双目含情。 姚兴德“诺”了一声便告退下去。 这边厢,江诗荧敬完了酒,后面的妃嫔也一个个跟上。 很快,就到了珍才人。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却见珍才人饮了一口酒后,“哇”的一声都吐了出来。 陆昭霖眉头皱了起来,御前失仪,可是大不敬。 却听静妃道:“珍妹妹这,该不是有喜了吧?” 很快,就有太医被传来。 太医的手隔着帕子,搭在珍美人腕上。 接着,就见太医脸上露出喜色,说道:“启禀陛下,启禀太后娘娘,珍才人已经有孕两月有余了。” 算算日子,那就是出宫之前就怀上了。出宫之前,珍才人可仅仅才侍寝过一次。 江诗荧听到,有人低声在说:“她倒是好命。” 陆昭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笑意,却还是忍不住确认道:“当真?” 太医点点头,道:“千真万确。” 陆昭霖大手一挥:“赏!” 然后,他亲自走下御座,拉着珍才人的手,道:“传旨下去,珍才人晋为珍美人。” 珍美人赶紧就要谢恩,却被陆昭霖拉住:“你怀着身子,不必多礼。” 其他人纷纷恭喜珍美人时,就听婉贵嫔道:“按理说,纯贵嫔受的恩宠可比珍美人多多了,珍美人都有孕两个多月了,纯贵嫔怎么还没好消息?” 这话刚说完,江诗荧还未作何反应,却见陆昭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玉昭仪拉了拉婉贵嫔的袖子,婉贵嫔这才想起来,纯贵嫔前些日子可才刚刚中过寒蛇散之毒,是有碍子嗣的。 方才一时之间,她竟是把这事给忘了。 这事,虽然查出了罪魁祸首,却碍于皇嗣一时之间无法惩罚她。 陛下的火,恐怕还一直在心里积着没有发出去呢。 不等她弥补一两句,就见陆昭霖看向她,眼中布满寒霜:“你也入宫好几年了,这宫里的规矩,怎么还没学好?一日日的,正事不做,就知道搅风搅雨的。” 这话一出,婉贵嫔的脸瞬间就白了,赶紧跪下来请罪:“臣妾无心之失,请陛下恕罪。” 玉昭仪一向与她交好,此时也求情道:“陛下,婉贵嫔不是有心的,请陛下原谅她这一次吧。” 第78章 陆昭霖看了玉昭仪一眼,道:“婉贵嫔抄宫规十遍,可得好好儿地把规矩记在心里。” 婉贵嫔领旨。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冷凝,静妃打起了圆场,问道:“珍美人现在感觉如何?” 珍美人道:“多谢娘娘关心,嫔妾现在一切都好,想来只要不饮酒便无碍了。” 陆昭霖的注意力也回到珍美人身上,温声道:“你要小心着些,若是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去休息。” 珍美人柔声应是。 这边,江诗荧回到席上之后,宁嫔打量着她的脸色,见她有些沉默,小心翼翼地安慰:“婉贵嫔那话,娘娘可别放在心上。陛下如此宠爱您,等您体内的余毒拔去,身体调养好了,想必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了。” 江诗荧失笑,道:“姐姐放心,我并未在意。” 那毒本就是她自己下的,短期之内,她也并无生育子嗣的打算。 她方才只是在想,珍美人真的是今日才知道自己有孕的事吗? 御座之上的陆昭霖,也注意到了江诗荧方才的走神,只当她是为着婉贵嫔的话暗自神伤。 他吩咐道:“将这碟子紫玉葡萄给纯贵嫔送过去。” 他看江诗荧并未用什么东西,唯有葡萄吃了几颗。 这紫玉葡萄,是西域那边前些日子才晋献来的。路途遥远,送至行宫时,保存完好的已所剩不多。 饶是以贵嫔的位分,江诗荧也没分到多少。 现在陆昭霖见她似乎很是喜欢,便要将自己的葡萄分给她。 姚兴德下去之前,又被陆昭霖叫住:“提醒纯贵嫔,不要饮太多酒,便是喝了醒酒汤,明早酒醒后也难免头疼。”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奈何这殿中大大小小的主子奴仆,人人都分了一只耳朵一只眼睛在他身上,是以人人都注意到了他对江诗荧的额外关照。 一众妃嫔心中都着实吃味。 丽妃先前还敢醋一两句,全做情趣。然而婉贵嫔才刚刚因为江诗荧被罚,她现在也就安静乖顺得很。 江诗荧这边,接过姚兴德亲自送来的葡萄,又听了那句叮嘱,先是遥遥对着陆昭霖行了一礼,然后对姚兴德道:“还请姚公公替我多谢陛下的关怀。” 姚兴德“诺”了一声。 接着,江诗荧又道:“我观陛下适才也饮了不少酒,麻烦姚公公劝着陛下多用些东西,在胃里垫一垫,不要伤身才好。” 姚兴德道:“娘娘放心。” 等姚兴德回去复命之后,陆昭霖听着他转告的话,心里熨贴极了,又吩咐道:“你去御膳房,让他们做一盏鱼丸汤来,你纯主子喜欢这个。她知道提醒朕多用些东西,放到自己身上却忘了。” 姚兴德先是应了一声,然后道:“不如让御膳房给您也做一盏,一会儿把汤送去纯主子那儿,她肯定会问您用没用。您若是不用,纯主子定然也不能安心享用。” 陆昭霖点点头:“你思虑得很周全,就这样办。” 于是,众人就见姚兴德先是退出去殿外,等他回来时,手中端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两盏汤盅,一盏被放到御案上,另一盏则是被放到江诗荧面前。 饶是宁嫔一向性子平和,此时也忍不住道:“陛下可当真是把娘娘放在了心上。” 说着,她又看向珍美人的方向:“便是珍美人有了孕,陛下心心念念的还是您。” 母后皇太后看着这一幕,觉得刺眼的很。 于是,她提醒道:“皇帝不要只顾着纯贵嫔,珍美人还怀着皇嗣呢,你也该多关心一些。” 第55章 敬陛下喜得佳人 母后皇太后的话一出,陆昭霖的表情不见变化,眼神却冷了下来。 珍美人心里也有些不悦。 她当然希望陛下能对她多些关心,但是被太后这样点出来,被当做一个和陛下斗法的工具一般,陛下不迁怒她就是好的了。 珍美人正准备做点什么,就见她的侧前方那里,江诗荧站了起来。 她一站起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她先是对着母后皇太后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太后娘娘误会了,陛下不止关心臣妾,对珍美人和她腹中的皇嗣也很是关怀。” 也不等母后皇太后有什么反应,就见她转向陆昭霖,道:“陛下,臣妾有个请求,还请陛下应允。” 陆昭霖问:“哦?是何请求?” 不只是他,此刻烟波殿内的所有人都有此一问。 就听江诗荧道:“珍美人和臣妾一样年纪尚轻,没有怀孕生产的经验。” 听她说到这里,珍美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江诗荧道:“臣妾想请陛下从母后皇太后身边择一个经验老道的嬷嬷,放在珍美人身边。一来,可以全了您对有孕嫔妃的关怀;二来,可以在孕期提点照顾珍美人;三来,也可以全了太后娘娘对皇嗣的疼爱关照之心。 想必,有母后皇太后身边的嬷嬷照顾,珍美人一定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诞下皇嗣。” 她的表情真挚极了,说到“一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这几个词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听她这话,若是将来珍美人这一胎出了什么事,那就全都是母后皇太后的问题。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陆昭霖原本还阴沉着的眼睛瞬间放晴。 第79章 与之相反的,是母后皇太后的眸子布满阴霾。 宗室那边,王爷公主们一个个都在心里暗笑不已。 尤其是陆昭霖那些兄弟姐妹们。 他们之前在母后皇太后这位嫡母手底下过活了那么多年,谁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关心皇嗣?呸!又不是她的亲孙子,她巴不得皇嗣出事。 她这是想打着皇嗣的幌子来给陛下挑刺找茬儿,没想到被纯贵嫔反将了一军。 靖王到底年纪最小,又是个性子开朗活泼的,陆昭霖还没说话,就听他雀跃地道:“本王觉得纯贵嫔娘娘说的对极了。” 说着,他还冲江诗荧眨眨眼,然后继续道:“皇兄可一定要答应阿荧姐姐的要求。” 刚才还装着正经的样子叫“纯贵嫔娘娘”,转眼就又变成了“阿荧姐姐”。 御座之上,陆昭霖自然看到了他们二人的互动,心里笑骂“两个活宝”。 面上,却是十分欣慰地点点头:“纯贵嫔的请求,朕觉得合情合理。” 接着,他看向母后皇太后,问道:“母后一向关怀小辈,疼爱皇嗣,想必一定会应允的吧?” 母后皇太后的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那是当然。冯嬷嬷,你从今日起就跟在珍美人的身边,直到她平安诞下皇嗣。” 她身后,一个圆脸的嬷嬷屈膝“诺”了一声,然后就下了台阶,走到了珍美人身后。 珍美人心里不情愿极了,身边多了一个太后给的嬷嬷,她以后想要做什么事都会变得不方便起来。 但是表面上,她却一脸感激:“嫔妾多谢太后娘娘照拂。” 然后又对着冯嬷嬷道:“日后有劳嬷嬷了。” 冯嬷嬷只道:“小主客气了。” 这个插曲过后,母后皇太后很快就托辞“有些倦了”,然后带人离开。 圣母皇太后也没有多待,离开之前还温和地叮嘱众人,今夜定要尽兴才是。 江诗荧亲自送了圣母皇太后出去。 出了烟波殿之后,圣母皇太后让她上前,然后拉过她的手,柔声道:“好孩子,子女都是缘分,急不来的。哀家当年,也是伺候了先帝将近一年之后,才怀了陛下。” 太后显然也看到了她沉默不语的那一幕。 江诗荧笑了笑,道:“娘娘放心,阿荧没有着急。” 太后便不在此事上多言,只道:“你快回去吧,不必再送了。” 江诗荧也不坚持,对刘保山和晴山道:“夜深路暗,劳烦刘公公和姑姑小心谨慎着些。” 刘保山和晴山冲她行了一礼,道:“娘娘放心。” 待太后一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江诗荧才重新回到殿内。 坐了没多久,就被姚兴德亲自请到了上首,伴在陆昭霖身侧。 有人暗中打量贵妃的神色,却见贵妃似是没注意到一般,眼睛只盯着殿上的歌舞。但是一杯杯的酒接连被她饮入腹中,可见她的心绪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酒宴正酣时。 宗室那边,惠明公主站起来道:“年年宫宴看的都是这么几出歌舞,想必皇兄都看腻了。今日中秋佳节,臣妹给皇兄准备了些新鲜的。” “哦?”陆昭霖挑挑眉道:“既然如此,那朕便静待一观了。” 惠明公主挥退了殿上侍候的乐师舞姬,然后拍了拍手。 紧接着,一阵萧弦之声从殿外传来,这声音由远及近,清亮悠远。 所有人都循着乐声望过去,就见烟波殿正前方,延伸至湖面的平台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雾。 薄雾缓缓散去,显露出雾中一个袅娜的身影。 不知何时,萧弦之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由缓转急的鼓点。 那个身影随着鼓点舞动,舞步飞快,舞姿飘然若仙。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朦胧的月光洒在那道身影之上,更添了十二分的神秘美丽。 后妃这边,早在这道身影出现之时,就已经纷纷戒备起来。 看来,惠明公主准备节目是假,献美是真。 江诗荧拿起酒杯,仰起头来饮酒的时候,视线状似无意地往旁边瞥去,果不其然,在陆昭霖的眼中,看到了兴味之色。 江诗荧微微敛眸,心中暗自“呵”了一声,却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一舞结束,御座之上的天子道:“上前来。” 舞女缓步进殿,随着她的走动,舞衣轻飘飘的下缘微微晃动,隐约间露出莹白的双足。 她在殿中的位置跪下,叩首道:“民女拜见陛下。” 声音甚是清脆好听。 陆昭霖身子微微前倾,手臂放到桌案上,单手撑头,问:“叫什么名字?” “民女名唤苏妙仪。” “抬起头来。” 话音落下,随着女子的动作,她的容貌逐渐呈现在众人眼前。 她的眉目间带了几分异域风情,看起来并不是纯粹的大晋人士。 眉间贴了红色的花钿,更衬得她容貌艳丽,相较于丽妃还胜了三分。虽及不上江诗荧,却也是极具特色的美人。 不少妃嫔的表情都变得难看起来。 贵妃更是直接开口,语气不善:“惠明公主真是有心了。” 今日的宫宴安排,都在贵妃的统筹之下。若是贵妃不同意,惠明公主准备的这一出节目根本没有可能呈现在帝王眼前。 第80章 江诗荧原本还诧异,贵妃一向看重圣宠,怎么今日转了性,要将其他人推上龙床? 现在看来,恐怕是被惠明公主摆了一道。 清河馆内。 皇后坐在轩窗前,听着鼓乐声隐隐约约地传来,自斟自饮了一杯酒,道:“权以此杯,敬陛下喜得佳人。” 一旁的画扇显得有些担心:“妙仪虽美,但到底比不过纯贵嫔,今日之计,能成吗?” 皇后先是嘲讽地一笑:“纯贵嫔之后,不也有了珍才人楚贵人等人入宫吗?” 然后她又饮下一杯酒,道:“咱们这位陛下啊,就是个喜欢尝鲜的,什么口味都想尝一口。” 只可惜她,时至今日才看透这一点。 早年贵妃受宠时,就有人劝她准备一些“自己人”,去分了贵妃的宠。 彼时,她还是她自己,是宋昕微。而宋昕微,做不来这样的事。 如今回头看,一路行来,宋昕微不知何时已渐渐走散,如今留在这躯壳里的,只是皇后。 而皇后,是没有回头路的。 她退后一步,便有无数人想要将她拉下去,踩在她的头顶上。 酒壶又空了,画扇拦住了她:“娘娘,不要再喝了,再喝下去您就要醉了。” 第56章 掌掴 当晚,苏妙仪随陆昭霖回了丹曦殿。 陆昭霖携她离开时,还不忘嘱咐江诗荧:“阿荧早些回去,夜里风凉,你饮了酒,少吹些风才好。” 又提醒阿圆:“记得让你们娘娘再喝一碗醒酒汤,免得她明日晨起后头疼。” 端的是一个温柔贴心的良人。 第二日,行宫内便多了一位苏采女。 一连五日,都是这位苏采女伴驾。 听说丹曦殿内,夜夜都能听到鼓乐之声响起,想必就是苏采女在为陛下起舞作乐。 八月二十这日,因为皇后禁足,贵妃执掌凤印,所有人都到了贵妃的承夜居内请安。 辰时过了一刻,苏采女才姗姗来迟。 “嫔妾伺候陛下,是以来迟了,还请娘娘勿怪。”说着,她盈盈地向着贵妃行了一礼。 眼角眉梢,都是得意之色。 贵妃脸上不见怒容,云淡风轻道:“既然知道自己来迟了,那就去廊下,把宫规背上个二十来遍,想必以后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苏采女闻言并不惧怕,反而有些倨傲道:“你凭什么罚我?” 贵妃轻笑道:“别说本宫如今执掌凤印,还是陛下钦封的贵妃。就说今日这殿内,上到静妃下到袁宝林,个个都比你位分高,个个都有资格罚你。” 苏采女听到此言,眼神在殿内转了一圈。 待看到江诗荧时,就见她眼睛一亮,一手指向江诗荧,道:“听闻纯贵嫔当日在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面前,不乏言语挑衅,不规矩得很,凭什么不见纯贵嫔受罚?我不过是请安晚来了片刻,要罚就一起罚,只针对我算什么?” 江诗荧本不把她放在心上,见她如今要攀扯自己,直接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苏采女和殿内其他人还在猜测,她这是要做什么。 就见她一巴掌扇到苏采女的脸上,语气轻蔑:“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宫相提并论?” 贵妃嗤笑一声,虽未说话,看向苏采女的眼神中也尽是不屑。 殿内其他人没有这么直白,只是纷纷用帕子掩住了嘴。 苏采女捂住脸,眼睛瞪得浑圆,不可置信地看向江诗荧。 愣了片刻后,她就要往外走,口中道:“我要去请陛下为我做主。” 承夜居里的宫人本欲拦她,却听江诗荧道:“让她去。” 宫人们看向贵妃,见贵妃轻轻颔首,便都站回了原地。 苏采女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 贵妃看向江诗荧,道:“纯贵嫔不去丹曦殿看看?苏采女可是去找陛下告状了。” 江诗荧不慌不忙地坐回自己的位置,闻言道:“不急,待娘娘这里请安散了,臣妾再过去。也好给她些时间,让她跟陛下好好数落数落臣妾的罪状。” 全靠苏采女这个招人厌的,江诗荧入宫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在请安时和其他妃嫔如此和睦。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她才慢悠悠地到了丹曦殿。 才到丹曦殿外,就见姚兴德亲自迎了上来。也不使人通报,直接带着江诗荧往殿内走。 “纯贵嫔娘娘来了,陛下一直念着您呢。” 话音落下,就听他压低声音道:“苏采女早就到了,您放心,陛下并未生您的气。” 江诗荧道:“多谢姚公公。” 待进入殿内,还不等她行礼,就被陆昭霖扶住,然后笑问她:“听说你今日打了苏采女一巴掌,用哪只手打的?” 江诗荧抬了抬右手,道:“这只。” 陆昭霖捧着她的右手,问:“阿荧的手可打疼了?” 江诗荧心里说,不过打了人一巴掌而已,况且都过去半个多时辰了,有什么可疼的啊。 面上却撒娇道:“陛下给阿荧吹吹,阿荧就不疼了。” 陆昭霖闻言,果然温柔地给她吹了吹。 然后又拿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道:“你手上的伤口才刚好了没多久,下次再要打人,让阿圆她们替你便是,仔细别再伤了手。” 江诗荧笑着应道:“阿荧记下了,陛下待阿荧真好。” 第81章 陆昭霖正要说什么,就听到一阵轻声啜泣。 转头看去,正是站在一旁的苏采女。 见陆昭霖看过来,她嘤嘤泣道:“陛下,嫔妾的脸好痛。” 江诗荧习武之人,力道极大。虽然只是一巴掌,却也让苏采女的左脸肿了起来,和另外半边脸对比鲜明。 她原本还兴致勃勃地等着皇帝责罚纯贵嫔,为她报仇,不料纯贵嫔打了她,陛下只关心纯贵嫔的手疼不疼? 她也不傻,不敢质问陆昭霖什么,只能轻声哭泣,以期引起他的注意。 却见陆昭霖皱了皱眉,道:“不是已经让人给你涂过药膏了吗?” 苏采女一噎,涂过药膏了,不代表她就不痛了啊。 而且,陛下现在不是应该关心她吗?怎么对她如此不耐烦? 江诗荧轻笑一声,道:“陛下不问问阿荧为什么打她吗?” 却听陆昭霖道:“朕知道,阿荧脾气虽然耿直了些,却不是无缘无故欺凌低位嫔妃的人。阿荧既然打了她,那定然是她做错了什么。这原因,不问也罢。” 江诗荧闻言,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然后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陆昭霖有些被惊到,他倒不是没有遇到过热情直率些的妃嫔,但是热情直率到这个地步的,江诗荧绝对是第一个。 这滋味,倒也不坏。 周围伺候的宫人,纷纷都低下头去,权当自己是聋子瞎子。 然后,就听江诗荧道:“陛下信任阿荧,阿荧很是开心,但是阿荧还是要把事情说清楚才是。 不管大事小事,阿荧希望,自己和陛下之间,没有任何一点隐瞒。阿荧的心思,都可以坦白告诉陛下。” 陆昭霖这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江诗荧时,她都会将自己这些日子来做过的事,无论大小,一一都分享给他。 他以为只是因为她天性如此,却不料还有这一层原因。 很多事,他听她说过,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比如她今日去了行宫的哪处景致,觉得很是喜欢;或者吃到了什么东西,很合她的口味,下次要跟他一起品尝。 这些日常的琐碎细节,陆昭霖听过也就忘了。他的心很大,但都装着前朝,只有一小块地方留给后宫。 现在,陆昭霖心里却想,他该在心里多给阿荧分一些空间才是。她的一腔真心,他即便无法给予同样的回报,也应当好好收藏。 这样想着,他原本天生锋锐的眉眼越发柔和,拉着江诗荧坐在软榻上,道:“那还请阿荧告诉朕,今日为何掌掴苏采女?” 江诗荧问:“苏采女是怎么跟陛下说的?” 陆昭霖道:“在苏采女的口中,因为她这几日受宠,不管是贵妃还是阿荧都看她不顺眼,这才打了她。” 江诗荧笑了笑,阳光从她的侧前方照过来,越发显得这笑容美得晃人心神。 就听她道:“这倒也不是完全的谎话。阿荧之前跟陛下说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愿意把心爱之人与他人分享。既如此,阿荧又怎么会看她顺眼呢?” 然后,她正色道:“但是陛下知道的,阿荧若讨厌谁,向来都是用阳谋,去找对方的小辫子。若是对方丁点错都不犯,那阿荧也就只好忍着。” 陆昭霖拧了拧她的鼻子,道:“朕知道,皇后和贵妃不就是因为这点,被你气得不行反而还扎了自己的手吗?” 江诗荧嘿嘿一笑,半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然后她继续道:“今日请安时,苏采女整整迟了一刻钟。这就是藐视宫规,无视凤印啊。正因如此,贵妃娘娘才要罚她。” 陆昭霖皱了皱眉,苏采女只说贵妃要罚她,却并未提她自己请安迟到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向苏采女,目光冰冷的让苏采女吃了一惊。 正要说些什么为自己找补,就听江诗荧继续说道:“不料苏采女不仅不认罚,还指着臣妾的鼻子骂。” 苏采女争辩道:“我没有骂你。” “哦?”江诗荧挑眉:“那你可敢把你自己说过的话当着陛下的面复述一遍?” 第57章 婉贵嫔想做什么 苏采女讷讷不敢言。 江诗荧道:“阿圆,你来替她说。” 苏采女赶紧说道:“不用,嫔妾自己说。” 她在那里犹犹豫豫,组织语言,想要把话说得更好听一些。 却听江诗荧道:“苏采女可要想清楚了,千万别说错。今天早上请安时,承夜居里可是有二三十个人在,你说了什么,大家都听的一清二楚。别一不小心,就又犯了欺君之罪。” 苏采女张口道:“嫔妾,嫔妾说”,话到了这里,却像是嗓子眼被堵住了一样,怎么都说不下去。 陆昭霖看了她一眼,道:“阿圆,苏采女说不出来,你来说。” 阿圆“诺”了一声,然后一字一句地复述苏采女的话,连语气都学的分毫不差。 陆昭霖听着这话,脸色越来越沉。 待阿圆说完,他看着苏采女,眼中再也寻不见前几日的温存,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纯贵嫔相提并论?” 这话,竟然和江诗荧说的分毫不差。 苏采女本来觉得,自己好歹被接连宠幸了五日。这五日里,陛下虽很有威严,却也不乏温言软语。 第82章 她以为,陛下对她,是很有些好感的。 如今听着这话,竟是只把她当个玩意儿一样吗? 江诗荧眼睑低垂,掩去眼中的讥讽。 前世的她,与今世的苏采女,在这位陛下的眼中,并无什么不同。 是以,只要苏采女不招惹到她面前,她本是懒得搭理的,谁知她偏要自己撞上来。 然后,就听陆昭霖继续说道:“纯贵嫔性子耿直了些,说话不会拐弯,不懂委婉,有时候容易得罪人。但行事上一向都是循规蹈矩,从不曾触犯过宫规。你一介舞女出身,不过被封了个正八品的采女,不守宫规也就罢了,还敢攀扯纯贵嫔?” 说到这里,他吩咐姚兴德:“传朕旨意,将苏采女贬为更衣。” 苏更衣直接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口中哀求道:“陛下恕罪,嫔妾知错了,求陛下宽恕。纯贵嫔娘娘,嫔妾知错了,求您饶过嫔妾吧。” 姚兴德见陆昭霖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正要将苏更衣请下去,就听江诗荧道:“等等。” 苏更衣的心被提了起来,期待从她口中听到求情的话。 然后,就见她看向陆昭霖,说:“陛下,贵妃娘娘罚苏更衣在承夜居的廊下,背诵宫规二十遍。这惩罚,可还没执行呢。” 陆昭霖点点头:“这惩罚很是得当。” 然后吩咐:“姚兴德,把苏更衣送去承夜居,让人盯着她背完二十遍宫规。” ······ 行宫里这些妃嫔,原本和贵妃的关系都称不上好。 毕竟贵妃一贯爱截胡,素日里还都是一副清高冷淡的样子。除了陛下,谁都不放在眼里。 但是今日得知消息后,除了伴驾的江诗荧,还有闭门养胎的珍美人,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去了贵妃的承夜居看热闹。 贵妃也难得没赶人,竟是在承夜居里开了个小型的茶话会。 “要我说,还是贵妃娘娘心善,只让她在廊下背,连太阳都不曾晒到。” “可不么,她早上乖乖领了罚,现在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她非要闹,这不,好好的采女转眼就成了更衣。” “看这样子,她怕是难再往上爬了。” “谁让她胆大,还敢去攀扯纯贵嫔。” “她也不想想,不说纯贵嫔没犯过错,便是犯了些许的小错,背后也还有太后娘娘和靖王呢。” “陛下也会给纯贵嫔撑腰啊。” 说到苏更衣时,她们还一个个的欢欣雀跃。 等提到江诗荧时,则是一个个的心情沉重。 再看向廊下的苏更衣,忽然就觉得没意思的很了。 清河馆里的皇后,也听说了苏更衣做出的事和最后的惩罚,怒骂了一句“蠢货”。 只恨她当初想找个容易拿捏的,却不成想,容易拿捏的也容易犯蠢。 皇后觉得苏更衣蠢,不堪大用。 但是与此同时,也有人觉得,如此蠢才,挑拨利用起来才更是顺手。 “得让她发挥最后的价值才行。” 明明是女子的呢喃,却好似毒蛇的嘶鸣。 ······ 承夜居里,提到纯贵嫔后,众人看热闹的心都渐渐地歇了下来。 不多一会儿,就纷纷告辞离开。 婉贵嫔从贵妃那儿出来,路过珍美人所居的芳草阁时,就见珍美人的大宫女长夏出了芳草阁的门,正在往外走,恰好与她打了个照面儿。 长夏恭敬地行礼:“奴婢拜见婉贵嫔娘娘。” 婉贵嫔道:“起吧。” 然后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在你们小主儿身边伺候着,这是要去哪儿?” 长夏答道:“小主儿听说苏更衣被罚背诵了二十遍的宫规,猜测她此刻定然嗓子嘶哑疼痛,是以从冯嬷嬷那里求了个润喉的方子,命奴婢给她送过去。” 闻言,婉贵嫔似笑非笑的:“你们小主儿倒是心善。” 然后,就见长夏的表情不太对,似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是又不敢说。 婉贵嫔没好气地道:“有话你就说,别做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好像本宫会把你怎么样似的。” 长夏微微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小主儿说,苏更衣不过和婉贵嫔娘娘一样,是个因为得罪了纯贵嫔娘娘才无辜受罚的可怜人罢了。” 说完,她就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婉贵嫔的脸色。 婉贵嫔听到她的话,脸立刻就沉了下来。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却露出了一个笑,对长夏说道:“你们小主儿怀着身子呢,轻易离不得人。你把那方子给本宫,本宫替你送到苏更衣那里。” 长夏道:“我们小主儿那儿有冯嬷嬷在呢,奴婢一时半刻——” 还没说完,就见婉贵嫔脸色阴沉地盯着她。 长夏咽了咽口水,从衣袖里掏出被叠好的方子,递给婉贵嫔道:“奴婢多谢婉贵嫔体恤。” 然后匆匆行了一个礼,就告退回到了芳草阁。 ······ 与此同时,疏星馆内。 苏更衣位分太低,即使被降位前,也没有资格独居一处。 是以,她被安排和袁宝林同住疏星馆。 从承夜居受完罚出来,刚回到屋子里,关上门,苏更衣就开始发泄自己的情绪。 第83章 对门的袁宝林,即便隔了一个院子的距离,都能听到她房内敲敲打打的声音。 忽然,那声音安静了下来。 袁宝林还在纳闷儿,她这么快就消停了? 然后,就见小宫女岁儿悄悄走进来,禀报道:“小主儿,奴婢刚刚瞅见,婉贵嫔进了对面的屋子?” “婉贵嫔?”袁宝林皱眉。 今日在承夜居里,婉贵嫔可没少嘲讽苏更衣。现在她去苏更衣那里做什么?痛打落水狗吗? 接下来岁儿的话,却否认了她的这个猜想。 “奴婢看到婉贵嫔身边的宫女,手里还提了东西。看上去,倒像是探病的。” 袁宝林纳闷儿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婉贵嫔是个什么性子,从她中秋宫宴上开口讽刺纯贵嫔便可看出来了。这样一个人,去给苏更衣探病,可能吗? 岁儿一脸跃跃欲试:“小主儿,咱们要不要打探打探,婉贵嫔来找苏更衣,到底是为了什么?” 袁宝林摇摇头,道:“不用,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该头疼的可不是咱们。你去忙你的吧,不必管她们。” 岁儿刚要告退出去,又被她叫住:“等等,你过来。” 然后,袁宝林在岁儿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什么。 岁儿从她的屋子里出去后,打量着周围无人,小心翼翼地从疏星馆里溜了出去。 第58章 水混了,鱼儿才会出来 这边厢,苏更衣也完全没想到婉贵嫔会登上她的门。 “嫔妾见过婉贵嫔娘娘。” 现在的她,显然已经吃够了教训,知道“规矩”二字该怎么写了。 “妹妹快起来。”婉贵嫔一脸亲切:“都是宫里的姐妹,这么客气做什么?” 苏更衣虽蠢,却也没信了她这话,闻言只道:“多谢娘娘。” 婉贵嫔温声道:“妹妹快少说些话吧。你今日刚背诵了二十遍宫规,如今这嗓子,我听着都替你难受。” 说着,她从衣袖里掏出一张被叠好的纸,递给苏更衣道:“这方子,是我从太后身边的冯嬷嬷那里求来的,最是滋阴润喉了,妹妹用上两天,嗓子就能恢复到从前,出谷黄鹂一般。” 苏更衣忙道谢:“多谢娘娘挂怀。” 婉贵嫔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刚刚还说过,自家姐妹,不必客气,妹妹怎么转眼就忘了。” 接着,她的身子微微前倾,打量了一下苏更衣的脸,道:“可怜见儿的,好好的一个美人儿,脸竟肿成了这样。” 语毕,她从身后宫女的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苏更衣,道:“这是芙玉膏,消肿祛疤,修复肌肤最是好用了。” 早上在丹曦殿时,陆昭霖曾召来太医给苏更衣上了一次药。 然而等她触怒陆昭霖后,直接就被送去了承夜居受罚,竟是连药膏都没让人给她拿上。 想到这里,苏更衣真是觉得委屈极了。 此刻,面对婉贵嫔的轻声细语,她虽不敢轻信,却还是难免有两分鼻酸。 “嫔妾多谢娘娘关怀。” 婉贵嫔拉住她,道:“好端端的,妹妹怎么红了眼眶?若是陛下见了,怕不是还要以为我欺负了妹妹?” 苏更衣本就是想到陆昭霖今日的行为,才觉得心下委屈。 如今又听她提起,低头道:“陛下日后,怕是不会再怜惜嫔妾了。” 婉贵嫔不赞同道:“妹妹说什么呢?妹妹这花容玉貌,我一个女子看了都喜欢,更何况陛下?” 苏更衣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今日丹曦殿内,却被好好儿的上了一课。 就听她道:“陛下心中,终究是纯贵嫔更重一些。” 这话一出,婉贵嫔也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妹妹哪里都好,可惜就是得罪了纯贵嫔,在这宫里的路,怕是不好走了。” 苏更衣虽然心里早有此感,但是此刻听到她这样说,还是忍不住问:“纯贵嫔,在这宫里,就这么跋扈吗?” 婉贵嫔心里嗤笑,若论跋扈,你今天早上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相较之下,纯贵嫔反倒是个讲理的。 但是她表面上,却是一脸低落之色:“哎,别说妹妹了。就连我,与她同为贵嫔,我的膝下还育有皇子,不过是因着几句口角,就被陛下罚了。陛下对纯贵嫔,实在是护得紧。” 苏更衣终究是不甘心就此沉寂的,追问道:“那这宫里,就没有人能压一压她的气焰么?” 婉贵嫔先是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道:“妹妹进这行宫也有几日了,当知道皇后娘娘如今在闭门养病吧?” 听到“皇后娘娘”几个字,苏更衣心下就是一紧。 她当然知道,她入宫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帮皇后分宠。她背后的真正的主子,不是惠明公主,而是皇后娘娘。 她点点头。 婉贵嫔道:“皇后娘娘啊,根本就没病,而是被陛下禁足了。” 这事苏更衣知道,皇后若不是处境不佳,也不会让人把她送进宫。 原本前几日被宠幸时,她还生了两三分野望。如今看来,还是得背靠大树才好乘凉。 就听婉贵嫔说:“皇后娘娘被禁足,就是因为纯贵嫔。” “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苏更衣一惊。 皇后被禁足的原因,惠明公主并未告诉她。她只当是皇后做了什么事惹怒了陛下,却不料是因着纯贵嫔。 第84章 婉贵嫔面上带了些为难:“这事,陛下已经下了命令,不许人往外说。” 苏更衣拉住她的手,道:“好姐姐,求姐姐告诉我吧。要不然我这心里,着实是七上八下,难受得很。” 见婉贵嫔似有意动,苏更衣保证道:“姐姐放心,今日之事,出你口,入我耳,我听了之后,就把他烂在肚子里,绝不会说出去。” 婉贵嫔似乎是耐不住她的殷殷请求,说道:“我现在说给你听可以,但是出了这扇门,我可是不认我说过什么话的。” 苏更衣连连点头。 终于,婉贵嫔开口道:“这事儿的细节,我不能说,否则陛下怪罪下来,你我都得吃个挂落。 大体上,就是纯贵嫔盛宠,在皇后娘娘面前多有放肆,皇后娘娘贵为国母,如何能容得她一个小小妃妾的挑衅?然而,耐不住陛下的心是偏的。” 说到这里,她还叹了口气,似是在为皇后鸣不平。 这话说的,明明是皇后想要害江诗荧,最后才被夺了凤印奉旨“养病”,到了她口中,却成了皇后要管教宠妃,却被偏心的陛下禁足。 听完她的话,苏更衣觉得自己心都凉了:“皇后娘娘都不能把她怎么样,更何况我一个小小更衣呢。” 婉贵嫔看向她,目光中带了几分怜悯:“可不是么,你我虽说同病相怜,但是我好歹膝下有五皇子,陛下总要顾及一二。 皇后娘娘也为陛下诞育了二公主,便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也早晚会重掌凤印。 妹妹你,可就难了。一个更衣的位分,不得圣宠,又得罪了纯贵嫔,今后在宫里的日子,你可怎么过啊。” 见苏更衣一言不发,她又道:“有她这座大山挡在前头,妹妹何时才能出头?” 这一句话,她是压低了声音,贴在苏更衣耳边说的。 却见苏更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好似根本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婉贵嫔在苏更衣的房间里,待了约么有两刻钟。 等她离开疏星馆后,一个小宫女的身影悄悄地摸进院子,然后闪进了袁宝林的房间。 这个小宫女正是岁儿。 见她进来,袁宝林眼含期待地问:“如何了?” 岁儿道:“纯贵嫔娘娘说,您的好意她收下了。您放心,宫外的事,她都既往不咎了。” 袁宝林终于放下心来,道:“以后对面的事儿,你多盯着些,有什么动静,咱们都及时报给纯贵嫔。” 岁儿脆生生地应道:“小主儿放心,奴婢省得了。” ······ 江雪阁里。 岁儿离开后,阿圆道:“婉贵嫔这是,想撺掇着苏更衣来对付您?” 江诗荧轻笑道:“她这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阿圆皱眉:“她也太小气了吧,您也没对她怎么样啊。不是她自己说酸话,这才被陛下罚了吗?这就记恨上您了?” 江诗荧道:“她呀,才不会觉得是她自己犯了错呢。” 接着,她端起茶盏,也不饮下,只是静静看着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开。 然后,她的嘴角也随之绽开一抹笑:“她们动一动也好,这水啊,总得搅浑了,鱼儿才敢出来。” 第59章 落水(一) 八月底,天气已经开始渐渐转凉。 眼看着,行宫里不少树叶子开始染上了黄色,只等一场秋雨过去,天气就会彻底转寒。 江诗荧坐在江雪阁的二楼,窗户一开,外面的湖景便映入眼帘。 湖面平静,偶尔有风吹过,才会泛起一二涟漪。 她难得脑袋里放空,只看着外面的景致发呆。 这时,就听到木质楼梯上发出“哒哒”的声音,江诗荧转头去看,见阿圆捧着一个托盘上来。 托盘上是新沏的热茶,阿圆一面给她把桌上半温的茶壶换下去,一面低声说道:“外面的信儿传进来了。” “哦?”江诗荧有些诧异,她本以为,这段时间消息的传递会遇到一些阻碍,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多等一阵子。 她是知道的,因为出了四皇子的事,行宫里最近颇有些外松内紧之势。 这事的调查看起来已经告一段落,实际上姚兴德和慎刑司的人私底下还在细查行宫里的人手。 这事儿,陆昭霖在她面前并不特意防备,她有意无意的也就听了那么几耳朵。 江诗荧问:“咱们的人,没被发现吧?” 阿圆点点头道:“娘娘放心。” 接着,她就说起了今日的正题:“咱们的人已经查过一次空明大师的底细了,他如今四十岁,三十三年前在慈兴的关山寺出家。 十七年前开始游历各大佛寺与高僧们论法,十四年前在云州万年寺开坛传法,一时名声大噪。 十年前回到关山寺接任住持,三年前才被请到归云寺。” 江诗荧听完,先是沉吟片刻,然后说道:“他游历三年,然后才在云州传出名声?” 阿圆道:“是。” 江诗荧道:“让人在慈兴和云州再细细查访一下,尤其是云州。” 阿圆应下来。 然后,就见江诗荧从椅子上起身,先稍微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说道:“昨日宁嫔来时,说是行宫东南角那里有一片枫树邻水而栽,也不知现在红了没有,咱们去看看。” 从江雪阁过去倒是有些远,江诗荧带着人差不多走了小半个时辰。 第85章 想来是还没到时候,枫叶基本都还绿着,只零星可见那么一点点的红。 饶是如此,这些树枝干修长,枝叶茂盛,倒映在水面之上,到也别有一番意趣。 江诗荧赏了会儿景,便要带人离去:“回吧,陛下今晚还要来江雪阁用膳。” 一转头,却正好遇上皇后嫡出的二公主永宁。 永宁公主一直自恃嫡出的身份,在她们这些妃嫔面前向来倨傲。今日不知为何,竟然客气得很。 “永宁见过纯贵嫔娘娘。” “公主免礼。” 永宁公主问:“娘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江诗荧道:“只是随意转转罢了。” 寒暄了两句,江诗荧便要带人离开。 却听永宁公主道:“还请娘娘留步。” 江诗荧问她:“公主可有事?” 永宁公主说:“本宫有一事,想请纯贵嫔帮忙。” “不知是何事?” 永宁公主道:“母后被禁足在清河馆内,已经将近二十日了。本宫想请纯贵嫔帮忙,向父皇求情,解除母后的禁足。” 江诗荧皱眉:“此事,请公主恕我无法做到。陛下亲自下了旨意,命皇后娘娘在清河馆内养病,我一届妃妾如何敢插嘴帝后之间的事呢。” 更别说,皇后禁足之前可是想要害她来着。她没有落井下石,已经自问十分善良,怎么可能帮皇后出来? 永宁公主闻言,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悦之色:“母后之所以被禁足,不就是因为纯贵嫔吗?纯贵嫔如今说自己不敢插嘴,不过是不愿意帮本宫的忙,刻意找的借口罢了。” 江诗荧问:“公主从何处听到这样的话?” 当日归云寺内发生的事,陆昭霖当场就下令,不许任何人外传。 否则,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却与一个淫僧合谋陷害后宫妃嫔,传出去就是打了整个皇室的脸。 此刻听永宁公主所言,也不像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倒更像是有人在她耳边牵强附会,把这事扣在了江诗荧头上。 永宁公主不肯告诉她:“你不必管我从哪里听到这样的话。” 然后,态度强硬道:“你只需要回答,这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江诗荧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闻言,也不与她多做纠缠,只道:“恕难从命。” 然后转身就要带人离开。 这时,就听一道女声从远处响起:“娘娘小心!” 下一瞬,江诗荧的身体侧面感受到一阵大力的冲击。这冲力,直接让她的身子向右倾斜,然后就掉进了湖里。 撞她的人正是永宁公主。 永宁公主霸道惯了,心里又对江诗荧早有偏见,认定是她害得皇后被禁足。 刚刚与她说话时,一直都强压着自己的性子。 她自认自己已经足够纡尊降贵,却不料接连被江诗荧拒绝,自是怒从心头起,一时上头就做出了撞人落水的事儿。 但是她力道太大,一时没收住,跟在江诗荧身后,一声“扑通”也坠入了湖中。 落水的一瞬间,永宁公主就慌了。 她并不会水,求生的本能让她的手臂在水面上慌乱地拍打,张开嘴想要呼救,却反而灌了几口湖水进肚,身子在水面上浮浮沉沉。 岸上,阿圆及时接收到江诗荧给她的眼神,在她落水的一瞬间,硬生生地克制住将人拉住的冲动。 此时,见江诗荧自己已经浮了上来,正在湖里游动,阿圆吩咐道:“兰卉,你回去拿布巾和干净的衣服过来。” 又看永宁公主今日只带了一个宫女在身边,是以加了一句:“多带一身娘娘没上过身的。” 兰卉点点头,急匆匆地向着江雪阁的方向跑去。 阿圆和于成益对视一眼,于成益瞬间会意:“杂家亲自去向陛下禀报。” 阿圆道:“有劳公公。” 转眼,于成益就不见了身影。 按理说,公主出行,怎么也该有四五个宫人随侍在侧。 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身边竟只跟了一个大宫女紫丁。 此刻,见阿圆将人都派了出去,紫丁着急道:“你把人都遣走了,谁能下去救人啊?你会水吗?” 接着,她正要大喊,招呼附近的宫人来救公主。 就见阿圆指着湖面道:“你自己看啊。” 湖面上,江诗荧已经快要游到永宁公主身边。 她是会水的,然而今日所穿的这身衣服看着繁琐美丽,入水之后却着实累赘。再加上,她也想让永宁公主吃些教训,所以虽然不能放着公主不管,却刻意放慢了游过去的速度。 溺水的人,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会抓住身边的人或物体,永宁公主也是如此。 江诗荧不想被她连累,一靠近她,就一掌劈在她的颈后,让她晕了过去。 游到岸边后,阿圆和紫丁都赶紧凑过来。 她把永宁公主往前推:“先拉公主上去。” 公主被拉上去后,紫丁就坐在地上,抱着永宁公主的上半身,试图把她唤醒,完全忘了江诗荧还在水里。 江诗荧也不在意,借着阿圆的力道轻轻松松就上了岸。 阿圆道:“兰卉回去拿布巾和干净的衣服了,于公公去禀报了陛下。” 一边说着,她一边就要把外裳脱下来,给江诗荧披上。 第86章 江诗荧拦住她:“快别,我常年习武,身子好着呢,不惧这点寒气。” 另一边,永宁公主那里。 紫丁连声唤着“公主”,永宁公主却始终没有反应。 紫丁有些急了,然后看向江诗荧,语气不善道:“纯贵嫔娘娘怎么能把公主打晕,若是陛下怪罪下来,娘娘担得起吗?” 江诗荧皱了皱眉,道:“阿圆,教教她跟主子说话的规矩。” 第60章 落水(二) 阿圆走上前去,扇了紫丁两巴掌之后才道:“跟主子说话,要自称奴婢,态度恭敬。不得直视主子,更不得心存怨怼。” 形势比人强,紫丁心中不忿,却还是求饶道:“奴婢知错了,求娘娘饶过奴婢。” 江诗荧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阿圆道:“公主一会儿自然会醒过来。我若是你,现在就该好好想想,陛下问起来时,该如何解释永宁公主故意推娘娘落水之事。” 紫丁这才想起来,今日之事,是她们公主理亏。反而是纯贵嫔不计前嫌,将公主从湖里救了出来。 早知道公主会这样鲁莽行事,她拼死也会拦住的。 紫丁的眸子暗下去,心中思量着,一会儿该如何提醒公主应付陛下。 就在这时,江诗荧注意到,不远处,一个小宫女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正在往这边跑。 因为抱着的东西体积很大,是以小宫女跑得颇有些跌跌撞撞的。 待她到了近前,江诗荧才看清,她抱着的竟是两床薄被。 小宫女说道:“娘娘,这是奴婢从附近的木樨斋取来的被子,木樨斋无人居住,但是被子却是干净的。请娘娘披上被子,以免着凉。” 江诗荧点点头:“多谢你。” 永宁公主此时正好转醒,就听到江诗荧说:“给公主一床被子。” “谁要你假好心。” 话音刚落,永宁公主就打了个喷嚏。 江诗荧也不理她,让阿园直接把被子裹在她身上,然后自己披了另外一床。 中秋已过,此时已经颇有些寒意。再加上她们身上的衣服都浸透了水,一遇风,就冻的人瑟瑟发抖。 永宁公主倒是想更有骨气一些,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地贪恋被子的干燥温暖。 紫丁劝了她两句,她便乖乖地躲在被子里。 江诗荧裹着被子,见那个小宫女还在一旁侍立着,冲她招招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上前两步,行了个礼道:“回娘娘的话,奴婢红英。” 江诗荧笑了笑,道:“刚刚喊我,提醒我小心的也是你吧?” 红英点点头:“奴婢远远地看到公主似乎是要撞您,想提醒您躲开,没想到还是提醒晚了。” 江诗荧心道,不是你提醒晚了,是我刻意没有躲开。我若是躲开了,就只有公主一个人收不住力落入湖里,那可不成。 然而这事,江诗荧和阿圆心里有数就够了。 是以,她只是笑了笑,说道:“你提醒了,本宫便念你的情。你还去取来了被子,免得本宫和公主受寒。本宫应当赏你。” 话音落下,阿圆便拿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塞进红英手里。 红英却推拒着不肯收,她说道:“娘娘前几日才救过奴婢的,奴婢只是回报娘娘的恩情。” 待红英说完来龙去脉,江诗荧才想起来,几天前她去烟波殿赴宴时,路上遇到一个小宫女正在被老嬷嬷欺负,她让于成益上前去制止了。那个小宫女,就是今日的红英。 江诗荧笑了笑,道:“好姑娘,你知恩图报,这很好。” 得她这一句夸赞,红英兴奋的整个小脸都红扑扑的。 这时,就听江诗荧问她:“你刚刚说,这被子是你从木樨斋取来的,木樨斋离这里远吗?” 红英向着东边儿一指,道:“不远,往那边走个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闻言,江诗荧看向紫丁:“紫丁,你带公主去木樨斋等候吧,这里位置偏远,想必陛下和太医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到。” 永宁公主闻言,脖子一梗道:“我不去。” 江诗荧挑眉:“公主不冷吗?” 听她这么问,永宁公主下意识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她衣服都湿透了,被子一开始很干燥,但是很快也就被衣服蹭湿了。现下还起了风,她又坐在地上,只有上半身靠在紫丁身上,自然是冷的。 但她就是下意识的,不想听纯贵嫔的话。 见永宁公主沉默不语,紫丁低声劝了她两句。也不知她是怎么说的,很快,永宁公主就乖乖站了起来。 江诗荧道:“红英,你带她们去木樨斋吧。” 红英问:“娘娘,您不去吗?” 江诗荧道:“我在这里等陛下他们来。” 阿圆劝她:“娘娘去木樨斋里吧,奴婢替您在这儿等。您也是刚落了水的,一直站在这儿,受了寒可怎么办?” 江诗荧却摇摇头,催促红英她们:“还不快去,没见公主嘴唇都快发紫了吗?” 等她们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就听江诗荧轻笑一声,道:“我若是一同去了木樨斋,紫丁可就没机会教公主怎么应付陛下了。” 阿圆道:“今日之事,得让陛下狠狠地惩罚公主才好。” 江诗荧嘴角带了一丝嘲讽:“陛下才舍不得呢,那毕竟是唯一的嫡公主。否则,你以为她怎么养成如今这种性子的?” 第87章 阿圆不忿:“那您就白白被她推进水里吗?” 江诗荧道:“陛下只会想:纯贵嫔不是没出事么,小惩大诫也就是了。” 阿圆不信:“按照陛下对您的宠爱,不至于吧?” 江诗荧轻轻叹了口气:“再宠爱的妃子,又如何能与捧在手心里养了十多年的亲生女儿相比呢?” 见阿圆眉头紧皱,江诗荧道:“放心吧,这笔账,早晚有一日,咱们能从她那里讨回来。今日,就先小小的收一笔利息。” 永宁公主今日推她落水,可能只是一时冲动。但是她那想要致江诗荧于死地的眼神,江诗荧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既然她先动了杀心,就别怪江诗荧想要斩草除根。 只可惜,且得等一段日子才好动手。否则公主一旦出事,便是没有证据指到她身上,却也难免会被怀疑。 她们这位陛下,并不是个好糊弄的。 红英将永宁公主和紫丁送去木樨斋后,又很快回来。 看她气喘吁吁的样子,显然是跑回来的。 江诗荧道:“着什么急,你额上都出汗了。” 红英用袖子一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道:“奴婢怕娘娘和阿圆姐姐不知道木樨斋怎么走,想赶紧回来,好给您引路。” 江诗荧看她瘦瘦小小的,猜测她年纪不大,问道:“你几岁了?” “奴婢十三了。” “一直在行宫里吗?” 红英点点头。 她们所处的位置有些偏僻,在整个行宫的东南角。 这里离丹曦殿不算进,但是离江雪阁更远。 是以,陆昭霖到的竟是比回去取衣服的兰卉还要更早一些。 一见他,江诗荧就要行礼:“阿荧见过陛下。” 很快被陆昭霖拦住:“不必多礼。” 说着,还帮把她身上披着的被子裹得更紧了一些。 见她的头发都湿漉漉的,脚下地面上一片水迹,显然是从她身上滴下来的,陆昭霖皱了皱眉,说道:“一听说你落水,朕就急着往这里赶,现在感觉如何了?” 江诗荧笑道:“无碍的,阿荧可是凫水高手。” 话音才落,就见她打了个喷嚏。 陆昭霖轻轻瞪了她一眼:“还说无碍,肯定是着凉了。” 然后看了看四周,没见到永宁公主,于是问道:“永宁呢?” 第61章 卖惨 江诗荧道:“阿荧让公主去附近的木樨斋里歇着了,这儿到底有风,容易受寒。” 陆昭霖道:“你也该去木樨斋里,何必在这儿等着。” 江诗荧却说:“阿荧知道陛下得知消息后,肯定会着急,所以想让陛下到了这里后,第一眼就能见到阿荧。” 说完,就又打了一个喷嚏。 陆昭霖看着她,语气里带了些无奈:“你呀。” 恰在这时,赵院史被个小太监拽着,终于喘着粗气赶到了。 陆昭霖催他:“快给纯贵嫔看一看。” 却见江诗荧摇摇头:“先去木樨斋吧,公主在里面等着呢。” 陆昭霖拉出她的手腕,道:“不急在这一时,给你诊完脉再过去也不迟。” 隔了帕子,赵院史仔细地给江诗荧诊过脉,然后问:“娘娘的小日子是不是快到了?” 江诗荧点点头。 赵院史皱了皱眉:“娘娘体内的余毒本就还未拔尽,今日又有寒气入体,再加上小日子快到了。未来几个月里,娘娘的小日子可能会更难熬一些。” 闻言,陆昭霖脸色凝重:“可有法子调理?” 赵院史道:“老臣当尽力而为。现在,还请陛下先派人去熬碗姜汤来给娘娘服下。” 陆昭霖唤道:“姚兴德,你去。” 姚兴德正要领命退下,却被江诗荧叫住:“等等。” 姚兴德停下脚步,看向她。 江诗荧道:“姚公公,姜汤要两碗,永宁公主怕是也得喝一碗才成。” 见陆昭霖点点头示意,姚兴德这才“诺”了一声,领命而去。 一行人往木樨斋的方向走去,红英在前面领路。 陆昭霖牵着江诗荧的手,边走边颇有感叹地说:“永宁把你推下水去,你却不计较,还替她想得周到。” 江诗荧纤眉一挑,道:“谁说阿荧不计较了?永宁公主犯了错,自然是要受罚的。但是,她是陛下的女儿,她若是生了病,陛下难免担心。阿荧只是不想让陛下担心,也不希望公主借病躲了罚。” 陆昭霖爽朗一笑:“好,朕应了你,一定会惩罚永宁,不会让你白白受了这个委屈。” 江诗荧摇了摇他的手臂,道:“多谢陛下。”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木樨斋。 陆昭霖才刚进去,就被永宁公主扑进怀里,然后,就听她“呜呜”地哭了起来:“父皇,永宁好害怕啊。湖里好暗,湖水好冷,永宁拼命地想要浮起来,却还是一直往下沉。水从永宁的鼻子和嘴巴往里灌,永宁好难受,永宁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哭得可怜极了,陆昭霖原本干燥的衣服,都被她蹭上了水渍。 然而,陆昭霖却并未推开她,而是在她的头顶和后背轻轻拍打、安抚着。 待永宁公主好不容易哭完了,从陆昭霖的怀里抬起头来,却见她父皇面无表情,并不似往日里那般和煦。 第88章 永宁公主不免心中惴惴。 “哭完了?”陆昭霖问道。 永宁公主点点头。 “那就跟朕说一说,为什么要推纯贵嫔落水。” 这事的经过,于成益已经在御前详细禀报过一次,但他还是想听一听,永宁会有什么说法。 陆昭霖的语气听起来严肃,但是江诗荧却知道,他并未真的动怒。 永宁公主一边低声啜泣,一边回想着紫丁刚刚是怎么教她的。 她要示弱,要让父皇心疼。她毕竟是父皇的亲女儿,纯贵嫔又没有真的出事,只要她表现的足够可怜,父皇一心软,就会轻轻放过她。 这样想着,她开口道:“女儿,女儿并非故意的,女儿只是害怕。”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陆昭霖的脸色,然后像是受惊了一样,再次低下头。 “女儿已经好久没见过母后了,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女儿害怕,怕以后再也见不到母后了。” 说着话,她的泪珠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掉。 陆昭霖先是叹了口气,然后道:“不会的,你母后只是生病了在静养。等她养好了病,你就能见到她了。” 在永宁公主面前,他并不愿意说出皇后都做了什么,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有那样不堪的一面。 接着,陆昭霖又问:“你害怕不能见到你母后,为什么要推纯贵嫔?” 永宁公主先是看了江诗荧一眼,然后道:“可是,她们都说,母后是被禁足了,而且是因为纯贵嫔被禁足。我就想让纯贵嫔放母后出来,纯贵嫔不愿意。女儿只是一时气急才推了她。” 江诗荧心中冷笑,一时气急是真的,当时她眼里的杀意也是实打实的。 陆昭霖敏锐地捕捉到话里的关键词:“她们?她们是谁?” 江诗荧问的时候,永宁公主不愿意答。 但是现在陆昭霖问起,她毫不犹豫地就把人卖了:“是苏更衣。” 陆昭霖没有想到这里还有她的事,敛着眉道:“把苏更衣带过来。” 话音落下,自有内监前往疏星馆拿人。 这时,江诗荧提醒:“陛下,赵院史还未给公主请脉呢。” 然后,又看了一眼他的身前,说道:“陛下的衣服被公主弄湿了,也该让人取一身替换的来才好,以免着凉。” 陆昭霖看着身上的水渍,眉头紧锁。 方才永宁在他怀里哭的时候,他并未注意到这一点。然而现在被提醒之后,湿衣服粘在身上,自然是不舒服的。 永宁公主急忙说道:“父皇,我不是故意的。” 陆昭霖没说她什么,只让赵院史给她诊脉。 赵院史道:“公主有些寒气入体,还有些受惊,除了驱寒的药,今晚还得喝一贴安神汤才行。” 说话间,兰卉已经带着布巾和干净的衣服到了木樨斋。 看着被递给自己的衣服,永宁公主一脸不乐意:“我不要穿纯贵嫔的衣服。” 兰卉劝道:“这身衣服娘娘并未上过身。” 永宁公主直接转过头去。 江诗荧勾了勾唇道:“那公主就继续穿着湿衣服等着吧,本宫可是要去换上干净衣服了。” “永宁!” 听到陆昭霖开口,永宁公主心不甘情不愿地让紫丁接过衣服。 江诗荧先换好衣服,从东暖阁里出来。 她的头发被擦至半干,在脑后挽了起来。脸上的妆已经掉完了,却更显得整个人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 陆昭霖示意她坐下,然后把一个瓷碗推到她面前。 江诗荧这才发现,姚兴德已经带了两碗姜汤回来。 江诗荧先尝了一口,辣的她吐了吐舌头。然后就把碗放回桌上,眼看着就是一副不想喝的样子。 陆昭霖看着她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敲了敲桌子,道:“喝掉。” 江诗荧道:“阿荧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不需要喝姜汤。” 她的表情一本正经,就好像事情真的如此。 陆昭霖把姜汤又往她那里推了推,道:“乖阿荧,姜汤是用来给你驱寒的,你也不想小日子里身子难受对吧?” 见她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陆昭霖作势就要端起碗:“或者,你希望朕一口一口喂你喝?” 江诗荧想了想,这么一大碗姜汤,一口一口去喝,简直与受刑无异了。 先一步把碗端起来,然后一口气喝完。 姜汤虽然味辣,但驱寒效果却着实很好。一碗姜汤下肚之后,她整个人都觉得暖了起来。 这时,西暖阁的门被推开,永宁公主带着紫丁走了出来。 第62章 提审苏更衣 江诗荧只比永宁公主大了三岁,但是她的身量较之一般女子都更为高挑。是以永宁公主穿上她的衣服,不管是裙子还是袖子都长出一截儿。 那衣服,穿在江诗荧身上国色天香,穿在永宁身上却颇有几分滑稽可笑。 而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那副不情愿的表情。 再联想到同样是换衣服整理头发,她却比江诗荧慢了这么多,恐怕是紫丁在里面又好好叮嘱了她一番。 永宁公主喝姜汤的时候,倒不像江诗荧刚才那样仿佛上刑场一般。陆昭霖看着这一幕,特意戏谑地冲她眨眨眼。 江诗荧像是不好意思了一样,视线左看看右看看。 第89章 实际上,她的心里却在想,永宁公主似乎很是听从紫丁的劝。而且紫丁并不像永宁公主一样,是个完全没脑子的。看来不能留她在永宁公主身边。 没过一会儿,苏更衣就被带到了。 被带过来时,苏更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消息并不灵通,而御前的小太监嘴严的很,又都知道她此去得不了好,是以什么口风都没透给她。 等到了木樨斋内,看到坐在上首的陆昭霖和江诗荧,又看到坐在一旁的永宁公主,苏更衣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再想想前两日自己都做了什么,苏更衣觉得恐怕大事不妙。 “嫔妾拜见陛下,拜见纯贵嫔,拜见永宁公主。” 陆昭霖并不叫起,直接问:“是你在永宁耳边嚼舌根子,说皇后因为纯贵嫔被禁足了?” 苏更衣当即否认:“嫔妾没有。” 听到她这么说,永宁公主立刻急了:“父皇,她撒谎。” 苏更衣这才确信,原来是永宁公主把自己卖了。 永宁公主站起身,指着苏更衣道:“父皇,就是她跟我说,说纯贵嫔冒犯了母后,母后要惩罚她,但是被父皇拦了下来。父皇还为此让母后禁足。” 苏更衣道:“嫔妾入行宫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在养病了。公主所说的这些事,嫔妾如何会知道呢?又如何能告诉公主呢?” 她跟永宁公主说话的时候,周围并没有人。是以只要她咬死了不承认,料想永宁公主也拿不出证据。 江诗荧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如你所说,你是在皇后娘娘养病之后才入宫的,与皇后娘娘并无交集,与永宁公主更无旧怨。既然如此,那公主为何要冤枉你呢?” 苏更衣语塞。 这时,侍立在屋内的红英开口道:“陛下,奴婢前两日看到过苏更衣和公主说话。” 苏更衣想也不想地反驳:“你胡说,我和公主说话的时候,除了公主的大宫女,周围并没有人。” 这话一出,便是不打自招了。 苏更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暗道不好。 然后她立刻跪下,辩解道:“陛下容禀,嫔妾前两日的确见过公主,也闲谈了两句,但是嫔妾并未在公主耳边嚼舌根子。” 陆昭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眼睛微微眯起,问道:“哦?那你跟公主闲谈了什么?” 苏更衣不急不缓地说道:“并未谈什么特别的,只是嫔妾见到公主风采出众,称赞了几句罢了。” 永宁公主怒道:“你胡说,你当时说的明明不止这些。” 陆昭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苏更衣,你当日跟公主都说了什么,你若是不愿意在这里交代,那就只能去慎刑司交代了。” 看她还在那里踟蹰,陆昭霖直接吩咐:“姚兴德——” 话音落下,苏更衣急忙说道:“嫔妾愿意交代。” 可能是实在害怕被关到慎刑司里用刑,苏更衣竹筒倒豆子一样详细描述了当日的场景。 ··· 两日前,行宫镜湖的湖心亭处,苏更衣散步时遇到了永宁公主。 苏更衣先行礼:“嫔妾见过永宁公主。” 永宁公主皱眉:“你是谁?” “嫔妾苏更衣。” 闻言,永宁公主颇为不屑:“原来是你啊。” 苏更衣仿佛看不懂永宁公主的态度一样,讨好道:“公主真是姿容出众,不愧是陛下的嫡公主。” 听到这话,永宁公主的面色显而易见地柔和了很多。 然后,就听苏更衣继续道:“可见皇后娘娘一定更加的风采不凡。可惜嫔妾进宫以来,还无缘拜见皇后娘娘。” 永宁公主此时看她顺眼了许多,说道:“你倒是很懂规矩,和传闻里不太一样。等我母后病好了,你请安时自然就能见到。” 话音落下,却瞥见苏更衣的表情有些不对。 见状,永宁公主问:“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苏更衣有些犹豫:“嫔妾听说了一些传言,不知应不应该告诉公主。” “什么传言?” 苏更衣先是环视四周,见四下里无人,然后才说道:“嫔妾听说,皇后娘娘不是生病,而是被陛下禁足了。” 永宁公主秀眉紧蹙:“你胡说,父皇才不会让母后禁足!” 苏更衣道:“嫔妾听说,是因为纯贵嫔的缘故。” 永宁公主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纯贵嫔?” 她知道这位纯贵嫔最近很受宠爱,却并不把她放在心上,不过一个妃妾罢了。 苏更衣继续道:“听说是纯贵嫔仗着陛下的宠爱,对皇后娘娘不甚恭敬,皇后娘娘要责罚纯贵嫔,却被陛下拦住,还因此被陛下禁足了。” 永宁公主闻言,当即否认:“不可能!我要去问问父皇!” 说着,她就要往丹曦殿的方向去。 苏更衣和紫丁都赶紧拦住她。 苏更衣当然不敢让她跑去丹曦殿,否则若是让陛下知道她跟公主说了这些话,她定然落不着好。 于是,她忙说道:“公主这样怒气冲冲地去丹曦殿,难道是要质问陛下吗?这样做,怕是只会让陛下对娘娘更加不满。 嫔妾听说陛下一向疼爱公主,公主多在陛下面前提一提自己思念母亲,想必看在公主的面子上,陛下很快就会把娘娘放出来了。” 第90章 另一边,紫丁本就对苏更衣心存怀疑,觉得她是刻意挑拨、目的不纯。但是当务之急,是先拦住公主,是以也道:“公主殿下,咱们得从长计议才是。” ··· 事情说完,苏更衣跪在地上,为自己辩解道:“嫔妾真的没有特意在公主耳边嚼舌根子,只是公主问起来了,嫔妾不好隐瞒。” 江诗荧点点头,任谁都听得出她语气里的嘲讽:“湖心亭就在公主居所附近,离疏星馆却有多半个时辰的路。 你只是恰好到了那附近,恰好遇到公主,恰好提起皇后娘娘,又恰好表情不对被公主看出来了,然后恰好不好隐瞒,说了本宫的坏话。” 苏更衣本就想把这事推到“巧合”上,但是江诗荧说完这一连串恰好之后,她却不太好这样说了。 于是,她向着江诗荧解释:“嫔妾真的没有说娘娘坏话的意思,也没有想要挑拨您和公主的关系。嫔妾只是想劝公主,在陛下面前多提一提皇后娘娘,并没有想让公主针对您。” 这是她的真心话。 婉贵嫔那天跟她说了那么多,什么不除掉纯贵嫔就无法出头的话,她都没有听进去。 她听进去了的,就只有看在公主的份上,皇后娘娘早晚会重掌凤印。 然后,就见江诗荧又点了点头,道:“嗯,你无心让公主针对本宫,公主却因为你的话,推本宫落水。” “什么?” 苏更衣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怪不得她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发现纯贵嫔和永宁公主的头发都半湿半干,脸上一丝妆容也无。 她急忙道:“嫔妾没有让永宁公主推娘娘落水。” ······ 一些小可爱在评论里要的后宫位份表,之前放在作者有话说里,好像看不到,附在下面啦: 第63章 第一道护身符 苏更衣觉得自己真是冤死了,谁能想到永宁公主会这么冲动。这下子,纯贵嫔落水的锅怕不是也要落到她的身上吧? 紫丁的确是这么教永宁公主的。 就听永宁公主说道:“可是你说过,只要没有了纯贵嫔在中间挑拨,父皇和母后之间,就会和好如初。” 苏更衣否认:“我没有说。” 但是她刚才已经反复过好几次,次次都是被逼到绝处才肯说实话。现在,她的否认已经毫无可信度。 陆昭霖看向苏更衣的眼神愈发晦暗危险。 苏更衣绞尽脑汁,思索着该如何为自己脱罪。 还是江诗荧亲自提醒她:“苏更衣刚刚说的一句话,我倒是觉得有些道理。” 闻言,陆昭霖看向她,就听她说:“苏更衣入行宫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在养病了。那么,又是谁告诉她,皇后娘娘不是养病,而是被禁足了呢?” 这次不等人问,苏更衣就大声喊道:“是婉贵嫔,是婉贵嫔告诉我的。” 婉贵嫔的消息可比苏更衣灵通多了。 江诗荧和公主落水的事,以及苏更衣被陛下传走的事,她都已经收到了消息,也早有准备。 此刻,她并不在自己的居所内,而是在玉昭仪的涟漪阁。 见到来传她的小太监,她倒是不慌不忙:“不知陛下是因何事传召本宫?” 玉昭仪也有些好奇,婉贵嫔已经无宠很久了,总不会是陛下忽然忆起旧情,想要召她伴驾吧? 小太监低眉敛目,却半丝口风都不透:“您去了就知道了。” 这下子,不管是婉贵嫔,还是玉昭仪,都知道怕是来者不善。 但是陛下传召,总不能抗旨不遵。 “玉姐姐,我去去就回。” 说着,婉贵嫔就站起身,要跟着小太监离开。 玉昭仪思量了须臾,也站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 婉贵嫔拦住她,打趣道:“姐姐这是做什么,莫非是要和妹妹去争陛下的宠?” 玉昭仪轻轻拧了拧她腰间的嫩肉,道:“贯会瞎说。” 然后,她挽住婉贵嫔的手,那意思,就是她心意已决,不必再劝。 又看向小太监道:“还不引路?” 一刻钟后,两人到达木樨斋 “臣妾拜见陛下。” 看着下首的两人,陆昭霖的眸光微微一闪。 他只是着人去传婉贵嫔,没想到玉昭仪会一起来。但是,想到她们二人一向交好,倒也没那么令人意外。 陆昭霖道:“免礼,玉昭仪坐吧。” 江诗荧起身,对着玉昭仪行了一礼,把上首的位置让给她。 玉昭仪却并未走过去坐下,而是看向陆昭霖,说道:“陛下,婉妹妹她——” 陆昭霖打断她:“你先坐,然后且看着听着。” 玉昭仪只好暂时压制住自己的担心。 然后,就听陆昭霖问话:“婉贵嫔,据江更衣说,是你告诉她,皇后因为纯贵嫔被禁足了?” 婉贵嫔先是福了福身,然后道:“启禀陛下,这话,臣妾并未说过。” 不等陆昭霖问,她就继续说道:“那日江更衣在承夜居受完罚,臣妾带了药膏去探望她。臣妾听她声音沙哑,脸上红肿,故而心存怜惜,对她多安慰了几句。 她言语之间,对纯贵嫔多有怨言,臣妾为了安抚她,也就附和了几句。 但是皇后娘娘因为纯贵嫔被禁足的话,臣妾并未说过。” 第91章 空口无凭的指证,她会认下才怪。 苏更衣看向婉贵嫔,然后又看向上首面无表情的陆昭霖,生怕他听信了婉贵嫔的说法,着急道:“陛下,嫔妾并未撒谎,真的是婉贵嫔娘娘告诉嫔妾的。” 陆昭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击着,谁也摸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江诗荧笑道:“陛下,阿荧听说,苏更衣受罚的时候,婉贵嫔还和其他人一起去承夜居围观了,甚至出言嘲讽了她。 阿荧还以为婉贵嫔不喜欢苏更衣呢,没想到婉贵嫔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对苏更衣实则关心得很。” 这话一出,婉贵嫔的心跳一瞬间骤然加速,但是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我本是不喜欢苏更衣行事略显张扬,但是转念一想,她毕竟年纪还小,难免不知分寸。”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看向陆昭霖,道:“是以从承夜居离开后,思虑半晌,还是决定去看一看她。” 玉昭仪也道:“这事,婉妹妹跟臣妾也提过的。” 苏更衣听到这里,急得脑门上汗都要冒出来了。 她忽然就想起来,那日婉贵嫔就曾说过,出了这扇门,她是不会认自己说过什么的。 还没等她想法子戳破婉贵嫔的谎言。 上首,陆昭霖双眸微微眯起,由上而下看向婉贵嫔:“婉贵嫔,你的意思是,苏更衣恩将仇报。明明只有你关心她,对她心存善意,她却污蔑你,把脏水泼在你的身上?” 婉贵嫔轻轻叹息,似乎是被伤透了心,道:“臣妾也没想到,苏妹妹竟会如此。” 话音还未落下,就见陆昭霖右手端起茶盏,向着婉贵嫔的方向扔了出去。 “啪”的一声,茶盏在婉贵嫔的脚底碎裂开来,碎瓷片四散,婉贵嫔吓得直接下意识后退一步。 陆昭霖的语气,淡的令人心头发寒:“你当朕是傻子吗?” 婉贵嫔赶紧跪下:“臣妾不敢。” 陆昭霖道:“你是不是觉得,没人能证明你说了什么,朕就不会治你的罪?你把这后宫当大理寺吗?” 婉贵嫔脸色惨白,却还是咬紧牙关:“陛下容禀,臣妾真的没有对苏更衣说那些话。” 听她直到此刻,仍然坚持不肯吐口,陆昭霖嗤笑一声:“跟在你身边的大宫女,是叫夏竹吧?等她去慎刑司走一遭,不知会不会替你认了。” 夏竹是婉贵嫔从家里带进宫的,一直很得她的信任。 可以说,婉贵嫔在这宫里做的任何事,夏竹都心知肚明。她若是去慎刑司走一遭,婉贵嫔要认的罪,怕是就不止这一桩了。 现在,夏竹就跪在婉贵嫔的侧后方。听到慎刑司三个字,夏竹已经感受到密密麻麻的寒意从脚底开始往身上蔓延。 不等婉贵嫔说话,玉昭仪就着急地说道:“陛下,臣妾愿为婉贵嫔担保,婉贵嫔并未说过那样的话。” 婉贵嫔暗暗松了口气,这一道护身符,没有带错。 江诗荧看了她一眼,才对玉昭仪道:“听玉昭仪这意思,还以为婉贵嫔和苏更衣说话的时候,您也在旁边呢。” 玉昭仪如何能听不懂她的嘲讽,闻言仍然坚持:“本宫虽未在侧旁听,但是本宫了解婉妹妹的人品,她既然说自己不曾说过那样的话,那本宫就相信她没有。” 江诗荧眼波流转:“既然昭仪娘娘对婉贵嫔这么有信心,那让夏竹从慎刑司走一遭出来,不正好证明了婉贵嫔的清白吗?” 玉昭仪有些不悦:“慎刑司那种地方走一遭,即便证明了清白,也已经吃够了苦头。” 江诗荧看向苏更衣:“苏更衣,婉贵嫔有玉昭仪作保,连大宫女都不用去慎刑司。可怜你,若是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怕是得数罪并罚,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 她眼神之中带了哀悼与同情,苏更衣仿佛看到自己被一根白绫或者一杯毒酒了断了性命的样子,打了个寒颤,然后道:“我愿意,我愿意去慎刑司走一遭,证明真的是婉贵嫔跟我说了那样的话。” 慎刑司是很可怕,但是相比之下,她更怕死。 苏更衣这话说出来,婉贵嫔知道,大势已去。 第64章 惩罚 一边是苏更衣,宁可去慎刑司也要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另外一边是婉贵嫔,连大宫女都不敢让人拷问。 孰是孰非,已经显而易见了。 苏更衣这么一表态,就连玉昭仪,都没办法坚持说婉贵嫔是无辜的了。 婉贵嫔跪在地上,双手扶住地面,头深深地低下去,道:“臣妾认罪,是臣妾跟苏更衣说,皇后娘娘是因为纯贵嫔,才被陛下禁足。” 玉昭仪直接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问:“婉妹妹,你为何会做这样的事?” 婉贵嫔缓缓地直起身子,头也随之抬了起来。玉昭仪这才看到,她的眼眶中,此时已盈满了泪水。 她先是看了玉昭仪一眼,眼睛眨了眨,泪水夺眶而出。 然后才道:“中秋宫宴时,臣妾言语不当,酸了纯贵嫔几句,就被陛下责罚,臣妾心里对纯贵嫔有怨。 因此,臣妾才在苏更衣说纯贵嫔坏话的时候,多有附和,还添油加醋,把皇后娘娘闭门养病说成是因为纯贵嫔而禁足。 但是臣妾真的只是言语发泄,并未想要挑拨苏更衣做其他事。” 第92章 江诗荧看着她这表演,觉得京里梨园行最火的角儿怕是都要甘拜下风。也难怪,玉昭仪被她哄骗了这么久,都看不透她的真面目。 玉昭仪好哄,陆昭霖却不然。 婉贵嫔声泪俱下的内心剖白,丝毫没令他有所触动,反而越发反感,觉得她小心思太多,这个时候还在找借口推脱。 “姚兴德。”陆昭霖唤道。 姚兴德往前两步:“奴才在。” 陆昭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嘴唇轻启:“传朕旨意,苏更衣挑拨公主,谋害纯贵嫔,贬为官女子,禁足于行宫幽宁馆,终生不得出。” 听到这里,苏更衣身子一软,瘫在地上。禁足一辈子,总比丢了命好。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谋求其他。 陆昭霖看都没看她,继续道:“婉贵嫔心思狭隘,德行有亏,不堪为贵嫔。着褫夺封号,贬为嫔位。” 说着,他的眼睛不带任何温度,看向原来的婉贵嫔,如今的齐嫔。 “你若再犯一次错,朕就要给潇儿寻一位养母了。” 他提到的潇儿,正是齐嫔所出的五皇子陆启潇。 在大晋后宫里,想要抚养皇嗣,必须得是一宫主位,也就是说至少得是嫔位。 因着不忍母子分离,这宫里但凡有孩子的嫔妃,不管受不受宠,陆昭霖都至少给了个嫔位。 他在前朝说一不二,在儿女面前却算得上慈父,对有所出的妃嫔也多有宽容。 是以,齐嫔之前一直把五皇子当做自己的第二道护身符。 如今听到陆昭霖的威胁,她恍然惊觉,陛下虽不忍母子分离,但若真的触怒了他,这事他并非做不出来。 今日第一次,她心甘情愿地跪伏在地上,说道:“臣妾领旨。臣妾知罪,今后定谨言慎行,绝不再犯。” 再犯之时,定小心谨慎,不被人抓住把柄。 ······ 待苏更衣被人带走,玉昭仪和齐嫔也被遣退之后。 永宁公主站起身,福了一福道:“父皇,女儿也先告退了。” 说着,她就转身要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就被陆昭霖叫住:“站住。” 永宁公主转过身,心头有些忐忑,面上却装着一无所知的样子问:“父皇还有什么事吗?” 陆昭霖怎会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微微一抬眼,打量了她片刻之后,才开口说:“苏更衣和齐嫔犯了错,都已经受到了惩罚。你今日也犯了错,却还未受罚。甚至于,你今日推了纯贵嫔落水,到现在,连句道歉的话都还没说过。” 闻言,永宁公主看向江诗荧,希望江诗荧和以往那些被她欺负过的小宫嫔一样,有眼色些,自己找个台阶下。 却不料,江诗荧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见永宁公主看着她,挑了挑眉道:“公主愣着做什么?” 那副样子,显然就是等着她道歉呢。 台阶?什么台阶?别做梦了。 永宁公主瞪着她,张口就要说些不好听的话,却被紫丁拉了拉袖子。又悄悄瞥一眼上首陆昭霖的表情,敷衍地给江诗荧行了一礼,没好气地道:“抱歉,本宫不该推你下水。” 然后,迅速站直了身子,不耐烦道:“行了吧?” 江诗荧轻轻将茶盏放回桌上,慢条斯理地拿帕子在唇上沾了沾,然后说道:“今日,公主是推我落水的凶手,我却是把公主救上岸的恩人。公主除了为自己的所做所为道歉,是不是也该对我的救命之恩道谢呢?” 这一次,紫丁没能拦住永宁公主。 江诗荧话音落下,就见永宁公主眉毛一挑,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然后一手指着江诗荧道:“本宫劝你见好就收,道谢,你配吗?” 闻言,江诗荧并未动怒,而是转头看向陆昭霖。 就见陆昭霖脸色一沉,幽深的眸子看着永宁公主,道:“永宁,你的规矩呢?” 永宁公主被他宠溺惯了,往日里她也曾惹怒过她父皇,但是天大的事,撒撒娇也就过去了。 也就是今日,紫丁非要劝她隐忍一些,在父皇面前装得乖巧一点,她才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性子。 但是打心底里,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振振有词:“父皇,我可是您的嫡公主,纯贵嫔能救了我,那是她的荣幸。我刚刚给她道歉,已经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了。 她说她救了我,然而若不是她,我也不会掉进水里啊,她有什么脸面敢让我道谢?” 陆昭霖被她气笑了,问道:“照你这么说,你掉进水里,是纯贵嫔的错?” 永宁公主点点头:“如果不是因为推她的时候,我没有站稳,我又怎么会坠湖呢?” “啪”的一声,今日第二个茶盏被陆昭霖扔到地上,碎裂开来。 然而即使愤怒到这个地步,他都没有将茶盏扔到永宁的脚下,而是扔向了另一侧,生怕碎瓷片溅起来划伤了她。 永宁公主再迟钝再莽撞,也知道陆昭霖此刻的怒气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喃喃道:“父皇。” 她的语气里带了委屈,觉得不过一件小事,何至于此? 她往日里,也没少欺负宫里的小妃嫔啊,不是从没被怎么样吗?今日纯贵嫔也没受伤啊,即使落了水,她自己不也游上来了吗? 况且,落水的又不只纯贵嫔一个,还有她呢。那种濒死的体验,她每每想起都害怕得浑身颤抖。 第93章 父皇却不关心她,只在乎他的宠妃。 陆昭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眼睛仿佛在看她,又仿佛看的不是她:“你刚出生的时候,还在王府里。朕记得,那时候你还是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后来你长大了些,娇气得很,谁惹你不开心了就发脾气,但是很快就会被哄好,笑得又乖又甜。” 他一面说,一面往前走。 他步步往前,永宁公主步步后退。 他的眼神里,是一些永宁公主看不懂的东西。 “朕一直以为,你只是娇气了些,却没想你是骄纵过了头。推人落水,你却丝毫不知悔恨。得人相救,你却丝毫不知感恩。不思己过,只知埋怨他人。” 然后,就听他叹了口气,道:“怪朕。是朕只知做一个慈父,忘了教养你的德行。” 第65章 卸掉她的臂膀,折磨她的精神 永宁公主此时已经退到门口,她想要抓住她父皇的袖子,再撒两句娇,让他不要这样严肃,不要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却见陆昭霖转身,走到上首重新坐下,道:“传朕旨意,永宁公主性情骄纵,不知反省。着打三十大板,分五日行刑。” 听到他这旨意,江诗荧险些笑了出来,三十大板听着厉害,一天才不过六板子。 那些行刑的内监,哪个不是人精子,谁敢对永宁公主下重手? 等五日的板子打完,怕是看着严重,其实还不如她脚趾不小心磕到桌角时疼。 永宁公主却不懂这些,她只听懂了她父皇要重罚于她。 她一边伤心地觉得,父皇不爱我了。 一边又恨恨地想,都怪纯贵嫔,都怪她不像其他人一样乖觉。迟早我要让她知道,这个后宫里谁说了算。纯贵嫔若是学不乖,那就去死好了。 这样想着,她看向江诗荧的目光如同淬了毒一般。 江诗荧在内心暗讽她又蠢又毒,表面上,却着急地为她求情:“陛下,阿荧觉得这惩罚不妥。公主到底是女儿家,三十大板下去,怕是会打坏了身子。” 陆昭霖道:“阿荧,朕知道你心善。永宁今日如此过分,你却还在为她着想,不忍她受刑。但是朕心意已决,这孩子,不罚不行了。” 却见江诗荧摇头道:“陛下,阿荧不是不忍公主受刑。阿荧小心眼得很,之前还跟您提过,要让公主受罚来着。 但是三十大板打在公主身上,若是有个好歹,心疼的不还是陛下吗?阿荧不想看陛下难受。” 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则是若真有那一根筋的行刑太监,把永宁公主打出了问题,怕是这狗皇帝第一时间就要迁怒到她身上。 陆昭霖的表情似有意动,就又听江诗荧道:“今日之事,公主固然有错。但是阿荧觉得,还有人的错误更严重些。” 陆昭霖挑眉:“哦?” 他本以为江诗荧所指的是齐嫔和官女子苏氏,但是江诗荧心里想的却是借此机会卸掉永宁公主的左膀右臂。 就听她道:“按理说,公主出门,身边至少得有四五个人跟着才对。但是公主今日只带了紫丁一个,听官女子苏氏所言,前两日她遇到公主时也是如此。阿荧认为,首先就要治公主身边之人的怠惰之罪。” 听她这样说,陆昭霖点点头表示认可。 江诗荧继续道:“公主前两日苏氏那里听来了不实传言,被挑拨之后才做出今日之举。这两日里,公主身边的人既未尽到劝说、开解公主之职,又未能将此事及时告知陛下,导致公主今日犯下大错。 幸亏阿荧善于凫水之技,否则,怕是今日阿荧和公主要双双命丧镜湖了。” 听到这里,陆昭霖的脸色严峻起来。 后宫里,像江诗荧这样善于凫水的毕竟是极少数,若今日换了其他人,那永宁怕是会害人害己。 “是以,阿荧认为,还需治公主身边之人无能、不慎之罪。” 她此话一出,紫丁知道,陛下怕是不会再容自己留在公主身边了。 果然,就听陆昭霖道:“姚兴德,你亲自给永宁选一批新的宫人。” 姚兴德“诺”了一声,然后问道:“那如今在公主身边伺候的这些?” 陆昭霖不假思索道:“跟来避暑了的,就留在行宫里做些杂活。留在宫里的,统统没入掖庭。” 闻言,紫丁着急地说道:“陛下,奴婢们都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出来,放在公主身边的。” 陆昭霖看了她一眼,问:“苏更衣挑拨永宁之时,就是你跟在身边?” 紫丁被他看得心里发虚,却只能点头:“是奴婢。” 陆昭霖眼底氤氲着寒意:“你既不能劝解永宁,又不能及时禀报给朕,有什么脸面在此提及皇后?皇后把你放在永宁身边,你就是这样伺候的?” 不等紫丁辩解,就听他道:“拉出去,打五十大板。” “不要!”永宁公主拦在紫丁身前,向着陆昭霖求情:“父皇,女儿知错了,你不要让人打紫丁板子。” 陆昭霖听她这样说,面上寒气更盛:“没听到朕的话吗?” 话音落下,姚兴德等内监动作麻利地将紫丁拖出了屋子,在院子里行刑。 永宁公主还要继续求情,却听江诗荧道:“陛下,对于公主的惩罚,阿荧有一个建议。” 听她这样说,永宁公主更生气了:“你不仅让父皇打了我的人,你还要惩罚我?” 第94章 江诗荧就像是没听到她的质问一样,对着陆昭霖道:“阿荧觉得,公主本性不坏,只是性子骄纵了些。 陛下之前所言的杖刑,不仅对公主的身子有损,可能还会使公主越发执拗,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阿荧觉得,倒不如想法子,磨一磨公主的性子。” 听她这样说,陆昭霖先是沉思片刻,然后说道:“你所说的有些道理。但若是不对她施以重罚,只是磨一磨她的性子,恐怕委屈了你。” 江诗荧心里冷笑,你这样说,是想听我自己说不委屈吗? 然而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说道:“阿荧都说过自己很小气了,偏只有陛下不信。这磨性子虽不比杖刑令人疼痛,可也没那么舒坦的。” 陆昭霖道:“你且说说看,怎么磨她的性子。” 江诗荧看向姚兴德,问:“姚公公,这行宫之内,可有佛堂?” 姚兴德垂首答道:“有的,就在微风簇浪后面,名叫昙心堂。” 江诗荧转向陆昭霖,说道:“阿荧所说的法子,就是在昙心堂内准备一缸佛豆,再准备一个空的大缸,然后由公主亲手一颗一颗将佛豆捡入空缸内。捡完之前,就请公主每日住在昙心堂里,不食荤腥。” 陆昭霖颔首:“这倒的确是个磨性子的好法子。” 江诗荧心想,何止磨性子呢? 以永宁公主的性子,在佛堂那种静谧的地方,甚至不需要捡佛豆,只是让她在那里安静地坐上一两个时辰,她的心里就会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来爬去一样。 捡佛豆这事,又最是需要细心静心的。 永宁公主可能静下心来吗?不可能的。她只会心里越来越痒,越来越烦躁。 等一大缸佛豆捡完,她的性子不仅不会被磨平,反而会被逼个半疯。 这惩罚,看着不疼不痒的,温和不见血,但对上永宁公主,却堪称对症下药。 然而,在陆昭霖这种天性稳重的人眼里,捡佛豆实在太轻松了。和三十大板比起来,简直像是轻飘飘就把这事放下了一样。 他站起身,走到江诗荧身前,拉起她的手,叹了口气道:“还是委屈你了。” 话语里都是对江诗荧的心疼。 但是江诗荧却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内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他高兴于她退了一步,不必让他夹在宠妃和爱女之间为难。 江诗荧眨眨眼:“既然陛下觉得委屈了阿荧,那阿荧还有一个小要求。” “你说。” 江诗荧道:“等永宁公主捡完佛豆,阿荧希望公主亲笔写一封致歉书,在请安的日子,当着后宫所有妃嫔的面读出来。” 陆昭霖点头应允:“朕应下了。” 他们二人达成一致,至于永宁公主愿不愿意,这个屋子里并没有人在意。 第66章 红英背后的秘密 当天晚上,永宁公主就进了昙心堂。她身边,只有姚兴德新选的一个小宫女跟着伺候。 除此之外,陆昭霖还让姚兴德在后宫六局里选了一个颇为严厉的嬷嬷,监督永宁公主捡佛豆。 行宫里其他人,也听说了今日这一系列的事,以及最后对永宁公主的惩罚结果。 后宫妃嫔们,尤其是有皇子皇女的那些,都无不拍手称庆,唯有齐嫔处略有不同。 五皇子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高兴:“母妃,二皇姐终于受罚了,太好了。” 却见齐嫔嘴角弯起一个略有些诡异的弧度:“可不是么,自此,永宁公主想必要和纯贵嫔不死不休了,这真是太好了。” 清河馆内,皇后也得知了这一消息。 “齐嫔,苏更衣,纯贵嫔,你们好得很。” 她的手紧紧握住,再松开时,画扇惊呼一声—— “娘娘!您的指甲劈了。” 然后吩咐一旁的小宫女:“快拿药来!” 圣母皇太后的住所内。 太后先是听说了江诗荧落水一事:“什么?永宁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阿荧如今怎么样了?” 听她这样问,刘保山面露难色。 太后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是有话不好开口,直接道:“你有话就快说,不要在哀家面前做出这副样子。” 刘保山道:“老奴听闻,永宁公主在宫里,一向嚣张跋扈,对着低位妃嫔多有欺凌,其他皇子皇女也没少受永宁公主的气。这次公主推纯贵嫔落水之事,其实并不令人意外。” 闻言,太后脸色沉了下来。刘保山既然敢说出口,就可见这些事并非传言,而是确有其事。 “为何以往没听说过?” 刘保山先是道:“以往都被皇后娘娘压下来了。” 看着太后的表情越发凝重,刘保山的语气也越发小心:“赵院史给纯贵嫔娘娘诊过脉,说娘娘体内的寒蛇散之毒本就还未彻底拔出,经此一事,寒气更重。” 后面的话不用他说,太后自然明白,一个女子体内寒气更重,会有怎样的后果。 她急忙吩咐晴山:“晴山,你去开哀家的私库,选一些性暖的补品药材,送去江雪阁。” 江诗荧还在木樨斋时,江雪阁里就已经堆满了晴山送来的药材。 晚间,听说了永宁公主的惩罚后。 圣母皇太后一眼看出了这惩罚的毒辣之处,却只是叹气道:“阿荧这是被气得狠了。” 第95章 靖王正好走进来,闻言道:“可不是么,任谁这样被谋害性命,都得气狠了。要是我,才不会救她上岸,阿荧姐姐还是太心软了。” 太后瞪他一眼:“你懂什么,阿荧若不救永宁,你皇兄能放过她?” 靖王简直对江诗荧感同身受,道:“皇兄偏心!” 然后,他蹭到太后身边,道:“皇兄偏心永宁,您偏心阿荧姐姐好不好?要不然阿荧姐姐该多伤心。” 一边说,一边晃着太后的胳膊求他答应。 太后本来还在江诗荧和永宁公主之间左右为难,被他这样一求,终于耐不住道:“好好好,哀家偏心你阿荧姐姐,你快别晃了,哀家的身子都快被你晃散架了。” ······ 第二天,江雪阁耳房里。 江诗荧正坐在靠窗的软榻上,膝上盖了一层薄薄的毯子,手里拿着一个暖炉贴在小腹处暖着。 昨天夜里她的小日子来了,果然如赵院史所言,这次小日子难过的紧,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虚弱。 陆昭霖倒未因此就往别处去,而是贴心地留在江雪阁陪伴她,拥她入眠时,还把大手放在她的小腹上为她缓解疼痛。 江诗荧当时一边享受他的照顾,一边又忍不住腹诽,看他这熟练的样子,也不知为后宫里多少个姐妹做过这样的事了。 正想着这一茬,就见阿圆走进来,说道:“娘娘,红英到了。” “让她进来吧。” 阿圆应了一声,出去把红英领了进来。 红英小心翼翼地跟在阿圆身后,头微微低着,很是规矩。 “奴婢拜见纯贵嫔娘娘。” 江诗荧把暖炉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说道:“起吧。” 待红英起身后,看着她有些局促的样子,江诗荧笑了笑,道:“不必如此拘束,本宫唤你前来,是想问问你,以后可愿跟在本宫身边伺候?” 她昨日就觉得红英不错,不仅知恩图报,还十分机灵。 今日晨起后,就让于成益去查一查她,别是其他人提前给她准备好的“礼物”才好。 于成益细细查过,确认她来历清白,在行宫里伺候一年了,一直做些打杂的事,和任何一个主子都不曾有过牵扯。 之前在九曲连桥时的偶遇,也的确是巧合,没有人为设计插手的痕迹。 确认没有问题,江诗荧这才让阿圆把她带来江雪阁里。 闻言,红英先是惊喜,然后又有些犹豫。 阿圆也对这个小宫女很有好感,见她这副反应,不由轻轻推了推她,说道:“这种天大的好事,你怎么不赶紧答应下来?” 红英嗫嚅道:“奴婢,奴婢。” 江诗荧也不恼,只是问她:“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跟在她身边,和在行宫里打杂,哪个更有前途是显而易见的。 而观红英在她面前的表现,这个小丫头明显很喜欢她。 既然如此,她此刻踟蹰着不敢答应,恐怕是有什么内情。 联想到昨日注意到的某些事,江诗荧心里隐隐有些猜想,却还需要验证。 见她轻声细语的,并未动怒,红英也就那么害怕了,开口道:“奴婢不是不愿,奴婢是担心自己会给娘娘带来麻烦。” 江诗荧挑了挑眉:“哦?什么麻烦?” 红英看了她一眼,思虑片刻,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先是问道:“娘娘可否屏退左右?” 江诗荧使了个眼神,屋里伺候的人纷纷退了出去,阿圆把门窗全部打开,然后亲自去门口守着。 如此,便不怕隔墙有耳了。 红英跪在地上,道:“奴婢进宫来,目的并不单纯。” 不等江诗荧问,她就继续说道:“奴婢的哥哥,两年前卷进了六皇子夭折的案子里,身上背负着谋害皇子的罪名被处死了。” 江诗荧心道,怪不得红英昨日看到玉昭仪时,情绪有些不对。 当时其他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么个小宫女身上,唯有她,心里存了把红英要到身边的念头,多注意了一些,才发现这一点不对劲。 红英还在继续说着,她的情绪有一些激动:“但是奴婢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绝对不会做谋害皇子的事。是以奴婢进宫,就是想查清这事的真相,还他一个清白。只是没想到,会被安排进行宫里。” 江诗荧的双眸微微眯起,道:“你的档案清白,并未写明你有这样一个哥哥。况且,若你哥哥谋害皇子而死,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谋害皇子的罪名,不说诛九族,至少一家子都得跟着陪葬。 闻言,红英解释道:“他是奴婢邻居家的哥哥,从小一起长大。在奴婢心里,和亲哥哥一样的。 两年前那一天,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忽然隔壁家闯进了好多官差,一家子都被抓走了,一个不剩。当时,奴婢听到他们说,谁都别怪,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有个胆大包天的儿子,竟然敢害了六皇子。” 江诗荧问道:“既然如此,你不是更应该答应下来吗?否则,你一直在行宫里,何时有机会查清这事?” 第67章 六皇子之死 红英闻言,神色有些黯然,显然是知道江诗荧说的没错。 但是她却道:“娘娘是个好人。奴婢没办法让自己放下这件事,但是奴婢不想在查这事时,连累到娘娘。” 第96章 江诗荧微微叹了口气,问:“若是你调查到最后,发现他并不冤枉呢?” 红英显然是想过这种可能的,闻言只道:“那也算给了奴婢自己一个交代。” 江诗荧温声道:“起来吧。” 然后唤阿圆过来,吩咐道:“阿圆,以后你亲自带着红英。” 红英没想到,知道了她身上有这样的麻烦事,纯贵嫔还愿意要她。 她的眼睛里有碎光闪烁:“娘娘。” 江诗荧笑道:“放心吧,你只要不鲁莽行事,咱们小心谨慎的查,不会对本宫有什么影响的。” 况且这事,是她一早就做了打算要查清楚的。红英的出现,不仅不会给她带来麻烦,反倒给了她新的契机。 红英保证道:“奴婢不会鲁莽的。” 然后,就见江诗荧收了脸上的笑,严肃道:“这事,本宫既然应下了你,你也得应下本宫,不准着急、不准冲动,可好?” 红英用力点头:“奴婢都听娘娘的。” 这事说完,阿圆把门窗全都关上,然后去小厨房给她端了一碗姜汤来。 刚刚门窗开的那般大,到底有些寒意。 江诗荧接过姜汤,一口喝下,眉毛都不见皱一下。 姜汤之辣而已,对她这个死过一回的人来说,有什么难以忍受的? 红英回住处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等她把东西收拾完,就会来江雪阁伺候。 江诗荧让阿圆把于成益叫过来。 一进门,于成益就笑嘻嘻地行了个礼,道:“奴才拜见娘娘,娘娘可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去做?” 江诗荧问他:“昨日,本宫观玉昭仪和齐嫔之间的关系,似乎很是亲密?” 于成益点点头,道:“据奴才所知,玉昭仪和齐嫔从小就熟识,是一处长大的金兰姐妹。后来也是一起入宫,在后宫里相互扶持。 玉昭仪平日里是个性子淡的,不爱凑热闹,也不怎么说话或是争宠。唯有遇到齐嫔的事情时,每每都不会袖手旁观。” 闻言,江诗荧话里带了几分嘲讽:“这个齐嫔啊,心眼儿小又冲动,偏偏在拿捏玉昭仪这一件事上,炉火纯青。玉昭仪平日里看着冷静理智,偏偏一遇到齐嫔就跟个傻子似的。” 于成益不敢说这些娘娘们的坏话,只道:“您看得通透。” 江诗荧又问:“玉昭仪的性子,一向如此吗?她无子无女却身居九嫔之首,想来是受宠过的吧?” 于成益压低了声音道:“回娘娘的话,玉昭仪一直不是个性子热络的。她当年刚进宫就有宠,而且生下了六皇子,差一点儿就要封妃的。可惜后来六皇子出了事,玉昭仪就对陛下冷了下来。陛下一开始还对她很是上心,后来也不怎么去长信宫了。” 江诗荧心想,便是不怎么去长信宫了,陛下心里想必还惦记着她。若不然,不会避暑的时候还带上,齐嫔也不会有点什么事就把玉昭仪拉出来用。 她又问六皇子的事:“六皇子当年,是怎么没的?” 于成益道:“六皇子当年才六个月大,是死于不服之症。” 江诗荧皱眉:“怎会如此?六个月大,不是还在吃奶吗?” 于成益点头:“娘娘说的是,六皇子就是有一日吃完奶后没多久,就忽然全身发红发肿,喘不上气来,没多久就去了。” 不等江诗荧细问,他就继续说道:“玉昭仪对芝麻有不服之症,因为担心六皇子也这样,奶娘们一贯是不敢食用芝麻的。但是那一日六皇子出事之后,奶娘们的饮食里,验出来被人混了芝麻粉进去。 后来,在提膳的小太监的房内发现了余下的芝麻粉。但是那个小太监已经上吊死了,这事儿查到这里,后面的线索就算是断了。” 江诗荧叹了口气:“这宫里的孩子,可真难成活。” ······ 午后,江诗荧歇了一觉。 醒来后,拿了本话本子,躺在摇椅上看得专注。 陆昭霖进门时,就示意众人不许出声,然后悄悄绕到她的身后,把话本子从她手里抽出来。 江诗荧明明早已听到他的脚步声,却只做不觉。 此时手里的书被抽走,头往上抬,看到他之后露出一脸惊喜的笑容:“陛下!” 见她要起来,陆昭霖一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道:“不必多礼。” 江诗荧顺从地仍坐在摇椅上,只是侧了侧身,否则一直仰着脖子也是很累。 “陛下怎么来了?” 陆昭霖点点她的鼻子:“朕惦记着你小腹疼痛,总得来看你一眼才放心。” 闻言,江诗荧道:“陛下真好!” 陆昭霖将手里的书合上,看着封面上的书名,问:“这本《剑侠传奇》,你前些日子不是就在看了吗?怎么还没看完。” 江诗荧道:“早就看完了呢,阿荧这是在看第二遍了。” 陆昭霖拉着她的手,把她从躺椅上带起来,两人往软榻那里走去。 有些好奇地问:“如此好看吗?竟引得阿荧重读一遍?” 江诗荧语气里有些向往:“倒也不是情节多曲折,或者笔墨多出彩,阿荧就是看这话本里的主角一剑在手,便可荡尽天下不平事,觉得心向往之。” 陆昭霖暗道难怪,观她一贯行事,不似闺阁女子,反而可见几分侠义之风。 第97章 若非生在这京城里,生在高门之家,想来她也是能成为江湖侠女的人物。 不知为何,陆昭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转而说起了别的事:“你院子里是不是多了个新来的小宫女?朕看她还有几分眼熟。” 陆昭霖所说的小宫女正是红英。 江诗荧感觉到与她相握的大手力道更紧了些,不知他方才都想到了什么。 听他提起红英,便说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话:“陛下好眼力,红英可不就是昨日在木樨斋的小宫女么?” 她这么一说,陆昭霖也想了起来,问道:“你这是把她要了过来?没想到她倒是合了你的眼缘。” 江诗荧笑道:“陛下可还记得,阿荧跟陛下提过的,中秋宫宴那日,在九曲连桥那里帮了个被欺负的小宫女?” 听了她的话,陆昭霖思索片刻,果然有些印象。当时,他还打趣江诗荧是在惩恶扬善。 此刻她提到这事,陆昭霖心中有些猜想,于是问道:“莫非就是她?” 江诗荧点点头,然后把红英昨天先是高声提醒她小心,后面又机灵地去取了被子来的事说了。 末了,她总结道:“阿荧喜欢她知恩图报,又机灵懂事,这才把人要了过来。” 陆昭霖道:“如你所言,她倒是不错。” 这时,正巧红英跟着阿圆来摆膳。 陆昭霖唤她过来,问:“你昨日跟苏氏说,你前两日看到了她和永宁公主说话,这话是真的吗?” 红英有一两分紧张,却还算规矩得体。 她先是行了一礼,然后道:“回陛下的话,奴婢是想诈一诈她。” 闻言,陆昭霖哈哈一笑,对着江诗荧道:“果真是个机灵的。” 江诗荧道:“还请陛下赦免她昨日的欺君之罪才是。” 陆昭霖此时心情正好,又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闻言摆摆手道:“不过权宜之计罢了。” 第68章 回宫 江诗荧又道:“阿荧还要向陛下讨个恩典,阿荧想把红英从行宫里带回景阳宫,还请陛下应允。” 陆昭霖点头道:“不过是带走一个小宫女而已,便是你不问朕也没什么。” 江诗荧却是一脸正色:“虽然只是带走一个小宫女,但是却事涉行宫的宫人安排,如何是阿荧一届妃妾可以插手的呢? 固然那些管事的宫人想要讨好阿荧,不会拒绝。但是阿荧自己觉得,还是不要坏了规矩才好。 陛下宠爱阿荧,阿荧不想给陛下惹麻烦。” 这话说的,陆昭霖心里觉得熨贴极了。 其他人只看到她性子张扬,说话直接,行事强硬。 但他却看到她每每都是守着规矩做事,更兼心地善良,从不主动惹是生非。 就拿这小宫女的事来说,别管是行宫里还是后宫里,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若是其他宫妃遇上,怕是根本就懒得为了一个小宫女出头的。也就只有她,眼里看不得这种事。 还有来行宫的路上时,也是考虑到他的名声,母后皇太后的刁难她硬生生忍了下来,也不为此找他诉苦邀功。 皇后还觉得他对阿荧的宠幸太过,他却只觉得自己对她还不够好。 这样想着,陆昭霖温言软语道:“阿荧顾虑得十分周到,朕甚是欣慰。” 然后,他忽然想起:“你晋贵嫔之后,按例身边可以再添两个小宫女两个小太监的,似乎都还未配齐?还有上次你中毒之事后,小太监本就少了一个。” 江诗荧道:“这事,司礼监那边来问过阿荧。阿荧觉得,行宫这边,江雪阁伺候的人手是够用了的。空缺了的,不如回宫之后再挑了好的补上来。” 经历过小松子那一出,司礼监是绝不敢再出幺蛾子了,定会仔仔细细选了底细清白的人出来供她挑选。 陆昭霖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 转眼又是五六天过去,九月初,圣驾便要起驾回宫。 直到起驾前一日,永宁公主都还没数完佛豆。 陆昭霖干脆吩咐人把那两个大缸给她带回宫里去,等回宫之后,她不必急着跟弟弟妹妹们一起去读书,先去宫里的乐安堂把佛豆数完再说。 一众人等在行宫门口上马车时,江诗荧敏感地察觉到一道阴毒的视线,盯在了自己身上。她转头看去,果然是永宁公主。 看她看过来,永宁公主的表情越发阴霾。却见江诗荧毫不在意,遥遥地冲着她就是一笑。 九月中,圣驾回到宫城。 梳洗完毕,换了一身家常衣服后,江诗荧终于觉得全身上下都放松开来。 正殿里,所有的宫人都站在殿中,垂手侍立。 江诗荧坐在上首,左手手肘搁在扶手上,单手撑头。 她未着脂粉,头发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挽了,衣服也简单大方。然而整个人坐在那里,却端的是贵气天成,气势凛然令人不敢直视。 她先是点了留守在景阳宫内的几个人:“秋雨、水芸、辛夷、小亭子、小林子、小定子,这些日子你们看家都辛苦了。” 几人忙道“不敢”,只说都是自己应尽的本分。 江诗荧笑道:“没什么不敢的,你们好好看家了,本宫看在眼里自然要赏,每人都赏两个月的月钱。” 几人纷纷谢恩。 江诗荧又点了跟着她去行宫的几人:“阿圆、于成益、兰卉、方蕊、小轩子,你们几个跟着本宫去了行宫,又从行宫回来,不顾舟车劳顿,服侍周到,每人也赏两个月的月钱。明日都先歇一歇,缓过来再当值。” 第98章 几人连连谢恩,于成益打趣道:“奴才领了娘娘这赏银,顿时感觉全身都是劲儿,别说明儿了,今日都不需要歇,今晚在咱们景阳宫里守夜都不带打瞌睡的。” 他这样的大太监,又是从寿康宫里出来的,哪会缺这两个月的月钱? 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耍宝逗江诗荧开心罢了。 江诗荧打趣道:“你这么说,本宫可就当真了,今晚本该是谁值夜?” 小亭子回话:“回娘娘的话,今晚该是奴才值夜。” 江诗荧笑道:“今晚你休息去,让你们于公公来。” 于成益作了个揖道:“娘娘您瞧好儿吧,奴才肯定不会让您失望。” 笑闹过后,江诗荧表情严肃下来,道:“小松子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这事,江诗荧梳洗的时候,于成益已经讲给了他们听,并敲打了众人一遍。 是以,众人此刻齐齐应是。 江诗荧道:“本宫初入宫时就说过,既然来了景阳宫,就把心都收回来。好好儿干的,本宫亏待不了。但是有了歪心思的,小松子就是前车之鉴。就算不顾惜自己,也多想想家里人,谁也不想一家子在地底下喝团圆酒吧?” 不管心里有鬼的还是没鬼的,听了这话都是身上一紧,纷纷表忠心。 江诗荧也不在乎他们是不是诚心诚意,反正她会一直让阿圆、秋雨和于成益他们都盯紧了。 有了二心的,那就别怪她先反手利用一把,再推进地狱里去。 接着,她指着红英道:“这是红英,本宫从行宫里带回来的,红英以后就由阿圆带着。” 红英和阿圆都“诺”了一声,齐齐行礼。 水芸几人都有些羡慕,被娘娘从行宫里带回来,还让阿圆姐姐亲自带她,这对于小宫女来说,就是一步登天了呀。 又听江诗荧继续说道:“本宫封了贵嫔,按例身边还有几个缺。明日司礼监那边会送人过来,等补齐了人,你们都好好盯着些。” 众人皆应是。 这边散了没一会儿,就有人传,说张贵人来拜见娘娘。 江诗荧刚回来,没心思跟她虚与委蛇,直接让人拒了:“就说本宫舟车劳顿,要先缓一缓。” 正殿外面,张贵人听了拒绝的话,脸上的笑容倒是分毫不变,只是道:“应当的,是嫔妾思虑不周,打扰到纯贵嫔娘娘了。” 然后她示意身后的宫女往前两步,道:“这是嫔妾为了恭贺娘娘晋位准备的贺礼,有劳公公转交了。” 等她回了自己的寝殿后,又如何发了牢骚,就不为人所知了。 第69章 被刺激到的张贵人 第二日,江诗荧刚从贵妃那里请安回来,司礼监的兴宏就亲自带人来了景阳宫。 一向眼高于顶的司礼监主管太监,在她面前却是一脸笑容,语气讨好:“奴才拜见纯贵嫔娘娘。” 江诗荧坐在上首,道:“于成益,快扶兴宏公公起来,赐座。” 于成益赶紧上前扶起兴宏,然后就要引他在椅子上坐下。 兴宏忙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娘娘客气了,给奴才一个脚凳就是。” 见他坚持,江诗荧便让小轩子去搬了个脚凳来,他这才肯坐下。 江诗荧问:“今日怎么是你亲自来了?” 兴宏恭敬地答道:“娘娘这景阳宫选人的大事,奴才不放心手底下那些个猴儿,必得亲力亲为,才是奴才的孝心。” 闻言,江诗荧轻笑出声。 她刚入宫时,兴宏想来还在观望,把景阳宫选人的事交给了司正去做。如今,那位司正的七七都过了。 兴宏听着她的笑,只觉得心头忐忑。谁能想到,宫里还能出了这么一位主儿?甭管是皇后贵妃还是嫡出的二公主,都在她面前铩羽而归。 偏偏司礼监之前行事不慎,选了个小松子进景阳宫,害得这位主儿中了毒。兴宏是生怕她记恨上自己,在陛下那儿给他使绊子。 接着,就听江诗荧道:“你放心,你的孝心本宫都看到了,那些人呢?” 闻言,兴宏答道:“回禀娘娘,如今他们都在正殿外的院子里等着呢。” 江诗荧吩咐道:“叫进来吧。” 片刻之后,三个宫女和六个太监跟着引路的小林子进了正殿。 三人一排,一共站了三排,站稳之后,一齐垂首行礼道:“奴婢(才)拜见纯贵嫔娘娘。” 江诗荧叫了起,然后对兴宏道:“有劳兴宏公公给本宫讲一讲他们的姓名来历。” 兴宏“诺”了一声,站起身给她一一详细介绍这些宫人,叫什么名儿,从前在哪儿伺候,有什么特长能力等等。 听他所言,倒的确都是用了心选出来的。 江诗荧道:“都抬起头来,本宫看看。” 宫人们依言抬头,却都懂礼得很,眼睛都不敢往上首去看,只敢盯着自己身前的地砖。 看他们的样貌,都是端庄干净,却没有那容貌过于出彩的。 江诗荧指着站在第一排左边那个圆眼睛的小宫女,说道:“就你了,本宫这里还有一个叫红英的,红英红珊,你们两个听着名字就正好相配。” 红珊往前一步,行了一个大礼道:“奴婢红珊,拜见娘娘。” “起吧。” 其余两个落选的小宫女,只恨自己的名字里没有个“红”字。 第99章 之后,江诗荧又点了三个小太监,分别唤作小路子、小平子、小成子。 至此,她这贵嫔位分上的宫人就算是配置齐了。 于成益亲自送了兴宏出了正殿,悄悄塞了个荷包进他的袖子里,道:“今日有劳兴宏公公了。” 这荷包收到手里,兴宏的心才算定了下来。 他说道:“还请老哥哥替我谢过娘娘的赏赐,司礼监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于成益笑道:“公公放心,公公的心意娘娘都晓得。” 等他回来,在江诗荧面前转告了兴宏的话之后,就听江诗荧嗤笑一声,道:“他随口一说,你就随便一听便是。” 于成益道:“娘娘明鉴,司礼监这些人,最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如今不过是见他们娘娘鲜花着锦,故而凑上来讨好。若是有朝一日娘娘落了难,他们第一个踩上来。 却说兴宏这边,他告别了于成益,穿过景阳宫的院子,正要离开时,就听到一个小宫女的声音。 “奴婢见过兴宏总管。” 兴宏转头看去,见西配殿的廊下,张贵人正坐在那里。 说话的,是张贵人身后的小宫女。 兴宏冲着小宫女点点头,给张贵人敷衍地行了个礼。 “奴才拜见张贵人。” 然后也不等张贵人说话,就直接带着人离开了景阳宫。 看他这个态度,那小宫女愤愤不平:“呸!刚刚他对着于成益还点头哈腰的,如今在小主面前却——” 话没说完,就被张贵人一巴掌扇在脸上,把她余下的抱怨都扇了回去。 再去看张贵人的脸上,面色阴沉沉的,本就只是清秀的容貌,如今看起来竟有了几分可怖。 这一幕,被眼明心亮的红英看在眼里,当晚就禀报给了江诗荧。 ······ 天气日渐转凉,眨眼就到了十月初,再过几日,就要立冬了。 这天夜里,景阳宫寝殿。 江诗荧手里捧了一碗红枣桂圆羹,正在小口小口地细细品尝。 这是赵院史叮嘱了的,用来帮她祛除寒气、恢复气血。用赵院史的话说,食补总比药补要好上许多。 红英正在跟她说着话。 别看她人小,却灵透的很,在外打探消息或是暗戳戳的盯梢都很有一手。 江诗荧最近让她盯着些张贵人的动静。 就听红英禀报道:“张贵人前些天总是往贵妃的咸福宫跑,但是十次里有八九次都被拒之门外。” 这事,江诗荧并不意外。前些日子每次给贵妃请安的时候,张贵人言语间都多有讨好,只是贵妃往往反应冷淡的很。 红英继续道:“这些日子,她似乎和珍美人走的很近。奴婢瞧见过好几次,张贵人去翊坤宫拜访,还和珍美人在御花园携手同游。” 江诗荧皱起眉头:“珍美人?她怎么和张贵人凑到了一起?” 请安时倒是也见过张贵人在珍美人面前说好话,她还只当又是白做工,却不成想竟不是张贵人剃头挑子一头热。 秋雨猜测:“珍美人有皇嗣,现在却不能承宠,张贵人是不是想讨好了珍美人,然后让珍美人把她引荐给陛下?” 江诗荧道:“张贵人的心思倒不难猜,我是诧异珍美人竟然没拒绝她?” 秋雨又道:“许是珍美人年纪小,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 江诗荧摇摇头,直觉并非如此。 这时,就见阿圆走了进来。 “娘娘,那边有消息传来。” 江诗荧放下碗,接过纸条打开,看完就笑了:“我那位大姐姐,看来是终于知道这一胎的不对劲之处了。这是想趁着还来得及,赶紧先从永和宫里出来呢。” 阿圆问:“咱们可要阻拦?” 江诗荧纤眉一挑:“阻拦她干嘛?她出不来咱们还怎么看热闹?” 说着话,她将纸条放到烛火之上,看着它一点点湮灭成灰。 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问:“也不知道,她准备怎样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呢。” 第70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第二日午后,江诗荧刚从寿康宫出来。 前些日子,这京里的天气一直阴沉沉的。也不下雨,就是灰蒙蒙的天,看得人心里压抑的慌。 难得今日放晴,看着此刻日头正好,江诗荧兴致不错,道:“先不回去,咱们去御花园转一转。这时节,正好木芙蓉快开败了吧?咱们还没去看过呢,正好今日去看一看。” 宫里的木芙蓉很是有些年头了,如今长得比人都高。 江诗荧带了秋雨和红英红珊,还有两个小太监,沿着鹅卵石的小径往前走,眼看着,就要走到一处三岔路口。 层层叠叠的花枝掩映下,隐约可见右边的小路上似乎也有人向着路口交汇处走来。 女子的声音透过花与叶的缝隙,清晰地传到这边—— “这木芙蓉啊,即使在寒霜冷雾的十月,也仍然能傲然盛放,是以又被称作拒霜花。” 听这声音,说话的是珍美人。 江诗荧停下脚步,示意身后众人也不要往前,在此略等一等,免得不小心和珍美人撞到一起。 又听另一道女声说道:“珍美人对这木芙蓉可真了解,嫔妾今日算是长了见识了。” 这道声音也不令人陌生,是张贵人的。 第100章 江诗荧昨晚才刚听红英说过,张贵人和珍美人在御花园携手同游,没成想今日就见到了。 就听珍美人说道:“我母亲很喜欢木芙蓉,是以家里种了一些。” 她的语气之中,颇有几分怀念。 张贵人讨好道:“等美人诞下小皇子,想必陛下就会晋您为一宫主位。到了那时,美人的母亲就可递牌子进宫探望了。” 珍美人闻言,却什么话都没说。 很快,珍美人和张贵人带着人又往前走了几步,绕过拐角处,露出了身影。 想来是没预料到会在此遇到江诗荧,二人初见她,先有些惊诧,然后才行礼道:“嫔妾拜见纯贵嫔娘娘。” 江诗荧道:“不必多礼,都起吧。” 看张贵人和珍美人手拉着手,亲亲密密的样子,江诗荧忍不住有些腹诽。 珍美人如今怀着身子,最是经不得冲撞的时候。没见后宫里这些高位嫔妃,全都对她敬而远之吗?都怕万一出个什么事,会牵扯到她们身上。 张贵人倒是好,巴巴儿地自己凑了上去。 江诗荧在这里遇上她们,也是隔了两三丈远,不想有什么牵扯。 珍美人站直身子,笑着问:“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娘娘,娘娘也喜欢木芙蓉吗?” 江诗荧道:“倒也没有,本宫只是随便转转。” 然后,瞧见珍美人身后并未跟着冯嬷嬷,她问道:“今日怎么不见冯嬷嬷跟在你身边?” 自从冯嬷嬷被指到珍美人身边后,很是尽职尽责,就连每日去贵妃宫里请安时都会跟在她身后,生怕她遇到一星半点的意外。 珍美人答道:“冯嬷嬷今日不小心扭伤了脚。” 合情合理,却让江诗荧心中更加谨慎,觉得今日怕是会有事发生,打定主意要离她远一些。 寒暄了几句后,珍美人似乎看出来了江诗荧谈性不高,便识趣地告辞。 江诗荧仍然站在原地,准备等她们走远了再往前。 珍美人和张贵人带人往左边小路上走去,走了没两步,就听到她一声惊呼。 原来是她身侧的张贵人,不知为何竟然往前一倒。珍美人与她手挽着手,眼看着就被她连累的身子前倾,要向着地面上倒去。 张贵人赶紧放开手,却已经太晚了。 她们身后的宫女和小太监伸手要去拉人,却反而撞到一起乱糟糟的,谁都没能拉住她。 江诗荧在心里叹了口气,却还是脚下运步,也不知怎的,就见她飞快地绕过挡在前面的太监宫女,到了珍美人身前,堪堪扶住了她。 珍美人松了一口气,说道:“多谢纯贵嫔。” 倒在地上的张贵人也是无比庆幸。 纯贵嫔这不仅是救了珍美人,也是救了她的命。若是因为她的原因,让珍美人这一胎有个什么好歹,她能落得的最好结果,恐怕也是在冷宫里残羹冷炙了此残生。 张贵人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珍美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手捂着肚子道:“我的肚子疼。” 江诗荧厉声喝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离这里最近的是谨妃的永福宫,江诗荧当机立断地命人将珍美人抬到永福宫去。 永福宫里,谨妃已经收到了消息,并且把正殿的寝殿让了出来,让太医给珍美人诊脉。 江诗荧大致跟她描述了事情的经过,就见一向和善好说话的谨妃脸色瞬间沉下来,看向张贵人的眼神颇有几分妃位的威严。 张贵人害怕急了,着急地解释道:“嫔妾不是故意的,嫔妾当时脚底一滑没站稳才会往前倒。” 谨妃瞥了她一眼,吩咐左右道:“扶张贵人去殿外跪着。” 贵妃到的时候,就见张贵人跪在殿外。她的眼神在张贵人身上掠过,什么话都没说就带人进了殿。 贵妃的头发只是匆匆挽了个髻,脸上未施脂粉,穿的衣服也偏简单舒适。显然是一收到消息,就赶紧往这里赶。 见谨妃和江诗荧要行礼,她直接拦住,道:“别多礼了,快跟本宫说说怎么回事。” 难怪她这样着急,也难怪刚刚谨妃难得的冷下了脸。 她们二人如今执掌宫权,今日之事,一个不好,可能就是她们管宫不力的罪过。 江诗荧正要开口,就听到外面的小太监通传:“陛下驾到。” 几人对着陆昭霖行礼,陆昭霖亲自扶了江诗荧起来,道:“今日之事,又是多亏了你。” 江诗荧道:“本就是阿荧应该做的。” 陆昭霖正要细问今日的经过,丽妃等人也到了,纷纷给他行礼。 陆昭霖叫了起,眼神不经意地掠过她们,不知看到了什么,眸子瞬间暗了下来,指着站在末尾的两个小妃嫔道:“你们两个,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被他点到的两人,闻言心头一喜。她们都是今年大选进宫的,进宫都快小半年了,却还不曾侍寝过。 宫里人人都是一双势利眼,她们位分低又不得宠,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如今,是时来运转了吗? 就听她们答道—— “嫔妾含章宫关采女拜见陛下。” “嫔妾景仁宫陈采女拜见陛下。” 然后,满怀期待的二人,就听到陆昭霖开口说:“贵妃,把她们二人的绿头牌撤下去。” 第101章 紧接着,他看向这两位采女,道:“你们两个,回去禁足三个月。” 二人直接懵了,刚要求情,就被姚兴德招呼人带了下去。 江诗荧毫不意外。 看看贵妃的打扮,再看看谨妃静妃等人的打扮,就连平日里恨不得在头上开个首饰铺子的丽妃,今天都穿的清汤寡水的。 显然,在收到了珍美人胎像不稳的消息之后,不管她们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无心装扮自己。 刚刚那两位,却穿的跟个花蝴蝶似的,脸上的妆容也是精致美丽,在一众妃嫔里显眼的很。 显然不是为了珍美人和皇嗣赶来永福宫,而是为了在这里有个机会能见到陆昭霖。 却不料,陆昭霖心里正为珍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担心着急,她们正好撞上来,成了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 这时,几位太医正好从寝殿的內间走出来。 陆昭霖着急地问:“珍美人如何了?” 为首的赵院史行了一礼道:“回陛下的话,珍美人今日受了惊,险些见红。臣为珍美人施了针,现下胎儿的情况已经稳定住了,只需再用几日安胎药便可。” 闻言,殿内众人总算放下心来。 赵院史禀报完毕,珍美人的大宫女长夏也从內间出来,上前几步,行了一礼道:“奴婢见过陛下,我们小主想请陛下入内一见。” 第71章 东珠 陆昭霖颔首应允,抬脚向寝殿内间走去,一众妃嫔都跟在他身后。 原本还算宽敞的内间,站了这一堆的莺莺燕燕,再加上随侍在旁的太医宫人们,瞬间就变得拥挤起来。 陆昭霖皱了皱眉,道:“嫔位以下的,都先回自己宫里去吧,不必都在这儿挤着。” 这道命令下去,屋里的人直接少了一大半,江诗荧瞬间觉得,呼吸都清爽了许多。 珍美人原本躺在床上,看陆昭霖进来,手臂一撑就要坐起来。 陆昭霖快步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扶住她道:“快躺下,你这时候起来做什么?” 那温言软语的样子,和往日在江诗荧面前并无区别。 江诗荧心里只觉得讽刺,却瞥见一旁的贵妃,帕子之上的手指用力,指尖儿都泛了白。 江诗荧在心里警告自己,绝不能变成贵妃这个样子。 做做戏骗骗他也就罢了,可千万别把自己的心也交了出去。 这时,就听珍美人道:“还未谢过纯贵嫔娘娘救了嫔妾,若非纯贵嫔娘娘,嫔妾腹中的孩儿,此时怕是已经不在了。” 说着话,她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陆昭霖点头道:“这事,你的确要好好谢谢阿荧。等着孩子出来,也该让他知道,他才几个月大时,就被他纯母妃救了一命。等他长大了,可得好好孝顺他纯母妃才是。” 珍美人口中说着感激纯贵嫔的话,其实只是想借此表现得楚楚可怜一些,好让陛下怜惜她。 却不料,陆昭霖不仅没有柔声安抚她,反而一再肯定纯贵嫔的功劳,还要让她的孩子感激和孝顺纯贵嫔。 她心里酸涩失望,面上却一脸认同道:“陛下说的是,嫔妾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就见她拉住陆昭霖的手,殷切恳求道:“嫔妾还有一个请求,想请陛下应允。” 陆昭霖问:“什么请求?” 珍美人道:“请陛下饶过张贵人,嫔妾相信她并非有意要让嫔妾摔倒的。” 陆昭霖闻言蹙眉:“张贵人?” 他只知道珍美人在御花园险些摔倒,然后被江诗荧救了,却不知事情的详细经过。 方才进殿时,仿佛是看到了张贵人在殿外跪着,难道今日之事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听到这里,江诗荧上前两步,详细描述了今日的事发经过。 陆昭霖听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此时,姚兴德已经把张贵人宣了进来。 一进门,张贵人就跪在地上,叩首道:“嫔妾拜见陛下。” 陆昭霖问:“就是你,害得珍美人险些摔倒?” 张贵人抬起头,脸上都是惊惶之色,辩解道:“嫔妾不是故意的,嫔妾是一时没站稳。” 她话音落下,就听李贵嫔嗤笑一声,道:“谁知道你是真没站稳,还是假没站稳。我还说呢,你这些日子为什么一直讨好珍美人,原来是心存不轨。” 江诗荧瞥了李贵嫔一眼,心想,好好一个美人,可惜长了这么张嘴,怪不得她明明和静妃一样的资历,却只能当个贵嫔。 然后,她从袖子里拿出个荷包,递到陆昭霖跟前,说道:“陛下,事发之后,阿荧就命人守住了那一片。荷包里,是红英在小径上捡到的东西,张贵人可能就是踩到这上面才没站稳。” 李贵嫔讪讪地闭上嘴,张贵人则是不住地点头:“陛下,嫔妾的确感觉到,有踩到什么圆滚滚的东西。” 这时,珍美人的宫女长夏站出来,跪在地上道:“请陛下为我们小主做主,这是有人故意要害我们小主啊。 最近这几日,我们小主每日都要去御花园的木芙蓉林散步,这事在宫里并非秘密。 今日之事,明显就是有人故意,要害小主脚滑摔倒,失了皇嗣!” 长夏这一长串的话说完,就见陆昭霖的脸上风雨欲来。 第102章 他接过荷包打开,里面是约莫八九颗珍珠。 他拿了一颗出来,放在眼前仔细打量了片刻。然后,又把荷包里所有珍珠倒在手心上,一颗颗查看过。 接着,就听他声音冷肃道:“贵妃,你来看看。” 贵妃不明所以,走上前去,从陆昭霖道手中接过一颗珍珠。 看着手里的珍珠,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可置信:“看这成色,竟然是一等品相的东珠?” 听到这儿,丽妃插嘴道:“臣妾没记错的话,一等品相的东珠,整个后宫里都是有数的,怎么会在御花园里?” 姚兴德适时上前:“启禀陛下,启禀各位娘娘小主。整个后宫里,不算两位太后处,共有三处有一等东珠。 皇后娘娘处有一套嵌了一等东珠的头面,贵妃娘娘处有一串一等珍珠的手串,纯贵嫔娘娘处有一对一等东珠的耳坠。” 江诗荧的耳坠上一共也就两颗东珠而已,御花园里却捡到了八九颗,必然不是从她那里来的。 这东珠,不是来自皇后的头面,就是来自贵妃的手串。 陆昭霖道:“去凤仪宫,把皇后那套一等东珠的头面取来。” 姚兴德“诺”了一声,领命而去。 贵妃心里暗道不好,这一局,恐怕是专门为了她设下的。 此时,就听一旁的丽妃问:“贵妃娘娘不派人去把手串取来吗?” 袖子里,贵妃的手无声地紧握,她道:“本宫的那串东珠,前几日在御花园散步时不见了,这事陛下是知道的。” 丽妃道:“不知贵妃娘娘的东珠是在御花园何处不见的?该不会就是今日出事的木芙蓉林附近吧?” 贵妃瞥了她一眼,道:“是千鲤池。怎么,你这话里的意思,似乎很是肯定,让张贵人摔倒的这些东珠是本宫的?” 丽妃道:“臣妾只是觉得巧合罢了。贵妃娘娘的手串在御花园丢了,转眼,张贵人和珍美人在御花园散步时,就因为东珠脚底打滑,险些害了珍美人肚子里的皇嗣。” 贵妃道:“本宫若要害珍美人,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手串,岂不是一查就要查到本宫的身上?让人寻两块圆滑的鹅卵石放到那里,都比这手串上的东珠好用。”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贵妃又不是个没脑子的,为什么要用自己的东西害人? 今日之事,更像是有人捡到了贵妃的手串,然后干脆利用此物,泼一盆脏水到她身上。 此时,姚兴德带着皇后的头面回来了,头面上的东珠,一颗不少。 这下子,东珠的来源确定无疑,就是贵妃。 江诗荧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御花园每日都该有人洒扫的。负责洒扫木芙蓉那处的奴才,竟没有发现落在地上的东珠吗?” 陆昭霖道:“姚兴德,去查一查这三日里在御花园里伺候的奴才,尤其是木芙蓉那里负责洒扫的,送到慎刑司去好好审一审。” 姚兴德领命而去。 然后,陆昭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张贵人,说道:“张贵人行事不慎,险些害了皇嗣,罚俸半年,降为宝林。” 张宝林叩首道:“嫔妾领旨。” 事情至此,贵妃毫发无伤。 丽妃有些不甘心:“若不是贵妃娘娘不慎弄丢了手串,珍美人也不会遭此横祸,险些失了孩子,可怜见儿的。” 贵妃睨了她一眼,道:“本宫不可怜吗?失了一串一等品相的东珠不说,还险些被人泼了一身脏水。” 静妃贯是爱做和事老的,又一向擅长察言观色。 见陆昭霖的脸色不好,眼看着是有些心烦了,静妃岔开话题道:“陛下,珍美人今日到底受了惊,臣妾看,还是先把珍妹妹送回翊坤宫修养吧。” 陆昭霖道:“都散了吧,传轿子来,送珍美人回去。” 离开永福宫时,江诗荧不经意间看到,正殿的游廊下面,架着两个竹编的筛子,筛子上铺满了一小朵一小朵淡黄色的小花。 她好奇地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伺候在殿外的小太监答道:“回纯贵嫔娘娘的话,我们娘娘喜食桂花茶,年年都要亲自采摘新鲜的桂花,风干后做成桂花茶饮用。” 江诗荧凑近了去看,问道:“这些桂花,看起来已经风干的差不多了?怎么还不收起来?” 小太监道:“还不到时候呢,还得再过个三四天才行。” 江诗荧眼睛眯了眯,眼中隐有光芒闪过,笑道:“谨妃娘娘好兴致。”她有一些猜测,需要证实了才好。 第72章 怀疑 第二日一早,在贵妃处请安时,珍美人因着身子不适告了假。 江诗荧从贵妃处回到景阳宫后,就有小太监传话说珍美人宫里的长夏求见。 长夏此次来,是替珍美人来送谢礼的。 江诗荧跟她说了两句话,让阿圆把谢礼收起来,便打发了长夏出去。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红英从外面回来。 此时,江诗荧正斜靠在耳房的软榻上,手里拿了本书随意翻着。 见红英进来,她立刻坐直了身子,问道:“如何?” 红英先给她行了礼,然后答道:“奴婢已经打探清楚了,整个后宫里,只有两处地方种了桂树。 一处是寿康宫和寿安宫中间的小花园,一向只供两位太后娘娘观赏。 第103章 还有一处,在御花园里,从永福宫过去的话,必得经过千鲤池才行。” 江诗荧的手指在书页上无意识的轻轻摩挲着,说道:“桂花风干一般需要七天,永福宫里的桂花还有三四天就可以风干完成。也就是说,三四天前,谨妃娘娘亲自去御花园里摘了新鲜的桂花。” 红英道:“您是说,谨妃娘娘去摘桂花的路上,路过千鲤池,捡到了贵妃娘娘的手串,然后设计了昨天这一出戏?” 江诗荧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继续道:“整个东西六宫,只有永福宫离木芙蓉林最近。从永福宫过去,连半炷香的时间都不用,而且中间无需经过任何宫室,也不会引人注意。” 红英皱起眉头,道:“如果是谨妃娘娘的话,为什么还要把放了桂花的筛子放在游廊下,不是很容易被人注意到吗?您不就是看到了桂花才让奴婢去查探的吗?” 江诗荧轻轻一笑:“年年都做的事,偏偏今年不做了,不是更奇怪吗?况且,你我刚刚的话都只是推测罢了,没有任何一点实证。” 继而,又见她把书放在矮桌上,说道:“还有,我不是看到桂花才让你去探查,而是先怀疑了谨妃,看到桂花之后才让你去替我证实我的猜测。” 昨天听丽妃和贵妃斗嘴时,她就在想,珍美人之事,到底谁能从中受益呢? 这件事里,唯一的变数是她自己。 她昨日去看木芙蓉,完全是突发奇想。遇到珍美人和张宝林,更是纯属巧合。 若是她没有去,珍美人这一胎,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 那么除了珍美人自己,还有谁会因此有所损伤呢?又有谁会因此得利呢? 会有所损伤的,恐怕只有张宝林和贵妃。 张宝林无宠无子无美貌无位分无家世,为了她去设这样一个局,实在是没有必要。 而贵妃,即使只是无心弄丢了手串,成了被人利用的工具,但到底牵涉到皇嗣之死,不说别的,协理六宫之权肯定是要被收回去的。 而会因此得利的人,若从皇嗣的角度看,似乎每个妃嫔都可以排除一个竞争对手。 但是问题在于,珍美人这一胎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陛下也不缺儿子。为了这个去害她,还不如对已经立住了的几个小皇子动手。 江诗荧干脆就排除这条线,只去想谁希望贵妃失去管宫权,谁又能在贵妃失去管宫权之后得到实打实的利益。 江诗荧思考时,手上习惯摆动着什么东西。 此刻,她一边把玩着被放在矮桌上的茶盏,一边说道:“谨妃说是和贵妃一同协理六宫,其实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风光吧?” 秋雨每日都跟着她去请安,见这些妃子也比较多,对她们的性情多少窥见了一二分,闻言点头道:“贵妃娘娘最是喜欢说一不二的,她位分又比谨妃娘娘高。谨妃娘娘说是一起协理六宫,恐怕一件事也插不上手。” 江诗荧笑道:“所以啊,如果贵妃被撤了管宫之权,丽妃一向咋咋呼呼不是个有成算的,陛下八成会让谨妃和静妃共同执掌宫务。静妃的性子,向来就是谁也不得罪。如此,谨妃才算是真正能摸到这后宫的权柄。” 秋雨问:“那您为什么不怀疑静妃娘娘?静妃娘娘还有大皇子呢。” 江诗荧笑道:“静妃当然也有可能,我只是直觉上觉得谨妃不对劲罢了。说到底,这些也不过都是推测,当不得真。” 秋雨又问:“那不能是皇后娘娘吗?贵妃娘娘被罚,说不定皇后娘娘就被放出来了。” 江诗荧但笑不语。 皇后才最不可能呢。 前些日子,前朝才有几个言官上了折子,谏言贵妃执掌凤印有失规矩礼法,即使皇后娘娘凤体有恙,六宫大权也不应旁落到妃妾手里。 陆昭霖还没说什么,皇后的父亲尚书令大人当场就驳斥了那几个言官,质问他们让皇后强撑病体打理宫务,究竟是何居心。 有这一出在,皇后的病想来还得养上一段时日。 想到这里,江诗荧对阿圆道:“传信出去,让人查一查那几个言官背后是谁在出力。小心着些,若是查不出来也没关系,别暴露了自己就好。” 秋雨和红英听的一头雾水,唯有阿圆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点点头应下了。 这天晚上,后宫里的众人就收到了消息,慎刑司的审问结果出来了,负责木芙蓉那处的奴才坚称,辰时末他进行洒扫的时候,地面上干干净净,别说东珠了,就连散落的小石子都没有。 御花园其他奴才也都被一一查过,只查出一些偷鸡摸狗或是偷奸耍滑的小事,都与此事毫无牵扯。 此事,似乎和福宁公主一事,还有四皇子一事一样,成了悬而未决的疑案。 ······ 又过了几天,江诗荧用过午膳之后,溜达着往寿康宫走。 路过寿安宫北边时,遇上了另外一行人,看装扮,领头的妇人是位外命妇。 于成益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娘娘,这是母后皇太后的妹妹,左谏议大夫袁大人的夫人。” 江诗荧了然,那不就是袁宝林的母亲吗。 袁夫人见到她,恭敬地行礼:“臣妇见过纯贵嫔娘娘。” 江诗荧道:“夫人免礼。” 袁夫人和母后皇太后虽是一母同胞,容貌上却不太像。 第104章 母后皇太后一双柳叶眉丹凤眼,鼻子高挺,嘴唇红润。虽说已经年仅五十,但是多年来养尊处优,岁月在她的脸上并未留下什么痕迹,仍然是个明艳的美人。 这位袁夫人,则是脸像包子一样圆乎乎的,眼睛不大,笑起来的时候就眯成一条缝。谈不上有多好看,却十分有亲和力。 江诗荧心里想,袁宝林估计很庆幸,她的长相不随母亲,反倒是随了姨母。 和袁夫人寒暄两句之后,两人就分开了。 进了寿康宫后,江诗荧和圣母皇太后提起来此事。 就听圣母皇太后了然道:“前两日,皇帝才刚申饬了左谏议大夫,难怪她这时候进宫来。” 这事江诗荧倒是不曾听说过,但这属于朝政的范畴,她也不好细问,便只是记在心里。 没成想,当天晚上就又听红英提到了袁夫人。 “下午的时候,奴婢和水芸姐姐去浣衣局那边儿取您的衣服,正好遇上袁宝林送袁夫人出去,两个人看起来像是吵过一架。” 江诗荧挑了挑眉,道:“哦?她们母女俩这是为了什么?” 红英摇摇头道:“不知道,远远的看到奴婢们后,袁宝林和袁夫人就没开过口了,只是面儿上依稀能看出来情绪都不太对。” 江诗荧想到太后下午说到过的,袁大人被陛下斥责的事,不知道两件事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她只道:“咱们只留心注意着些就是了,倒也不必特意去打听。” 红英几人应下。 第73章 永和宫失火 又过了几天,江诗荧在甘泉宫伴驾。 这一伴驾,自然就伴到了龙床上。 夜里,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睡前运动,陆昭霖怀里抱着软玉温香,低声与她说着话,时不时地还要亲一亲她的头发。 “陛下把阿荧的头发都弄乱了。” 一边说,她一边娇笑着就要往一旁躲去。 然后,又被男人的大手拉了回来。 陆昭霖带了些喑哑的声音响起:“哦?朕还能让阿荧的头发更乱一些,凌乱地在这床上铺开,阿荧想不想看?” 江诗荧后面说了什么,无人能够听清,都变成了唇齿间暧昧不明的纠缠叹息。 这时,就听姚兴德在殿外高声喊道:“陛下,永和宫失火了。” 姚兴德心里很苦,如非必要,谁敢在陛下做这种事的时候打扰他? 殿内先是传来一道低沉的怒骂,然后就听陆昭霖道:“进来伺候。” 后宫宫殿失火是大事。 大晋建国两百余年,历任数位帝王,失火之事发生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众宫人飞快的为帝妃二人装扮妥当,御辇已经等在了正殿外。 见陆昭霖上了御辇,姚兴德刚想说,纯贵嫔娘娘的肩舆就在后面等着。 然后,就见御辇之上的陛下,伸出一只手,对着纯贵嫔道:“上来。” 江诗荧也没有推辞,倒是侍立在一旁的姚兴德和其他宫人们暗暗心惊。 与陛下同乘御辇,这是皇后娘娘也不曾有过的殊荣。 此时,起火地点,永和宫这里。 永和宫如今只住了一位主子,就是被禁足的慧妃。 她已经被人救了出来,就站在宫门口,看向永和宫正殿的方向。 烟雾弥漫,整个正殿已经被大火吞没,火光将夜空染成一片红色,妖冶不祥。 也幸亏她之前被禁足,守在宫门口的除了内监,还有大内侍卫。 否则,单凭永和宫里伺候的这些宫人,怕是未必能护着她安然从火海里出来。 离永和宫最近的是宁嫔的景仁宫,才刚起火,她这里就收到了消息,然后赶紧带人到了永和宫门口,到的比来救火的防隅卫还早。 她先是向慧妃行了一礼:“臣妾拜见慧妃娘娘。” 想来是嗓子被烟雾熏过,慧妃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喑哑:“免礼了。” 宁嫔起身,看清楚慧妃此刻的形容之后,她惊道:“呀,慧妃娘娘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除了肚子有些凸起,身体其他部位可以说是瘦骨伶仃,不见一点肉。 慧妃只是苦笑,然后问她:“可否麻烦宁嫔妹妹,让宫女取一件你的外裳来?” 宁嫔这才注意到,慧妃身上竟只穿了寝衣。想来是火势来的太急,根本来不及套上外面的衣服。 前两日才刚刚立冬,如今这天气别说夜里,就连白天都冷得很。细看慧妃的脸色,已经被冻得面色发白唇色发紫。 宁嫔暗想,现在只有我和慧妃在这里,若是此刻慧妃腹内的皇嗣出了事,少不得我要被牵连一二。 于是,赶忙使唤大宫女道:“快去取一件我未上过身的棉斗篷来。” 宫女“诺”了一声,然后急匆匆地回景仁宫去取衣服。 等慧妃披上斗篷后,专司宫中走火之事的防隅卫终于到了。 他们推了七八辆水龙车过来,一条条粗壮的水柱从水龙车里喷到大火之上,火势终于不再扩散。 宁嫔暗自松了一口气,火势被控制住就好,她的景仁宫看来不会被波及到了。 贵妃丽妃等人收到消息,也都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一众妃嫔挤在永和宫门口,正叽叽喳喳说着话,就听到车驾停下的声音,以及太监的唱诺之声—— 第105章 “陛下驾到。” 众妃嫔齐齐行礼:“臣妾(嫔妾)拜见陛下。” 御辇之上,陆昭霖摆摆手道:“起吧。” 待他从御辇上下来,伸了一只手去接住车上之人时,众人这才注意到,纯贵嫔竟然与陛下同乘御辇而来。 慧妃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她这次的谋算必须成功。否则,江诗荧一日不倒,陛下就会一日把她中毒的事记在自己头上,自己怕是就难有东山再起之日了。 江诗荧和一众妃嫔见了礼。 陆昭霖看了一眼还在烧着的永和宫正殿,又看向慧妃,然后忍不住眉头蹙起——慧妃的颧骨因消瘦而凸起,露在斗篷外面的手腕也是细弱枯瘦。 他张了张嘴,但还是没对慧妃多说什么,而是把目光转向一旁的侍卫,问道:“怎么回事?永和宫为何会起火?” 在慧妃“闭门养胎”期间,就是这些侍卫负责在永和宫门口看守。 侍卫们的脸上还有烟熏火燎过的痕迹,衣服也是凌乱不堪。 此时,听到陆昭霖发问,为首的侍卫行了一礼道:“启禀陛下,火是从永和宫西北角燃起来的,臣等发现起火后,第一时间先去救出了慧妃娘娘,然后和宫人们一起用木桶提水救火。 但是一桶桶的水浇过去,却毫无作用,火势还是蔓延到整个永和宫正殿。一直到防隅卫推着水龙车到达,火势才开始被控制住。 之后,臣等就开始在永和宫外探查,尤其是一开始起火的西北角那里,果然在宫墙外发现了灯油的痕迹。” “什么?” 听到这话,慧妃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整个人也站立不住,倒在白露的身上。 她的声音沙哑,有气无力:“你是说,有人蓄意放火,要害本宫?” 两位太后过来时,正好就听到这一句。 母后皇太后的额头上青筋凸起,眼睛里闪着怒气,问道:“是有人放火?不是意外?”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然后纷纷给两位太后行礼。 陆昭霖道:“怎么还惊动了两位母后?” 圣母皇太后眉头紧蹙:“后宫失火这样的大事,我们如何能在宫里坐得住?” 母后皇太后则是指着慧妃,又问了一遍:“慧妃刚才的意思,是说永和宫的火不是意外,是有人在宫中蓄意放火?” 慧妃还是那副虚弱的样子,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这位侍卫说,他们在永和宫西北角的宫墙外,发现了灯油的痕迹。” 母后皇太后看向陆昭霖,沉声道:“皇帝,这件事一定要细查。今日有人敢放火烧永和宫,安知明日是否会有人放火烧寿安宫、寿康宫,甚至放火烧甘泉宫呢?” 陆昭霖点头:“母后放心,此事朕一定会让人细查。” 接着,母后皇太后看向慧妃,上下打量之后,眉毛拧成一团道:“慧妃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不是在闭门养胎吗?怎么看起来跟逃难来的似的?” 慧妃还未开口,就见她身后的宫女白露跪在地上,说道:“求陛下,求太后娘娘给我们娘娘做主。娘娘孕中本就不思饮食,这些天御膳房送过来的饭菜,几乎每次送到永和宫时都已经冷透了,娘娘如何吃的下?天长日久下来,人就被熬成了这个样子。” 这话一出,负责管宫之事的贵妃和谨妃就是面上一变。 慧妃再怎么说都是妃位,而且还怀有皇嗣。 御膳房那起子小人,只知道慧妃惹了陛下不高兴,就跟着捧高踩低。现在可好,她们两个明明没有吩咐过要磋磨贵妃,却要为此事背锅。 二人纷纷上前请罪。 贵妃道:“陛下恕罪,是臣妾没有管好御膳房。” 谨妃也道:“陛下恕罪,是臣妾御下不严,忽略了慧妃妹妹这里。” 陆昭霖脸色阴沉,他因为江诗荧中毒之事对慧妃心有成见,却也见不得刁奴欺主。 他道:“御膳房管事的是谁?革了他的差事,杖责三十大板。” 然后,他看向贵妃和谨妃二人,有些为难。如今皇后“养病”,她们二人管理后宫以来,大体上还过得去。若是因为此事夺了她们的权,一时之间还真选不到合适的人来替代。 第74章 慧妃降为江嫔 丽妃平日里咋咋呼呼的,遇上大事却是个没成算的。 静妃就是个老好人,谁都不得罪。不肯得罪人的人,是不可能管好后宫这一摊子事的。 他这边还思索着,就听到那边母后皇太后说:“皇后已经养了两个月的病了,照哀家看来,也差不多了。凤印,到底还是要放在凤仪宫里才名正言顺。” 陆昭霖与她对视片刻,颔首道:“母后说的有理。” 这时,却见慧妃忽然跪下。 陆昭霖皱眉:“慧妃,你这是做什么?” 就见慧妃先是行了一个叩首礼,然后说道:“启禀陛下,臣妾这些日子以来,之所以茶饭不思,并不全是因着孕中胃口不好,也并不全是因为御膳房送来的膳食难以下咽。更多的,是因为臣妾的内心被自责和悔恨折磨,无法安心养胎。”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哽咽:“臣妾身边的谷雨害了臣妾的亲妹妹。虽然谷雨已经以死谢罪,但她是臣妾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臣妾竟然没有提前察觉,没能拦住她下毒。臣妾心里,实在是愧疚极了。” 第106章 对她这番情真意切的表演,陆昭霖不置可否,只是“哦”了一声。 就听慧妃继续道:“臣妾请求陛下,夺去臣妾的封号,降低臣妾的位份,如此方能抵消臣妾心中的愧疚。否则,臣妾实在是无颜再见陛下,也无颜再见妹妹了。” 说完,她的眼睛看向陆昭霖,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写满了恳求。 陆昭霖本以为她又是要舌灿莲花,为自己开口狡辩。却不曾想,竟是主动求他降罪。 他倒没有因此就认为,阿荧中毒一事上慧妃当真无辜。 但是,想到她入宫几年以来,一向小意温柔。他和慧妃之间,也是有过不少美好回忆的。 陆昭霖心想,希望她是真的知错了。 这样想着,陆昭霖道:“你能这样想,朕很欣慰。既然如此,那就撤掉你的封号,降为——” 他本想说降为充仪,与江诗荧相握的右手,却在一瞬间感觉到力度收紧。 他又想到江诗荧那日的眼泪和问题,她哭着问是不是她不够好,还有她受伤的掌心。 那颗原本念着旧情的心,终究还是向着江诗荧这里偏了偏。 于是,他最终说道:“降为嫔位。” 这样,即使江嫔生下孩子晋为贵嫔,但是阿荧有封号在身,到底还是能稳稳压了她一头。 慧妃本是要以退为进,却没想到直接被连降三级,一下子就从正二品到了从三品。 但是好在,如今陛下罚也罚了,江诗荧中毒之事,至少过去了一半。 等江诗荧害了她的孩子,想来这事就能彻底过去。而她,迟早会重新回到妃位,甚至走得更高更远。 是以,她内心的失望毫不外露,而是一脸欣慰地领旨谢恩。 周围的贵妃等人,都是她经年的老对手了,怎能不懂她是如何想的。 一个个的,都在心里嘲讽她贯会装乖卖巧。 同时,她们又都在心里期待着,纯贵嫔为了这件事跟陛下闹起来。 不管是陛下退一步,再对新鲜出炉的江嫔施以重罚。 还是陛下恼了,冷落了纯贵嫔,总之对她们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时,就听谨妃道:“陛下,永和宫烧成这个样子,眼看着短时间内住不了人,江嫔妹妹怕是得暂时移居别处。”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暗戳戳地看向珍美人。 如今整个东西十二宫里,只有珍美人所在的翊坤宫还没有主位。 众人原本都以为,等珍美人的孩子生下来,这个翊坤宫的主位铁定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但若是江嫔移居过去,那翊坤宫的正殿可就有主儿了。 却听陆昭霖道:“江嫔先住到醉音阁去,等永和宫修好了再搬回来。” 等陆昭霖带着江诗荧回到甘泉宫时,时间已经到了丑时。 经历了这么一出,先前做到一半的事是没办法继续了。 两人匆匆洗漱了,就准备上床入睡。 “阿荧——” 黑暗里,陆昭霖先开口,想跟江诗荧讲一讲今日把慧妃贬为江嫔时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却听江诗荧道:“陛下,你说,江嫔今天所说,都是真的吗?我中毒的事,真的是谷雨所为,和她毫无关系吗?” 陆昭霖道:“阿荧觉得呢?” 江诗荧道:“阿荧觉得不是,阿荧觉得,谷雨只是为她顶罪罢了。但是阿荧心里,又希望她说的事真的。阿荧这样,是不是很没有骨气啊?” 说完,她把自己的头埋进陆昭霖怀里。 陆昭霖感觉到胸前氤氲开一片水汽,怀中之人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的手在江诗荧的后背上轻轻拍打、安抚。 他说道:“不,不是你没有骨气。我们阿荧,只是太重情罢了。” 片刻安静后,江诗荧微微抬起头,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委屈,说道:“陛下,阿荧不想原谅她。” 黑暗里,陆昭霖看不清她的脸,只凭着直觉,吻上她的眼睛,吻去她眼角的泪痕。 然后,他开口道:“好,不原谅她。朕也不原谅她。” 第二日,辰时前三刻,姚兴德准时敲门:“陛下,该起了。” 陆昭霖缓缓睁开眼,手臂被当做枕头用了一晚,多少有些麻。 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却还是弄醒了原本沉睡的佳人。 江诗荧的眼睛轻轻眨了两下,然后缓缓睁开,眸子里带着刚醒未醒时的懵懂无辜。 陆昭霖没忍住,轻轻在她的脸颊上印上一个吻。 江诗荧像是犹在梦中,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躺在床上,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陆昭霖觉得自己再不离开这张床的话,今天的早朝怕是要迟到了。 江诗荧也要起身,却被他按回床上:“你再睡一会儿,眼睛还有些肿呢。” 说到这里,他心疼里又带了一丝后悔,昨晚她哭过后,该让人给她把眼睛消消肿的。 江诗荧道:“还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陆昭霖道:“朕让人去给你告假。” 江诗荧摇摇头:“皇后娘娘重掌凤印的第一天,阿荧就告假不去请安,也太不像话了,岂不是成了蛊惑君心的妖妃?” 陆昭霖双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也就你,什么话都敢说。” 却不再提不让她去请安的话。 第107章 江诗荧到达凤仪宫的时候,只剩贵妃和皇后还没到场。 她刚坐下,就打了个哈欠。 丽妃看向她,敏锐地发现她的眼睛有些肿,问道:“纯贵嫔是哭过了吗?怎么眼睛看着有些肿呢?” 说话时,丽妃的眼神却往江嫔那里瞟。 江诗荧看了丽妃一眼,道:“丽妃娘娘没在龙床上哭过吗?” 这话,配合着她眼角微微的红,让人无端的就有些喉咙里着火。 丽妃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心里暗骂了声妖精,却到底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片刻,贵妃施施然到了。 殿里坐着的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贵妃道:“都坐吧,江嫔妹妹怀着身孕呢,若是累到了就不好了。” 殿里的孕妇有江嫔和珍美人两个,她却单单把矛头对准江嫔。 除了旧恨,还为着昨日因为江嫔的事,陛下夺了她的管宫权。 人已经齐了,皇后也没准备让她们多等。 出去之前,画扇还问她:“娘娘,您真的不穿得更隆重一些吗?” 在她看来,皇后闭门“养病”两个多月,好不容易重掌大权,该打扮的庄严隆重,也好在众人面前立一立威。 却见皇后闻言只是轻笑:“本宫即使穿着破布烂衫,也是陛下的嫡妻元后,是这大晋的国母,是外面那些妃妾的主子。这气度啊,不是衣服妆容给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走吧。” 话音落下,小太监高声唱诺:“皇后娘娘驾到。” 第75章 公主道歉 一众后妃纷纷起身行礼:“臣(嫔)妾恭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圣安。” 皇后走到上首凤位之前,缓缓坐下。而后,她先是扫视了众人一眼,之后才道:“众位妹妹都平身吧,坐吧。” 众人刚一落座,就听贵妃开口道:“皇后娘娘看起来,果真是身子大好了。” 皇后似乎听不出她话中的深意,温婉地笑了笑,道:“这两个月,宫中之事都有劳贵妃和谨妃了。” 然后,她微微偏过头,道:“画扇,把本宫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画扇清脆地“诺”了一声,就见她拍了拍手,便有两个小宫女走进殿里来,分别站到贵妃和谨妃身前。 她们手中各自举着一个托盘,托盘之上放的东西,则是都被红布盖住了。 皇后道:“两位妹妹协理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宫看在眼里,自然要厚赏的。便赏贵妃一顶孔雀蓝宝茉莉头冠,谨妃一对琉璃镶珍珠耳珰。” 托盘上的红布已经被掀开,贵妃看了一眼那顶头冠,拿在手中把玩片刻后,又随手放回托盘纸上。 然而却没放稳,那头冠在托盘上滚动了两下,好险没落到地上。 见此,贵妃的唇边终于绽开一抹笑,起身谢恩道:“多谢皇后娘娘赏赐,本也是臣妾的分内之事。” 她的目光和皇后的在半空中交汇,皇后恍若未觉贵妃话中的挑衅之意,只道:“贵妃喜欢便好。” 贵妃下手,谨妃也起身谢恩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比起贵妃,谨妃的态度就要谦卑恭敬的多。 皇后点点头:“谨妃坐吧,不必如此拘礼。” 接下来,皇后的目光转到怀有身孕的江嫔和珍美人身上:“你们两个如今可是宫里的金贵人儿,可要多注意着些身子。若有不适尽管遣人来告假,不必拘泥于宫规。” 两人均是应道:“臣(嫔)妾谢皇后娘娘关怀。” 皇后道:“珍美人那里,有母后所赐的冯嬷嬷照料,本宫是极放心的。倒是江嫔——” 说话间,她看向江嫔道:“你可是双身子的人,如今却也太瘦弱了些,本宫看着就觉得心惊。” 江嫔的手轻轻覆在肚子上,柔声说道:“还请皇后娘娘放心,臣妾虽看着瘦弱,但是太医说,这孩子还算健壮。便是为了皇嗣,臣妾也会多多加餐的。” 皇后点点头:“那就好,你一向是个懂事的。” 这话说的真心实意,好像她打心底里这样认为一样。 话音一转,又听她说道:“只是,你到底曾经掉过一个孩子,这一次,可千万要谨慎小心。” 她这看似关心实则戳人伤口的话一出口,江嫔心里怎么想的无人得知,表面上却是感动极了:“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关心完两位孕妇,皇后的目光放到了江诗荧身上,就听她说:“永宁推纯贵嫔落水一事,本宫已经听说了。这事是永宁的不对,本宫这个做母后的,替她向纯贵嫔道歉。” 闻言,江诗荧道:“娘娘言重了,您是皇后,臣妾不过是个贵嫔,怎么能让您给臣妾道歉呢。” 其他妃嫔心想,在皇后面前,纯贵嫔似乎还是懂得些谦恭的。 紧接着,就听她说:“不过,您这么一说,臣妾倒是想起来了。陛下有令,命公主捡完佛豆之后,亲笔写一封致歉书,在请安的日子里,当着所有妃嫔的面读出来。 臣妾听闻,公主十多日前就已经从乐安堂里出来了,怎么这致歉书还不见踪影呢?” 说这话时,她嘴角一直挂着笑,眼睛微微眯着,往上首看过去。 两人眼神相接,其中的刀光剑影恍若凝成实质,让殿内其他人都忍不住放缓呼吸。 皇后面无表情地看了她片刻,忽而勾了勾唇,道:“去把公主请出来。” 第108章 画扇“诺”了一声退了下去。 须臾之后,领着永宁公主回到了殿内。 今日的永宁公主倒是很懂规矩,拜见皇后之后,给嫔位以上的娘娘们都见了礼。 想来,昨晚皇后拿回凤印之后,没怎么顾上睡觉,而是在忙着教女。 之后,则是嫔位以下的给公主见礼。 再之后,不等人问,永宁公主便主动走到江诗荧身前。 先是声情并茂地读完了她的“致歉书”,然后对着江诗荧福了福身,说道:“永宁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还请纯贵嫔娘娘原谅永宁。” 若不是她眼睛里盈满了怨恨,都快要溢出来了,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江诗荧也不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只是道:“公主做错了事,陛下已经罚过了。想来,公主磨过性子之后,也已经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同样的错误,相信公主以后不会再犯了。” 永宁公主的话就好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纯贵嫔放心,永宁已经吃到了教训。” 江诗荧似乎很是欣慰,笑了笑道:“那就好,相信陛下也会为此开心的。” 从凤仪宫门口出去之后,就见江嫔向着江诗荧走过来,嘴里还唤她道:“妹妹。” 江诗荧权当没看见也没听见,直接上了肩舆,吩咐道:“回景阳宫。” 江嫔愣在原地,丽妃看到这一幕,嗤笑道:“江嫔叫谁妹妹呢,你该叫人家一声纯贵嫔娘娘才是。”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 这天下午,甘泉宫前殿,姚兴德在禀报永和宫起火一事的调查结果。 “启禀陛下,奴才们在冷宫的枯井里找到了一个木桶和一个小太监的尸体,木桶里面还有灯油的痕迹。” 陆昭霖面色一凛:“是哪个宫里伺候的?” 姚兴德道:“是尚膳监的跑腿小太监。奴才在尚膳监也调查过了,其他人说他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和另外五个小太监同住,住处里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只有一个往来相对比较多的老乡,在凤仪宫当差。但是前些日子皇后娘娘闭门养病,他那个老乡也很长时间没有从凤仪宫里出来过了。” 这就是说,线索到小太监这里就算是断了。唯一可能和他有牵扯的,是皇后的凤仪宫。 陆昭霖问:“他和永和宫有过来往吗?” 姚兴德摇摇头,道:“从无来往。” 第76章 贵嫔的位分还是太低了 失火一事查到这里,陆昭霖知道,短时间内估计查不出什么东西了。 他心里有些烦闷,把手里的碧玉紫毫笔一扔,起身道:“摆驾景阳宫。” 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脚,道:“把没批完的折子带上。” 到了景阳宫之后,他也不让人通报,问了于成益一句:“你们主子在哪儿呢?” 于成益答:“回陛下的话,娘娘在东暖阁里呢。” 一进东暖阁的门,就见地上放了几个箱子,靠窗的炕上也铺满了东西。 陆昭霖问道:“这是做什么呢?看着倒是热闹。” 江诗荧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来,一脸惊喜:“阿荧见过陛下,陛下今日来得好早。” 以往这个时辰,他多半都在甘泉宫里处理政务。 陆昭霖把她扶起来,指了指姚兴德怀里抱着的折子,道:“一个人在甘泉宫批折子没意思,朕索性就来你这里了。” 江诗荧笑盈盈道:“那阿荧陪着陛下。” 她的心里,却多少有些震惊。 以往,陆昭霖处理政务时倒也常有红袖添香,却都是召妃嫔去甘泉宫伴驾。 带着折子进后宫里,这可是头一次。 陆昭霖又指着地上、炕上的东西问:“朕一进来,就看你这里摆的满满当当的,还以为阿荧要改行去开杂货铺子。” 江诗荧嗔了他一眼,道:“才没有呢。” 然后牵着他的手,走到暖炕前面,道:“这不是眼看着入冬了吗,前两日,过冬的一应份例就都有人给送过来了。阿荧今日闲着无事,就让她们把份例里的皮毛料子都拿出来看看,选一选做成斗篷大氅等下雪了穿。” 陆昭霖也来了兴致:“朕来帮你选一选。” 然而选来选去,不管是箱子里的,还是炕上的那些,却都入不了他的眼。 就见他眉头紧皱:“内务司就拿这些东西来敷衍你?” 昨天才出了御膳房苛待有孕妃嫔的事,今日又有这一出。 陆昭霖心想,后宫里这些奴才,实在是该狠狠教训一通了。 江诗荧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噗嗤一笑道:“陛下说到哪儿去了,您说这话,可就冤枉内务司了。 陛下待阿荧好,这宫里谁不知道?内务司哪儿敢敷衍、怠慢阿荧?这些呀,就是贵嫔份例里应有的东西。” 闻言,陆昭霖看向姚兴德,问他:“贵嫔份例里就这些东西?” 姚兴德点点头,道:“回陛下的话,的确如此。” 陆昭霖又在那些皮子里翻了翻,然后转过身对姚兴德道:“你去开朕的私库,给纯贵嫔挑几块上好的皮子来,狐皮、银鼠皮、貂皮都取一些来。” 姚兴德正要领命而去,却见江诗荧扯了扯陆昭霖的袖子,道:“陛下,狐皮和银鼠皮也就罢了,貂皮却是妃位以上才可以用的。” 第109章 她不说,陆昭霖都忘了这茬儿了,闻言道:“那就多取几块狐皮和银鼠皮。朕记得,上次围猎时亲手打了张白狐皮,是不是还在库里呢?” 姚兴德点头道是。 陆昭霖道:“那块白狐皮,你也一道拿来。” 等姚兴德领命退出去后,陆昭霖拉了江诗荧的手,道:“贵嫔的位分还是太低了,份例里没什么好东西。朕便是给了你,你也用不了。等朕找个机会,再给你升一升位分。” 若是让其他人听到他说的这话,怕不是要气得吐血。 江诗荧今年五月才进宫,初封就是嫔位。七月底升贵嫔,到现在还没满三个月呢,陆昭霖这还觉得她位分低,委屈她了,有机会要给她再继续往上升。 江诗荧哪管别人怎么想,闻言伸出自己的小指,眨了眨眼道:“那阿荧可就记下了,拉勾为诺,陛下可不准骗阿荧。” 陆昭霖宠溺地伸出小指,跟她的手指勾到一处,道:“朕何曾骗过你?” 江诗荧抱住他,语气甜的要把人溺死:“陛下最好了!” 这时候,秋雨等人已经把摆在炕上、地上的东西都收走了。 陆昭霖拉着她坐下,随手拿起她喝到一半的茶盏,喝了一口后,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你这喝的是什么?怎么又甜又辣的?” 江诗荧道:“是赵院史嘱咐的红枣姜茶,陛下忘啦?” 她这么一说,陆昭霖才想起来,这一想起来,又难免心疼她先是中毒又是落水,否则,她从小习武,身子好得很,怎么会需要日日喝这些东西? 江诗荧不在这话题上多说,这些事他自己想起来可以,她说多了就不对味儿了。 她只道:“阿荧让她们给陛下沏紫笋来。” 正要吩咐下去呢,又转过头问他:“诶,阿荧忽然想起来,前几日谨妃娘娘派人送来了自制的桂花茶,陛下要尝尝看吗?” 陆昭霖道:“还是紫笋吧,桂花茶朕喝不惯。” 等秋雨领命下去沏茶,陆昭霖道:“谨妃年年自己做桂花茶朕是知道的,但是往年只见她自己喝,怎么今年还往你这里送了?你们二人投缘吗?”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往后妃抱团结党这一层上想,而是觉得她好像在后宫里一个交好的妃嫔都没有。 齐嫔性子那么不讨喜,都有玉昭仪真心待她。 阿荧这么讨人喜欢,怎么能没有谈得来的朋友呢? 江诗荧摇摇头,道:“也说不上什么投缘不投缘的吧,阿荧和谨妃娘娘一向没什么来往的。还不是珍美人险些出事那天,阿荧离开永福宫的时候,见永福宫的廊下正在风干桂花呢,一时好奇就问了两句。谨妃娘娘可能觉得阿荧也喜欢桂花茶吧,就遣人送了来。” 她只说到这里,不提自己的猜想。若有朝一日陆昭霖那边查到了新的线索,自然会想起来这件事,也自然会联系起来。若是没有的话,便是说了也暂时无用。 说话间,秋雨已经给陆昭霖上了茶,江诗荧的红枣姜茶也换了新的。 陆昭霖还在继续问她:“这后宫里,你就一个投缘的都没有?” 江诗荧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指了指他,笑道:“有啊,阿荧跟陛下投缘得很。” 陆昭霖被她逗笑,也伸出右手手指,却是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道:“朕说这些妃嫔们呢。” 江诗荧抓住他的手,一边放在自己手心里把玩,一边说道:“阿荧这般盛宠,这后宫里,谁对阿荧不是又嫉又妒的?除了宁嫔因着四皇子的事,带了几分真心常来常往。其他人,真有那往上凑的,不是想从阿荧这里得到些好处,就是别有用心。” 她说的,陆昭霖也觉得在理,他叹道:“朕就是怕你没有投缘的人,整日里一个人待着无聊。” 江诗荧本来在低头摆弄他的手,闻言抬起了头,看着他道:“陛下担心阿荧无聊,那就多来陪陪阿荧嘛!” 陆昭霖失笑:“朕陪你还不够多呀?” 他一个月里,最多也就二十天左右会进后宫,或者是招人去甘泉宫。这二十天里,得有十多天都是被她占了。 江诗荧一脸正色:“喜欢陛下,就想一直和陛下待在一处,只会觉得不够的,怎么会觉得够多呢?” 这话,若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就是邀宠,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让陆昭霖觉得欢喜。 他道:“好,那朕再多陪陪你。” 江诗荧脸上绽开笑容,眼睛里似乎星辰闪烁:“陛下真好!” 侍立在屋子里的几个宫人,都把自己的头低下去,再低下去。 陛下和娘娘明明只是说说话,什么特别的事都没有做,他们却觉得自己多余极了。 这时,就见红英从门外进来,行了一礼道:“奴婢拜见陛下,拜见娘娘。” 第77章 撑腰 陆昭霖叫了起,问她:“有什么事吗?” 景阳宫的宫人都被调教的很好,一个个有眼色的很。若非必要,绝不会冒冒然过来打扰氛围。 红英脸上带了几分为难,道:“江嫔娘娘身边的白露姑娘又过来了。” 陆昭霖闻言,道:“白露?她过来做什么?” 话音落下,就听见江诗荧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道:“昨天晚上才从永和宫解了禁足出来,到现在都派白露来了三次了,每次不是送点心就是送茶叶。您说说,她送来的东西阿荧哪敢吃用啊,真是烦都烦死了。” 第110章 江诗荧心里清楚,江嫔这是在努力修复弥补“姐妹关系”,好推进她的下一步计划。 但是江诗荧偏不准备配合。 听她这么说,陆昭霖也觉得,江嫔如此作态,实在是招人烦。若真心忏悔,该在一日日的点滴细节里表现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了逼迫和做戏的意味。 想到这里,他冷了声道:“让人去江嫔那里,传朕的话,她要是不知道该怎么消停下来,朕可以帮帮她。” 让陆昭霖帮忙,那自然就是再把她禁足。 御前的人领命出去传话,红英也退了出去。 江诗荧直接抱住了陆昭霖,整个人扑进他的怀里,道:“陛下真好,陛下总是替阿荧撑腰。” 两人又笑闹了一会儿,姚兴德带着人抬着东西从甘泉宫过来了。 这一路,从甘泉宫到景阳宫,七八个小太监抬着三个大箱子,落入了不少人的眼里,不少妃嫔都收到了信儿。 他们虽不知道这箱子里都是什么,但想一想也知,必然是陛下给纯贵嫔的赏赐。这人比人啊,真是气死了后宫里的其他人。 又没过多久,就又听说了陛下命人去醉音阁江嫔那里传的信儿。 众人又觉得,若是跟江嫔比起来,她们倒也还好。虽然没被陛下惦记着,但是也没被陛下警告。 却说景阳宫这里。 姚兴德先禀报了陆昭霖,得了话之后,就让人把箱子抬进东暖阁里,放在地上,打开了箱子。 一箱子上好的狐皮,一箱子上好的银鼠皮。 至于陆昭霖亲自打的那张白狐皮,则是单独放在一个箱子里。 先前说了要亲自给她选一选,如今东西到了,陆昭霖就真的携了她的手一样一样翻看。 边翻看还边说:“这张白狐皮色纯,给你做个袄子上的滚边儿。这块皮子倒是适合做件夹衣,过两日就能穿......” 满满当当的两箱子,再加上他自己打的那一块,竟是每块皮子都被他安排了用处。 他这边金口玉言说出口,那边姚兴德就着了御前的小太监去把皮子送到尚服局,并把陆昭霖的吩咐传到了那边儿。 若是江诗荧自己使人去尚服局,虽说她炙手可热,尚服局也会上赶着伺候,但到底前面还有那么多比她高位的妃子,想必只会三五日内先给她赶着做出一件来,其他的就得慢慢等了。 但是御前的人过去,又是陆昭霖亲自安排了要怎么做。那这些日子里,除了两位太后和陛下自己的衣服外,就都得给江诗荧让路。 后宫其他人那里,今日本就已经被刺激过两回了。 还没缓过来,就又听说了这事。 明明是冷飕飕的天气,不少人却都得喝降火的茶。 陆昭霖虽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儿,但是感觉还挺不错,就连去书房批折子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眉开眼笑的。 在这之后,一连好几天,陆昭霖都会在午后让人抱了折子到景阳宫来批,晚上也是歇在景阳宫里。 两个人在书房里,其实也是各做各的事。 陆昭霖处理政务,江诗荧就自己拿本书躺在美人榻上看。 有时候两人心有灵犀般,一起抬起头来,便会相视一笑。 转眼就到了十五这日。 这天午后,陆昭霖没去景阳宫。 入夜后,凤仪宫里。 皇后坐在软榻上,手里正拿了针线在做。看样子,是男子的护膝。 画扇进来传话:“娘娘,陛下来了。” 皇后放下手里的东西,眼神看向她,问道:“当真?” 画扇使劲儿点头。 皇后笑了笑,笑容里带了几分放松,也带了几分苦涩。 今儿是十五,按规矩,陛下是该来凤仪宫的。但是经历了之前的事,又亲眼一再目睹纯贵嫔的盛宠之后,她很难确定,陛下还会不会按照这规矩行事。 好在,陛下还愿意给她这个体面。如此,一切才更有挽回的机会,她该稳住才对。 思绪转动间,陆昭霖已经带人进了殿。 “臣妾拜见陛下。” 陆昭霖走到软榻前,坐下之后方道:“皇后免礼吧。” 皇后起身,坐到另一侧,然后问道:“陛下可用了膳?臣妾的小厨房里备了乳鸽银耳汤,陛下可要用上一些?” 陆昭霖摇摇头道:“朕用过了,不必再上什么东西。” 然后,他看向皇后,问:“皇后可知,朕今日为何而来?” 皇后心想,初一十五到凤仪宫,这不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吗? 但是这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的。 再联想到她“养病”结束之后,陛下一连晾了她几天,直到今日才到这凤仪宫里来。陛下的态度,她还不清楚吗? 是以,她敛了敛神色,站起身,行了一个长揖礼。 身子直起来后,才道:“臣妾之前昏了头,犯下大错。如今已经反省过自身,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陛下放心,从今以后,臣妾会好好做一个合格的皇后。” 陆昭霖颔首道:“坐吧。” 然后,就听他继续道:“你我结缡十三年,你既然知错了,朕便再给你一次机会。皇后废立是大事,朕不想轻易触及,你懂吗?” 话音落下,皇后就是一惊,不过是陷害了一个小小的贵嫔,事情也没办成,怎么就成了涉及到皇后废立的大事? 第111章 她从前,并非没有针对过其他宠妃,并不曾见陛下这副样子。他这是,对纯贵嫔真的上心了? 继而,心里下定决心,这个纯贵嫔,是不得不除了。 但是面上只说:“臣妾明白,请陛下放心。” 陆昭霖深深看了她一眼:“希望你是真的明白。” 然后就要带人离开。 皇后叫住他:“陛下。” 陆昭霖脚步未停。 又听皇后道:“陛下,臣妾还有事与您商议。” 这才让他停下了,问道:“还有何事?” “下个月便是您的寿辰了,臣妾想问问您万寿节的安排。” 多半个时辰后,正事议完,陆昭霖到底还是带人离开了凤仪宫。 皇后独自坐在榻上,半晌后,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 茶已冷透,如同她此时的心。 画扇进了殿,在她身侧低声禀报:“陛下的仪仗去了景阳宫。” 第78章 看热闹 景阳宫里,江诗荧早就猜到,今日陛下多半要去凤仪宫的,是以宫门早早就下了钥。 寝殿里,秋雨正给她烘头发,就见阿圆进来。 她这个时候过来,往往都是收到了那边传来的消息。 果然,阿圆走近之后,将纸条递到江诗荧手里。 江诗荧看完之后,眉头一挑,道:“呦,我那个好姐姐,这是要把江诗月嫁给左谏议大夫家里的庶子。” 闻言,秋雨瞪大了眼睛:“那不就是,袁宝林的庶兄?” 江诗荧点点头,道:“可不就是么。” 秋雨问:“老爷能同意吗?” 江诗荧道:“若是之前所说的王家,那肯定不成。但是袁家嘛,就说不准了。” 继而,她看向阿圆,道:“传信儿回去,让林姨娘帮帮忙,帮他们促成这桩喜事。” 秋雨问:“江嫔想把三小姐嫁到袁家,这是为什么呀?” 江诗荧道:“她要跟母后皇太后合作,总得拿出点诚意吧。” 秋雨问:“太后娘娘为什么要跟江嫔合作啊?江嫔有什么可以给太后的?” 江诗荧笑道:“她肚子里那块肉啊。陛下眼看着就不是个好糊弄的,其他几个皇子又都被各自的母妃看的紧,江嫔自己送上门去,太后看不上她,却想要她肚子里的小皇子啊。” 秋雨压低了声音:“可是江嫔那个孩子,不是生不下来吗?” 江诗荧道:“这事儿,咱们知道,江嫔知道,但是太后不知道啊。就冲着这个,她也得把三妹妹嫁到袁家。一来,多少算个纽带。二来,到时候太后发起火来,那不就是个恰到好处的出气口吗。” 秋雨道:“她可真是个好姐姐。” 继而又想起来之前江诗月做过的事,说道:“三小姐之前在宴会上跟夫人一起冤枉您,活该她有这么一桩好婚事。” 这时,江诗荧隐约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她和阿圆对视一眼,然后迅速地把手里的纸条扔进了烘头发用的空心鎏金球里。 秋雨见状,也瞬间明白过来。 陆昭霖进门的时候,纸条已经在鎏金球里燃成了灰烬。 屋里的三个人,所说的话题自然也不再是什么江嫔太后之类的,而是变成了别的。 听到宫人们行礼的声音,江诗荧才转头往后看,惊喜道:“陛下怎么来了?” 然后,就站起身来,快步扑进他怀里,抬着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阿荧见过陛下。” 陆昭霖看她这副欢喜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心里暖融融的,嘴上却故意说道:“怎么?阿荧莫非不欢迎朕吗?” 说着,就做出要走的样子。 江诗荧抱住他不放,说道:“哪有,阿荧明明都欢喜坏了。” 待两人坐下之后,陆昭霖看着她半干的头发,冲着秋雨伸出手,道:“朕来。” 看着架势,竟是要亲自给她烘干头发。 陆昭霖是个细致的人,虽然是第一次给人烘头发,却也做得有模有样的。 待头发烘干后,江诗荧把两条纤瘦修长的手臂挂在他的脖颈上,笑盈盈道:“多谢陛下。” 陆昭霖看着眼前的芙蓉面,根本没注意听她在说什么,只注意到那一张一合的嘴唇,红润润的,让人很想一口亲上去。 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 秋雨捡起被仍在地上的鎏金球,和阿圆等人悄悄退了出去。 寝殿的门被关上,将殿内的暧昧喘息声一道关了起来。 后宫妃嫔们的悲欢往往并不相通。 江诗荧这里,是满殿温香,星火燎原。 咸福宫袁宝林那里,则是发愁着急,毫无头绪。 岁儿看自己主子快把头发揪秃了,不解地问道:“咱们家和江家联姻,您为什么这么发愁啊?” 袁宝林又是长叹了一声,道:“纯贵嫔那个势头,现在谁还看不出来啊。再看她对江嫔的态度,那就是对待仇人一样的啊。太后娘娘非要和江嫔凑到一起,咱们家里也是,非要和江家联姻,这不就是把自己的脖子往纯贵嫔的刀底下送吗?” 见她说的严重,岁儿道:“不至于吧,江家不也是纯贵嫔的娘家吗?江三小姐也是纯贵嫔的亲妹妹啊?” 袁宝林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忘了,赏花宴那天,江三小姐都做了什么?亲妹妹?我要是纯贵嫔,早就恨死她了。” 第112章 岁儿道:“但是江嫔肚子里,有小皇子啊。” 袁宝林瞟了她一眼:“生出来再说吧。况且就算她生出来了,她连自己亲妹妹都能害,跟她结盟,迟早被她背后捅一刀。” 说完,她整个人瘫在床上。 袁宝林进宫之前,被家里宠的很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进宫之后,大靠山母后皇太后一直“养病”,她在贵妃宫里可是没少感受人情冷暖。 现在整个人识时务的很。 好不容易,让纯贵嫔对她既往不咎了,太后娘娘和袁家又搞了这一出。 袁宝林觉得自己太难了。 半晌之后,袁宝林忽然从床上坐起来,道:“不行,我还没活够,我得想办法,给自己找条活路。” 也不知她都想到了什么,眼神坚定得很。 第二日请安时。 不少人都得到了信儿,陛下昨晚先是去了凤仪宫,但是并没在凤仪宫歇下,反而又漏夜去了景阳宫。 很多人都等着看,今日皇后娘娘和纯贵嫔之间,会有怎样一场交锋。 出乎意料的是,皇后的面色平静的很,仿佛昨晚的事只是她们的臆想。 她看向纯贵嫔的眼光,与看向其他妃嫔的也并无不同。 众人坐下后,皇后就宣布了下个月万寿节的事。 “陛下的意思是,这一次不必大办,只做家宴罢了。妹妹们若有才艺,也可以准备一二节目,提前报到本宫这里也就是了。这一条倒不是必须的,若没有才艺,也不必勉强。礼物也是,各凭心意准备就是了。” 话音落下,不少妃嫔都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显然是在想着要表演什么节目,或者准备什么礼物。 这些妃嫔,多是家里悉心培养教导的,谁手上没有一二所长呢?弹个琴做个画,对不少人来说都是手到擒来。 但是她们想要的,是脱颖而出,给陛下留下个深刻的印象,这可就难了。 礼物也是一样,你送的再珍贵再稀奇,若是不能送到陛下的心坎儿上,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一直到用早膳的时候,江诗荧还在想着这事儿。 今日去提膳的是小轩子,他一边摆膳,一边跟江诗荧说今日在御膳房看到的场景。 “奴才今天提膳的时候,正好遇到丽妃娘娘身边的人和江嫔娘娘身边的人也去提膳。丽妃娘娘的宫女接过膳盒之后,没拿稳摔了,然后就提走了江嫔娘娘的早膳。” 江诗荧索性先不去想万寿节的事,注意力转到了这上面。 她问:“哦?丽妃的宫女是不小心还是?” 小轩子笑嘻嘻的:“奴才也不知道,不过那位姐姐似乎常跟在丽妃娘娘身边,看样子是个稳重人。” 既然是个稳重人,那就不会不小心把膳盒给摔了,多半是故意的。 江诗荧问:“江嫔的人就没说什么?” 小轩子道:“江嫔娘娘的人是不乐意的,但是耐不住丽妃娘娘位份高,身边的人腰杆子也硬,只能让御膳房重新给做一份。” 小轩子的话说完,又听小亭子说道:“奴才今天早上随娘娘去凤仪宫请安,在宫门外等候的时候,从其他小太监那里听说,丽妃娘娘前两日在赏心桥那里遇到了江嫔娘娘,冷嘲热讽了好一会儿呢。” 赏心桥就在江嫔现在所居的醉音阁附近,离丽妃的长乐宫却颇有些距离。 丽妃也不嫌冷,走那么远的路,就为了去见江嫔。 这两人,之前都在妃位时就互相看不顺眼。如今慧妃成了江嫔,丽妃可不得趁着高高在上的时候,多羞辱她一番吗? 若不是有江诗荧在前面挡着,江嫔这一胎,八成是想栽在丽妃头上的。 江诗荧道:“她们之间的事儿,咱们只看热闹就成,都别插手。” 几人纷纷应是。 第79章 告密 早上还说要看热闹呢,没想到热闹很快就自己找上了门。 用完早膳后,门口的小太监进来通传,说袁宝林求见。 江诗荧闻言,轻笑了一声,就让人带袁宝林进来。 “嫔妾拜见纯贵嫔娘娘。”袁宝林福身行礼,头低垂着,规规矩矩的。 江诗荧没打算为难她,干脆地叫了起,道:“坐吧。” 袁宝林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显而易见的有些紧张。任谁一看,都能猜到她这是心里有事。 江诗荧不知她此来为何。 袁宝林犹犹豫豫地不知如何开口,江诗荧也不问,就好整以暇的看她在那里做心理建设。 终于,袁宝林深吸一口气,道:“娘娘,嫔妾此次来,是有要事向娘娘禀报。” “哦?” 既然开了这个头,袁宝林索性一股脑儿地把江嫔和母后皇太后合作的事全都倒了出来: 包括为了帮江嫔出永和宫,母后皇太后命人放火; 包括为了避免陛下怀疑江嫔,母后皇太后故意提起要让皇后重掌凤印; 包括她们原本议定了要把江府三小姐江诗月嫁给王家的二公子,左谏议大夫被陛下斥责后,就改了主意把江诗月嫁给袁家的庶子; 包括江嫔承诺,若是这个孩子生出来是个皇子,愿意让母后皇太后抱养,若是陛下不同意,她也会带着这个孩子多多和母后皇太后亲近。陛下不好掌控,但是从小在母后皇太后膝下长大的小皇子却不同。 第113章 殿内的江诗荧,听着这些话面不改色。 殿外的姚兴德,本来只是来送赏的,却没成想,会听到这些内容,听完之后整个人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江诗荧听着殿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想姚兴德大概是去陛下那里报信了。 然后,她微笑道:“这些事,随意一件说出来,会给袁家带来什么后果,本宫不说,袁宝林也清楚。那么,袁宝林为何要在本宫面前全盘托出呢?” 袁宝林也坐不下去了,直接就跪在地上,道:“这些事,便是嫔妾不说,早晚有一日也会被查出来的啊。不说别的,太后想要养育江嫔所出的小皇子,陛下不可能同意的啊。” 之前母后皇太后不是没提过抱养皇子的事,却都被陛下驳回了。 便是如江嫔所说的,会让孩子从小亲近母后皇太后,陛下又不是傻子瞎子,难道看不出来他们想做什么吗? 到那个时候,再想悬崖勒马,可就晚了。 江诗荧问:“那袁宝林来找本宫说这些,是想做什么呢?” 袁宝林一愣,她就是觉得,江嫔和纯贵嫔不对付,江嫔要使坏,那就得让纯贵嫔知道。她拿她们没办法,纯贵嫔却不一样啊。 但是纯贵嫔现在这么一问,她也有点不知道要怎么答。 这时,就听江诗荧道:“不要跪着了,起来坐吧。有什么想法,在陛下面前再说不迟。” 袁宝林简直想瞬间夺门而出,但是全身却酸软无力,还是在岁儿的搀扶下才成功站起身。 然后,就跟着江诗荧到了甘泉宫宫门外。 刚到甘泉宫,就见姚兴德迎了出来,然后带了二人进了甘泉宫后殿。 “阿荧(嫔妾)拜见陛下。” 陆昭霖叫了起,亲手扶起了江诗荧,然后问道:“阿荧今日,怎么带着袁宝林来了甘泉宫?” 江诗荧心里骂了句明知故问,但是面上却表情严肃道:“袁宝林有要事禀报陛下。” “哦?”陆昭霖看向袁宝林。 袁宝林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然后仔仔细细、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母后皇太后和江嫔的谋划。 陆昭霖面无表情地听她说。 直到听袁宝林说起江嫔肚子里的孩子,他的眼睛里,温度骤然下降,如同结了冰一样。 他的这位好母后,可真是不知道消停二字该怎么写。 承恩公府已经没了,却仍然不懂收敛,这是非要一再挑战帝王的耐心与尊严。 陆昭霖真是不明白,是谁给的她们信心。要兵权没兵权,要政权没政权,却还想着扶持他还没出生的幼子。等这幼子养熟了,是要干嘛?扫除他这个不好掌控的“儿子”,然后把孙子扶上位吗? 明明殿内有火龙、有炭盆,温暖的很。袁宝林却觉得自己很冷,冷得全身发颤。 就听陆昭霖问:“你姓袁,又是母后皇太后的亲外甥女,就这样把她们的谋划都泄露出来?” 袁宝林道:“嫔妾虽是袁家女,却更是大晋的子民,当把忠君爱国放在首位。嫔妾也希望,趁大错未成时,阻止住他们。” 若说心里话,那就是她打心眼儿里觉得,她们的谋划成不了,早晚得一家子一起死。她不想死,这才来找纯贵嫔摊牌告密,没想到纯贵嫔带她来见了陛下。 从甘泉宫后殿出去之后,袁宝林被冷风一吹,这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的汗。 后殿里,陆昭霖已经坐在了软榻上,江诗荧就坐在他旁边。 他沉吟片刻,心里想着要怎么发落此事。 太后肯定得继续养病,或者干脆送到园子里静修。 江嫔就继续禁足吧,等孩子生出来再做发落。 袁家肯定要一撸到底。 至于江家,照他看来,江鹏远多半和江嫔是一个心思。 但是到底阿荧还在这里,阿荧毕竟是江鹏远的亲女儿,看在阿荧的面子上,倒是不好一棍子打死。 这时,就听江诗荧道:“陛下,阿荧想替父亲求一求情,求陛下给个机会。” “哦?”陆昭霖挑眉,看她要怎么说。 江诗荧道:“和袁家、和太后联盟终究只是江嫔的打算。江嫔的眼界窄,只能看到自己那点儿利益,我父亲却是读着礼义廉耻长大的。阿荧私心里觉得,父亲未必会同意江嫔的打算。” 陆昭霖心里觉得,阿荧这次恐怕是猜错了,却并未打断她。 就听她继续道:“阿荧想请陛下等一些日子,看看父亲是否会同意和袁府联姻。若是父亲同意了,那阿荧也不再说什么求情的话。若是父亲不同意,那就说明这事只是江嫔一厢情愿,和江家其他人没有关系。” 闻言,陆昭霖心想,这样也好。 若是江鹏远没同意江嫔的打算,那自然还是他的肱骨之臣。 但若是江鹏远同意了,以阿荧的纯善耿直,想必也不会让他为难,而是会要求他秉公办理。 想到这里,他颔首道:“那朕便应下你,给江鹏远一个机会,看看他会作何选择。” 江诗荧道:“多谢陛下。” 她心里当然知道,江鹏远一定会同意的。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在陆昭霖面前锤死了他。 却说袁宝林这边,回到咸福宫后,她这几日里,一直等着陛下发落此事,却一连好几日,都不见什么动静。 第114章 又过了几日,有人来传召她,却不是御前的人,而是皇后的人。 第80章 小产 皇后的人来此,是召她们去醉音阁。 不止召了袁宝林,贵妃也要去。 等袁宝林跟着贵妃到了醉音阁,发现后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到了,只除了纯贵嫔还未至。 袁宝林行完礼,也不敢乱打听发生了什么。 她心里猜测,莫不是陛下把处置江嫔的事交给了皇后?可是皇后召她们这么多人来做什么? 这些事,不好拿到明面上处理吧? 袁宝林胡乱猜着,就听前头贵妃的声音响起:“什么?江嫔的孩子没了?” 袁宝林心下一惊,陛下愤怒到,连江嫔的孩子都容不下了吗?她还以为最多也就是去母留子。 这时,就听外面的小太监高声唱诺—— “陛下驾到,纯贵嫔娘娘到。” 江诗荧原本在甘泉宫里伴驾。 陆昭霖今日召她过去,倒并不仅仅是为了红袖添香。 昨日夜里,他就收到了消息,江家三小姐和袁家二公子定了亲。 这消息一传进宫,他在心里就已经把江鹏远打到了乱臣贼子的那一拨。 他倒不是小心眼儿到容不得臣子站队。 只是要站队,也得等皇子们都长成了,开始接触政务了,等他透露了要立储的意思。 而不是他才刚刚三十出头,还在一个皇帝最精力充沛、锐意进取的阶段,他们就想着站在一个还没出生的“皇子”身后,谋算着怎么联合各方势力,把这个“皇子”拿捏在手里,替换掉他这个难以掌控的帝王。 这不是站队,这是暗戳戳地要谋逆呢。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处理江鹏远,却想着要知会阿荧一声。阿荧是个好的,可惜那一整个府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出淤泥而不染。 陆昭霖才刚跟江诗荧说完江袁两家定亲的事,皇后那里就有人来传话,说是醉音阁出事了,江嫔的孩子没了。 帝妃二人进门,皇后带着一众妃子迎上来。 “臣(嫔)妾拜见陛下。” 陆昭霖叫了起,江诗荧就给皇后行礼:“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温和地让她不必多礼。 然后,陆昭霖问:“怎么回事?江嫔的孩子怎么没了?” 皇后答道:“太医说,是食用了大量的活血之物。” 陆昭霖皱眉:“活血之物?” 皇后道:“太医们正在分辨江嫔今日的膳食,以及安胎药的药渣。” 正说着,赵院史就来回话了。 “启禀陛下,微臣在药渣里发现了大量的卷柏。” 陆昭霖问:“卷柏?” 赵院史道:“卷柏性温,多用来治疗风寒受凉,也有美容的功效,可外敷于面部,治疗皮肤问题。但是此物孕妇是不宜服用的,因他有活血化瘀的功效。江嫔娘娘就是因为药里被加了卷柏,才会导致小产。” 陆昭霖道:“姚兴德,让人去查御药房。” 姚兴德领命而去。 后宫里的药,并非让各宫自己煎制,而是在御药房统一煎好了,再派人送到各宫里去。 御药房煎药的时候,也是有记档的。谁抓的药,谁煎的药,煎好之后谁确认过药没有问题,最后又是谁给送过去的。 如今既然是药出了问题,那问责的第一对象自然就是御药房。 江嫔小产失了孩子,还在内间躺着,陆昭霖却根本不打算进去,而是直接在中厅里坐了等。 内间里,江嫔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看陛下毫无对她关怀一二的打算,心都凉了。 “白露,你去请陛下进来。”她低声道。 白露“诺”了一声去了中厅。 待陆昭霖听完白露的传话,只道:“你让江嫔好好躺着。” 却不提要进去看她。 中厅里的一众妃嫔都有些诧异,江嫔才刚失了孩子,陛下却如此冷淡,是为着纯贵嫔吗? 袁宝林站在最后,只觉得众人皆醉她独醒。这冷待恐怕只是个开头,就冲着她们做过的以及没来得及做的那些事,陛下后面恐怕还得发落江嫔。 江嫔听着白露传回来的话,觉得事情可能有些脱离自己的预料。 过了没多久,姚兴德就回来了。 “回陛下,根据御药房那边的记档,药熬好之后,有两位轮值医官确认过,毫无问题。” 既如此,那就只能是从御药房离开之后出了纰漏。 姚兴德继续道:“送药来醉音阁的,是御药房的小学徒小康子。” 小康子已经跪在了厅内。 小康子已经知道了,是今日给醉音阁的药出了问题,他道:“陛下容秉,奴才从御药房到醉音阁,根本不曾打开过药罐啊。” 陆昭霖还未说话,就听皇后疑惑道:“本宫记得,御药房送药,一向都是两人同行的,今日怎么只你一人?” 小康子道:“原本是奴才和小文子一起送药的,但是今日小文子突发腹痛,便只有奴才一人。” 陆昭霖道:“把那个小文子找过来。” 小文子还未到,就听皇后说道:“陛下,还可在御药房查一查卷柏的支取记录。” 话音落下,贵妃嘲讽道:“这种基础的药材,哪个宫里没有呢?只查御药房的记录,怕是也查不出来什么。” 第115章 皇后道:“各个宫里的卷柏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都是从御药房支取的。总归,哪个宫里曾支取过卷柏,都是有迹可循的。” 此话一出,贵妃也不再多言。 见陆昭霖颔首,姚兴德便差了人去查。 等小文子到了,只坚持说他今日就是突然腹痛。 去查支取记录的人回来,禀报道:“启禀陛下,最近十日内,只有景阳宫的辛夷姑娘在两日前支取过卷柏,且为数不少。”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江诗荧的身上。 又听跪在地上的小康子道:“陛下,奴才今日送药的路上曾遇到辛夷姑娘,停下来说了几句话,可能就是辛夷姑娘趁奴才不备,对药做了手脚。” 皇后看向陆昭霖,道:“陛下,既是如此,怕是纯贵嫔身边的辛夷得来一趟才成。” 陆昭霖眉头皱起,道:“去把辛夷带过来。”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却握住了江诗荧的手。 皇后看在眼中,眼神微微一黯。 辛夷被带到后,坚持说自己只是跟小康子随意闲聊了两句,什么也不曾做。 皇后先是看了一眼江诗荧,然后才问:“你为何在御药房支取了卷柏?” 辛夷道:“前两日,奴婢面上起了两个痘痘,容颜有损,有碍瞻观,这才支取了卷柏用来敷面。” 皇后道:“只是两颗痘痘,也才敷了两日,想来也用不了多少卷柏。” 然后,派人去辛夷的房内取剩下的。 听到这里,辛夷面上露出慌张之色,道:“奴婢担心好的慢,是以用量大,已经用完了。” 任谁听到这里,都知道有问题了。 陆昭霖道:“送去慎刑司吧。” 听到这话,辛夷起身就冲着厅里的柱子冲过去,嘴里还高喊着:“是奴婢一人所为,与纯贵嫔娘娘无关。” 江诗荧都气笑了。 好在,她今日带在身边的是阿圆。 阿圆反应快得很,辛夷刚起身,她就做好了准备。不等辛夷冲到柱子前,就被阿圆一脚踢到肚子上,向后跌在地上,捂着肚子呼痛。 江诗荧看向陆昭霖,道:“陛下,这是有人非要赖到阿荧身上啊。” 陆昭霖看着她,道:“阿荧放心,朕并不疑心你。” 别人觉得这是陆昭霖对她的信任,江诗荧心里却清楚,信任或许有,更多的却是别的。 其他人不知道江嫔和太后那些事,他们二人却是一清二楚的。 便是冲着这事,也知道陆昭霖不可能放过江嫔,是以他也清楚,江诗荧毫无必要为了江嫔脏了自己的手。 第81章 赐死 皇后面色一变,道:“陛下,这宫女到底是纯贵嫔宫里的。” 不等她说完,就听江诗荧道:“臣妾连寝殿的门都不让她进,还会让她去做如此要紧的事不成?” 皇后一噎。 又听江诗荧道:“这宫女,和当初的小松子一样,都是司礼监那边儿安排的,也不知,背后是不是一样有其他人的授意。” 陆昭霖道:“去查。”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辛夷,还有小康子和小文子道:“都送去慎刑司。” 接着,就拉着江诗荧的手,站起身道:“都回去吧,等慎刑司审出了结果再说。” 白露原本站在在内间与中厅之间的隔断处,注意着中厅里的动静。 见状,她快步走到中厅内,跪在地上,说道:“陛下,此事明显就是纯贵嫔嫉恨我们娘娘,为何您不惩罚纯贵嫔呢?陛下偏心至此,连皇嗣的性命都不在乎吗?” 中厅里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江嫔这个宫女,实在忠心,也实在胆大。 陆昭霖看着她,眼神晦暗。 不等他开口,就听江诗荧轻笑了一声,道:“白露,你可真是个忠心的好丫头。也不知道,你妹妹知道你对江嫔如此忠心,九泉之下能不能瞑目。” 其他人听到这话,耳朵瞬间竖起来。 豁,纯贵嫔这意思,这里面还有事儿呢? 白露闻言,立刻转头看向她,问道:“纯贵嫔娘娘此话何意?” 江诗荧往前两步,走到她正前面,低头看向她,叹了口气,道:“江敬是个什么成色的东西,我不说,你也知道。你随江嫔入宫的第二年,你妹妹就被他糟蹋了,然后一卷席子扔出了府。这事,江嫔知道,谷雨知道,整个江府都知道,只在你面前有封口令罢了。” 白露本是膝盖跪地,上半身却直立着。闻言,她向后跌坐在地上,嘴上喃喃着:“不可能,你骗我。” 江诗荧看着她,眼神里带了同情,道:“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白露嘴唇微张,眼神里都是挣扎犹豫,半晌,她还是摇头,道:“我不信。” 陆昭霖看了一眼她,说道:“让人去江府查证。这个宫女,御前失仪,一起送去慎刑司。” 谁都知道,御前失仪不过是个幌子。送她入慎刑司真正的目的,怕是想让她吐口说出江嫔在这宫里都做过哪些脏事。 不少妃嫔都觉得心里一寒。 江嫔好歹在陛下身边五年,也曾是荣极一时的宠妃。五年的情分,陛下说放就放。也不看江嫔才刚失了孩子,就把她的大宫女扔到慎刑司里。 这是在给纯贵嫔出气呢。 第116章 皇后放在袖子里的手捏成一团,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她不急,有的是人看纯贵嫔不顺眼。 她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只要她自己稳得住,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大可以稳坐钓鱼台,看她们在底下斗成一团。 当天晚上,慎刑司那边的证词就送过来了。 彼时,陆昭霖正在景阳宫正殿里。 姚兴德道:“白露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后来,白露看到了从江家那边传来的证据,知道了她妹妹的事属实无疑,脱口认了不少事。” 第一件,就是此次江嫔小产的事。 江嫔的胎有问题,不可能好好儿地生下来。江嫔知道此事后,收买了景阳宫的辛夷,自己服下了落胎药,却想栽在江诗荧头上。 第二件,就是袁宝林说过的那些事儿,在白露这里又确认了一番。 第三件,就是江嫔曾经想设计使一些手段让江诗荧进宫,然后把她送上龙床,再等她怀孕之后去母留子。 听到这里,江诗荧的手紧了紧。 陆昭霖把她拥进怀里,道:“她的毒计并未成功,阿荧不怕。” 姚兴德还在继续回禀,就听他道:“清才人当初小产的事,也是江嫔干的。白露说,江嫔当初失了孩子,清才人却诊出了滑脉,她心中嫉妒,才做了这事。” 陆昭霖怒骂:“毒妇!” 姚兴德继续禀报辛夷的证词:“辛夷一开始坚持自己是替纯贵嫔娘娘报仇,才给江嫔下药。后来动了刑,才招了,是江嫔拿住了她家里人,威胁她诬陷纯贵嫔娘娘。她从御药房里支取的卷柏,全都交到了白露手里。” 说到这里,他觑着陆昭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而且,辛夷的确来历有问题,她是被皇后娘娘放到景阳宫的钉子。只是皇后娘娘还没来得及用她做什么事,就先被江嫔拿捏住了。” 陆昭霖“呵”了一声,说道:“把辛夷的证词送到凤仪宫去,皇后不是说辛夷到底是纯贵嫔宫里的人吗?你送过去的时候,问问她,辛夷到底是谁的人。” 然后,他又道:“传朕旨意,江嫔残害皇嗣,行事恶毒,今贬为庶人,赐死。” 姚兴德领命退了下去,先带人去了凤仪宫。 皇后坐在上首,面不改色地看完辛夷的证词,说道:“你回禀陛下,本宫知道了。” 姚兴德瞥了一眼她的神色,道:“娘娘,陛下命奴才问您一句,辛夷到底是谁的人,是您的,还是纯贵嫔娘娘的。” 闻言,皇后先是眼神一肃,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才慢悠悠道:“她跟着谁,就该是谁的人。可惜她是个糊涂东西,认不清自己的主子。” 姚兴德施了一礼,道:“奴才告退。” 待他出了殿门,画扇有些担心道:“娘娘,陛下这——” 却见皇后摇摇头,道:“无妨,陛下只是在警告本宫。咱们虽然放了辛夷进景阳宫,却并未用她做什么事,往后小心些也就罢了。” 说着,她站起身,往寝殿走去:“此事不必多言,伺候本宫更衣吧。” 姚兴德出了凤仪宫,就带了人往醉音阁走。 醉音阁里。 白露被带走之后,江嫔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等听小宫女复述完江诗荧的话,她怔了半晌,然后凄冷地笑了一声:“这一局,到底是我输了。” 想来不过一两天,就该等来陛下的审判了。 却不料,当晚,她正准备睡下时,就有人通传:“娘娘,御前的姚公公来了。” 接着,连换衣服的空当都没给他,姚兴德直接带人进了内间。 江嫔一眼就看到了姚兴德身后,小太监手里捧着的托盘,以及托盘上的三件套,整个人像是变成了塑像一样,呆坐在床上。 姚兴德没在意她的怔愣,直接开口道:“圣旨到,江嫔接旨。” 江嫔在小宫女的搀扶下缓缓下床,然后跪在地上。 姚兴德先是宣读完将她赐死的旨意,然后示意端着托盘的小太监往前,道:“毒酒、白绫、匕首,江庶人,你自己选一样吧。” 江庶人看着眼前的东西,沉默片刻,道:“我要见陛下。” 闻言,姚兴德嘲讽道:“你一个有罪之人,还想见陛下?” 江庶人抬起头,盯着他看了片刻,又道:“不见陛下也行,我要见江诗荧。” 眼见着她是不肯干脆赴死,姚兴德索性不再跟她废话。 他使了个眼色,先是两个小太监上前,一左一右控制住江诗岚。 然后,又有一个小太监,一手端起装满了鸩酒的酒壶,一手掰开她的下巴,直接把毒酒往她的嘴里灌。 这种差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不甘心上路的多的是,都死到临头了还想见陛下、想见纯贵嫔?她倒是想得美。 江庶人想要挣脱他们,却还是一壶毒酒有一半进了肚。 不多时,她的嘴角和鼻孔都缓缓流出黑色的血液。 姚兴德将手指放到她的鼻孔附近,确认没有了鼻息,这才道:“让人来抬走吧。” 五年前,江才人进宫时,穿的是绫罗绸缎,用的是金玉翡翠。如今江庶人从这宫里出去,不过一张破席子一卷,扔出去烧了,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第82章 清洗后宫 姚兴德回去复命之后,江诗荧在灯下沉寂着坐了很久。 第117章 陆昭霖只安静地在一旁陪她。 他以为江诗荧这般表现都是因为她重情,却不知江诗荧在心里想,重生之后的第一个小目标,完成了。 接下来,她会送江家其他人下去,和她的好姐姐一家团聚的。 第二天一早,整个宫里就都知道了江嫔被贬为庶人,已经被赐死的消息,也知道了圣旨的内容。 也不知圣旨里说的“谋害皇嗣”,指的是她自己这一胎,还是以往其他人流掉的孩子。 不少人想要打听一二内情,却不敢在这时候触陛下的虎须。 请安的时候,皇后借着此事敲打了众人一番,不外乎是一些“安分守己,好生服侍陛下”之类的话。 这事儿传到前朝,江鹏远赶紧就上了请罪折子,说自己教女无方,请陛下责罚。 他前两天还做着皇子外祖的美梦,却没想到这梦这么易碎。 这日早朝后,陆昭霖留下了他。 进入甘泉宫前殿后,江鹏远躬身行礼。 “微臣拜见陛下。” 陆昭霖不叫起,殿内的沉默仿佛有千斤重,全都压在江鹏远的身上,压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半晌,陆昭霖才道:“朕听闻,江爱卿的三女,和袁家次子,定了亲事?” 这话一出,江鹏远心里知道,陛下今日的问责,并不仅仅是为着“江庶人谋害皇嗣”一事。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深深叩首道:“臣有罪。” 陆昭霖的声音喜怒难辨:“哦?爱卿何罪之有?” 江鹏远要如何说?他敢说实话吗? 他一次次叩首,直到头破血流,才听陆昭霖叫了停。 他不敢抬起头,却敏感地察觉到帝王寒凉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看在纯贵嫔的面子上,朕给你留一些体面。爱卿知道该如何做吧?” 江鹏远回家后,立刻就上了折子乞骸骨,陆昭霖当即就准了。 前朝后宫都觉得,这就是被陛下迁怒了。 还有人暗戳戳地想,外面的江家都被江庶人连累,被陛下迁怒了,那后宫里的纯贵嫔呢? 有人忍不住伸出爪子试探。 这一日,江诗荧的晚膳迟迟不到。 都酉时末了,去提膳的小轩子才带着膳盒回来。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了巴掌印,身上的衣服也凌乱不堪。 “怎么回事?”江诗荧眉头紧皱。 小轩子答道:“回娘娘的话,奴才今日去取膳的时候,李贵嫔宫里的大太监也带了人去取膳。李贵嫔的大太监手滑,摔了膳盒,就要夺走娘娘的。奴才不给,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奴才无能,给娘娘丢人了。” 闻言,江诗荧先是冷笑一声,李贵嫔这是想学丽妃呢,可惜她却不是江嫔。 她起身道:“给本宫更衣,咱们去甘泉宫。” 江诗荧带着人到了甘泉宫门外的时候,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都知道了御膳房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她带人去了甘泉宫告状。 此时,都等着看甘泉宫那边儿的反应。 甘泉宫前殿,陆昭霖还有些折子没批完,就听姚兴德禀报:“陛下,纯贵嫔娘娘求见。” “什么时候了?”陆昭霖问。 “戌时刚过两刻。”姚兴德答。 “阿荧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陆昭霖有些纳闷儿。 姚兴德这边也已经收到了信儿,赶紧把御膳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禀报了。 闻言,陆昭霖冷哼一声,道:“先把你纯主子迎进来。” 江诗荧进殿之后,还未行礼,就被陆昭霖扶住。 “陛下,阿荧是来告状的。”她也不拐弯抹角。 陆昭霖道:“朕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阿荧放心,朕定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说着,他看向姚兴德:“去宣德宫,把李贵嫔的大太监杖责一百,扔出宫去。今日跟着他的那个小太监也同罚。传朕旨意,李贵嫔目无尊卑,御下不严,贬为李嫔,罚抄宫规一百遍,抄完之前在宣德宫禁足。” 等姚兴德领命出去后,陆昭霖指着江诗荧身后,衣衫不整的小轩子,问:“今日是你去给你家娘娘取膳的?” 小轩子跪下,道:“回陛下的话,是奴才。奴才无能,没护住娘娘的晚膳。” 陆昭霖道:“你忠心护住,赏银百两。” 小轩子叩首道:“谢陛下赏赐,奴才一定忠心伺候纯贵嫔娘娘。” 江诗荧头靠在陆昭霖的肩上,道:“陛下真好。” 陆昭霖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道:“朕尚且舍不得让阿荧受委屈,其他人当然更不行。” 这事之后,后宫众人都心里有了数,纯贵嫔仍然在陛下心尖尖上呢,跟从前一样,不是她们能轻易招惹的。 又过了两日,母后皇太后那儿忽然宣布要闭宫休养。 众人都在私底下猜测,母后皇太后这一出,是不是因为江庶人的事。 他们不知道的是,同一日,母后皇太后身边两个经年的嬷嬷,悄无声息地被送进了慎刑司。 当晚,陆昭霖就拿到了一张名单。 “把这张单子,抄录一份,送到凤仪宫。你带着御前的人,和皇后一起,把这宫里好好儿地再筛一遍。” 他的语气听起来颇为寻常,唯有眼底闪烁的暗芒,透露出情绪里的一二不悦。 第118章 姚兴德领命退下去。 紧接着,不少后妃的宫里都有太监宫女被带走。 之前在醉音阁伺候的那些不必提,自然是一个不留。 其他宫里,就连凤仪宫都有一个小太监和两个粗使宫女进了慎刑司。 江诗荧这儿倒是没有太后的钉子,但是先有小松子,后有辛夷。怕她这儿再出事,陆昭霖命姚兴德把景阳宫的人仔仔细细查了一遍。果然,又查出来一个水芸,是贵妃安插进来的。一个小定子,是齐嫔安插进来的。还有一个小林子,是谨妃安插进来的。 尽管被带走的人很快就被新的补上,后宫里却很是因为这件事风声鹤唳了一阵子。 凤仪宫里,皇后听完几位女官的回话,将一应事宜安排下去后,道:“这些日子里,宫里一定要稳住。越是这种关头,越是要防着各种幺蛾子。” 她神情严肃,几位女官也恭声应诺。 待几位女官出去之后,皇后终于能卸了力,缓缓靠在身后的软枕上。 画扇赶紧递了热茶到她手里,道:“真是没想到,母后皇太后在这宫里的势力竟然这么大。” 皇后接过热茶,抿了一口,道:“倒也正常,她之前当了几十年皇后,大权在握。本宫只是没想到,凤仪宫的人已经筛了那么多遍,竟然还会有别人的钉子。” 这次后宫奴才们的清洗,是她配合御前的人一起完成的。母后皇太后、袁家、江庶人的那些事,她也都从陆昭霖那里得知了。 纯贵嫔再得宠又如何,这种大事,终究还是得交付到她这个中宫皇后手里。 想到这里,她放下茶盏,问道:“楚贵人和董采女那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画扇道:“娘娘放心,她们都很是用心。” 皇后悠悠叹了口气,道:“本宫愿意给她们机会,也得她们能抓住才行。” 只希望,这两个不是什么不堪造就的蠢货。 接着,她又想起珍美人那边,问道:“珍美人那里如何了?” 画扇道:“今日才遣人去看过,一切都好。” 皇后点点头:“她这一胎,都上心着些。” 第83章 初雪 又过了几日,一道突然的圣旨打破了后宫的宁静。 “宝林袁氏,秉性质朴,敬甚居心,着即册封为才人,赐封号顺。” 这道旨意,比前些日子那几出还要令人摸不着头脑。 这顺才人,也不曾见她侍寝过,唯一的靠山母后皇太后还闭宫“养病”了,怎么陛下忽然就对她另眼相看? 陆昭霖那边儿自然没人敢去打听,顺才人这里,却一波一波有人上门。或是讨好,或是试探。 还是居于正殿的贵妃觉得不耐烦了,把人都拦在了咸福宫外面,才让她松了口气。 此时,隐隐成了“宫中新贵”的袁宝林,面上却不见多少欣喜,都是庆幸和担心。 “过不了多久,袁家怕是就得在京城官宦世家里除名,沦落成普通的富户了。” 说到这里,她舒了口气,道:“如此也好,总比一家子在错路上越走越远,最后都丢了性命要强。” ······ 十一月中,冬至。 这天早上,江诗荧醒过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什么时辰了?怎么没叫醒我?”江诗荧问。 秋雨一边伺候她穿衣服,一边答道:“辰时末了,皇后娘娘那儿早早的有人来通知,说是雪大路滑,今日免了请安,奴婢们就没有扰您清梦。” 江诗荧闻言有些惊喜:“下雪了?” 秋雨点点头:“昨儿夜里就下起来了,现在还没停,外面的雪都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等梳洗装扮完,江诗荧就要出去赏雪。 她道:“咱们先去寒英园,然后去湖心亭,也不知太液池上冻了没,若是没有的话,泛舟赏雪想必也趣味无穷。” 秋雨道:“您还没用早膳呢。” 江诗荧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边走边说:“我不饿,等回来再吃。” 秋雨道:“那也不能就这么出去,兰卉去取娘娘的大氅来,取银鼠皮的那件。” 等江诗荧穿上大氅,手里拿了一个暖炉,这才带了人从景阳宫出去。 却说与此同时,甘泉宫这边,陆昭霖下了早朝之后,难得有些闲情逸致,想要去御花园里逛一逛。 他差了人去景阳宫,想要叫上江诗荧一起,就听小太监回话道:“启禀陛下,景阳宫的人说,纯贵嫔娘娘已经出去赏雪了,估摸着现在已经到了寒英园。” 闻言,陆昭霖吩咐道:“走,咱们也去寒英园。” 寒英园在御花园的西北角,是一片占地极广的梅林。 御花园里,花草树木,亭台楼阁都被大雪深深覆盖,一眼望过去,就是无穷无尽的白。 宫人只铲了路上的雪,方便走动。其余的一处未动,唯恐影响了主子们赏雪的兴致。 此时还不到梅花盛放的时节,梅枝上多是绿色的芽,也有一些红色的小花苞。 “您看,那根花枝开得可真好。” 循着秋雨的手指看去,就见一根梅枝上,竟有七八朵红梅已经早早开放,还有五六个小花苞,眼看着就快绽开。 秋雨道:“奴婢把它折回去给娘娘插瓶吧。” “我自己来。” 第119章 说着,江诗荧把手里的暖炉递给秋雨,然后往那株梅树走去。 脚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手放在梅枝上那一刻,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竟是把一整支红梅都折了下来。 雪扑簌簌地从梅树上落下,落到她身上,也落入积雪里。 就见她一手脱下大氅,喊了声:“接着”,就扔进了阿圆的怀里。 然后,又往梅林里走了几步,走到一处宽阔些的地界,以梅枝为剑,舞了起来。 陆昭霖到时,看到的就是雪白的天地中,一袭红衣的女子,身姿灵活地翻飞跳跃。 随着她手腕的旋转,手中的“梅剑”破风而出。 地上的雪被卷了起来,空中的雪也迟迟不落,在空中飞舞。 待她停下,被激起的雪花才纷纷扬扬重新落下。 陆昭霖拍了拍手,道:“阿荧好剑法。” 直到此时,江诗荧主仆一行人似乎才注意到他的到来。 江诗荧小跑着投入他怀里,娇笑道:“阿荧见过陛下,陛下也来了。” 陆昭霖张开自己身上的大氅,把她裹进去。 阿圆本来要上前两步,给江诗荧穿上大氅,见状就又退了回去。 陆昭霖道:“朕特意来寻你一起赏雪的,误打误撞的,正好看到你雪中舞梅剑。” 江诗荧嘻嘻笑道:“阿荧舞的好不好看?” 陆昭霖道:“好看极了。” 江诗荧道:“那就当做万寿节献给陛下的节目了好不好?” 明日就是陆昭霖的生辰,皇后之前就说过,要表演才艺的提前去她那里报备,江诗荧什么也没报。 陆昭霖挑眉:“这就把朕打发了?” 江诗荧在他怀里蹭了蹭,撒娇道:“阿荧只想舞剑给陛下一个人看,不想在一堆人面前像个舞姬一样表演。” 陆昭霖欣然应允。 之后,两人一起在寒英园里逛了逛。 听江诗荧说想要泛舟赏雪,陆昭霖正要吩咐人去准备船,就见甘泉宫里有内监来寻他:“启禀陛下,前朝有几位大人求见。” 想是因为有后妃在此,他并未一一说明都是哪几位。 江诗荧道:“前朝的大人们求见,想必是有要事需要陛下处理,陛下先去忙吧。” 陆昭霖道:“那等过两日,朕有空了,咱们再一同泛舟?” 江诗荧点点头:“阿荧等着陛下。” 陆昭霖吩咐:“阿圆,来给你们主子穿上大氅。” 见江诗荧穿戴周全,他才带了人匆匆往甘泉宫去。 江诗荧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猜测今日前朝的要事可能和这场大雪有关。 她喃喃的声音低不可闻:“京里的雪都如此大,不知朔州如何了。” 第二日,万寿节的晚宴在撷芳殿举行。 因着陆昭霖先前说过,此次万寿节不大办,免了宴请朝臣和命妇进宫之事,只在宫内办一场家宴罢了。 母后皇太后仍在寿安宫内养病,并未出席。少了她,这宴会的氛围还更和乐喜庆一些,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幺蛾子。 先是一众皇子皇女们送贺礼、说祝词。 永宁公主年纪居长,站在最前面,身后是她的一应弟妹们。 “儿臣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写了寿字图。” 姚兴德接过她手里的画轴,走到陆昭霖身侧,给他打开。 陆昭霖细细看过,然后问:“是你们一起完成的?” 众皇子皇女皆应是。 陆昭霖笑道:“好!父皇很喜欢!” 然后,他看向永宁公主,道:“永宁懂事了。” 江诗荧心想,不是永宁公主懂事了,是皇后知道陆昭霖想看到什么,故意让永宁演给他看。 皇子皇女之后,就是皇室宗亲,以及一众后妃们。 皇后擅画,送的贺礼是她亲手画的一幅万里江山图。 她谦虚道:“臣妾画技拙劣,还请陛下不要嫌弃。” 陆昭霖很给面子:“皇后这么说,就太过谦虚了。整个后宫里,皇后的画技若论第二,怕是没人敢自称第一。” 谨妃静妃也纷纷捧场。 谨妃道:“皇后娘娘的画技若都要用拙劣形容的话,那臣妾以后简直不敢动笔了。” 静妃道:“便是不论画技,单看这图的寓意也极好。咱们大晋繁荣昌盛,四海升平,都是陛下的功劳。” 陆昭霖哈哈笑了一声,吩咐道:“姚兴德,好好收起来。” 第84章 不悦 接下来是贵妃,贵妃送了一对无瑕的白色玉璧。 江诗荧敏锐地听到宁嫔有些讶异的声音。 见她探寻地看过来,宁嫔压低声音道:“玉璧好是好,但是贵妃往年的贺礼,都是更重心意的。” 江诗荧了然,却并未多说什么。 谨妃静妃的贺礼都没什么稀奇,都是贵重华丽的物件儿。 到了丽妃,备的不是贺礼,而是节目。 江诗荧早就注意到,她今日披了一件披风,进殿也未脱下。 此时褪去披风,就见丽妃身上穿了一件华丽的紫色舞衣。 欢快的鼓乐声响起,丽妃在殿中翩翩起舞。 一舞毕,丽妃盈盈一礼道:“臣妾献丑了。” 说着献丑的话,她脸上的表情却是骄傲自得的。 第120章 平心而论,丽妃的舞并不输行宫里的宫女子苏氏。 陆昭霖道:“爱妃的舞技又有进益了。” 等丽妃下场,就听贵妃嘲讽一笑:“年年都跳同一支舞,难为丽妃还没跳腻。” 后面的玉昭仪送了一架双面绣插屏,芳昭容送了一身亲手做的衣服。 然后就轮到江诗荧了,不少人都关注着她,就等着看她这个宠妃要送什么。 江诗荧款款走到殿中,行了一礼道:“陛下万寿之喜,臣妾没什么擅长的,亲手做了一对袖套和护膝送给陛下。” 她一贯是利落大方的,此时,脸上却罕见的浮现出几分羞赧之色:“臣妾第一次做针线,针脚不够细密,还请陛下见谅。” 陆昭霖道:“朕还当昨日就算作贺礼了呢。” 江诗荧道:“自然不能那样糊弄陛下。” 其他人不知道他俩在打什么哑谜,就见今晚第一次,陆昭霖亲自从御座上起身。 他走下台阶,走到江诗荧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袖套和护膝。 看着手里的东西,陆昭霖先是道:“看起来,的确不如尚服局进上来的精致。” 见江诗荧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又道:“但是朕喜欢得很。” 江诗荧这才露出笑摸样。 她先是道:“陛下喜欢就好。” 然后又问:“陛下可认得阿荧所用的皮子?” 陆昭霖打量了一番之后,问:“这是那块白狐皮?” 江诗荧点头:“正是。” 前些日子,陆昭霖让姚兴德给她抬去两箱子狐皮和银鼠皮,还有他自己亲手打的一块白狐皮。 陆昭霖问:“那块皮子,不是让他们给你的袄子上做了滚边儿吗?” 江诗荧道:“做了的,但是并没用完一整张狐皮。阿荧让他们去尚服局把剩下的边角料拿了回来,一直思量着要给陛下做些什么。但是阿荧之前从未做过针线,太复杂的实在做不来,就只能试一试做袖套和护膝。” 陆昭霖心想,第一次做针线,怕是手指没少被针扎。 这样想着,把东西递给姚兴德,然后拿起她的手。认真去瞧,果然见她指尖上有很多密密麻麻的针眼。 陆昭霖把她的手指凑近自己的嘴唇,轻轻亲了亲。 江诗荧的手微微用力往外抽,却没抽出来,她轻声道:“陛下,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陆昭霖却是毫不在意。 此刻在他眼中,整个撷芳殿里的其他人仿佛都是摆设一般,他看不到也想不起。 听江诗荧这么说,他也只道“无妨”,但是见她面有红晕,心想阿荧到底是小女儿家,便把她的手从唇边挪开,问她:“疼吗?” 江诗荧笑了笑:“本来是疼的,现在就不疼了。” 有人偷偷去瞄皇后的脸色,见皇后的脸上仿佛结了冰一样。 再看贵妃,却仿佛没看到一样,低头在逗福宁公主。 丽妃暗骂了一声“狐媚子”,却不敢让任何人听到。 她身侧坐着的三公主康和耳朵很尖,问她:“母妃,什么是狐媚子啊?” 康和公主才三岁,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 她并未压低声音,清脆稚嫩的声音在撷芳殿响起,所以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丽妃脸都白了,恨不得赶紧捂住女儿的嘴。 此时,陆昭霖已经转头看了过来,眉头紧锁:“丽妃,你都教了康和什么?” 丽妃赶紧起身请罪:“陛下恕罪,想来是有宫人胡说八道,被康和听了去。” 康和公主想说不是,但是她也看到了她父皇的脸色好像不太对。小动物的本能,让她选择了不要说话。 贵妃就坐在丽妃的斜前方,闻言道:“丽妃妹妹可得好好管管宫里的人,这要是管不好啊,前些日子的李嫔可就是前车之鉴。” 那个蠢货,也不知道被谁暗中挑拨,让手底下的奴才去抢纯贵嫔的膳食。这不,被陛下降为嫔位不说,连万寿节这样的日子都不能出来,现在还在宫里抄宫规呢。 陆昭霖声音低沉:“康和公主身边的奴才,都罚去三个月的月钱。这不希望,公主身边再有人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 他嘴上说的是奴才,实际上暗指的谁,殿上之人都心里有数。 丽妃道:“陛下放心,臣妾定会严加管教。” 这个插曲只有丽妃脸面尽失,对其他人来说,却成功打断了皇帝和纯贵嫔在殿中你侬我侬。 陆昭霖回到御座之上,江诗荧也回到她自己的席位坐下。 接下来是宁嫔,宁嫔送了一本孤本,倒是不出彩也不出错。 然后是齐嫔,送了一柄上好的玉如意,看那白玉的成色,料想价值不菲。 美人位份上的几个人,按资历珍美人排在最末,但是她腹中怀有皇嗣,其他几个又都是没孩子的,便由她第一个献礼。 珍美人送的礼物也是自己亲手所制,是一根腰带,上面绣了祥云龙纹,五爪金龙在云间翻舞,色彩鲜艳,绣工精美。 陆昭霖却只是略看了看,道:“你有心了。” 接下来,年美人、薛美人一个送了自己画的折扇,一个送了亲手绣的荷包。她们位分低又无宠,年纪也不算低,早已不怎么指望宠爱,也就是糊弄过去应个卯罢了。 冯美人奏了一曲琵琶,她技艺高超,竟是比宫中乐师更胜几分。 第121章 陆昭霖显然是很满意的,比刚刚称赞丽妃的时候真心实意多了:“很好,称得上如闻仙乐耳暂明。” 然后,吩咐姚兴德道:“将那把云中秋取出来,赏给冯美人。” 听闻此言,冯美人喜不自胜地行礼道谢。 她演奏琵琶,自然也是想得到盛宠的。但是没有盛宠,被陛下赞许赏赐了也很好。 后面的三个才人,也都各有表演,然而冯美人珠玉在前,她们的表演也只是得来了一句浮于表面的称赞。 紧接着该轮到楚贵人,楚贵人也准备了才艺。 就见三名内监抬了一个雕龙大鼓进场,放在殿中央上。 楚贵人着一身红色的舞衣,在鼓上起舞。她脚步轻盈,或轻或重地落在鼓上,与乐声相和。长长的水袖随着她手臂的动作旋转飘飞,行云流水一般。 皇后侧头去看陆昭霖的表情,见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鼓上的楚贵人,皇后这才放下心来。 却不知,陆昭霖此刻在心里想,楚贵人这舞还算不错,和阿荧昨日的随性舞剑比起来,却还是落了俗套。 想到江诗荧,他自然而然地把视线落到她的身上,却见她正专注地看着楚贵人的表演,眼中似有赞叹激赏。 不知怎的,他心中有些不悦。 第85章 雪灾 下意识地,陆昭霖没有去探究这不悦从何而来,把目光又移回到楚贵人的身上。 此时,楚贵人的舞已进入尾声,舞毕,她从鼓上轻轻一跃而下。 陆昭霖只是随口赞了两句。 楚贵人心下有些失望,却不敢表现出来。 皇后也有些纳闷,陛下刚才不是看得很认真吗,为何现在却反应平平? 后面的一众低位妃嫔,除了白宝林送了件自己做的针线,其他几人或是写字,或是抚琴,都没有很差劲,却也不怎么令人惊艳。 直到董采女入场。 董采女穿了一身荔白色刻丝水纹云锦宫装,头上挽了一个流苏髻。并未戴过多的首饰,只在发根缠绕了同色发带,从脑后长长垂落下来。 江诗荧看着她,总觉得有些眼熟。 就听耳畔传来宁嫔的低呼:“董采女这是,要学玉昭仪?” 江诗荧暗中打量了两眼玉昭仪,又细看董采女,容貌只有一二分相似,气质感觉上,却仿了个七八分。 再联想到于成益说过的,玉昭仪曾经很得盛宠,即使如今陛下对她冷了下来,诸如去行宫避暑这种事也不会落下她。 董采女今日想做什么,简直一目了然。 高坐在上首的陆昭霖,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殿中之人。 董采女准备的节目是古琴,琴已摆好,她福身行礼之后缓缓落座。如玉的手指抚在琴弦上,委婉缠绵的琴声从她的指尖流淌而出。 她的技艺并不算出挑,难得的是以情入境,高估清远。一曲终,陆昭霖沉默不语。 就听皇后道:“上次听这曲《临江仙》,还是四年前。方才一恍惚间,本宫还以为抚琴的是玉昭仪呢。” 玉昭仪面上似有怀念,又似有感叹:“臣妾许久不曾抚琴,手法早已生疏。再弹,只怕也音不成音,调不成调了。” 这话,说的是琴,却又不只是琴。 董采女行了一礼道:“嫔妾微末技艺,不敢与玉昭仪娘娘相较。” 说着自谦的话,她的语气却不急不缓,声音如山中清涧。低头俯首间,不见卑怯,反而落落大方得很。 陆昭霖微微颔首,道:“弹得不错。” 董采女又行了一礼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 至此,一众后妃们的献礼献艺结束,宴饮正式开始。 宫人们将提前备好的菜肴一道道奉上,乐府的乐师舞姬纷纷上场。 没过多久,圣母皇太后就道:“哀家有些困倦了,先回去歇着了。 陆昭霖起身道:“儿子奉您回宫。” 太后道:“不必如此,你生辰的好日子,且好好乐一乐才是。” 陆昭霖却道:“正式生辰这样的日子,才更该好好孝敬母后才是。” 太后便也不再推辞。 地位最高的两位都要走了,其余人自然也纷纷告辞。 皇后跟着陆昭霖一起,送了圣母皇太后回寿康宫。 从寿康宫里出来,两人同行了一段路。到了崇德门前,就听陆昭霖道:“皇后也早些回宫歇息吧。” 皇后心下有些失望,却只能行礼道:“那臣妾就告退了,陛下也不要歇得太晚才是。” 又嘱咐姚兴德:“记得提醒陛下睡前饮一碗醒酒汤。” 姚兴德“诺”了一声。 陆昭霖冲她微微颔首,便带人进了崇德门,入了甘泉宫。 皇后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娘娘。”画扇担心地看向她。 皇后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凤仪宫了。” 走到半路,她忽然觉得面上一凉,抬眼望去,却见暖黄的灯光下,有雪花正纷纷扬扬落下。 “又下起雪了。”皇后喃喃着。 夜里,已是亥时末,皇后却毫无睡意。画扇已经劝了两三次,劝不住她,也不敢再多劝。 直到画屏进殿,禀报道:“陛下并未立刻甘泉宫,也未召人过去。都这个时辰了,想必就是在甘泉宫歇下了。” 第122章 画扇去看皇后的脸色,果然见到了一丝放松之色。 “伺候本宫歇下吧。” ······ 万寿节宫宴之后,雪就不曾停。 一开始只是小雪,后来越下越大,陆陆续续的,下了有半个月之久。 一两场雪是瑞雪兆丰年,下多了,就成了雪灾。 大晋倒是还好,国库还算丰盈,有余力赈济百姓。怕就怕,北地边境,因着这雪灾闹出战事。 为着这事,陆昭霖这些日子一直不曾进过后宫。 宫宴上多少出了些风头的那几位,原本还以为自己能借此机会翻身,却不料没赶上个好时候。 这天,甘泉宫前殿,陆昭霖坐在御案前,看着铺在桌面上的东西。 左边,是陈述包括京城在内的一些北方城池的雪灾情况的折子。 右边,是北地边境几城的地形图。其中,“朔州”两个字,被朱笔着重勾了出来。 姚兴德静悄悄地进殿,低声秉道:“启禀陛下,纯贵嫔娘娘求见。” “哦?” 陆昭霖忽然想起,已经好几日不曾进后宫,也不曾见过阿荧。 但是此时他的心里,都是雪灾的事和边境的事,实在顾不上儿女情长。正准备让姚兴德劝阿荧回去,就听姚兴德说:“纯贵嫔着了抬了几十个箱子来甘泉宫。” 闻言,陆昭霖眉头一蹙,几十个箱子,这是要做什么? 也不令人宣江诗荧进殿,他起身就往殿外走去。 姚兴德赶紧拿了挂在一旁的大氅,给他披在身上。 出了殿门,就见江诗荧背对着他,正抬头看雪。 殿前空地上,摆了几十口箱子。 “怎么不去茶房里等?”陆昭霖问。 听到他的声音,江诗荧转过头来,道:“只是想第一眼就能看到陛下。” 说着,转过身笑着给他行礼:“阿荧见过陛下。” 陆昭霖扶她起来,指着殿前的箱子,问:“这是什么?” 江诗荧道:“是阿荧嫁妆里的金银珠宝之物,还有田产铺子的地契。” 然后,从秋雨手里拿过一个册子,交到了姚兴德的手里。 陆昭霖问:“怎么都抬到甘泉宫来了?” 江诗荧道:“阿荧听说京里雪灾,不少百姓受了灾。阿荧居于后宫,做不了什么,也只有一些余财,想着尽自己的一分绵薄之力。” 说着,她抚上陆昭霖的眉头,道:“也是想着,为陛下减少一些烦忧。这些日子,陛下没怎么睡好吧?眉间都有了印子,眼下都青了。” 陆昭霖抱住她,把头埋进她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在廊下相拥许久。 然后,就听他道:“你把钱财之物都给捐了出来,你自己用什么?” 江诗荧笑道:“阿荧再怎么也是个贵嫔,有不少份例呢。陛下又宠爱阿荧,没少给阿荧好东西。” 说到这里,她靠近他的耳朵,小声道:“陛下给阿荧的那些好东西,阿荧都小心收着呢,并没有放进箱子里抬过来。” 湿热的气息从她的口中喷出,喷到陆昭霖的耳朵上。那气息,穿过他的皮肤,穿过他的耳道,直接暖进了他的心里。 第86章 晋封昭媛 陆昭霖忙于政务,江诗荧便没在甘泉宫久待。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她就带人回了景阳宫。 临走时,陆昭霖好一番叮嘱,什么雪天路滑,抬肩舆的奴才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让纯贵嫔摔到颠到。 什么雪景虽美,但是她体内寒气还未除尽,不能在外面久待,要早些回到宫里,还得喝一盏驱寒的茶。 江诗荧面带笑容一一应下。 回到景阳宫后没一会儿,就有内监来传话,说是姚兴德来传旨了。 从甘泉宫离开时她就有预感,她的九嫔之位稳了。前些日子陆昭霖还说,有机会再给她抬一抬位份,今日她就给了他这个机会。 果然,这旨意,正是晋封她为昭媛的。 除了晋封的旨意,姚兴德还带来了不少的赏赐,什么西域进贡的青黛,南地奉上的犀角杯,上好的香云纱,新得的提花缎,等等,不计其数。 江诗荧笑着让人将东西入库,说道:“还请姚公公替我转告陛下,多谢陛下的心意,我很是欢喜。” 姚兴德道:“娘娘放心,娘娘的话奴才一定传到。” 江诗荧又道:“麻烦姚公公提醒着些陛下,政务虽然繁忙,也不要忘了饮食休息,莫要伤了身子。” 姚兴德正色道:“奴才记下了。” 于成益亲自送姚兴德出了景阳宫的门,递了一个薄薄的荷包给他。 这道晋升旨意,很快就响谕后宫。 凤仪宫里,皇后听着下面人的禀报,红唇轻启:“昭媛之位啊。” 此前,玉昭仪已经占了九嫔之首的昭仪之位,次首的昭容之位也被芳昭容占了。 九嫔空着的几个位份里,最高的就是昭媛。 陛下直接就给了纯贵嫔,可见其信重宠爱。 画扇觑着皇后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奴婢揣测着,换成后宫其他人,抬了那么些金银财宝去甘泉宫,捐给朝廷赈灾,陛下约摸也是要抬一抬位份以作嘉奖的。” 皇后挑了挑眉,道:“那可未必。” 画扇还想说些什么开解她,就见她笑了笑道:“放心吧,本宫无事。纯昭媛体恤百姓,陛下这晋升的旨意下得很是适宜。” 第123章 然后,她抬高了音量,道:“这事儿,纯昭媛做得很对,本宫也该奖赏她才是。” 不一会儿,画扇亲自带着人到景阳宫宣了赏。 江诗荧接了赏,客气地让人送了画扇出去,然后吩咐阿圆:“把皇后赏赐的这些东西,都单独放着,平日里不要动。” 阿圆问:“您是担心?” 江诗荧道:“防患于未然罢了。” 等画扇回到凤仪宫,就见皇后已经让画屏开了私库,正在清点财务。 其余各宫主位大多如此,贵妃、静妃、谨妃、丽妃等,一个个的都在装箱子,准备给甘泉宫送钱送物。 纯昭媛的行为,低位嫔妃们无法效仿。 她们进宫来,本就没能带多少东西。在宫里又位卑言轻,份例也就够自己宫里过活的,哪有钱财能往外捐的? 但是高位嫔妃们却个个都有钱的很。 即使知道现在捐钱捐物也不过是拾人牙慧,却不得不捐。要不然,岂不是更衬得纯昭媛人美心善,让她于陛下面前专美? 是以,哪怕一个个心里觉得不值当得很,哪怕一个个在心里骂的咬牙切齿,却还是得收拢些财物出来,亲自送去甘泉宫才行。 皇后是第一个到了甘泉宫的。 远远的,看着她的肩舆后头跟了那一长串儿的箱子,姚兴德就猜到了这是在干嘛。 他在御前禀报完之后,低头领了皇后进殿。 “臣妾参见陛下。” “皇后请起吧。”难得的,陆昭霖在她面前软了神色。 皇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陆昭霖称赞了她两句,正欲打发她回去,就听皇后道:“臣妾想着,百姓受灾,后宫也当减少些开支份例,以弥补赈灾款项的不足。” 陆昭霖眉头皱起:“如此一来,各宫里的一应吃的用的可会不够?” 皇后笑了笑,道:“陛下担心的是。臣妾想着,嫔位以下的便不动了,她们的份例原本就没多少。嫔位以上的妹妹们,份例都颇为富余,便是减去一半也不影响什么,臣妾愿身先士卒。” 陆昭霖道:“两位太后那里的份例照常供应。” 皇后道:“这是自然的。” 陆昭霖颔首:“那便依你说的办吧。” 等皇后退出去后,陆昭霖吩咐道:“纯昭媛那边被裁减掉的份例,都从甘泉宫补齐。悄悄儿地来,不必搞得人尽皆知。” 姚兴德“诺”了一声,就下去交代此事。他心里明镜儿似的,陛下这是又想补贴纯昭媛娘娘,又不想她成为靶子。 以往他便已经很敬重这位主儿,以后还得更敬三分才成。 皇后离开后没多久,贵妃就到了。 陆昭霖召了她进殿,先是口头赞许了一番,然后又问了两句福宁公主如何,就让姚兴德送了贵妃出去。 在此之后,上到静妃丽妃,下到宁嫔齐嫔,都没能再见到陆昭霖的面。 前朝事忙着呢,他哪有功夫一个个见面说话,全都交给了姚兴德接待。 皇后从甘泉宫回去之后,就发布了懿旨,宣布从今日起,嫔位及以上的妃嫔们开始削减用度,以支持朝廷赈灾。 不管大家心里有多不情愿,明面儿上都得夸皇后这决定做得好、做得对。 因着大雪的事,有不少前朝的官员来甘泉宫议事。 中书令在殿门外等着召见的时候,就见到了甘泉宫前殿外,小太监们正在搬箱子。 他试探地问:“这是?” 姚兴德笑容满面:“这是后宫里的娘娘们,体恤受灾的百姓,捐了财物出来,要用于赈灾的。” 中书令赞了一声:“娘娘们高义。” 姚兴德早就得了陆昭霖的意思,有意无意地透露:“这事啊,是纯昭媛娘娘领头的。” 中书令心想,怪不得她前几日还是纯贵嫔,如今就成了纯昭媛。又知道这话从姚兴德口中说出来,必然是得了御座上那位的授意,会意道:“纯昭媛娘娘心系百姓,真乃后宫女子楷模。” 这样的对话,在甘泉宫前殿外发生了不止一次。 一波一波来求见的官员,都知道了后宫娘娘们捐钱赈灾的事,也知道了打头的竟然不是皇后,而是纯昭媛。 这些官员无不是人精子,一个个心里都有数的很,纯昭媛做了好事是真,陛下有意为她传扬美名也是真。 这纯昭媛,可还没有子嗣呢,陛下就如此为她造势,若等她有了孩子... 一时之间,纯昭媛宽和贤善、体恤百姓的美名在前朝渐渐传开。本来因着江庶人的事,有那么几个言官对她这个同为江家女的宠妃多少有几分不满,此时也都息了声。 第87章 送财童女 江诗荧喜封昭媛的时候,江府里正是一片愁云惨雾。 昨日夜里,江鹏远就接到了江诗荧从宫里送出来的信,让他收拢家里的钱财,捐给朝廷赈灾,在陛下那里卖个好。 他反复思量后,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钱财不过身外物,若是能让陛下念他的功劳,和他以往的过错相抵,再加上宫里受宠的二女儿,那他就还有希望起复。 夜里,江鹏远宿在林姨娘的倚霞院。 虽说林姨娘进门半年多,肚子都没有动静。但是她年轻貌美,又是个会说话讨好人的,是以江鹏远对她还是宠爱得很。 可能是觉得自己起复有望,江鹏远今日一改以往的颓废。 第124章 林姨娘见状,靠在他怀里娇笑着问:“老爷今日似乎心情很好?” 江鹏远道:“老爷我啊,起复有望了。” “哦?”林姨娘的眼睛亮起来。 然后,就听江鹏远跟她说:“如今北方几城雪灾,朝中上下都在为了此事忙碌,陛下想必也为此颇为烦扰。若是老爷我现在将家里的钱财都捐给朝廷赈灾,说不准陛下就会看在这些钱财的份上,给我一个起复的机会。” 他不说这是江诗荧来信给他提的建议,只说这是他自己的想法。 林姨娘闻言道:“如此,妾身要提前恭贺老爷,很快就能官复原职。” 江鹏远哈哈大笑道:“官复原职不至于,能不赋闲在家就很好了。” 他话说的谦虚,心里却不这么想。 在他看来,他自己这样的大才之人,只要能有个机会重返官场,早晚会一步步再爬上去。 林姨娘道:“如此喜事,得好好庆贺一番才是。” 说着,她就出去吩咐人准备酒菜。 江鹏远见状,也并未拦她。 待下人们将酒菜上桌,林姨娘亲自执壶,给江鹏远斟了一杯酒。 琥珀色的酒液被倒入碧玉杯内,在烛光下漾着莹莹的光。 喝完一杯又是一杯,林姨娘声音娇媚,又专捡着着他喜欢的话说。江鹏远刚看到起复的希望,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难免就放纵了些。 很快,一壶酒就见了底。 江鹏远觉得今日这酒似乎劲儿大得很,他的眼前已经有些重影。 他想要说什么,还没说出口,整个就像被抽掉了筋骨一般,软软地倒在了桌子上。 林姨娘靠近他,推了推他的身子,口呼:“老爷,老爷。” 江鹏远却毫无反应。 见此,林姨娘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眼底皆是幽光。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对着醉死过去的江鹏远道:“把家财都交给朝廷?让老娘跟着你吃糠咽菜吗?你想得美!” 她之所以嫁进江家作良妾,就是冲着吃香喝辣的好日子来的。 一开始,她还想着生个孩子,然后把江敬那个蠢货弄死,她自己的孩子也好继承这江府的大好财产。 后来,眼看着肚子没动静,她偷偷瞧了大夫,那大夫却说她天生就是个难以受孕的。她拿了一大笔银子给那个老大夫,以作封口。 然后借着执掌中馈的便利,把库房里不少贵重之物偷偷卖了出去,入了她自己的荷包。原本是想着,当做自己以后的养老钱。没有亲生子嗣,那就只有银钱能靠得住了。 但是没想到,江鹏远那么大一个官,竟然说丢就丢。这也就算了,好歹江府有钱,又有个贵嫔娘娘在宫里。 不成想,江鹏远如今竟想着把府里的钱财都捐给朝廷。 如此一来,她之前损公肥私的行为定然会暴露。而且,说不准还得过节衣缩食的日子。 林姨娘如何能忍? 第二日,江鹏远悠悠转醒的时候,外面已经日头高悬。 他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在桌子上趴着睡了一夜,怪不得肩颈手臂都酸痛得很。 又看自己身上,还是昨日白天穿的衣服。 江鹏远眉头紧皱,林姨娘是怎么伺候的?他醉酒之后,就任他趴在桌上睡了一夜吗?既没让人扶他到床上休息,又没有让人给他换衣服。 环视四周,并没看到林姨娘的身影。 张口欲说话,嗓子却十分干哑。 他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喉,然后喊道:“来人啊。” 进门的是个倚霞院里伺候的小丫鬟。 “老爷有何吩咐?” 江鹏远问:“林姨娘呢?” 小丫鬟答道:“奴婢不知。” 江鹏远问:“她不在倚霞院吗?” 小丫鬟道:“奴婢没见着姨娘。” 江鹏远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快步往前院书房走去,边走便吩咐:“让管家去书房见我。” 等管家倒了书房,江鹏远先是吩咐:“开库房,收拢府中财物,让账房那边统计一下账上的余钱。” 管家领命下去后,他又吩咐亲信的小厮:“查一查林姨娘去哪儿了。” 一盏茶后,小厮回来复命:“回老爷的话,林姨娘昨天夜里去林家了,说是林家老爷突发疾病,如今林姨娘还未回府。” 江鹏远心里觉得不对,安排道:“你多带些人,去林家看看,把他们一家子都给老爷我带回来。” 小厮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却还是领命而去。 等小厮出去后,管家回来了。 看到管家的脸色,江鹏远就知道事有不好。 果然,就听管家说:“老爷,库里除了一些大件儿的家具以外,几乎不剩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账房那里说,林姨娘昨天晚上,拿着您的印信,去账上支取了所有的余钱。” 江鹏远一看自己腰间,果然已经不见了他随身的那枚小印。 他的脸色铁青,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谁能想到呢,平日里娇弱妩媚的姨娘,转眼就卷了府里的财物跑了。 她卷走的那些钱,少说也得价值几十万。 江鹏远现在已经能够肯定,林家此刻,肯定早已人去楼空。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报官。” 管家正要领命出去,又被他叫住:“等等。” 第125章 现在报官,未必能追回林姨娘卷走的钱财,但是整个江府的脸面却肯定是要被丢个干干净净。 江鹏远在心里告诉自己,宫里还有纯贵嫔,只要纯贵嫔在,江家就还有希望。他在宫外帮不上什么,至少不要让江家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给纯贵嫔脸上抹黑。 管家跟了他多年,多少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老爷,账上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府里怕是运转不开。” 江鹏远的书房里其实还有一些银票,但是他才舍不得动,于是他吩咐道:“把账册和对牌都拿到正院去,让夫人管家。” 太后娘娘当初让江夫人禁足半年,其实上个月就到时间了,但是江鹏远愣是装作不知道。如今,却是不得不把江夫人请出来“管家”,毕竟江家穷了,江夫人却还有大笔的嫁妆呢。 江鹏远以为林家人已经跑了,却不料此时林家三口正在城门外不远处的一处小树林里,露天“睡”得正香。 江诗荧昨晚让人传信回去后,就一直让人盯着江府的动静。以她前世对林姨娘的了解,和今生对她行踪的把控,料想林姨娘这里指定得出一些幺蛾子。 果然,林姨娘就是她的送财童女啊。 江府几十万的财产,她就先笑纳了。 第88章 陛下不吃这一套 赈灾之事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后,陆昭霖这里总算有了些空闲。 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道:“好些日子没有去给母后请安了,咱们往寿康宫去。” 也没乘御辇,带着人往寿康宫步行而去。 从甘泉宫到寿康宫,会经过一处小花园。 如今园子里花都谢了,树也凋了,目之所及高高低低的都是“梨花”满枝丫。 刚进园子,就听到一阵琴声传来。听声音,弹的是《临江仙》。 陆昭霖眉头皱了皱,瞥了姚兴德一眼。 姚兴德心下一紧,暗想怕不是御前有人眼皮子浅了,漏了消息出去,躬身道:“奴才这就让人去查。” 陆昭霖没说什么,继续带着人往前走。 经过小花园的六角亭时,就看到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子坐在里面弹琴。从侧后方看过去,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几年前,舌尖上的名字下一刹就要破口而出。 弹琴之人听到御驾的动静,已经站起来,转过身行礼,原来是董采女。 “嫔妾拜见陛下。”董采女盈盈下拜,身姿袅娜。 陆昭霖心下有些失望,又有些说不出的释然。 万寿节家宴上,他就知道董采女是要玩什么把戏,也不知是谁提点了她。 可惜他不吃这一套。 不提玉昭仪本人还好好地在宫里待着呢,他毫无必要给自己找个替身。 就算玉昭仪没了,找替身这种事也让他觉得恶心。 董采女心中惴惴,不知道陛下为何一直不叫起。 她的大腿酸极了,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这才听到天籁般的两个字:“起吧。” 然后,陆昭霖问她:“模仿其他人,你不觉得累吗?” 董采女没料到他会如此开门见山,愣了一愣之后,矢口否认:“嫔妾并未模仿他人,不知陛下何出此言?” 陆昭霖嗤笑一声,懒得再在这个话题上跟她纠缠。 打量了一眼她的身上,问:“你不冷么?” 数九寒天,董采女却只穿了件单衣。陆昭霖看着,都觉得寒气刺骨。 董采女心里一喜,暗暗猜测,陛下这是不是在关心她? 面上却只是清浅地一笑,道:“本是冷的,可是嫔妾弹起琴来,就整个身心都投入进去,仿佛感知不到外界的寒暑了一般。” 陆昭霖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穿着这件衣服,在这儿弹满一个时辰再回去吧。” 董采女愣住了,却见陆昭霖转头嘱咐姚兴德:“留个人在这儿盯着她。”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寿康宫去了。 寿康宫里,此时热闹得很。 江诗荧本就是常客,恰逢芳昭容和宁嫔也一前一后地来给太后请安。 几人坐在暖阁里,边一起剪窗花,边聊一些家常。 剪窗花这种事,江诗荧还是第一次做。 说来也怪,她本也是个聪明灵透的性子,手也向来很巧。但是剪刀和红纸拿在她手里,偏偏就是不听话。 太后本来是亲自在教她,还打了包票一定把她教会。 此时看看她手边一堆废纸,道:“晴山,你来教阿荧吧。哀家认输了,哀家是教不会她了。” 晴山笑着“诺”了一声,凑到江诗荧身边,耐心指点着她。 此时,宁嫔又剪好一张。 芳昭容凑过去一看,赞道:“呀,好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狗儿。” 话音落下,太后也好奇极了,让宁嫔上前两步,仔细打量她手里的红纸。 江诗荧也凑过去,看了看宁嫔剪的小狗,又看看自己剪的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叹气道:“唉,我的手若是有宁嫔一半儿灵巧就好了。” 这话一出,厅里众人都笑了。 芳昭容道:“宁嫔妹妹快教教我,这小狗儿是怎么剪的。津儿前些日子刚养了一直小京巴,爱得不行。我若是剪一只小狗给他,他指定喜欢。” 芳昭容口中的津儿,就是她膝下的三皇子陆启津,如今正好六岁。 第126章 宁嫔道:“别说三皇子了,浔儿这两日也是开口闭口就是他三哥的小狗儿。” 圣母皇太后闻言笑道:“一只小京巴罢了,浔儿喜欢的话,让豹房给他也送一只来就是。” 宁嫔道:“不是臣妾不愿让他养,实在是浔儿如今正是手上没轻没重的时候。臣妾就怕,他一不小心把小狗儿给拽疼了,再咬他一口。他实在喜欢,过两年等他大些了再养也不是不行。” 太后点点头,道:“你这个做母妃的,想的很是周到。” 说着话,宁嫔已经凑到芳昭容身边,一步一步指点她该怎么剪。 很快,芳昭容手底下的红纸变成一只可爱的小京巴。 芳昭容冲她作了一揖,道:“多谢宁师父指点了。” 宁嫔道:“芳姐姐这个徒儿很是聪慧,为师甚是欣慰。” 江诗荧叹了口气,道:“唉,这整个厅里,最不能让师父感受到欣慰的怕是只有我了。” 众人闻言都笑出声。 这时,就听内监传话,说陛下来了。 江诗荧赶紧放下红纸和剪刀,站起身,快步往外走了两步。 然后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寿康宫里,于是硬生生止住脚步,行礼道:“阿荧见过陛下。” 陆昭霖都做好准备要拥她入怀了,手臂都已经往前伸出去了,此时正好扶她起来,道:“免礼。” 芳昭容和宁嫔对视一眼,也起身给他行礼,陆昭霖叫了起。 圣母皇太后笑道:“阿荧这是实在剪不下去了,可巧皇帝来了,赶紧就把剪刀和红纸搁下了。” 厅内众人又是笑成一团,江诗荧面带红晕道:“哎呀,太后娘娘不要揭穿阿荧嘛。” 陆昭霖不知道她们在说笑些什么,但是看着这和乐的氛围,只觉得刚才在小花园里的那点儿不愉瞬间就被阳光驱散了。 他拉着江诗荧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对着太后微微躬身:“儿子给母后请安。” 太后嗔怪地看他一眼:“皇帝这么多礼做什么,快来坐。” 太后坐在上首的软榻,陆昭霖坐在软榻的另一侧,直接让江诗荧挨着他坐下。 太后见此,眼睛里都是笑意,问道:“前面的事儿都忙完了?” 陆昭霖道:“忙得差不多了。儿子不孝,这些日子都没能来给您请安。” 太后道:“政事要紧。况且你不来,阿荧却是日日都来的,芳昭容宁嫔她们这不是也在?哀家这寿康宫啊,可一点儿都不令人寂寞。” 陆昭霖道:“她们替儿子孝敬母后,儿子该赏她们才是。” 嘴上说着“她们”,他含笑的眼神却只落在江诗荧身上,眼睛里仿佛看不到其他人一样。 然后,他吩咐姚兴德:“把前些日子刚进上来的碧玺珠子、还有猫眼石,给芳昭容、纯昭媛、宁嫔宫里各送去一匣。” 三人纷纷谢了赏。 陆昭霖问:“刚才在门外,就听到这屋子里全是笑声,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太后道:“晴山快把阿荧刚刚剪的那些‘窗花’拿来,给皇帝瞧瞧。” “哎呀。”江诗荧闻言,低头看向地面,边看边说道:“这寿康宫的地上,怎么也没有一条缝儿呢,好让阿荧进去躲一躲。” 话音落下,众人又是大笑。 此时,晴山姑姑已经把江诗荧刚刚的剪纸“作品”都拿了过来。 陆昭霖接过来,放到膝上,然后一一拿起来看。他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管阿荧剪成了什么样子,都得夸她两句才行。 第89章 名正言顺 然而此时,看着手里的“窗花”,陆昭霖的额头上都是问号:“这,剪的都是什么?” 江诗荧从他手里把零零碎碎的红纸都夺过来,团成一团,藏在自己身后,道:“都是剪窗花剩下的边角料罢了。” 太后也不戳穿她,点点头道:“对,都是阿荧剪窗花剩下的边角料。” 又说笑了两句,芳昭容道:“这个时辰,津儿差不多也该回到重华宫了,臣妾就先告退了。” 宁嫔也道:“浔儿也到了每日用点心的时候了,臣妾得回去盯着他不要多用,臣妾也先告退了。” 两人出了寿康宫的门之后,相视一笑。 同行了一段路,就听芳昭容轻飘飘的声音道:“陛下的眼睛里啊,除了纯昭媛,是看不进别人了。” 宁嫔道:“若我是陛下,有了纯昭媛这样的美人,其他人也入不得眼。” 然后,两人齐齐叹息了一声。 她们经过小花园时,董采女还在那里弹琴。 她脸色已经冻得白里透青,见到芳昭容和宁嫔后,浑身发颤地给两人行礼。 两人都不是傻子,看看她所在的位置,所做的事,再看看她身后的小太监有些眼熟,似乎是御前的人。 虽不知事情全貌,却也猜了个八九分。 出了小花园之后,就听芳昭容道:“董采女这是打错算盘了。” 宁嫔也道:“咱们这位陛下,不是个好糊弄的。” 等她们二人回到自己的宫里,陆昭霖赏赐的碧玺和猫眼都已经送到了。 看着匣子里流光溢彩的宝石,身处两地的芳昭容和宁嫔,却在此刻神奇地心意相通——往后的日子,还是得谨言慎行。 熬吧,好歹膝下有个皇子,总有一天,能熬过去的。 第127章 寿康宫里,宫人新上了茶。 江诗荧端起茶盏刚要入口,就听陆昭霖问:“阿荧喝的是什么?” 不等江诗荧说话,太后瞪了他一眼,道:“放心吧,阿荧喝的是红枣姜茶,不是只有你惦记着阿荧的身子。” 陆昭霖摸了摸鼻子,没说什么。 没过一刻钟,太后就说自己倦了,把两个人“轰出了”寿康宫。 陆昭霖牵着江诗荧的手往外走,却不是往甘泉宫的方向,也不是往景阳宫去。 江诗荧问:“咱们这是去哪儿?” 陆昭霖只道:“你到了就知道了。” 两人穿过长长的宫道,穿过大半个御花园,一路走到了太液池畔,就见一方扁舟已经停在了那里。 江诗荧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陛下还记得。” 陆昭霖点了点她被冻得有些泛红的鼻尖,道:“自然是记得的。” 扁舟不大,随侍的人只有姚兴德和秋雨跟着上了船,此外还有一个划船的小太监。 陆昭霖和江诗荧坐在船头,他们三个坐在船尾。 船行至湖心处,便停了下来。 两人静静地相拥而坐,享受此刻难得的寂静。 风吹过,小船在湖面上飘摇。 陆昭霖道:“朕还是第一次泛舟赏雪,此时看着这天这云这雪这水,只觉得天地如此之大,朕虽贵为天子,却也只是沧海里渺小的一粟罢了。” 江诗荧微微转头,见他目视前方,面上是得的一见的恍惚之色。 想来即使身处万万人之上,也有很多事是他无法改变,令他也觉得无能为力的。 江诗荧道:“与这宽广的太液池相比,舟虽小,却奋力往前,不随波逐流。与这壮阔的天地相比,人虽小,却可坚定己心,不为外物所扰。如此,即使天地浩渺,我自逍遥。” 陆昭霖看向她,与她四目相对。他目之所视,明明只是一双眼睛,里面却仿佛浩瀚无垠。 他道:“阿荧有大心胸,大气魄。” 江诗荧笑了笑,脱掉身上的大氅,钻进他的怀里,道:“不,阿荧只是个小女子,陛下怀里这一个小世界,便可容得下的小女子。” 陆昭霖亲吻她的额头,心里毫无亵渎的念头,轻声说道:“朕怀里这个小世界,永远为阿荧敞开大门。” 船尾的三人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般配得很,仿佛一对神仙眷侣。 姚兴德瞥了秋雨一眼,心想,这可真是个好运气的,在这宫里,跟对了主子比什么都要紧。 秋雨的眼睛只紧紧盯着江诗荧的背影,心想她们娘娘的身体还没养好呢,哪儿受得了江上这么重的寒气啊。 好在,没过一会儿,陆昭霖就道:“回吧。” 小船靠岸,御辇已经在岸边儿上等着了。 上了御辇,江诗荧怀里换了个新的手炉。不一会儿,就到了景阳宫外。 景阳宫里有地龙,殿内还放了熏炉,熏炉里烧着炭。一进殿,就觉得融融的暖意扑面而来。 等江诗荧换了身家常衣服,从内间里出来时,姚兴德正在跟陆昭霖禀报甘泉宫的调查结果。 见江诗荧进殿,姚兴德住了口。 陆昭霖先是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示意江诗荧坐过来,然后对姚兴德道:“你接着说。” 姚兴德低头,掩饰住震惊之色,继续禀报道:“是在甘泉宫前殿伺候的小严子,把信儿透给了凤仪宫的人,董采女想必是从凤仪宫那里得到的消息。” 陆昭霖先是道:“一百大板,割了舌头,贬入掖庭。” 这是针对小严子的惩罚。 泄露帝踪,没有要了他的命已经算陆昭霖仁慈。 然后,又听他低声道:“凤仪宫啊,皇后还真是大度。” 他就说,董采女是今年才进宫的,不可能知道玉昭仪那些事儿。她要模仿玉昭仪,定然是有人指点过。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是皇后。 江诗荧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到这里,只大概揣测,是御前的人把什么消息泄露给了皇后,皇后又把这消息告诉了董采女,惹怒了陛下。 她心里还在思量,就见陆昭霖转过头,问道:“阿荧,朕若是让你执掌宫权,你可愿意?” 江诗荧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也不知他是试探还是什么。 她纤眉一扬,道:“陛下若让阿荧打理后宫,阿荧自然是用尽全力也要把事情做好的。但是阿荧只是一个昭媛,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她这话答的,可以说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最后一句,不是借机争位,而是打心眼儿里这么认为,就直接说出来了。 陆昭霖笑了笑,道:“朕若是把凤印交到你手里,自然要让你名正言顺的。” 侍立在下面姚兴德闻言,心里翻起惊涛骇浪,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把凤印交到纯昭媛手里,还是名正言顺? 风暴中心的江诗荧,却比他淡定多了,闻言只道:“阿荧都听陛下的。陛下让阿荧做什么,阿荧就做什么。陛下让阿荧怎么做,阿荧就怎么做。” 然后,眼睛眨了眨,右手食指点上他的胸口,道:“只要陛下心里有阿荧的位置就好。” 陆昭霖捏着她那根手指,放入口中,轻轻在她指尖上咬了一口,然后在齿痕上烙下一吻,道:“朕的心里,自然是有阿荧的。” 第128章 第90章 春情与恨意 晚膳时分到了,陆昭霖问她今晚想用些什么。 江诗荧道:“下午咱们泛舟湖上,湖面的寒气湿气都重的很,不如吃锅子吧,也好驱驱寒。” 陆昭霖颔首应允。 恰好今日御膳房那里有新进上来的鹿肉,也炙了些一道送到了景阳宫。 边用膳,江诗荧边说着话:“还未谢过陛下呢。” “哦?谢朕什么?” “皇后娘娘前些日子下了懿旨,嫔位以上的份例都减半,阿荧宫里的东西却只多不少,想必是陛下偷偷补贴了阿荧。” 陆昭霖道:“你倒是机灵,只是干巴巴的道谢,未免显得阿荧毫无诚意。” 闻言,江诗荧微微偏头看向他,道:“哦?那阿荧要怎样谢陛下,才能让陛下看到阿荧的诚意呢?” 陆昭霖道:“你附耳过来。” 江诗荧把耳朵凑过去,也不知陆昭霖在她耳边都说了什么,就见红晕爬上她的脸颊,然后迅速蔓延到耳畔。 然后,江诗荧也不回应他的话,端起碗,低头吃饭。 陆昭霖却不放过她,整个上半身都凑过去,轻笑着问她:“阿荧意下如何?” 江诗荧瞟了他一眼,那一眼眼波似水,配合她双颊上的红霞之色,整个人媚态横生。 就听她道:“都听陛下的。” 殿内伺候的宫人们,不知两位主子都说了什么。 但看纯昭媛这情态,想必是些床笫之间的私房话。 夜里,景阳宫叫了一次又一次的水。 寝殿的烛光摇摇晃晃,大床上两个人浮浮沉沉。 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忙于政事,陆昭霖素了太久。 今日好不容易吃到了肉,怎么都不愿停下来,怎么都觉得不满足。 江诗荧哭得嗓子都哑了,陆昭霖在她眼角亲了亲,低声哄她:“好阿荧,再来一次好不好。” 景阳宫春情满殿,永福宫的东配殿里,董采女却发起了高热。 她的大宫女织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紧就往凤仪宫跑。 凤仪宫里,皇后早已经歇下,话先传到了画屏和画扇这里。 画扇听到传话之后,斥了一声:“董采女发热了,她该去请太医啊,来找皇后娘娘做什么?没得打扰了娘娘好眠。” 白日里董采女在小花园被陛下惩罚后,皇后收到消息,就知道董采女这枚棋子算是废了,也不打算再管她。 画扇作为她的贴心人,最是清楚她的想法态度,此时也根本不把董采女放在心上。只觉得董采女身边的人,真是没眼力劲儿得很,一点点小事也要来凤仪宫叨扰。 画屏拉了拉她,道:“到底是个小主,也不好置之不理。我看,还是派人去一趟太医院吧。” 画扇道:“一个采女,哪儿配得上让咱们凤仪宫的人为了她忙活。我看那个织翠精力充沛得很,跑一趟太医院而已,她自己就行。” 织翠等在凤仪宫门口,着急地来回踱步,好容易见到传话的小太监出来,她赶紧迎上去,问道:“皇后娘娘怎么说的?” 小太监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嗤笑道:“一个采女发热,也敢来打扰皇后娘娘?画扇姑娘说了,董采女发热了就去请太医。” 织翠没想到,凤仪宫里的人竟是这样的态度。 前些日子,画扇和画屏隔三差五的就去见她们小主,每次都带了一堆的好东西,说话时也都是笑容满面的。 还有好几次,早上请安之后皇后娘娘把她们小主留下来,话语温和、面容亲切。 怎么,说变就变了呢?皇后娘娘不见她也就算了,就连画扇姑娘和画屏姑娘的面,她都见不到。 但是想到高热不退的董采女,她咬了咬牙,往太医院的方向跑去。 织翠跑到太医院时,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贴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 她着急地抓住太医院里的一个小太监,问道:“值班的太医呢?” 小太监本来有些瞌睡,正耷拉着头呢。 此时,被她瞬间吓醒,先是打了个激灵,然后才道:“太医,太医被请走了。” “什么?”织翠提高声音,问他:“被请到哪儿去了?” 小太监看她这样子,猜测是哪个小主突发急病,道:“被谨妃娘娘派人请到永福宫了,说是董采女高热。” 闻言,织翠高高悬起的一颗心猛然落下,整个人忽然就卸了力,跌坐在地上。 见状,小太监唬了一跳,赶紧扶她,道:“你没事吧?” 织翠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道:“我没事,我缓一缓就好了。” 过了片刻,她缓过劲儿,对小太监道了声谢,就急匆匆往永福宫里赶。 等她回到董采女的东配殿时,谨妃亲自在里面坐镇,太医已经诊完脉开完方子,命人去御药房煎药了。 见织翠进门,谨妃的眉头紧紧皱起:“你们小主发热了,你不去请太医也不在身边伺候着,这是去干嘛了?” 她的话里都是训斥,但是织翠听着这话,却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眼眶都有些发热。 她跪下行礼,然后答话道:“回娘娘的话,小主发热后,奴婢去凤仪宫求见皇后娘娘。然后,去太医院请太医,才得知娘娘已经为我们小主请来了太医。” 说到这里,她磕了一个响头,道:“多谢谨妃娘娘关照我们小主。” 第129章 闻言,谨妃叹了口气,也不追问她去凤仪宫后都发生了什么,只道:“本宫是永福宫的主位娘娘,董采女生病了,本宫自然不能置之不理。既然你回来了,就好好照顾着你们小主。御药房那边儿一会儿就会把药送过来,好生伺候着你们小主喝下。夜里警醒着些,知道吗?” 织翠应道:“诺,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好我们小主。” 谨妃只点了点头,就带人回了正殿。 第二日早上,皇后起床后,画扇就禀报了昨晚董采女发热的事。 闻言,皇后眉头皱起:“怎么没有叫醒本宫?” 画扇一边服侍她漱口,一边道:“不过是个采女,哪儿配让您不得安睡呢?” 皇后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了不悦:“即使只是个采女,也是宫里的主子。画扇,你是不是在本宫身边久了,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听出她话音儿里的责怪,画扇赶紧跪地道:“是奴婢失了谨慎,请娘娘恕罪。” 皇后沉默片刻,道:“起吧,不可再犯。” 画扇“诺”了一声,想到昨晚自己怎么打发了织翠,心里觉得怕是有些不妥当了。 果然,就听皇后问:“昨晚可让人去给董采女请了太医?” 画扇低着头道:“奴婢让织翠自己去请的太医。” 皇后正在用帕子擦脸,闻言,动作顿下来,单手把帕子摔到水盆里去。 画扇又跪下,道:“娘娘息怒。”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道:“画屏,你带了药材补品,替我去永福宫探望董采女。” 画屏屈膝“诺”了一声,然后就退了下去。 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画扇,道:“罚你跪在这里一个时辰反思己过,再罚去你三个月的月钱,你服是不服?” 画扇道:“奴婢心服口服,是奴婢处事不周,给娘娘惹麻烦了。” 等众人都到了凤仪宫后,就见董采女的位子空着。 昨日小花园里发生的事,早就传遍后宫了。此时她没来,倒也不令人讶异。 等皇后出来后,不一会儿,就见董采女身边的织翠来告假,说是她昨晚发了高热。 闻言,皇后叮嘱道:“让你们小主好好修养,不急着来给本宫请安,把身子养好了要紧。” 织翠垂首应下,恭敬地退了出去。眸子深处,皆是恨意。 殿内,丽妃讥讽了两句,却无人应和她的话。她自己也觉得无趣,便讪讪地住了口。 第91章 草芥 永福宫东配殿。 董采女斜靠在床上,把药碗端在手里,一饮而尽。 织翠去了凤仪宫给她告假,只有一个小宫女服侍在侧。 小宫女刚要端了药碗出去,就有内监来报:“凤仪宫的画屏姑娘来了。” 董采女早上醒来时,已经听织翠说过昨晚的事。 听到内监的传话,她的眼睑微微合上,然后又张开,声音还有些喑哑:“快请进来。” 画屏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两个凤仪宫的小宫人,提了一堆的药材补品。小宫人将东西放在屋里的嵌大理石六方桌上,一整张桌子都被摆得满满当当。 “奴婢见过采女小主。”画屏脸上带了温和的笑,屈膝行礼。 “画屏姑娘快起来,我怎么好受姑娘的礼。”董采女着急地就要从床上起身去扶她。 画屏起身,往前两步,制止住董采女的动作:“小主快歇着吧,莫要劳动了。” 看董采女在床上躺好,画屏道:“皇后娘娘得知小主儿病了,挂念得很,特命奴婢来探望小主。” 董采女一脸感动:“劳皇后娘娘惦记了,可惜我这个身子不争气,还要麻烦画屏姑娘替我谢过皇后娘娘。” 画屏道:“小主放心,小主的心意娘娘都知道。” 又寒暄了几句,画屏才带着人离开。 董采女看着画屏的背影,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待门被关上,她先是呆坐了片刻,然后忽然面色发狠,将枕头狠狠地摔在地上。 “呵,皇后娘娘。” ······ 请安结束后,皇后换了身松快些的衣服,在东暖阁里看账本。 这时,宫人来报说陛下来了。 皇后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喜色,然后就是眉头皱起:“陛下怎么会忽然来凤仪宫。” 来不及多想,就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陆昭霖已经进了东暖阁的门。 “臣妾拜见陛下。”皇后屈膝行礼。 陆昭霖走到靠窗的暖炕前,在炕沿上坐下。 他半晌不叫起,皇后脑袋低垂,面上都是难堪之色:陛下一进门就给她个下马威,怕是来者不善。 陆昭霖道:“朕倒是没想到,皇后的手长得很。” 皇后心里一紧,知道他这是发现小严子的事了。 她道:“是臣妾的错,但是臣妾并无什么坏心思。” 陆昭霖闻言,先是轻笑一声,然后道:“哦?” 皇后一边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一边道:“臣妾只是想着,今年新入宫的妹妹们,很多都不曾侍寝过,心里怜惜她们。” 陆昭霖语气里意味不明:“这么说来,皇后都是好心?” 皇后道:“臣妾承认,臣妾的确存了心思,希望能有人分了纯昭媛的宠。后宫可以有宠妃,但是独宠之事,自古以来都是大忌。” 第130章 听她此言,陆昭霖先是沉默片刻,然后道:“你起吧。” 皇后知道,她的话,陛下这算是听进去了。 她起身之后,偷偷觑着陆昭霖的脸色,继续道:“臣妾斗胆,为今年新进宫的妹妹们说句话。陛下召了她们进宫,好歹也要给一次伺候的机会才是。” 陆昭霖睨了她一眼,道:“下不为例。” 这话,说的是小严子之事,也是董采女模仿玉昭仪之事。 皇后低头应下,心里松了口气,这一关好歹是过去了。 ······ 后宫里其他人,都不知道天底下这对最尊贵的夫妻,在凤仪宫里谈了什么。 江诗荧请安后回来,正用着早膳,就见于成益进来,在她身边低声禀报:“陛下去了凤仪宫。” 江诗荧点点头,并未多言,于成益低头退了出去。 当初她刚入宫的时候,义正言辞指责贵妃“窥伺帝踪”。然而后宫里,哪个女人不会偷偷关注陆昭霖的行动呢? 只要不被人抓了现行就好。 还没用完早膳,又见于成益进来,看他面色,是有事禀报。 “启禀娘娘,咱们宫里的小轩子染上了风寒,您看,要不要把他挪出去?” 闻言,江诗荧纤眉一挑:“挪出去?挪去哪里?” 于成益道:“按例,染病的宫人都要挪去永巷的一处阁子里。” “永巷?”江诗荧眉头紧锁:“那不是犯错宫人被罚没的地儿吗?染病的宫人为何要挪到永巷去?” 于成益道:“是怕影响了主子们的贵体。” 江诗荧又问:“可会有太医去永巷给他们诊治?” 于成益摇摇头,露出一个苦笑:“宫人们身份低贱,哪儿配得上让太医去诊脉呢?” 江诗荧道:“那这一挪出去,不是只能听天由命?” “您说的是,若是运气好的,挺过去了,还能回去伺候。若是运气差的,就只能等死。” 于成益这种大太监,是不必担心落到这种境地的。但他也是从底下一步步爬上来的,因此也是心有戚戚焉。 江诗荧道:“派个人去太医院,就说本宫有些不适,找个当值的太医过来看看。” 于成益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就是不仅不会把小轩子挪出去,还会请太医来给他诊脉。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娘娘心善,是奴才们的福气。” 这话,他说得真心实意。 江诗荧道:“你们是景阳宫的人,你们忠心伺候,本宫自然也要护着你们。” 殿内伺候的其他宫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也都庆幸自己跟了个好主子。 江诗荧的本意,是请个六七品的普通太医过来即可。 若是请了赵院史或者两位院正过来,让他们给一个小太监诊脉,未免显得她太过轻狂了些。 但是赵院史得了陆昭霖的命令,这些日子一直在给她调理身体。一见到景阳宫来人,说纯昭媛身子不适,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臣拜见纯昭媛娘娘。” “赵院史快请起。” 赵院史打量着她的脸色红润有光泽,又见她眼神清澈,声音听着也并无不对,心里有些纳罕:“纯昭媛看起来,不像是身子不适啊。” 但是他面上不露声色,只问道:“不知娘娘有何不适?” 却见江诗荧正了容色,道:“实不相瞒,本宫并无不适。是本宫宫里的一个小太监,染了风寒。” 赵院史会意过来,道:“不知这小太监身在何处?” 江诗荧吩咐道:“于成益,你亲自带赵院史过去。” 于成益作了个揖,然后给赵院史引路。 赵院史又给江诗荧行了一礼后,这才跟他出去。 路上,于成益道:“娘娘本想着请一位普通太医来的,没想到惊动了您亲自过来。小轩子是祖上烧了高香了,能让您给他诊脉。” 赵院史知道,这话,是跟他解释,纯昭媛并无折辱他的意思。 他笑眯眯地摇头道:“无妨,纯昭媛娘娘无事,我也就放心了。要我说,这小太监确实是头顶吉星高照,才能遇上娘娘这样的好主子。” 他在太医院里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后妃给身边的大宫女大太监请太医,但是没见过几个把小宫人们放在心上。 小宫人的命啊,在他们眼里,就如同草芥一般。 第92章 请旨 说话间,就到了小轩子住的房间里。 赵院史给他诊过脉之后,道:“只是普通风寒罢了,并无大碍。我给他开个方子,吃上两天药就能好。” 等他开完方子,于成益又引他到正殿回了话,然后亲自送他出了景阳宫。 赵院史走的时候,袖子里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送走赵院史,于成益安排人把方子送去御药房煎药,然后才回正殿复命。 江诗荧听完之后,又细细问了他宫人生病,被挪到永巷后的章程。 “没有太医,想必也没人给开药煎药?” 于成益答:“正是如此。” 江诗荧又问:“吃的喝的呢?” 于成益道:“自然是不如在外面吃的好,能不能吃饱都难说。” 江诗荧接着问:“是如何住的?几人一间房?” 于成益道:“奴才没有去看过,只听说过,宫女一屋,太监一屋,都是住大通铺的。” 第131章 江诗荧闻言,半晌都沉默不语。 然后,她吩咐道:“这事,本宫给你一日时间,你查清楚了,来给本宫复命。” 于成益看着她的神情,思量着她的话,心里有了些猜想。 于是他问:“您这是想,改一改这规矩?” 江诗荧点点头。 于成益心有触动,却还是担心:“如此,会不会让陛下觉得,您是有心争夺宫权,或是邀买人心?” 江诗荧笑道:“陛下不是如此狭隘之人。” 她既然坚持,于成益便只能领命行事。 这事并不难查,于成益亲自往永巷跑了两趟,就把事情理清楚了。 江诗荧在心里思量着,很快就有了成算。 她本打算着,陆昭霖下次过来的时候,跟他提一提这事。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一连三日,陆昭霖都没来景阳宫,也没召她去甘泉宫伴驾。 第一日,陆昭霖去了翊坤宫看珍美人。她的肚子已经有六个月大了,陆昭霖关心皇嗣,也是应该的。 第二日,他翻了汤才人的牌子。 这一出,可是出乎后宫所有人的意料。 汤才人是今年选秀进宫的,进宫至今半年多了,都还没侍寝过。 所有人都以为,陛下怕是已经忘了宫里还有这么个人,却不料今日竟翻了她的牌子。 第三日早上请安的时候,汤才人脸上都是笑。 皇后温言叮嘱了一番,按例给她赏了些东西。 丽妃已经一两个月不曾承宠过了,看着她的笑脸就觉得扎眼,嘲讽了一句:“汤才人现在高兴还太早了,若是今晚再被陛下翻了牌子,到时候再笑也不迟。” 果然,第三晚陆昭霖就把汤才人忘到了脑后,召了楚贵人伴驾。 这下子,后宫里不少人都猜测,纯昭媛的盛宠,这么突然的就结束了吗? 然而李贵嫔变李嫔的前车之鉴还在那里摆着呢,没人敢轻易试探。 江诗荧自己,倒是并不为此担心。 但是她还有正事要跟陆昭霖谈呢,因此这天午后,干脆亲自带人去了甘泉宫求见。 小太监传话进去,不到片刻,姚兴德就出来给她引路。 进了殿,江诗荧难得正经地行了个礼:“臣妾参见陛下。” 陆昭霖先是叫了起,然后问她:“阿荧今日怎的跟朕如此生疏?” 江诗荧正色道:“阿荧今日求见,是有正事相求。” 见她如此表情,陆昭霖也敛了笑,问她:“何事?” 江诗荧道:“前几日,阿荧宫里的小轩子感染了风寒。于成益来请命时,阿荧才知道,这宫里的宫女太监们,染了病都要被挪去永巷。 阿荧本以为,他们被挪过去之后,是有太医诊脉、有人照料的,但是却得知并非如此。” 说到这里,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陆昭霖:“这是于成益在永巷调查到的东西,阿荧列在了纸上。” 陆昭霖一边看纸上的信息,一边听她继续说话:“染病的宫人们到了永巷,只能住大通铺。也不分是什么病,全都混住在一起。 没有太医诊脉,没有人开方,也没有药吃。就连膳食,也只能吃些残羹冷炙。 没熬过去的,就都死了被一卷席子扔出宫去。熬过去了的,都是凤毛麟角。” 等她说完,陆昭霖的脸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 他问姚兴德:“纯昭媛所言,是否属实?” 姚兴德点头道:“娘娘所言都确实无误。” 陆昭霖的手指在桌案上轻点。 他只知道生病的宫人会被挪出去,却不知道挪出去之后,他们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他要忙的事太多了,不可能这偌大的皇宫里,事无巨细每一件事都心里有数。 陆昭霖问:“阿荧,你的请求是什么?” 江诗荧道:“阿荧请求陛下,重新在宫里选一处地方,给这些宫人们养病。 养病时,每个房间只住三五个宫人。若有谁的病是容易传染的,要让他和其他人分开居住。 每隔三五日,派太医去给他们诊脉。专门安排小太监和小宫女,负责他们的日常起居。” 等她说完,陆昭霖点点头道:“这事,朕允了,你写个条陈呈上来。” “啊?”江诗荧愣住了:“条陈?” 见她这反应,陆昭霖扶了扶额,道:“朕糊涂了,朕方才把你当前朝的大臣们了。” 然后,他看向姚兴德,道:“这事你来办,详细的章程明日午时之前拿出来。” 姚兴德“诺”了一声,躬身领命。 第二天下午,相关的旨意就从甘泉宫发了出去,响谕整个宫城。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命人在太医院和御药房附近选了两处馆阁,命名为愈疾所,安置生病的宫人们,还派太医给他们诊脉。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呢? 但是这宫里,无权无势的小宫人们生了病,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少有命硬的能活下来。 这道旨意一出,小宫人们在心里喊了一遍又一遍陛下万岁。 因着陆昭霖的示意,姚兴德透了消息出去,所有人都知道这事是纯昭媛提议的。 不管后宫的妃嫔们有多恨江诗荧,这宫里的宫人们,却是个个都恨不得给她立个长生牌坊。 第132章 凤仪宫东暖阁里。 画扇低头禀报着她打探来的消息。 “啪”地一声,皇后将茶盏重重地放到炕桌上。 “咱们这位纯昭媛,可真是个善心人。” 不用抬头去看,画扇就能想象到,皇后娘娘此时的表情,一定难看极了。 “她先是捐钱捐物在前朝和民间赚个好名声,如今又为小宫人们请命在后宫里邀买人心。她这是想做什么?母仪天下吗?” 这话一出,画扇赶紧跪下,道:“娘娘,只有您才能说是母仪天下啊,纯昭媛如何配得上?”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道:“她刚一进宫时,本宫就该除了她的。如今,倒是成了本宫的心腹大患。” 然后又想到这后宫里的格局,道:“整个后宫,竟找不出一个可用之人。” 陛下如今一个月里有七八日在甘泉宫独眠,剩下的二十多日里,得有十四五日都是纯昭媛的。 还有七八日,贵妃分得一两日,这是她的老对头。 楚贵人分得一两日,也就仅此而已,更多的却是没有。 丽妃偶尔能分到一日,这也是个张狂起来就忘了自己姓什么的。 静妃、芳昭容几个有孩子的,陛下时不时会去她们宫里坐一坐、歇上一晚,彤史上却都是不记档的。 执掌彤史的女官,每个月把彤史拿过来给皇后过目的时候,皇后看着那一片片几乎全是纯昭媛的名字,着实觉得刺眼得很。 画扇道:“娘娘,还有珍美人呢。” “珍美人?” 画扇道:“珍美人有孕前,在新人里也算是颇得圣心的。若是她这一胎被纯昭媛害了,陛下未必会护着纯昭媛。” 皇后皱眉:“太医说她这一胎很可能是个皇子,本宫还想抱过来养。” 画扇道:“珍美人若是生下皇子,少说也是个嫔,陛下未必会把孩子给您养。既如此,不如让这孩子发挥一些其他的作用。” 皇后还是摇摇头,道:“本宫不能再轻易出手了,否则被陛下抓到把柄,怕是不会轻轻放过。” 画扇低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第93章 染病 公主所里,第一间院子是永宁公主的居所。 这日,她带了人出门,正要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走了没多远,就听到两个小太监的对话。 “纯昭媛娘娘可真是个好人。” “可不是么,要我说,纯昭媛娘娘怕不是仙女下凡。” “我觉得有可能,你看啊,纯昭媛娘娘那么美,还那么好心,不是仙女还能是什么呢?” “怪不得陛下宠爱纯昭媛呢,这后宫里哪个娘娘能跟纯昭媛比?” “快闭嘴吧,你不要命了?娘娘们的事你也敢说。” 这话,说的太晚了。 “来人,给本公主把他们拉下去,杖责一百。” 听到这声音,两个小太监回过头,面如死灰地跪下求情:“公主饶命啊,公主饶命。” 永宁公主看着他们跪地求饶,却并不打算放过,只道:“求本公主做什么,去求纯昭媛呀,她不是仙女吗?让她来救你们啊。” 然后,厉声道:“还不快拉下去行刑。” 她身后的宫人们面带不忍,却只能执行她的命令。心里想,一会儿行刑的时候,尽量下手轻一些。好在陛下听了纯昭媛的请求,设立了愈疾所。等他们到了愈疾所,兴许还有希望捡回一条命。 当晚,永宁公主正要歇下,大宫女花楹进了内间,行礼之后禀报道:“殿下,粗使宫女冬青染了寒症,您看,是不是着人把她挪到愈疾所去?” 永宁公主摆摆手:“这些小事也要来问我,快把她挪出去吧。” 花楹“诺”了一声,正要出门,就听永宁公主叫住她:“等等。” 花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等着永宁公主示下。 却见永宁公主的唇边勾起一抹笑,说道:“不准把她挪出去。” 花楹一愣,问道:“那是要请太医来给她看看吗?” 闻言,永宁公主看向她,漆黑的眼珠子里透着瘆人的光:“太医?一个粗使宫女也配本公主给她请太医,就让她自己熬着吧。” 花楹等人都是被姚兴德选了派到永宁公主身边的。 这几个月来,她早知这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却没想到,她的心竟这么狠。 花楹想要劝上几句,却被永宁公主不耐烦地赶了出去。 等她出了门,守在外面的小宫女雯儿问她:“花楹姐姐,公主怎么说?是不是可以把冬青挪去愈疾所了?” 花楹眉头紧锁着摇了摇头:“公主不允。” “什么?”雯儿惊呼出声:“那冬青可怎么办呀?” 花楹比她还担心。 冬青不仅是她手底下的小宫女,还是她嫡亲的表妹。只是这一层关系,宫内无人知晓罢了。 雯儿道:“咱们要是在纯昭媛宫里伺候就好了,纯昭媛可不像公主这样。” “快噤声!”花楹低声喝住她的抱怨。 她心里隐隐有些感悟,永宁公主不许人把冬青挪到愈疾所,就是因为愈疾所是纯昭媛提议建立的。 纯昭媛善良,对小宫人们心存关怀,她就偏要和纯昭媛反着来。 但是这话,若是被永宁公主听到耳朵里,雯儿怕不是得送了命。便是不被公主听到,公主身边还有个花溪,最是爱溜须拍马,为虎作伥的。 第133章 花楹转过头,瞥了一眼四周,低声对雯儿道:“你长点儿心吧,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雯儿捂住嘴,过了一会儿才道:“可是冬青怎么办啊。” 花楹叹了口气,她也想知道,怎样才能救下冬青。 过了两日,她奉命去凤仪宫送东西。 一个人走在宫道上时,她的心思又都飘到了冬青身上。昨晚,冬青开始发热了。若是再没有太医医治,她真怕冬青挺不过去。 低头想着这事,行至转角处时,花楹差点一头撞到对面的人。 “你这个小宫女,走路怎么不看路呢?” 花楹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赶紧跪下请罪:“是奴婢莽撞了,请纯昭媛娘娘恕罪。” 江诗荧看了她一眼,道:“罢了,你也不是有心的,起来吧,日后小心着些。” 花楹起身,道:“多谢纯昭媛娘娘。” 她心想,纯昭媛果然是个心善大度的。 江诗荧只对她点点头,然后就带人继续往前走。 却见花楹复又跪在地上,道:“娘娘,奴婢有一事相求。” 江诗荧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神情紧张焦虑,问道:“何事?” 花楹将冬青的事说了出来。 待她说完,江诗荧眉头皱起,道:“这事,本宫不好插手。本宫只是个昭媛,怕是管不到公主的院子里。” 闻言,花楹脸色灰白。但是她知道,纯昭媛这话说的没错。 她心想,莫非冬青只能认命去死了吗? 却听江诗荧又道:“本宫有个法子,但是,难保万全。也许能救下那个小宫女,你却会被永宁公主记恨上。” 花楹眼睛瞬间亮了,急道:“请娘娘指点。” 江诗荧道:“你只管把这事告诉皇后娘娘身边的画扇或是画屏,不要提你担心这小宫女,只说你怕她留在公主所内,会影响到公主的凤体。” 花楹本就是个灵透的,闻言瞬间会意过来,感激道:“多谢娘娘点醒奴婢。” 此时,眼看着远处有其他宫人走近,江诗荧瞥了一眼秋雨。 秋雨大声斥道:“你这小宫女,走路不长眼睛,竟还敢顶撞昭媛娘娘,就罚你在这里跪一刻钟长长记性。” 花楹先是道:“奴婢遵命。” 然后又小声说:“多谢娘娘替奴婢周全。” 江诗荧只点点头,就带人离开了这里。 路上,秋雨问:“皇后娘娘会帮那个小宫女吗?” 江诗荧道:“一个小宫女,哪值得皇后关心。但是,她不会让永宁公主名声有瑕的。” 两刻钟后,凤仪宫里。 花楹将永宁公主命她送来的东西递给画扇。 画扇接过东西,问她:“听说你在宫道上被纯昭媛罚了?” 花楹心里警醒,暗自庆幸,嘴上回道:“是奴婢走路不够谨慎,险些冲撞了纯昭媛。” 画扇嗤笑一声,道:“别人还说纯昭媛心善,你不过是无心之失,却被她罚跪,可见她骨子里也是个刻薄寡恩的。” 花楹低下头,掩住眸子里的不认同,只做无奈道:“奴婢只是个小宫女,昭媛娘娘要惩罚奴婢也是理所应当的。” 画扇瞟了她一眼,道:“行了,你回去公主身边伺候吧。” 花楹道:“奴婢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禀报。” 画扇问:“何事?” 花楹道:“公主院子里有个粗使宫女病了,公主心善,不愿将她挪出去。奴婢担心,公主千金贵体,万一被她传染了就不好了。” 她话里话外都是为了永宁公主,画扇却知道,恐怕也有对那个染病小宫女的关怀。 她上下打量了花楹两眼,似笑非笑:“你倒是好心。” 但是放在公主身边的人,好心肠总比黑心肝令人放心。 她嘱咐花楹:“你在这等会儿。“ 然后,就转身进了东暖间,去向皇后禀报此事。 若是放在以往,画扇是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的。一个小宫女的死活而已,无关紧要。但前几日皇后娘娘还为着董采女之事罚过她,她行事间就多了三分谨慎。 皇后听完,叹了口气道:“永宁这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然后,又吩咐画扇:“你去公主所走一趟,把那个小宫女挪到愈疾所去。” 第94章 好日子来了? 皇后发了话,又命画扇亲自走了一趟。 永宁公主虽有些不乐意,但还是让人把冬青挪去了愈疾所。 等她走后,永宁公主撅着嘴,满脸写着不高兴:“不过是个小宫女而已。” 这时,她身后的花溪道:“殿下,奴婢觉得有些不对。” 永宁公主看向她:“哪里不对?” 花溪道:“皇后娘娘何等尊贵的人,如何会知道一个小宫女的事?” 这话有几分道理,永宁公主眸子微微眯起:“你是说?” “恐怕是花楹去凤仪宫送东西时,多嘴多舌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了些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下,就见花楹端了新沏的热茶进门,摆在桌上,给永宁公主换掉之前的茶水。 她低着头,却能感受到永宁公主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花楹心中有一种不祥之感。 果然,下一刻,永宁公主喝了口茶,然后怒骂:“这么烫的茶,你是要烫死本公主吗。” 第134章 伴随着她的话音,她将茶盏往花楹身上扔去。 茶盏直接砸到花楹的额头上,瞬间就见了血。 茶水端上来前,花楹试过温度,不凉不烫刚刚好。 她心知,永宁公主这怕是知道了,是她在凤仪宫开口提了冬青的事。 在永宁公主看来,这就是她一个小小宫女,在挑战公主的权威。茶烫不烫的不重要,永宁公主只是想找个借口把心里的火发出来。 是以,花楹顾不得额头的伤口,也不敢争辩,直接跪地道:“是奴婢的错,公主殿下息怒。” 不等永宁公主说话,就听花溪嘲讽道:“都说花楹姐姐贴心懂事,姐姐却给公主殿下上了这么烫的茶水。姐姐这是,不把公主殿下放在眼里吗?” 永宁公主的火气本来已经下去了一些,闻言,只觉得心头怒火更盛。 她一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砸到花楹头上。 花楹不敢躲闪,只闭上眼睛,防止瓷片和热水溅入眼睛内。 然后,额头上又多了新的伤口,鲜血从伤口里流出,顺着她的脸颊蜿蜒,低落到地面上。 她跪地叩首:“都是奴婢的错,请公主殿下息怒。” 永宁公主的手指着门外,道:“去外面院子里跪着。” “奴婢遵命。” 这一跪,就跪到了夜里。 戌时末,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来。 小宫女雯儿要去找公主求情,却被人拦住。 “你不要命了!” 雯儿着急道:“可是花楹姐姐额上还有伤呢,她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了。眼看着雪越下越大,她在雪里再接着跪下去,神仙也救不回来啊。” 拦住她的宫人道:“你觉得公主会听你的吗?” 雯儿一愣,道:“总得试试吧。” “试试?然后你和她一起罚跪,你们两个都丢了命?” 雯儿知道她说的对,喃喃道:“那怎么办呢?” 宫人道:“咱们这种小宫人,能怎么办呢?怪只怪咱们自己,命不好吧。” 永宁公主的寝殿里,花溪也在跟她禀报:“殿下,外面下雪了。” 永宁公主闻言,抬起头问:“哦?那花楹还在外面跪着吗?” 花溪道:“还在跪着呢。” 永宁公主笑了笑,道:“明日一早,就把她送去愈疾所。本公主也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只要她吃够了教训,知道自己错了也就是了。” 第二日早上,众人晨起时,才发现花楹已经晕倒在院子里,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雪。 雯儿颤着手去试她的鼻息,感受到那有些余热的气息时,眼泪险些就要夺眶而出。 此时,花溪从公主的寝殿推门而出,看了一眼晕倒在地上的花楹,道:“公主殿下有令,把花楹挪到愈疾所去。” 闻言,一个小太监在雯儿的帮助下,把花楹背到背上,两人赶紧把人往愈疾所送。 到了愈疾所后,当值的宫人一见就惊了:“怎么成了这样?” 看雯儿和小太监的面色,瞬间明白过来,这是被主子罚了。 此事不能多谈,他只道:“来的正好,按例今天恰好有太医过来当值。” 说着,就领他们往里走:“她病得这样重,得给她单独安排一间屋子才成。” 雯儿和小太监还得回公主所侍候,不能留在这里。 雯儿从袖子里取出自己积攒的碎银,塞到小宫人手里:“劳烦公公照看着些。” 小宫人不接她的银子,道:“姑娘放心,这本就是我的职责。只是这位姐姐,被送过来实在有些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雯儿点点头,忍着泪道:“我明白。” 两日后,太医用尽了法子,还是没能留下花楹的一条命。 同一日里,董采女的风寒终于痊愈。 当晚,陆昭霖就翻了她的牌子。 董采女听到小太监的传话,惊喜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还是织翠机灵,笑意盈盈的给小太监塞了个荷包:“多谢公公报信。” 小太监见怪不怪,道:“小主好好准备着,届时会有软轿来接小主。” 董采女道:“多谢公公提醒。” 织翠亲自送了他出去,回来之后,主仆二人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织翠,我还以为陛下厌弃了我。”董才女说着话,眼中含泪。 织翠道:“陛下眼明心亮,必然是知道您之前都是受了皇后的挑拨,才会行差踏错。小主儿以后谨慎着些,您的好日子就快要来了。” 此时,有人传话,说是谨妃娘娘身边的佩兰姑娘来了。 董采女赶紧让人请她进来。 佩兰进门后,董采女问:“可是谨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佩兰笑着道:“娘娘知道小主儿今晚要去侍寝,命奴婢来跟小主说说话,讲一讲侍寝的规矩。” 董采女感激道:“多谢谨妃娘娘念着我。” 若不然,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若是她一时不慎犯了错,悔也要悔死。 佩兰说话轻声细语的,细细地把要注意的地方都跟她讲完。 中间董采女若有疑问,也都耐心解答。 等佩兰离开后,董采女道:“我原以为皇后娘娘是个宽和大度的,却不料我出事时,只有谨妃娘娘记挂着我。” 织翠也点头道:“谨妃娘娘是真的仁善,不是那种只做表面功夫的。” 第135章 说到这里,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显然都心知肚明,这只做表面功夫的人指的是谁。 当晚,董采女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地被软轿抬到了甘泉宫。 她满怀期待,以为从此以后,她的好日子就算是来了。 然而她和汤才人并无不同,只侍寝了一次之后,就再无动静。 后面的日子里,陆昭霖要么独宿甘泉宫,要么就是让江诗荧相伴在侧。 众人心里都意识到,这整个后宫里,只有一棵常青树,那就是纯昭媛。 其他的妃嫔,在纯昭媛的对比下,就好像那名为夕颜的小花儿一样,黄昏时开放,第二日就凋谢了。 第95章 边关急报 又是平淡无波的几日过去。 这天晚上,景阳宫里。 帝妃二人刚刚结束一次床上运动,叫了水洗干净了身上。 静谧的寝殿里,忽然就听到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江诗荧微怔了一下,手捂住肚子,道:“咳,可能是刚才动的太多了,有些累了。” 陆昭霖忍着笑说道:“阿荧说的是,朕也这么觉得。让他们送些夜宵过来?” 江诗荧点点头,道:“来一碗清汤面吧,陛下要用一些吗?” 陆昭霖道:“夜里多食无益,朕和你分食一碗就好。” 说完,就唤了姚兴德进来,让他派人去传膳。 虽然已经是夜里,御膳房却随时有大师傅值守。很快,就做好面让人送到了景阳宫。 只一碗面呈上来未免显得寒酸,膳盒里,还摆了八碟小菜,当做配菜。 江诗荧之前还有些困倦,吃完面之后,却觉得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陆昭霖见她这样,知道她现在怕是不想睡。又见外面下起了雪,提议道:“出去散散步?” 江诗荧也来了兴致,兴奋地点点头。 两人换好衣服,就携手出了景阳宫。 宫道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宫人们还没有来得及铲。 脚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似乎是觉得这样很有趣,江诗荧故意往雪厚的地方踩。 陆昭霖笑她:“阿荧还是个小孩子呢。” 江诗荧侧过头去看他,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越发显得她出尘脱俗。 就听她道:“可是阿荧孩提时,并不喜欢下雪呢。” “哦?这是为何?下雪了不是很好玩吗?” “因为下雪就会很冷,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也还是很冷。而且鞋子被雪弄湿之后,又冰又凉,让人觉得一双脚都要被冻掉了。” 说到这里,她打了个寒颤。那寒意,就刻在她的骨头里,即使十多年后再想起来,也冷到刺骨。 陆昭霖仿佛看到了年幼的小女孩,在风雪肆虐的日子里,躲在被子里冻得浑身发抖。 头一次,他恨自己认识她太晚。 他希望时间能够退回到过去,让他能抱一抱那个可怜的小姑娘。 这样想着,他停下脚步,把江诗荧圈在怀里:“阿荧从前,吃了很多苦。朕希望,阿荧以后的日子,都是甜的。” 江诗荧愣了片刻,然后笑眯眯地看向他,冷不丁地亲了一下他的嘴唇,舌头还在上面舔了舔,说道:“甜的。” 陆昭霖挑了挑眉,道:“是吗?朕要确认一下。” 话音落下,就低头吻了上去。 跟在他们身后的宫人,纷纷背过身去,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才又听到陆昭霖的声音:“回吗?” 江诗荧摇摇头,撒娇道:“再走一走嘛,还不曾和陛下这样在雪夜散步过呢。” 她不想再提自己年幼时那些糟心事,问道:“陛下小时候,喜欢玩雪吗?” 陆昭霖的眼睛有一瞬间放空,声音也变得轻飘飘地:“朕小时候啊,朕小时候,经常和兄弟们一起打雪仗呢。” “哦?” 陆昭霖道:“那时候,大哥领着四哥和老七,三哥领着五哥和我,整个皇宫里,一到冬日,到处都是我们的‘战场’。” 那时候,兄弟们之间,虽然偶尔也有矛盾,但是大体上还是亲密愉快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那陛下赢的多吗?” 江诗荧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唤醒。 陆昭霖道:“各有胜负吧。倒是母后,总是很生气。” 江诗荧不信:“太后娘娘那么温柔的人,还会生气?” 陆昭霖笑道:“朕每每打完雪仗回去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湿的。有时候雪团扔进脖子里,里衣也湿透了,母后总怕我因此害了风寒。” 才刚说到风寒,就见江诗荧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这下子,说什么陆昭霖也不同意她继续散步了。 “快回去,姚兴德,让人传赵院史进宫。” 江诗荧拉了拉他:“陛下,阿荧只是受了点寒气,用不着传赵院史,召值班的太医过来也就是了。” 陆昭霖坚持:“赵院史给你调理着身子呢,其他太医如何能有他了解你的身体状况?” 半个时辰后,景阳宫的东暖阁里,赵院史给江诗荧诊了诊脉,道:“娘娘的身子无碍,只是鼻子被寒意刺激了一下,这才打了喷嚏。” 陆昭霖问:“纯昭媛的身子也调理了一段时日了,余毒还未除尽吗?” 第136章 赵院史道:“再有一个多月,娘娘的身子便可大好了。” 陆昭霖点点头,便让他退了下去。 折腾了这一通,又是吃夜宵,又是散步,又是诊脉的,眼看着已经快到子时了。 两人换了寝衣,正要睡下时,甘泉宫有人来报。 “陛下,朔州急报。” 陆昭霖起身道:“阿荧睡吧,不必等朕,朕得去甘泉宫了。” 江诗荧点点头。 待陆昭霖换好衣服,穿上大氅,她递了个手炉过去,然后对姚兴德道:“雪天路滑,叮嘱他们抬御辇时小心一些。” 等陆昭霖带着人离去,江诗荧坐在床上,却整个人都没有了睡意。 阿圆在室内陪着她。 方才甘泉宫来人传话,她也听到了。 阿圆问:“娘娘,朔州急报,是不是将军那里?” 江诗荧点点头,道:“想来是舅舅派人进京。” 结合前些日子那边传来的消息,她又道:“怕是要打仗了。” 一刻钟后,甘泉宫内。 陆昭霖坐在上首,道:“传人进殿。” 进殿的是个身穿铠甲一身尘土的小将,他跪在地上,高高举起文书,道:“陛下,鞑靼异动,突然集结了上万人,逼近朔州城。” 姚兴德接过他手中的文书,递给陆昭霖。 陆昭霖看完之后,道:“速召尚书令、六部尚书、门下侍中、中书令来甘泉宫议事。” 这小将是骑快马入城的,入城之时城门早已关闭。他递了边军的令牌和文书,才得以叫开城门。 一路从城门到宫城,已经有不少大臣家中得了信儿,在家里准备好了,就等皇帝召人进宫。 很快,一干重臣就到了甘泉宫前殿。 “臣参见陛下。” 陆昭霖叫了起,又吩咐:“赐座。” 然后,让姚兴德把文书拿给他们:“众卿都看一看。” 文书是朔州守将卫轻舟所写,文书内详细描述了近些日子鞑靼那边儿的动向。 从十一月月初开始,鞑靼接连大雪,几乎不曾停过。积雪极深,如今已经一丈有余,无数牛马牲畜被冻死。鞑靼各个部落,都为雪灾所害。 一日前,朔州守军的探子发现,鞑靼开始集结兵力,向朔州城方向逼近。 文书的末尾,写了卫轻舟作为朔州守将,对于此事的看法。 卫轻舟觉得,趁他病要他命。 自大晋建国以来,鞑靼时不时的,总会有小股兵力南下骚扰抢掠。只是大晋兵力强盛,每每都把他们打了回去。 如今雪灾,正是一举把他们打残、打死的好机会! 陆昭霖从前不曾见过卫轻舟,却与他神交已久。 他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从一个小兵,到百夫长,千夫长,再到副将。 之后,上一任朔州守将云老将军对他大加赞赏,在陆昭霖面前力保,他也就成了朔州城新的守将。 往日里陆昭霖就觉得这是一员猛将,如今看了这文书,更觉得卫轻舟十分对他的胃口。 待众人都看完文书之后,陆昭霖问:“此事,诸位爱卿怎么看?” 尚书令先出列,道:“陛下,臣认为,卫将军所言甚是!天佑大晋,正好趁此机会,把鞑靼这个疥癣之疾一举消灭!” 尚书令之后,其他重臣也纷纷赞同。 上首,陆昭霖大手一拍,道:“好!传旨朔州,趁着这次雪灾,歼灭鞑靼!告诉卫轻舟,这一战,给大晋打个漂亮的胜仗。等他回京,朕给他封爵。” 第96章 惊喜 眨眼间,就到了腊月十七。 临近年关,即使一向寂静肃穆的宫城,也多了些喜庆的氛围。 这天早朝之后,陆昭霖刚回到甘泉宫没多久,就有内监来报,说是皇后求见。 闻言,陆昭霖皱了皱眉,道:“请进来吧。” 姚兴德出去,引了皇后进殿。 皇后进殿后,画扇伺候她脱下大氅。 “臣妾拜见陛下。” “皇后起吧,赐座。” 皇后在坐在他的下首左侧,殿里伺候的小太监低头上了茶。 陆昭霖问:“可是有事。” 皇后微微侧过身,答道:“臣妾今日来,是为着年节的安排。” 陆昭霖有些不解,这些事,都在皇后的职权之内,根本无需来甘泉宫请示。 他道:“只照往年的例就好,这些事,往年你便打理的很好。” 皇后看他的表情,缓缓说出自己的为难之处:“除夕那日,还有正月初一,按例要到两位太后宫里行辞岁礼。然而如今,寿安宫那里——” 听她提到寿安宫,陆昭霖皱了皱眉,道:“母后皇太后旧疾难愈,还是不要让人打扰的好。只在寿安宫外头,给太后行礼,全了礼节也就是了。” 闻言,皇后点头应下。 然后,又说道:“还有一事,臣妾想要求陛下的旨意。” “何事?” 皇后面上带了温和的笑:“宫里不少妹妹们,已经多年未晋位了。臣妾私心里想着,是不是趁着年节的好日子,大封后宫,晋一晋她们的位份?” 陆昭霖右手手肘搁在御案上,修长的食指撑在颧骨处,沉吟片刻后,问她:“你心里可是已有了章程?” 皇后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道:“臣妾心中的确有了些打算。” 第137章 “说说看。” “美人位份以下的,凡是今年之前进宫的,除了张宝林以外,臣妾想着,可都往上提一级。” 这些低位妃嫔,往上提一级也够不上主位的边儿。 “张宝林?”陆昭霖有些想不起来这是谁。 皇后道:“她当初牵扯到珍美人受惊一事里,被降为宝林的。” 陆昭霖颔首:“可。” 皇后又道:“年美人和薛美人,从潜邸时就伺候在陛下身边了,臣妾想着,不如都提到嫔位上?住处也挪一挪?” 陆昭霖点点头应允了,又补充道:“冯美人赐封号良。” 皇后笑容不变:“陛下思虑周全。” 想来是冯美人万寿节家宴上弹的那曲琵琶,让陛下对她有了些印象。倒也无妨,不过是多了个封号。 她又继续道:“宁嫔妹妹,膝下有四皇子,也有两三年没晋位过了,臣妾想着,不如晋到贵嫔位?” 嫔位上还有齐嫔和李嫔,却都是之前触怒了陆昭霖被降下来的,是以皇后提都没提。 陆昭霖道:“可。” 皇后又继续道:“芳昭容妹妹膝下有三皇子,也是最近几年都未晋位过,您看,是不是晋为妃位。” 陆昭霖的右手挪到桌案上,有节奏地一下下敲击着,片刻之后,就听他道:“芳昭容晋为芳妃,玉昭仪晋为玉妃。” 皇后心下一窒,暗自庆幸玉昭仪是个心性差的,受了点打击就自己撑不住了。玉妃就玉妃吧,总比江诗荧封妃来得好。 然而,下一瞬,就听陆昭霖道:“纯昭媛晋为纯昭仪。” 皇后惊道:“陛下,纯昭媛晋位昭媛还不足一月呢!她又无所出,晋为九嫔之首怕是难以服众。” 陆昭霖挑眉:“服众?服哪个众?” 皇后一噎,又听陆昭霖道:“若不是她尚无所出,又刚刚晋为昭媛,朕此次直接就晋她为正二品妃了。” 皇后暗道,莫非,陛下把玉昭仪晋为玉妃并不是念着旧情,而是想让她把九嫔之首的位置给江诗荧让出来? 此时,又听陆昭霖道:“静妃晋为淑妃。” 皇后暗自警醒,江诗荧是大敌不假,静妃却也不可小觑。她膝下,可还有着大皇子呢。 但是她只能应下,毕竟静妃膝下有子,又在妃位上多年,端庄守礼,温良和善,晋位为四妃可以说合情合理。 又听陆昭霖道:“后日便要封印,索性趁着封印之前,今日就拟了旨意,明日就发下去吧。” 这话,却是在吩咐姚兴德。 妃嫔晋位的事,皇后可以谏言,旨意却只能从甘泉宫发下去。 皇后事情说完,就要告退离开,又听陆昭霖开口:“对了,十九那日,朕要出发去温泉行宫上住上几日,那几日,纯昭仪的请安,朕替她给你告假。” 晋封的旨意明日才下发,陆昭霖今日就已经称呼上了纯昭仪。 但是这算不上什么,更戳皇后心窝子的是,皇帝要去温泉行宫却不带自己这个皇后,只带江诗荧一个昭仪。 还亲自给她告假,说是告假,她这个皇后有不允的权利吗? 皇后道:“二十三那日就是小年,宫里还要祭灶,您若是在庄子上,怕是多有不便。” 陆昭霖道:“朕提前一日就会回来。” 说完,就打发她出去了。 江诗荧还不知道,她这个昭媛的位子还没坐几天,就要变成昭仪了。 此时,她正在寿康宫里陪着太后逗趣儿。 说笑了一会儿,太后忽然道:“差点忘了正事儿。” 江诗荧诧异,不知太后说的正事是什么。 就听她道:“晴山,去把哀家给阿荧准备的生辰礼拿过来。” 晴山笑着应了一声,然后退了下去。 江诗荧道:“多谢太后娘娘,但是阿荧的生辰,还有三日呢。” 太后笑道:“哀家知道,但是三日之后,怕是你不在宫里,索性提前把东西给了你。” 江诗荧不解:“为何三日之后阿荧不在宫里?” 太后笑着摇摇头:“这事儿啊,可不能从哀家口里告诉你。” 当日午后,江诗荧回到景阳宫后,就从阿圆口中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御前那边儿来了人,说是让奴婢们给您准备东西,陛下十九那日要带您去温泉行宫上,住到二十二再回。” 说话的时候,阿圆声音压得低低的。 御前那边儿,还特意嘱咐了,让她们准备东西的时候瞒着江诗荧,陛下要给她们娘娘一个惊喜。 阿圆当然不可能瞒着,但是还是小声提醒:“御前那边儿让奴婢们保密,您就当不知道这事儿。” 江诗荧点头:“放心吧,我刚刚什么都没听到,不会卖了你的。” 阿圆道:“奴婢看,陛下近来,是真的把您放到了心上。” 闻言,江诗荧只道:“还不够。把我放在心上,不如只把我放在心上。” 老话儿都说,人不经念叨。 她们才刚刚说到陆昭霖,这边就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听那声音,十有八九就是陆昭霖带着人来了。 也幸好,她们刚刚说话时,都压低了声音。别说门外了,同处一室的,站远点儿都听不到。 陆昭霖进门,脱了大氅,却不往里走。 第138章 江诗荧要跑到他近前,却被他拦住,道:“快别过来,朕刚从外边儿进来,身上的寒气还未散尽呢。” 江诗荧又想到刚才阿圆说过的话,眉眼弯弯的,从边儿上拿了个手炉,人还是躲进他的怀里,道:“有个手炉在这儿暖着,就不怕那点儿寒气了。” 与此同时,景阳宫西配殿里。 张宝林坐在暖阁里的炕上,手里拿了针线在绣。 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她头也不抬地问:“陛下又去正殿了?” 进门的是她的宫女拂柳,闻言,拂柳先是道:“小主聪慧。” 然后,又听她愤愤不平:“都是同住景阳宫的,纯昭媛日日都能得见陛下,小主这里却冷冷清清,也不见纯昭媛提携小主。” 张宝林瞪了她一眼,道:“你要是嫌我这里冷清,尽管找了那高枝儿去攀,我不拦着你。” 拂柳赶紧道:“奴婢并无此意,奴婢就是替小主儿不平。” 张宝林瞥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 第97章 温存 第二日早上,凤仪宫里请安时。 众人行过礼之后落座,就听上首的皇后道:“宫里不少妹妹,在宫中侍奉多年,却不曾晋过位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去看下面妃嫔们的表情。 有那么几个机灵的,就从这一句话里隐约猜到了什么,面上带了不可置信之色,抬头看向皇后。 就见皇后勾唇笑了笑,道:“是以昨日,本宫向陛下进言,趁着年节的好日子,大封后宫。” 除了江诗荧已经从陆昭霖那里得到了信儿,其他人都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话音落下,不少人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期待,等着皇后接下来的话。 就听她道:“陛下已经应允,旨意今日就会发下来。” 这一句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下面坐着的小妃嫔们,一个个都着急地拍马屁表忠心。 “多谢皇后娘娘记挂着嫔妾们。” “皇后娘娘宽和大度。” 李嫔也道:“臣妾早年在王府里就觉得,能遇到皇后娘娘这样的主母,真是祖上保佑才得来的福气。” 这“主母”两个字,刺痛了贵妃的心。 她生平最恨之事,就是遇上陆昭霖时,他已指了婚。 否则,以她的家世,怎么也不可能委屈自己去做侧妃。 闻言,皇后还没说什么,贵妃就出言嘲讽:“李嫔先别急着拍马屁,你是犯了错被陛下贬斥的。这大封后宫的名单里,未必有你。” 李嫔想回她两句,终究记得如今身份悬殊,话说出口,还是规规矩矩的:“陛下和皇后娘娘议定的事,贵妃娘娘如何能得知?还请皇后娘娘宣布这名单,也好让臣妾们提前高兴一二。” 皇后道:“也罢,本宫便提前告诉你们。” 众人都竖起耳朵看向她。 皇后从高位开始说起:“静妃晋为淑妃,玉昭仪晋为玉妃,芳昭容晋为芳妃。” 贵妃已是四妃之首,再往上就是皇贵妃,轻易是不会封的。跳过她,并不令人意外。 倒是谨妃和丽妃,也被跳过去了。 谨妃的面上仍然是一贯的温和宁静,不见失落之色。 丽妃却不然,听到“玉昭仪”三个字时,她就知道自己这次晋位无望,脸色瞬间黑成了锅底。 皇后继续道:“纯昭媛晋为纯昭仪。” 江诗荧昨晚就知道这事,面上不见什么变化。 其他人闻言,则是纷纷看向她。一个个的,都在心里啧舌,陛下这也太偏宠她了吧,这才刚晋为昭媛多久,就成九嫔之首了? 丽妃看她的眼神,更是带了嫉妒和愤恨:“要恭喜纯昭媛了。” 江诗荧淡淡地道:“多谢丽妃娘娘。” 皇后继续道:“宁嫔晋为宁贵嫔。” 李嫔心心念念,下一个就要说到自己,却听皇后道:“年美人和薛美人晋嫔位,分别迁居碧烟阁和碎琼轩。” 就听贵妃嗤笑一声,戏谑的眼神看向李嫔。 李嫔的脸瞬间就红了。 她的左手边,齐嫔的手紧紧捏着帕子,险些把指甲掰断。 “冯美人赐封号良,清才人晋为美人,白宝林晋为贵人。” 这事儿说完,晋位了的面上都难掩喜色,没晋位的多少都有些失落。 不等众人平复心情,又听皇后道:“纯昭媛,明日陛下要带你去温泉行宫散心,你记得提前吩咐宫人收拾好行囊。” 这话一出,殿里众人的眼神又都落在江诗荧身上。 张宝林想到昨日拂柳说过的话,纯昭媛如此君恩深重,却不见她提携自己这个同住一宫的。 这样想着,她手里的帕子越捏越紧。 六宫宠爱于一身,就等于六宫怨恨与一身。 江诗荧唇角微微勾起,道:“多谢娘娘提醒,此事,臣妾还未听陛下提起呢。” 她语气慵懒,声音里带了天生的几分娇,再配上那张勾魂夺魄的脸,即使这殿里其他人都恨她恨得要死,也不禁因着她的一颦一笑有了片刻的失神。 等请安结束,众人从凤仪宫回到自己宫里,没多久,就收到了晋封的圣旨,以及御前的赏赐。 升了位份的妃嫔们都高兴的很,唯有尚服局的人嘴里发苦。 陛下这一大封后宫,他们就得跟着赶制新的朝服和吉服。尤其是年节要到了,新的吉服最晚最晚也得在除夕之前送到各宫去。 第139章 江诗荧这里倒还好,九嫔的服制都是一样的。 昭媛的朝服和吉服,前几日才刚送到景阳宫来。 当晚,陆昭霖宿在景阳宫时,只觉得怀里的玉人儿今日格外的热情妩媚。 云雨过后,他搂着江诗荧,先亲了亲她微湿的额发,然后问:“阿荧今日似乎格外热情一些?” 江诗荧手指轻轻在他的胸膛上画圈儿,闻言,眼睛瞟向他。 刚刚还哭过一次,她的眼角犹有些红,声音也有些哑:“阿荧今日格外开心。” “哦?为着晋封之事吗?” 江诗荧原本转圈儿的手指停下,轻轻点了点他,道:“才不是呢。” 陆昭霖按住那只作乱的手,先是捏了捏,又喜欢地亲了亲,问她:“那是为何?” 江诗荧的手被他握住,便在他的掌心使坏,边挠他边说道:“皇后娘娘今日嘱咐阿荧让人收拾行礼,说陛下要带阿荧去温泉行宫。陛下是为了给阿荧庆生,是不是?” 说完,她眼睛里盛满星光,看向他。 陆昭霖心里暗骂皇后多事,以往怎么没看出来她嘴这么碎。 他先是亲了一口江诗荧的红唇,才说道:“本是要给你个惊喜的。” 江诗荧绽开笑颜:“已经很惊喜了,陛下真好,阿荧还没去过温泉行宫呢。” 然后,就兴奋地问他,行宫大不大,都有什么玩儿的,和避暑的行宫有什么不同。 陆昭霖被那笑容晃了晃,分不出心神来回答她的问题,只道:“好阿荧,先让朕看看你有多惊喜,朕再告诉你这些事。” 说完,就撑起身子,覆了上去。 江诗荧惊呼一声,却被堵在口中。 姚兴德在门口等着,本来猜测着差不多该叫水了,就又听见了殿里传来的动静,挥了挥手,带着人退远了些。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陆昭霖才让人送水进去。 等宫人们把浴桶里倒满水之后,他又让人都退了下去。 江诗荧半靠在床榻上,见此之后,问他:“陛下让人都退了出去,谁来伺候阿荧沐浴?阿荧可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陆昭霖一把将她抱起,往浴间走去,嘴上说道:“朕亲自伺候纯昭仪娘娘沐浴。” 说是沐浴,浴间里也被两人弄了一地的水。 末了,还是又叫了一次水,让宫人伺候着洗漱干净。 再回到床上时,床单被子等一应用具都已经换了新的。 这次,陆昭霖吃饱喝足,终于有心思回答她那些问题。 他声音低沉,带了十足的耐心:“这温泉行宫啊,并不比云翠山的行宫大。但是好在就在京郊,离宫城近,小半日的功夫就能到。” 江诗荧的头和他靠在一起,继续问:“阿荧听说,泡温泉对身子有好处,是真的吗?” 陆昭霖道:“确实如此。”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带她去。 赵院史说过,若能泡一泡温泉,她能更早一些祛除身子里的寒气。 江诗荧测过头,问:“阿荧看话本子,里面写轩辕氏泡过七七四十九日的温泉后,返老还童,然后羽化升仙。” 说话时,她温热的气息扑在陆昭霖的侧脸上,陆昭霖发觉,自己并不反感,甚至有些喜欢。 他笑道:“哪有这么夸张。” 江诗荧嘀嘀咕咕地说了什么,声音很低,他却没有听清。转头一看,她竟已经睡着了。 陆昭霖失笑,在她眉间轻轻印上一吻,也含笑坠入黑甜乡。 第98章 伺候不周 腊月十九这日,前朝那边儿封印的仪式结束,陆昭霖就派人接了江诗荧去甘泉宫。 然后,两人一道坐御辇去了承天门,在承天门登车出发。 虽说已经封印,但是陆昭霖手头上还留了些折子没有批完。 去行宫的路上,他还在埋头处理政务。 江诗荧则是半躺着,拿了话本子看,手边儿上放着茶盏,阿圆坐在旁边一颗颗给她剥栗子。 处理政务的间歇,陆昭霖抬起头来,见到这副悠哉悠哉的样子,没忍住长臂一探,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陛下?”江诗荧嘴里还吃着东西,说话的声音含含糊糊的。 看她这样子,陆昭霖因着折子所起的郁气瞬间就烟消云散,笑意不知不觉蔓上嘴角眉梢:“好吃吗?” 江诗荧闻言,拿了一颗糖炒栗子,亲手剥了喂到他嘴里。 见他嚼碎了咽下去,才问:“陛下觉得呢,好吃吗?” 陆昭霖故意逗她:“才囫囵吃了一颗,竟没来得及细品味道。” 江诗荧也不恼,干脆完全坐起来,一颗颗给他剥栗子,剥完就喂给他。 直剥了四五颗之后,陆昭霖拦住她,道:“好了好了,阿荧剥的栗子好吃的很。” 江诗荧道:“那阿荧再给陛下剥几个吃。” 她手指头上还黏黏的,陆昭霖也不觉得脏,捧到嘴边亲了亲,道:“不要给朕剥了,若是累到阿荧的手,朕不得心疼坏了?” 然后,就嘱咐姚兴德让人端水过来给她净手。 江诗荧擦干手之后,陆昭霖拍了拍她的头,语气像是哄小孩子一样:“你接着玩儿吧,朕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呢。” 等他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转过头去一看,就见江诗荧头歪着,已经睡着了。 第140章 她身上盖了薄被,手里的话本子被阿圆收了起来。 陆昭霖稍微舒展了一下筋骨,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天已经黑透了。算算时辰,也快要到行宫了。 行宫里前几日就接到了信儿,一应事务都已经安排妥当。 行宫总管吴有成带着人等在行宫门口处,心里还在思量,这位纯昭仪,可真是深得圣宠。 陛下来温泉行宫,只带她一个也就罢了,还吩咐了只开了扶光殿,这架势,是要与她同食同住啊。 也不知,那位的算计,还能不能成。 脑子里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却不耽误他手脚麻利地带着人接驾。 陆昭霖叫起后,吴有成殷勤地道:“启禀陛下,奴才已经命人备好了轿子。” 陆昭霖皱了皱眉,道:“不必坐轿,走路过去便是。” 坐了整整半日的马车,即使御驾足够大,也让人觉得浑身不适。 半个时辰后,扶光殿里,陆昭霖和江诗荧用过晚膳后,就准备去汤池了。 “行宫里的汤池,既有室内的,也有露天的,阿荧想体验哪一种?”既然是为了给她过生辰而来,陆昭霖自然要以她的意见为主。 江诗荧道:“阿荧想试一试露天的池子。室内的浴池,宫里也有呢。” 陆昭霖颔首,吩咐道:“让人开紫云九霄池。” 姚兴德“诺”了一声,下去安排。 温泉行宫里大大小小的露天汤池,共计十多个。然而在这十多个池子里,紫云九霄池是最特殊的一个。 不仅因它最大最豪华,也因为自行宫建成之后,它便仅供帝王专用。 陆昭霖登基至今八年,在今日之前,也就皇后、贵妃和玉妃这三位,有幸被赐过于紫云九霄池坐浴。 行宫这边的宫人接到信儿,在心里把这位纯昭仪的重要性又往上调了许多。 紫云九霄池旁边,有一座馆阁叫做飞漱阁。 入汤池之前,要先在飞漱阁里沐浴净身。 陆昭霖和江诗荧分别带人进了飞漱阁的东西暖阁。 暖阁的中厅里放了一个大浴桶,浴桶内已经备好热水,角落里点了熏香,澡豆巾帕等也是一应俱全。 西暖阁里,江诗荧挥退了行宫里伺候的小宫女,只留了阿圆在室内服侍她沐浴。 东暖阁里,陆昭霖这边,行宫里安排了两个小宫女和两个小太监服侍。 小宫女被他挥退,只留下了一高一矮两个小太监。 陆昭霖并未注意到,两个宫女退出去时,看向矮个子小太监的眼神带了一缕嫉妒不甘。 等矮个子小太监双手取了澡豆,在陆昭霖身上涂抹时,他才感觉到一丝不对。 这双手,太过纤细柔滑,不似男子。 他抬头去看,就见小太监原本束好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一缕发丝从他的额前垂落到肩上。 再去看小太监的脸,分明是个唇红齿白的女儿家。 那“小太监”见他看向自己,脸上飞起一片红霞,眼睑微微低垂。 陆昭霖眉头皱起,问:“谁安排你来的?” “小太监”低垂着头,道:“是吴公公安排奴婢来服侍陛下的。” 说着话,她的手还未从陆昭霖身上离开,而是在他的全身上下游走,挑逗之意不言而喻。 陆昭霖站起身,喝道:“出去,朕不需要你服侍。” 再环视四周,就见那个高个子小太监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 “小太监”往后退了两步,咬了咬唇,然后把手放在领口,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 这时,陆昭霖觉得身子有些不对劲。 他的眼睛如利刃一般,看向正在脱衣服的“小太监”,然后高声喊道:“姚兴德,给朕滚进来。” 姚兴德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事情怕有不对。他进门,见到暖阁里除了陆昭霖,就只有个衣服脱到一半的小太监。 再看那小太监身上,这哪儿是太监,分别是个宫女! 姚兴德心道,坏了,这是被人钻了空子了。 他赶紧跪下,道:“是奴才不够谨慎,陛下恕罪。” 陆昭霖道:“你的三十大板,先记在身上,年后再打。” 姚兴德道:“谢陛下开恩。” 又听陆昭霖道:“让人进来伺候,把这个宫女拖出去,查一查今天的事。” 然后,他的眼睛在屋子里打量了一遍,道:“这个屋子里的东西,都让人验一遍。” 等江诗荧沐浴完,就听说陆昭霖已经回了扶光殿。 她眉头微微蹙起,心想,怕是出了什么事。 扶光殿里里外外,如今已经全都换成了甘泉宫里带过来的人。扶光殿的东西,也都被仔仔细细查验了一遍。 江诗荧刚进殿,就见姚兴德低头哈腰地迎上来:“奴才见过纯昭仪娘娘,陛下在寝殿里等着您。” 江诗荧一遍脱下大氅,一边扬了扬眉问道:“方才在飞漱阁出了什么事吗?” 姚兴德苦着脸道:“是行宫这边伺候的不当心。” 江诗荧心道,怕是不止如此。但是看姚兴德这样子,显然是不会细说。 进寝殿时,阿圆被拦在了外面。 见她有些担心,江诗荧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进入寝殿后,江诗荧左右环视,然后向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第141章 才刚坐到床侧,就被一双手拉了下去。 “陛下!” 她惊呼一声,后面的话却都被吞没在口齿之间。 第99章 涉嫌谋逆 一直到了后半夜,陆昭霖才叫人送水进去。 等他们二人都清洗完毕,再回到寝殿里时,姚兴德已经查清楚了今日之事。 “陛下,奴才有事禀报。”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江诗荧,不确定是不是能当着她的面往下说。 见状,江诗荧问:“陛下,可需要阿荧避一避?” 陆昭霖拉着她的手,道:“不必。” 然后,又对着姚兴德吩咐:“直接说吧。” 姚兴德先是“诺”了一声,然后道:“今日飞漱阁东暖阁之事,是吴有成安排的。 吴有成安排了四个宫人,两个宫女,一个太监,还有一个扮成太监的小宫女。 东暖阁里燃的香,还有浴桶里的水,都被加了脏东西。” 闻言,陆昭霖冷笑一声:“他倒是考虑的周全。” 姚兴德继续道:“吴有成一开始只说自己是为了讨好陛下,想要献美。 后面上了刑,才承认他是收到了母后皇太后的信儿,想往您的龙床上送人。” 陆昭霖边把玩着江诗荧的手,边说道:“行宫总管太监吴有成,涉嫌谋逆,夷三族,涉事所有宫人,一同赐死。” 轻飘飘的一句话出口,就是无数条人命。 姚兴德低头领命,知道这整个温泉行宫,怕是要来一次大清洗了。 “今日御前所有宫人,记三十大板,年节后行刑。” 今日之事,是御前的人行事不慎,才被钻了空子。 沐浴伺候的人,就算是要用行宫里的人,御前这边儿也应该查验清楚。女扮男装这种可笑的事,竟然能在陆昭霖眼皮子底下发生,未免太过离谱。 还有水里和熏香里的脏东西,一早就应该查验出来,而不是事发之后才发现有问题。 若此次真是有人要行刺,姚兴德想想就觉得后脊骨发凉。 御前的人,包括他在内,从上到下都该紧紧弦儿了。 这次的事,若非陛下仁慈,甘泉宫就该换一批新人了。 姚兴德跪在地上,真心实意地谢恩:“多谢陛下恩典。” 陆昭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若再有下次,就都去以死谢罪吧。” 姚兴德道:“陛下放心,奴才们从此必定小心谨慎,绝不敢再犯。” 然后,就听陆昭霖继续道:“母后皇太后旧疾难愈,迁至九台山别宫养病,三日内离宫。” 九台山别宫离京甚远,坐马车得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 是以,虽然九台山风光秀丽,最近的两代帝王却都不爱往那儿去,已经闲置好些年了。 与其说母后皇太后是去九台山养病,不如说是被远远地轰出宫去,圈禁起来。 陆昭霖给过母后皇太后脸面,既然她不肯要,那就别怪他心狠。 他尤嫌不够,又补充道:“王家嫡系所有男子,于京郊龙泉寺出家,为太后祈福。” 先前承恩公府被抄,但是除了承恩公本人被流放,其他王家人还都留在京城里,背靠母后皇太后,过着富贵日子。 这道旨意下来,怕是整个王家的天都要塌了。嫡系所有男子出家,那就是要断了整个嫡系的根啊。 事情到这里还不算完。 “细查,是谁把朕要来温泉行宫的消息递给了母后皇太后。” 母后皇太后闭宫“养病”,宫内的爪牙又被拔除干净。只靠她自己,是不可能得到消息,又提前把信儿送来行宫的。 一定是他的后宫里,有人不甘寂寞,伸出了手。 姚兴德恭敬地行礼:“诺”。 旨意连夜从温泉行宫发往京城,前朝后宫,一片哗然。 不管是后宫妃嫔,还是前朝官员,纷纷打探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陛下不顾年节里,也不顾“母慈子孝”的那张面具,对太后、对王家做出如此严厉的惩罚。 然后,他们就打探到行宫这边儿,不少宫人被处死,罪名是“涉嫌谋逆”。 至此,没人敢再往后查。 先前蠢蠢欲动,想谏言陛下对嫡母不孝的几个御史,也纷纷闭上了嘴。 谋逆之事,谁敢牵扯到一星半点儿? 所有人里,最为惴惴不安的就是顺才人。 她是真没想到,姨母都“闭宫养病”了,还能搞出这么大的事来。 她这条小命,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没牵连没了。在此之前,该吃吃,该喝喝吧,好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 行宫里。 姚兴德领命退下去之后,陆昭霖仍然是一身的冰寒之气。 但是这却并未吓到江诗荧。 她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眉间,道:“最近这些日子里,阿荧学到一个很重要的道理。” 陆昭霖看向她,就听她继续说:“不要为其他人的错误,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陆昭霖问:“朕就是不明白,有些人为什么总是学不乖。” 江诗荧直视他的眼睛,说道:“学不乖的人,那就让他们去死。” 陆昭霖笑了,道:“阿荧,你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 江诗荧也笑:“在陛下面前,阿荧只说真心话。” 陆昭霖眉宇渐渐放松下来,道:“倒是要谢谢阿荧师父,给朕上了一课。” 第142章 江诗荧伸出一只手:“陛下既然这么说,那可有谢师礼?” 陆昭霖先是点了点她的鼻子,道:“小财迷。” 然后从左手上,摘下一串青金石手串。 他知道,不管是她现在这般作态,还是刚刚说的那些话,都只是想让他开心罢了。 不是一个妃子,小心翼翼地让一个皇帝息怒。 而是一个女子,努力让她的心爱之人展颜。 江诗荧接过手串,一边往自己的腕上戴,一边还在说:“那阿荧就却之不恭了。” 那手串在他的手腕上可以绕两圈,绕在江诗荧的腕子上,却是三圈还有余。松松垮垮的,越发显得她骨量纤细。 江诗荧只知道这是他的贴身之物,却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这么一串普通的手串,分量并不比他腰上的九龙玉佩轻。 这是他年少之时,有一次功课做得比兄弟们都要好,先帝亲自赏赐给他的。 如今,这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东西,戴在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女子腕上,陆昭霖看着,觉得相得益彰极了。 再后面,两人相拥着躺在床上,漫无边际地说着话,就都沉入了梦境。 第二日,江诗荧早上醒来时,眼睛还未睁开,手臂向旁边探去,却发现身边已经空了。 床榻摸上去微微带了些凉意,想来是已经起床很久。 她唤了一声:“阿圆。” 听到声音后,阿圆带了几个小宫女进殿。 此次来行宫,她只带了阿圆一个,其余伺候的,都是甘泉宫的人。 阿圆先是行了个礼,道:“娘娘生辰喜乐。” 几个小宫女也行礼道:“娘娘生辰喜乐。” 江诗荧声音有些沙哑,道:“都起吧,今日都有赏。” 然后,她从床上坐起来,接过阿圆递过来的茶盏,润了润喉,问道:“陛下呢?” 阿圆道:“陛下半个时辰前就起了,说是有些政务要处理。” 江诗荧点点头,又问:“什么时辰了?” 阿圆道:“辰时末了。” 江诗荧又打了个哈欠,怪不得她这么困,昨晚睡下时,估摸着已经快到寅时了。这样算一算,昨晚才睡了三个时辰左右。 此时说是醒了,整个人还有一种犹在梦中的感觉,眼皮耷拉着,由着阿圆给她更衣。 待湿湿的帕子敷到脸上后,才终于觉得整个人清醒过来。 收拾妥当之后,就有小宫女提了膳盒进来。 她一边打开膳盒,一边说着话:“今日是娘娘的生辰,膳房给娘娘准备了长寿面。” 第100章 烟花 江诗荧看着那碗长寿面的卖相,怀疑做这碗面的厨子是怎么混进来的。 但是想想起床时就不见人影的陆昭霖,她拿起筷子,夹起面条轻轻吹了吹,然后放入口中。 快要吃完时,陆昭霖回来了。 江诗荧要站起来行礼,却被他拦住:“坐着吧,不必多礼。” 然后看了看她面前的碗,问道:“阿荧在用早膳吗?” 江诗荧道:“是膳房送来的长寿面。” “哦?味道如何?” 江诗荧眉眼弯弯的:“是阿荧长到这么大,吃过最好吃的长寿面。” 说完这句,她就把最后那一小口也吃完了。 陆昭霖先是露出一丝笑意,然后又收了起来,问道:“阿荧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江诗荧起身,手撑在桌上,身子向前探去,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道:“谢谢陛下,这真的是阿荧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长寿面。” 陆昭霖扶住她的肩膀,道:“好好站稳,也不怕摔倒。” 说着嗔怪的话,嘴角的笑容却掩都掩不住。 陆昭霖今日没什么正事要忙,一整天的功夫,两人都在一起消磨时光。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天色将将擦黑,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来。 江诗荧有些担心:“下雪了,还能泡汤池吗?” 昨日便没有泡成,今日不会也是这样吧? 陆昭霖道:“放心吧,雪中泡汤泉,别有一番趣味。” 江诗荧将信将疑。 一直到半个时辰后,两个人都已经泡在紫云九霄池里,才听她道:“陛下果真没有骗我。” 闻言,陆昭霖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朕何时骗过你?” 江诗荧笑道:“陛下最好了,阿荧敬陛下一杯。” 说着,就将飘在池面上的托盘拉至身前,举起酒壶,将两个酒盅斟满。自己拿了一杯,另外一杯递给陆昭霖。 陆昭霖与她对饮一杯后,道:“可莫要多饮,这酒容易上头得很。” 江诗荧舔了舔唇,道:“可是喝起来香香甜甜的。” 她微微歪着头,表情天真里带着不自知的魅惑。 陆昭霖呼吸一滞,将酒盅扔至托盘上,发出“咚”的一声,说道:“是吗?那朕可要尝一尝。” 江诗荧的手无力地松开,手里空了的酒盅掉落至汤泉里,沉下去,又浮起来。 原本在外围侍候的宫人们,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默契地退至了更远处。 江诗荧明明只饮了一杯酒,却觉得自己醉得厉害,身子软绵绵的,全然不受控制。 她后背靠在玛瑙沏成的池壁上,硌得有些痛。那痛感,却又仿佛隔着什么一般,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晰。 第143章 恍惚间,她听到陆昭霖低沉的声音:“阿荧,抬头看看。” 在她抬头的刹那,天空炸开无数朵烟花。 同一瞬,又有烟花在她的脑海里炸开。 陆昭霖在她耳边道:“阿荧,生辰喜乐。” 江诗荧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扶光殿的,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寝殿的大床上。 她全身酸痛,尤其是后背上,动一动就觉得痛得厉害。 陆昭霖亲自给她上药,看着她后背上发红发紫的痕迹,心疼又心虚。 用过午膳后,他说道:“行宫里还有一处汤池,叫做‘流霞池’,云蒸霞蔚,很有些意趣,阿荧可要去试一试?” 江诗荧问:“阿荧自己去泡,还是陛下和阿荧一起?” 陆昭霖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朕和阿荧一起了。” 江诗荧嗔了他一眼,眼神里含羞带怨:“阿荧今日可不敢和陛下一起在汤池里坐浴了,后背现在还痛得很呢。” 陆昭霖想到自己昨晚做过的好事,眼神飘了飘,说道:“那阿荧自己去也可,只泡一刻钟也就罢了,时间太久有害无益。” 一日的时光很快过去,腊月二十二,御驾启程回宫。 陆昭霖需要在甘泉宫里沐浴斋戒一晚,以准备明日祭灶神。 江诗荧自己带着阿圆,乘肩舆回了景阳宫。 沐浴更衣后,江诗荧穿了家常衣服,坐在东暖阁靠墙的炕上,听秋雨和于成益说宫里这几日发生的事。 “十九那日晚上,陛下的圣旨传回来的时候,宫里各处原本都已经熄了灯。因着这道旨意,各宫里又都亮了起来。尤其是母后皇太后的寿安宫,听说很是闹了一场。” 秋雨道:“奴婢们谨记着娘娘的吩咐,别管发生什么事,都守紧了宫门。是以,也不是很清楚,寿安宫那里最后是怎么平息下来。” 于成益补充:“听说似乎皇后娘娘也过去了一趟,不知有没有惊动圣母皇太后。” 江诗荧点点头。 秋雨继续道:“二十一那日,母后皇太后就带人离宫了。这一次,倒是不比十九晚上,反而安安静静的。” 江诗荧听他们说完,问道:“西配殿的张宝林,这几日没做什么吧?” 她这几日不在,景阳宫里便只剩下张宝林一个主子。 秋雨摇摇头:“张宝林这几日安静得很。” 然后,于成益压低声音问道:“娘娘,陛下前两日的旨意?” 江诗荧看了他一眼,又看秋雨眼里也带了好奇,说道:“这事儿,我知道你们都有疑惑,但是都别打探。只记着,规规矩矩地做事,就不会有什么。陛下下旨罚的,都是那些不规矩的。” 这话一出,不管是秋雨还是于成益,都心下一凛,恭敬道:“奴婢(才)遵命。” 腊月二十三,宫中小年祭灶神。这是皇帝和皇后的事,和她们这些妃嫔没什么关系,唯一的关联就是这天早上不用去请安,大家都能睡个懒觉。 这一晚,按例,皇帝是要歇在皇后宫里的。 陆昭霖却连晚膳都没在凤仪宫用。 唯一让皇后感到庆幸的,是他这晚也没去景阳宫,而是独自宿在了甘泉宫里。 腊月二十五下午,丽妃被召到甘泉宫伴驾。 她打扮得极尽妍丽,欢欢喜喜坐着肩舆去了甘泉宫,进了后殿。 不到半个时辰,就面带泪痕地出了殿。 没过多久,有旨意响谕后宫。 “丽妃御前失仪,褫夺封号,降为修容。” 后宫众人纷纷猜测,她究竟在御前做了什么,触怒了陛下。 唯有江诗荧心中暗想,怕是递了信儿给母后皇太后的人,就是之前的丽妃,如今的秦修容。 这道处罚的旨意,恐怕已经是看在康和公主的份上,给她留有余地。 然后就到了腊月二十六,各宫贴春联。 江诗荧上身穿了件茜色提花绸小袄,下身穿同色的八幅裙,裙子上绣了暗纹,领口、袖口、裙边处都用白狐皮做了滚边儿,整个人看起来都喜庆地很。 陆昭霖过来时,就看到她站在景阳宫的宫门外,指挥宫人们动作。 远远的,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高了高了,再低一点儿。” “对了对了,可以了,下来吧。” 还未走近,陆昭霖的脸上就不自觉地挂满了笑。 “怎么只穿了这么点儿?” 说着话,他就把大氅脱下来,往江诗荧的肩上披。 “陛下?” 江诗荧转过身,像是才注意到他来了一样。 “阿荧都好几日不曾见过陛下了。” 然后就拉着他往屋里走。 陆昭霖笑道:“才三四日而已,二十二那天不是才见过?” 江诗荧轻轻跺了跺脚,道:“阿荧这里一日未见,就觉得如隔三秋了。陛下那里倒好,只觉得才三四日而已。” 陆昭霖故意板起脸:“也是朕惯得你,这种怨妒之言当着朕的面儿就敢说。” 说话间已经到了东暖阁里,阿圆给她解下身上的大氅。 就见她扑进陆昭霖怀里,丝毫不带怕,反而笑盈盈地说道:“阿荧才没有怨妒,阿荧这是在向陛下表白心意呢。” 陆昭霖抱住她,脸上的笑再也憋不住:“好,你没有怨妒。” 第144章 然后,就听他问:“怎么只见你贴春联,没有贴福字?” 江诗荧道:“等着陛下赐福呢。” 第101章 赐福 原本每年的年节时,陆昭霖就要亲笔写了‘福’字,赐到前朝后宫。 此时,既然江诗荧提到了赐福,那就索性今日在景阳宫里把今年的‘福’字都写了。 两人挪到书房里,笔墨纸砚等已经备好。 江诗荧亲自挽起袖子,用砚滴往砚台里注入了少量水,手指捏着磨条,在砚台中间磨。 陆昭霖轻笑道:“阿荧还是第一次给朕磨墨,倒也有模有样的。” 江诗荧抬头,嗔了他一眼,道:“陛下这话,说得阿荧好像不学无术似的。” 陆昭霖道:“是朕说错了。” 姚兴德将笔头浸湿,双手递给陆昭霖。 陆昭霖提笔蘸墨,行云流水般就写好了一个福字。 江诗荧凑过去,细细打量了他的字,说道:“还是第一次见陛下写行草呢,清隽洒脱,笔力不凡。” 陆昭霖笑着问她:“阿荧往日里多用什么书法?” 江诗荧道:“阿荧惯写行楷。” “哦?”陆昭霖挑了挑眉,往后让了一步,道:“阿荧来写一张。” 江诗荧也不推辞,接过笔,站到书案前,轻轻蘸墨,然后笔走龙蛇,一个“福”字跃然纸上。 见她写完,陆昭霖才往前,一见这字,便赞道:“都说字如其人,果真如此。” 然后,对姚兴德吩咐:“你纯主子写的‘福’字,和朕写的那张,都挂到甘泉宫去。” 他这一句说得轻飘飘的,听在姚兴德的耳中却似千斤重。 甘泉宫是帝王寝宫,其特殊性不言而喻。 大晋立国以来,甘泉宫换了这么多位主人,从不曾有谁把妃嫔写的“福”字挂在甘泉宫里面。 纯昭仪入宫以来,可是已经打破太多约定俗成之事了。 他心里震惊,面上却并不显露。 “诺”了一声后,姚兴德捧着陆昭霖写的“福”字,另一个御前的太监田忠捧着江诗荧写的“福”字,他们二人带了人,将两张字请回甘泉宫里挂上。 等陆昭霖的第二张字写好,是要送去寿康宫的。 这次,就是于成益带了人去送。他本就是寿康宫里出来的,熟门熟路。 太后见是于成益送福字过来,无需多问,就知道皇帝肯定在景阳宫里。先是让人打赏了于成益,说让他也过个好年。然后又嘱咐他回去的时候,给江诗荧带上寿康宫小厨房做的如意梅花糕。 刘宝山亲自送了于成益出去,两人分开前,刘宝山道:“怎么样,干爹给你选了个好去处吧?” 于成益给他作了个揖,感激道:“多谢干爹,在这事儿上偏着儿子。” 说着,他觑着四下里清净,跪下去磕了个头,口上道:“儿子提前给干爹拜年。” 刘宝山嘴上说:“快起来快起来,寿康宫门口做这副样子,像什么话。” 脸上,却笑得见牙不见眼。 等于成益起来之后,刘宝山从袖子里拿出个荷包,递到他手里,道:“诺,压岁钱。” 于成益道:“谢谢干爹。” 刘宝山正了正神色,嘱咐他:“跟在纯昭仪身边儿,你可得忠心用心,伺候好了昭仪娘娘。” 于成益认真点头:“干爹放心。” 景阳宫这边儿,陆昭霖的第三张福字已经写完。 这一张,按规矩仍然不能留在景阳宫里,而是得送到皇后的凤仪宫。 皇后听到御前小太监的话有些诧异,往年陛下都是正月里赐福,今年怎么这么早? 但还是一脸喜气地接过福字,让人打赏了小太监,送了他出去。 小太监刚走,就见画屏进门,走到皇后身侧,低声道:“娘娘,这‘福’字,是从景阳宫那边儿送来的。” 闻言,皇后脸上的笑瞬间僵住。那‘福’字还被她拿在手里,好险没被她给撕破了。 皇后深吸一口气,声音冰冷:“挂上吧。” 把福字递到画屏手里,然后,就转身回了寝殿。 一直到写了第四个福字,才是给江诗荧的。 江诗荧接过来,放到旁边空置的小几上。 陆昭霖挑眉问道:“不让人去挂上吗?” 江诗荧凑到他身边,笑意盈满了眼睛,说道:“陛下亲自写的,阿荧一会儿要亲自去挂。” 陆昭霖道:“好,那一会儿朕陪你一起去挂上。” 又过了一会儿,后宫里的福字便赐完了。 贵妃处、淑妃处、芳妃处、宁贵嫔处、珍美人处,各得了一张。 其他几处倒还好,唯有珍美人,太显眼了些。江诗荧已经可以预见到,明日凤仪宫请安时,珍美人怕是得被好一通冷嘲热讽。 永福宫正殿的暖阁里,谨妃和董采女正坐在一处喝茶闲聊。 自从上次董采女发热,谨妃照看了她之后,董采女便常来正殿请安。 谨妃又是个好性儿的,一来二去的,两人就走动的越来越多。 此时,谨妃的大宫女佩兰忽然低着头进屋。 “娘娘。”她只说了两个字,便住了嘴。 “什么事?”谨妃转过头问她。 董采女见佩兰不言,还以为是因为她的缘故,说道:“时候已经不早了,嫔妾就先告退了。” 第145章 谨妃拦住她:“妹妹快坐着。” 然后瞪了佩兰一眼,道:“还不快说。” 佩兰先是对着董采女行了一礼,道:“小主恕罪,是奴婢作态了,不关小主什么事。” 然后,对着谨妃禀报道:“奴婢听说,陛下今日已经赐完了后宫里‘福’字。” 而永福宫,并没有得到陛下的赐福。 董采女瞥见谨妃的神色有些落寞,担心地拉住她的手,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这边儿踌躇着,就见谨妃脸上露出一个笑:“无妨,本宫已经习惯了。” 董采女默默无言,心底里却替谨妃觉得不值。 另一边,长乐宫里,秦修容也得了信儿。 她先看了一眼正玩儿得高兴的康和公主,在女儿额头上点了点:“就知道傻乐。” 康和公主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向她。 秦修容道:“把公主抱下去吧。” 等康和公主被抱走,她才问:“都有谁得了陛下的赐福?” 小宫人一个一个报了名字。 听到最后,秦修容秀眉紧蹙:“珍美人,她也配?” 被秦修容记挂着的珍美人,正看着宫人们小心翼翼地把陆昭霖赏赐的福字挂上。 冯嬷嬷站在她的身后,道:“陛下看重小主,这是好事。就怕,太扎眼了些。” 自从母后皇太后闭宫“养病”,珍美人又有心笼络,冯嬷嬷的心就开始往珍美人这儿偏了。等母后皇太后离宫之后,冯嬷嬷更是坚定地站到了珍美人身后。 珍美人叹了口气:“总比被陛下忘到脑后要好。” 为着这么几张“福”字,后宫里没少争风吃醋。 与后宫相比,赐给前朝的“福”字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有的,官位低微,却收到了陛下的赐福,显然就是简在帝心,早晚要被提拔起来的。 还有的,虽然位高,却什么都没收到,那就得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合陛下心意的事,被暗戳戳警告了。 往年陆昭霖赐福,都是大年初一开笔之后。今年早了好几天,各家府邸里自然都要打探一二。 于是,都知道了陛下今年不是在甘泉宫写的福字,而是在景阳宫。 尚书令府里,尚书令夫人得知此事后,忍不住长吁短叹。 第102章 断腿 尚书令夫人道“好不容易,贵妃这两年才刚消停了些,又出来纯昭仪这么个宠妃。” 她身边的嬷嬷劝道:“管她什么宠妃不宠妃的,到底咱们家大小姐才是皇后呢。” 尚书令夫人眉间愁绪不散,说道:“微儿这个皇后,做得难呀!” 这话,嬷嬷不敢接。 尚书令夫人也没想着听她回话,只自顾自地抱怨:“微儿德容言功,无一处不好,陛下为何偏要宠着那些妃妾!” 尚书令步入正房时,正好听到这一句。 “快住口!” 然后,先是挥退了房里伺候的下人,才说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明白?既然知道微儿在宫里不易,平日里更要小心谨慎着些才是。” 尚书令夫人没说话,只是瞪了他一眼。 夫妻二人坐在一张桌子的两头,面上的担心忧虑,如出一辙。 第二日早上,凤仪宫请安时。 果然如江诗荧所料,明里暗里的,珍美人没少被针对。 其他人倒还好,看在皇嗣的份儿上也不敢过分,翻个白眼儿也就是了。 秦修容和齐嫔看着她,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也难怪,这两位本就是性子尖酸,恨人有笑人无的。 如今她们身居主位,膝下育有公主皇子,却并未得到福字。 而珍美人,一个小小美人,却能得此殊荣,可不是就让她们记恨上了吗? 秦修容道:“呦,看不出来呀,珍美人平日里低调得很,其实在陛下心里颇有一席之地呢。” 齐嫔道:“等珍美人这孩子生出来,怕是本宫就得给珍娘娘行礼了。少说也得封个贵嫔,说不准还能得个九嫔之位呢。” 秦修容又道:“往日里都说纯昭仪在陛下的心尖尖儿上,我看可未必。咱们是不能跟纯昭仪比的,珍美人却不同。再过几个月,说不准就是纯娘娘和珍娘娘在后宫里平分秋色了。” 这话,是想挑拨着江诗荧去对付珍美人呢。 不少人都去看江诗荧的反应。 江诗荧表情淡淡的,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珍美人坐不住了,挺着六个多月的肚子,小心翼翼地起身给江诗荧行了一礼,道:“嫔妾蒲柳之姿,不敢与纯昭仪争辉。” 江诗荧瞥了她一眼,道:“坐吧。” 却并没再说别的什么。 倒是上首的皇后,皱了皱眉道:“好了,都少说两句。” 这话一出,秦修容和齐嫔不情不愿地住了口。 等凤仪宫请安散了后,皇后回到后面,坐在暖阁里,坐在炕上喝茶时。 画扇觑着她的脸色,道:“若是如秦修容和齐嫔所愿,让纯昭仪和珍美人斗起来,不是很好吗?娘娘何必拦着?” 皇后皱眉道:“她们斗起来当然好,但是不能在凤仪宫里斗起来。否则,陛下那里又得给本宫记上一笔。” 画扇不敢说什么,心里却在腹诽陛下偏心。 第146章 巧了,宫外也有人这么觉得。 春霏阁,京城最大的青楼妓馆。 宋昕昀刚进门,鸨母就一脸讨好地迎上来。 “宋公子来了,公子都好几日不见人影了。” 除了鸨母,还有一堆的莺莺燕燕把他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的传情达意。 也难怪她们这么热情,他是尚书令家的嫡幼子,皇后一母同胞的幼弟,在这京城所有的公子哥儿里,也是最顶尖的那一小撮儿里的人物。 宋昕昀见惯了这场面,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的,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云宛呢?” 鸨母脸上闪过一丝为难,道:“云宛今日有客。” 宋昕昀脚步停下,问道:“是谁?” 鸨母道:“是江家的小公子。” 宋昕昀皱眉:“江家?哪个江家?” 鸨母道:“江家老爷,曾任吏部尚书。” 宋昕昀冷笑一声,原来是他家,这个江家,不就纯昭仪的娘家? 这样想着,他原本停下的脚步,又向着云宛房里走去。 脑海里,都是他母亲念叨的那些话:“你大姐姐在宫里不容易,虽贵为皇后,陛下却偏宠纯昭仪。” 又想到昨日陛下赐福下来,原本是喜事,但是听说那福字是在纯昭媛的景阳宫里写的。不知别家是何心情,反正他们整个宋家都高兴不起来。 今日来这春霏阁散心,又得知纯昭仪的弟弟要跟他抢女人。 他这心里,真是火大得很。 这样想着,宋昕昀的脚步越走越快。 眼看着他就要走到云宛的房门口,鸨母赶紧来拦:“宋公子,云宛这里实在不方便。咱们阁里还有其他姑娘,公子——” 宋昕昀直接把她推到一边,然后一脚踢开了门。 江敬带来的两个小厮都守在门口,见状本要上前拦着,却被宋昕昀的人给按住了。 门口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房间里的人。 江敬从床上起身,往外走了两步,见到门口一脸怒气的年轻男子。 往日里,江鹏远致仕之前,他们也算一个圈子里的人,是以他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之人是谁:“宋公子,你这是何意?” 宋昕昀一个字也没说,冲上去就按住他打。 一个时辰后,江家的宁静忽然被打破—— “不好啦,少爷的腿被人打断啦!” 江家,府医给用完药之后,江敬就昏睡了过去。 江鹏远和江夫人,已经从小厮口中知道了此事的详细经过。 看着儿子的睡容,江夫人心里又气又怒,她猛地起身,往外走去:“不行,我要去宋家要个说法!” 江鹏远赶紧拦住她:“你去宋家要个什么说法?你是什么身份,人家是什么身份?宋家那是尚书令府邸,咱们呢?咱们现在只是平民百姓!你去了,连人家的门都进不去。” 江夫人看着他,满眼都是嘲讽:“老爷往日在我面前,没少摆一家之主的架子。如今面对尚书令,倒是腰背都弯下去了。唯一的儿子被人打断了腿,连个说法都不敢要。” 江鹏远被她戳中了肺管子,扬起手来,想要打在江夫人脸上。 江夫人昂着头,不闪不避地看着他。 他打不下来的,江家如今已经没有了官儿,江夫人娘家却好歹还是个伯爵府。更何况,现在这一家子人都指着她的嫁妆过活呢。 果然,江鹏远的手扬起又放下,指着她道:“是我不想要个说法吗?你自己说说看,咱们拿什么去和尚书令斗?” 江夫人道:“咱们府上好歹还有个昭仪娘娘在宫里呢,纯昭仪可是陛下宠妃。尚书令的儿子打了陛下宠妃的弟弟,真较上劲,还不知道谁的手腕更粗呢。” 这下子,轮到江鹏远嘲讽她了:“你现在知道二丫头是陛下宠妃了?往日里,你在府里骂的那些脏话真当我不知道?你以往是怎么对二丫头的,还指望她在陛下面前给你撑腰?” 江夫人道:“别管我是怎么对她的,对外,咱们都是一家子,敬儿都是她的亲弟弟。” 第103章 怜惜 江府里吵成一团,尚书令府上也不遑多让。 尚书令一听说此事,就眉头皱起,问:“那个逆子人呢?” 管家低头回答:“小少爷在夫人的正院里。” 尚书令直接就被气笑了:“呵,他这是知道自己犯了错,给自己找靠山呢。” 然后,站起身道:“走,去正院。” 一进正院,尚书令夫人看丈夫脸色不好,正琢磨着说些什么让他消消气,还未开口,就听他道:“来人,把那个逆子给我拉出来,行家法!” “不行!”尚书令夫人赶紧拦住。 “你知道他今日做了什么吗?”尚书令看着她,问道。 “他也是为了给他姐姐出气,一不小心手重了些,让人送些药材补品到江家去也就是了。”尚书令夫人道。 “闭嘴!”尚书令吼道:“什么给姐姐出气,这事儿和他姐姐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关系!我昨日才说过什么,你这么快就都忘了!” 他这么一说,尚书令夫人才想起来,要小心谨慎着些,以免拖累皇后。 就见尚书令盯着她的眼睛,道:“他就是贪花好色,为了一个妓子跟人争风吃醋,打了起来,记住了吗?” 第147章 尚书令夫人点头,道:“记住了。” 尚书令又道:“还不快把那个逆子给我拖出来!” 尚书令夫人道:“昀儿身上也受了伤的,江家如今连个拿得出手的官位都没有,不必为此行家法了吧。” 尚书令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就是因为江家如今只是平头百姓,他才犯了大错。否则,这事传出去,他打断了百姓的腿却不曾受罚。那么,是谁教他欺凌百姓的?是我这个尚书令,还是宫里的皇后娘娘?” 这话一出,尚书令夫人知道,不能拦,也拦不住。 尚书令亲自执行完家法,然后让人备了礼,亲自送去了江家致歉。 很快,这事就传进了宫里。 御前的人得知此事的时候,陆昭霖刚好就在景阳宫,和江诗荧歪在一处说着话。 姚兴德一边儿心里打着鼓,一边儿低头进了东暖阁,道:“启禀陛下,奴才有事禀报。” 看着他这副样子,陆昭霖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 “前朝之事吗?”陆昭霖问。 姚兴德答道:“并非前朝之事,只是,此事和皇后娘娘家里,还有纯昭仪娘娘家里,都有些关系。” 江诗荧撑起上半身,坐起来看向陆昭霖,问:“陛下,可需要阿荧回避?” 陆昭霖不在意地冲她摇摇头:“不必。” 江鹏远如今已经无官职在身,料想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只是不知道,他怎么和皇后家里扯上了关系。 然后,就听陆昭霖吩咐道:“直接说吧。” 姚兴德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口:“皇后娘娘的幼弟宋公子,和纯昭仪娘娘的弟弟江公子,在春霏阁里起了冲突,江公子的腿被打断了。 尚书令已经对宋公子行了家法,说是打得他下不来床了。然后亲自携了药材补品,去江家赔了礼道了歉。” 陆昭霖听到前半段的时候,眉头紧蹙。听完后半段,颔首道:“尚书令一向是很有分寸的。” 虽然宋家位高,尚书令却并不倨傲,这也是陆昭霖看重他的原因之一。 江诗荧问:“春霏阁是什么地方?” 姚兴德一脸为难:“是,秦楼楚馆之地。” 江诗荧又问:“他们为何会起冲突?” 姚兴德道:“据说是为了争春霏阁的头牌。” 陆昭霖道:“宋家那小子,是个纨绔里的纨绔,会做出这种事来,朕倒是并不觉得意外。” 江诗荧冷哼一声,道:“巧了,江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这个态度,陆昭霖有些诧异:“朕还以为,你会求朕替你弟弟做主的,毕竟他的腿被人打断了。” 江诗荧眼睛微微睁大,说道:“尚书令不是已经罚过宋公子了吗?还亲自上门致歉了,这事儿,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吧? 况且今日之事,说白了就是两个纨绔争风吃醋罢了,阿荧自己听着,都嫌污了耳朵,怎么会用这种事来求陛下呢?” 陆昭霖笑着捏了捏她的手,道:“阿荧一向懂事。” 却见江诗荧面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道:“倒也不止是为着这个。” “哦?那还有什么?” 江诗荧道:“阿荧和这个弟弟,本就关系不睦。见他踢到了铁板,今日晚膳时都能多用一碗饭。” 陆昭霖道:“往日里,倒是不曾听阿荧提过此事。” 江诗荧道:“这种不开心的事,平日里何必多提呢?只会让陛下跟着生气罢了。” 一旁的秋雨大着胆子插话:“陛下不知,我们娘娘在江府里时,府上的公子对娘娘毫无尊敬之意,动辄冷嘲热讽,说的那些难听话,奴婢都不敢重复。” 江诗荧喝道:“秋雨!” 秋雨闭上嘴,但是该说的不该说的,反正都已经说出来了。 陆昭霖皱眉:“江鹏远都不管的吗?” 江诗荧道:“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和唯一的嫡子,父亲当然是更重视嫡子的。” 见他面上寒气更胜,拉着他的手道:“好啦,陛下不要气了。陛下封阿荧为县主之后,阿荧就已经趁机打了他一顿鞭子,给自己出过气了。” 陆昭霖环住她的身子,心想,这一整个江家,除了阿荧,竟都是一滩烂泥。 如此,心里对她愈发怜惜起来。 ······ 腊月二十九的晚上,陆昭霖才从景阳宫回了甘泉宫。 第二日就是除夕。 丑时中,江诗荧就被秋雨从被窝里挖了起来。 今日,不管是后宫妃嫔,还是皇子公主,或是宗室子弟,从寅时起,就得跟着陆昭霖在宫里各处拈香、行礼、放炮。 江诗荧困顿得很,却连个哈欠都不敢打。 她站在人群里,还能悄悄眯一眯眼睛,缓解一下疲惫。 陆昭霖却得从头到尾集中精神,还有好几篇祭文,需要他声情并茂地诵读并烧给神佛祖先。 等这一系列的仪式完成,后妃们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 皇后看珍美人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赶忙召了太医过来,给珍美人诊脉。 “回皇后娘娘,珍美人只是有些疲惫过度,歇一歇就可以缓过来了。” 闻言,皇后放下心来。 却也有人撇了撇嘴,对此有些不满。 江诗荧还困着呢,皇后一发话说可以散了,就带着人赶紧回了景阳宫补觉。 第148章 第104章 除夕 补觉之前,江诗荧还记得吩咐下去:“咱们景阳宫里的人,每人赏三个月的月钱,大家都过个好年。” 宫人们自然都是千恩万谢。 前朝那边儿,陆昭霖还得接着忙。 正午,他要在含元殿设大宴,宴请所有三品以上官员,以及外藩使臣。 宴毕,又得和皇后一起,带着后宫妃嫔们,到寿康宫里去行辞岁礼。 江诗荧心里默默感恩,母后皇太后今年不在宫里了,他们还能少跑一处地方。 辞岁礼之后还不算完,晚上还有一次大宴,是在麟德殿举行。 这一次的大宴,包含了整个后宫,以及前朝四品以上的京官和他们的家眷。 麟德殿虽大,却也坐不下这么多人。 江诗荧她们这些后妃,还有皇室宗亲们倒还好,都能在殿内就坐。 但是朝臣以及外命妇们,只有正三品往上的,才能有幸坐在殿内。从三品及以下的,都被安排在了殿外。 江诗荧一到,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且不说她身上穿着的是九嫔仪制的吉服,就看她的那张脸,也不难猜到,她定然是那位宠冠后宫的纯昭仪。 不远处,尚书令夫人瞥了她一眼,低声道:“怪不得,她能把陛下迷得五迷八道的。” 她的大儿媳没听清,凑过来问:“母亲刚刚说了什么?” 尚书令夫人道:“没什么。” 江诗荧察觉到不少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其中有一道尤为不善,是从外命妇那边来的。等她转头看过去时,又消失不见了。 进宫赴宴的这些外命妇们,有不少是后宫妃嫔的娘家人。看她这个宠妃不顺眼,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她的眼神在外命妇那片儿打转儿,看到中间靠后的位置,还有一位着侯府世子夫人吉服的,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那里。 坐在江诗荧左手边儿的是芳妃,注意到她的视线,低声在她耳边道:“那是云阳侯府的世子夫人。” 江诗荧了然,云阳侯府姓袁,就是顺才人的那个袁。 云阳侯府如今的侯爷,是顺才人的大伯。 江诗荧道:“看她的肚子,似乎和珍美人差不多大?还怀着身孕呢,怎么还非要入宫赴宴?” 入宫赴宴虽说是荣耀,但是这一趟下来,也实在折腾人得很。有孕的或是有病的,尽管报上来就是,也不是非来不可。 芳妃是生育过的,打量了世子夫人片刻后,道:“怕是有六七个月了。” 江诗荧右边儿是秦修容,不尖酸刻薄的时候,也是个爱凑热闹爱说话的。 听到她们说话,秦修容凑过来道:“听说他们府上的侯夫人抱病在床,府里的其他女眷,只有世子夫人有资格进宫。这是想看看大宴上有没有机会能和顺才人说上话呢。” 后宫里,只有一宫主位,才能每个月见一见家里人,顺才人自然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秦修容还在继续道:“以往,顺才人想和家里人见面,只管靠着那位就是了。但是如今那位出了事,就只能找宫中大宴这种机会。” 她口中的那位,就是母后皇太后。 芳妃问:“怎的不见顺才人的母亲或嫂嫂?” 秦修容道:“顺才人的父亲,前不久被陛下一撸到底了。” 既然如此,顺才人家里,不管是她母亲还是她嫂嫂都不能进宫赴宴了,难怪只能靠着她大伯家里。 这事,江诗荧也是一早就知道的。芳妃娘家不在京城,也难怪她对外面的消息所知不多。 芳妃“哦”了一声,江诗荧也装作恍若大悟的样子 秦修容看着她们两个的表情,心里颇有几分得意。 一个坐在妃位,一个宠冠后宫又如何,这些小事,还不是得她告诉她们? 她还要再说什么,就听到有太监高声唱诺:“陛下到,圣母皇太后到,皇后娘娘到。” 刚刚还在闲聊的三人,赶紧和其他人一道起身行礼。 就见陆昭霖和皇后,一左一右地扶了母后皇太后进殿。 等这尊贵的三位都入座之后,宴席就开始了。 先是傩舞开场,以祭鬼神,求安定。 然后就是百戏、乐舞、杂技等等。 这种场合,不会有什么人想着要吸引天子的注意力,搞一出献艺的把戏一鸣惊人的。若真有人这样做了,只会被人腹诽没规矩。 后宫妃嫔们,也不会做什么手脚或说什么酸话。在前朝面前,她们都必须表现得端庄大气,温良和熙,不能让人看了天子后宫里的笑话。 戌时初,宴席就结束了。 陆昭霖没有去凤仪宫,独自回了甘泉宫安寝。 这一次,皇后没有安排人盯着景阳宫的动向。她知道,明日还有贺岁大典呢,陆昭霖根本顾不上召幸谁。 她今日也累得够呛,只想早些安枕。 景阳宫里,江诗荧刚回来,就吩咐人去提膳。 大宴上的东西与家宴不同,都是好看不好吃的。她一开始还尝了两口,后面就再没动过筷子。如今,只觉得饥肠辘辘的。 等她换了家常衣服出来,于成益已经提了膳回来了。 就见他一边摆膳,一边说道:“奴才想着今日除夕,便提了饺子回来,并几样小菜。” 虽然只有饺子和小菜,却也摆了满满一桌,单是饺子就有五种口味。 第149章 “这是羊肉的,这是鹿肉的,这是鱼肉的,这是香菇的,这是白菜的。” 江诗荧点点头:“你有心了。” 刚吃完,就有人传话,说张宝林求见。 江诗荧本没什么心思见她,但是想到年节上呢,就让人把她传了进来。 张宝林也穿得很喜庆,外面披了一件黛紫色的斗篷,解开斗篷之后,里面是一件胭脂色的窄袖褙子。 一见她,张宝林就行了个大礼:“嫔妾拜见纯昭仪娘娘,年年新年喜乐。” 江诗荧吩咐道:“快扶张宝林起来。” 张宝林起身后,不等她问,就主动道:“嫔妾此来,是为了给娘娘拜年的。” 然后,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说道:“这是嫔妾亲手所做的香囊,想要献给娘娘作为新年贺礼。不是什么珍贵物事,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秋雨看了看江诗荧的脸色,接过香囊,仔细查验后没发现什么问题,这才递到江诗荧手里。 江诗荧把香囊拿在手里看,这是一个海棠色金线绣如意纹香囊,绣工细密,可见是用了心的。 她笑了笑,道:“那本宫就多谢你的心意了。” 然后,吩咐秋雨道:“去取我首饰匣子里那支红珊瑚雕海棠花簪来。” 秋雨应声退了下去。 张宝林忙摆手道:“嫔妾是来给娘娘拜年的,怎么好偏了娘娘的好东西。” 江诗荧道:“怎么是偏了我的好东西?是我给你的新年贺礼,只管收着吧。” 说话间,秋雨已经取来了那枚珊瑚花簪,收在一个狭长的酸枝木盒子里,递给了张宝林。 张宝林接了东西,又行了一礼,就懂事的告退了出去。 江诗荧把香囊递给秋雨,道:“单独收着,和其他东西隔开。” 别人送过来的东西,她是不会用的。 秋雨应了一声,问:“娘娘要守岁吗?还是就歇下了?” 江诗荧打了个哈欠:“歇下吧,我倦得很。” 秋雨放下帐子时,江诗荧忽然想起来,今日跟在永宁公主身边儿的,似乎是个陌生的宫女。 也不知,上次在宫道上,求她相助的那个花楹,如今怎么样了? 第105章 僭越 那边厢,张宝林顶着夜色,带人回了西配殿。 等她坐在内间之后,先是接过拂柳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之后,才把茶盏放到边儿上。 然后,把那个酸枝木盒子拿在手里打量。 “到底是陛下的宠妃,随手赏下来的东西,都用酸枝木的盒子装着。” 她的语气酸极了,就像是御膳房那几大缸子醋,全都进了她的肚子一样。 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珊瑚花簪。 整支花簪,是用一根完整的天然红珊瑚制成,在簪头处雕了一朵精致的海棠花。 张宝林在宫里这么些年,也没攒下几件这样的好东西。 她把簪子拿出来,插到自己的鬓发里,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然后问:“好看吗?” 身后,拂柳奉承道:“小主貌美,戴什么都是好看的。” 张宝林“呵”了一声,把簪子抽出来,扔到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拂柳上前两步,小心地把簪子拿起来,仔细检查之后,才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摔坏。” 张宝林瞥了她一眼:“瞧你紧张的。” 然后,边往床榻上走去,边说道:“明日寻个机会,就把东西给了那边儿吧。” 拂柳“诺”了一声,应了下来。 次日晨起后,江诗荧还记得花楹的事,让阿圆叫了红英过来,吩咐她去查一查。 又过了两日,红英才回来复命,她面色有些不好看。 见状,江诗荧心里猜测,花楹的状况恐怕不太好。 果然,就听红英道:“娘娘,花楹姑娘她,如今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什么叫不在了?” “公主所里一个叫雯儿的小宫女说,永宁公主说花楹给她上的茶太烫,砸伤了花楹的额头,还罚她在院子里跪了一晚。那一晚恰好下了雪,第二日,花楹被送到愈疾所时已经晚了。又过了两日,人就去了。” 红英的声音低低的,不难听出,她话音儿里的同情难过。 本以为,娘娘提议建了愈疾所之后,这宫里的宫人们,日子都会好过许多,不必提心吊胆,害怕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命。 如今看来,要命的不是病,是如永宁公主一般,心狠毒辣的主子。 江诗荧沉默半晌,道:“她在宫外,可还有家人?” 红英摇摇头:“她家里早年遭了难,现在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江诗荧叹了口气,心里觉得有些堵。 红英又道:“如今跟在永宁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有两个,一个叫花溪,之前和花楹一起的。另一个叫冬青,是这些日子得了永宁公主青眼,被提拔上来的。” “冬青。”江诗荧喃喃这个名字,和秋雨对视了一眼。 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宫里要在撷芳殿办元宵家宴。 用完午膳之后,江诗荧就开始梳妆打扮。 陆昭霖斜靠在不远处的软榻上,捧了本书看。看的并不入神,好半天,也不见他翻页。反而时不时的,就把目光转到妆台前那个窈窕的背影上。 第150章 今日虽是家宴,但也是极为正式的场合。 是以,江诗荧的头发被梳成了高高的发髻,好佩戴成套的首饰。 首饰之前就已经选好,是一套赤金镶玉的头面。 秋雨刚拿起挑心,正要往她头上簪,就被陆昭霖喊了停。 他道:“姚兴德,去把那套新进上来的蝴蝶头面拿过来。” 姚兴德应声退下,回了甘泉宫去取东西。 开私库时,守库的老太监还道:“这套头面,在私库里才放了不到半个月。这么快,就被赏给纯昭仪娘娘了?” 姚兴德心想,可不是么,嘴上却道:“陛下的东西,哪有咱们置喙的余地。”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他就带着一个紫檀木盒子回来了。 打开盒子,里面分了三层。 第一层上摆了挑心和分心。 第二层上摆了一支顶簪、一对掩鬓。 第三层上摆了一支花钿,两对簪子,一对耳坠。 一共十二件,数量不算特别多,却样样精致。是赤金累丝的工艺,镶了红蓝宝石,熠熠生辉。 江诗荧也不缺好东西,却还是被这套头面闪花了眼。 她有些惊喜地拿起一支赤金累丝蝴蝶簪子,随着她的动作,蝴蝶翅膀微微扇动。镶嵌在上面的红宝和蓝宝,闪着若隐若现的光。 江诗荧赞道:“这簪子,做得也太细致了。” 陆昭霖从她手里拿过那枚簪子,亲手给她插入了发髻中,嘴上说道:“这是除夕那日,宴请外藩使臣时,西月国刚刚进献上来的。他们那地儿,别的不行,做首饰的工艺却是极好的。” 江诗荧笑道:“多谢陛下念着阿荧。” 陆昭霖轻笑,的确是念着她。他当初刚看到这套头面的时候,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想着,这东西戴在她的头上,该有多美轮美奂。 他凑近江诗荧耳边,轻声道:“阿荧要怎么谢朕呢?嗯?” 说话时,他的气息全都喷到江诗荧耳朵上。尾音上挑,明明没说什么特别的东西,偏偏就是有一股子旖旎的味道。 江诗荧瞟了他一眼,耳尖微微泛红,道:“陛下惯爱欺负人。” 陆昭霖胸腔微震,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道:“真可是什么都没说。” 江诗荧又睨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过头让人继续给她梳妆。 陆昭霖也躺回到软榻上,眉目间怎么看都有着一股子得意。 等江诗荧收拾停当,转过上半身,问他:“陛下,阿荧戴着这头面,好看吗?” 陆昭霖道:“相得益彰。” 江诗荧笑道:“都是陛下的眼光好。” 很快就到了酉时初,陆昭霖道:“朕得先回甘泉宫,一会儿从甘泉宫过去撷芳殿。” 言下之意,就是得和江诗荧分开过去。 江诗荧点点头,道:“阿荧知道,陛下这是为了阿荧好。” 她一个小小的昭仪,膝下还无子嗣。若是和陆昭霖携手赴宴,怕是等消息传出去后,前朝参她的折子多得能把甘泉宫给淹了。 之前她做的那些事,什么捐钱,什么提议建立愈疾所,都得成了无用功。 毕竟,没有让皇后携后妃们迎接昭仪的道理。 陆昭霖喜她懂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却无从下手,只捏了捏她的手指。 正要离开,却被江诗荧拉住了手。 陆昭霖疑惑地看过去,江诗荧往前一步,凑在她的耳边,道:“陛下,阿荧希望,有朝一日,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 说完这一句,她就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这句话,其实说的有些冒险了。但是她想看一看,对她这有些僭越的发言,陆昭霖会有什么反应。 陆昭霖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却并无不悦之色,而是一字一句道:“朕也希望。” 话音落下,就见江诗荧嘴角的弧度慢慢往上,眼底里都弥漫着欢喜。 陆昭霖目光柔和,低声道:“会有那一天的。” 侍立在一旁的宫人们,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有姚兴德敏锐地感觉到,这两位主子之间的氛围,似乎又有一些改变。 第106章 登对 申时末,江诗荧带了人出门。 在景阳宫的院子里,还遇上了张宝林,也正带着人,要往撷芳殿去。 “嫔妾拜见昭仪娘娘。”张宝林恭敬地行礼。 “起吧。”江诗荧看了她两眼,道:“怎么不见你戴那枚珊瑚簪子?” 那簪子喜庆得很,正称年节里的气氛。 闻言,张宝林心下一紧,答道:“那簪子珍贵,嫔妾怕自己粗手粗脚的,一不小心摔坏了,就愧对了娘娘的心意。” 江诗荧笑道:“这有什么的,再珍贵的簪子,也不过是个衬托人的物件儿罢了。” 张宝林看着她头上那一整套精致华贵的头面,心想,对纯昭仪来说,的确如此。但是对她这种不受宠的低位妃嫔来说,哪来的如此底气? 她只低着头应道:“娘娘说的是。” 不多时,就到了撷芳殿。 今晚是家宴,只有后宫妃嫔、皇子皇女、以及宗室中人。 酉时中,众人就都落了座,等着陆昭霖和太后的驾临。 这时,就听江诗荧右侧的秦修容疑惑道:“都这个时候了,怎么齐嫔还没来?” 第151章 宁贵嫔道:“想必是有事耽误了吧。” 她话音刚落下,就见齐嫔急匆匆带着人进了殿。 又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陆昭霖亲自奉了圣母皇太后入殿,宴席正式开始。 今日的气氛,比除夕和元旦的大宴上都要松快许多。 江诗荧心里记着花楹和冬青的事,难免对公主皇子那桌多关注了几分。 永宁公主身后伺候的贴身宫女,和除夕宫宴上的是同一个,想来就是那个冬青。 看永宁和她之间的互动,似乎对她很是信重。 江诗荧皱了皱眉,心底里,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殿中,乐府的伶人们都在卖力表演。 然而除了尚且年幼的几个皇子公主,其他人的兴趣显然都不在这些节目上。 陆昭霖和宗室里的几个王爷把酒言欢,后宫妃嫔这边也是一片欢声笑语。 一直到亥时中,宫宴才散。 宗室纷纷告退之后,妃嫔们和皇子皇女们也都对着御座上行了礼,要退出殿外。 这时,就听上首的陆昭霖道:“纯昭仪等一下。” 话音落下,不只江诗荧停下脚步。满殿的妃嫔,还有皇子公主们都放缓了动作,想看看陛下叫住纯昭仪是要做什么。 见他们如此作态,陆昭霖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未多说什么。 然后,就见他站起身,下了御座,走到江诗荧身边,携了她的手道:“朕跟你一起走。” 江诗荧的手被他包裹住,两人对视间,千言万语仿佛都在不言中。 李嫔打眼瞧着,没忍住嘀咕了一句:“陛下和纯昭仪站在一起,看起来可真般配。”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这殿里静悄悄的。是以,这不大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皇后还站在高台上,脸上早已不见了笑容。闻言,眼神如冰刃一样,射到李嫔身上。 李嫔自知失言,捂住了嘴,往后退了两步。 李嫔害怕皇后,贵妃却不然。 就见贵妃轻笑了一声道:“可不是吗?陛下高大俊朗,身边儿就得站个仙姿玉色的,看起来才登对。” 说着这话,她的眼睛却看向皇后。 贵妃这话,不是为了夸江诗荧,只是为了踩皇后。 这宫里,如今只有江诗荧衬得上仙姿玉色四个字。江诗荧出现之前,贵妃也能称一句风姿卓绝,玉妃秦修容等也美得各擅其场。 唯有皇后,虽说雍容华贵,却只算中上姿色。仙姿玉色四个字,是怎么也没法子跟皇后联系到一起的。 皇后看着贵妃那张脸,看着她唇角的讥笑,真是恨不得直接给她一巴掌,让她清醒清醒。 往日里,别人多得几分宠爱,贵妃就醋得不得了。 如今,纯昭仪都被宠成了什么样子,贵妃却当没看见一样,成日里像条疯狗一样,逮住个机会就追着她咬。 但是此刻,皇后却只能冷了声音道:“贵妃这是醉了吧?” 李嫔和贵妃的话,听在皇后的耳中是挑衅。但是听在陆昭霖耳中,却并不觉得有何不对。 此时,他听皇后说贵妃醉了,眼神向着贵妃的方向看过去,见贵妃眼角似有红痕,看上去的确有几分醉意。 他声音软了软,道:“贵妃回去之后,记得用一盏醒酒汤再歇下。” 贵妃冲着他福了福身,道:“臣妾多谢陛下关怀,夜已深,陛下和纯昭仪回去休息吧。” 陆昭霖点点头,就要带着江诗荧离场。 走了没两步,就听永宁公主高声道:“父皇,今日是十五,按规矩,你该去凤仪宫的。” 闻言,陆昭霖转过头去,看向她道:“哦?” 只淡淡一个字,让永宁公主瞬间清醒过来,她刚刚都说了什么?她父皇要去哪个宫里,不是她作为女儿应该多嘴的事。 这时,永宁公主身后的冬青往前两步,跪到地上道:“是奴婢的错,今日公主多喝了几杯,奴婢没有劝阻住,是奴婢失职。” 陆昭霖看了冬青一眼,又看了永宁公主一眼,丢下一句“皇后看着办吧”,就带着江诗荧一起离开了。 皇后看着两人的背影,语气不闻喜怒:“冬青未尽到劝解之职,杖责三十大板。” 待回到凤仪宫后,她才对画扇道:“给冬青请个太医。” 画扇领命退下,心道这个叫冬青的,算是在娘娘心里挂上了号。经此一事,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公主,都会记得她的忠心。 过了十五,凤仪宫早上的请安也就恢复了。 第二日早上,江诗荧本该早早起来梳洗的。 但是前朝未到开印的时候,早朝还未恢复,陆昭霖还睡着,也没人敢去叫醒二人。 姚兴德看秋雨在寝殿门前着急地来回踱步,心想,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是个机灵的,怎么这时候倒糊涂了? 他提点道:“找个人去凤仪宫告假就是了。” 秋雨一脸为难:“可是娘娘无故告假,不好吧。” 姚兴德瞪她一眼:“谁说是无故告假?纯昭仪娘娘这不是在伺候陛下吗?还有什么事,能比伺候陛下要紧的?” 听他这么说,秋雨的脸上露出恍若大悟之色,道:“多谢公公提醒,我这就让人去凤仪宫告假。” “等等。”姚兴德叫住她:“让田忠去凤仪宫跑一趟就是了。” 第152章 虽说这假告得合情合理,但是想想昨晚那一出,难免皇后娘娘会为难纯昭仪手底下的人。索性他送佛送到西,派个御前有名有姓的太监过去,替他们跑了这一遭。 秋雨也明白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真心实意地道谢:“多谢公公关照。” 凤仪宫里,皇后和一众妃嫔坐在殿内,不见纯昭仪,倒见是御前的人来给她告假。 皇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贵妃道:“纯昭仪就是多礼,伺候陛下才是大事。便是不遣人来,想必皇后娘娘也不会怪罪的。” 皇后还能说什么?她能说不,她就是会怪罪纯昭仪? 她只能唇边含笑,点头道:“正如贵妃所言,伺候陛下要紧,请安什么的,纯昭仪很不必放在心上。” 第107章 喜信儿和尸体 等田忠退下去后,就听秦修容酸溜溜地开口:“御前的人亲自来给纯昭仪告假,真是好大的排面。” 贵妃瞥了她一眼,并没说什么。 齐嫔道:“纯昭仪深得陛下的宠爱,自然和咱们这些人不一样的。” 宁贵嫔因着四皇子的事,向来和江诗荧交好,就听她道:“纯昭仪往日里,来给皇后娘娘请安都是很勤谨的。今日,想必也是为着不便吵醒陛下。” 李嫔还记得自己昨晚失言得罪了皇后,此时想要找补一二,说道:“只怕她往日里的勤谨也都是做个样子,照我说,皇后娘娘还是得好好教训纯昭仪一二,让她知道这后宫里到底是谁做主。” 听到这话,贵妃真是险些没忍住,就要笑出声来。后宫里谁做主?当然是陛下做主。 李嫔这马屁拍的,真是不如不拍。 皇后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一阵干呕声。 循着声音看去,就见董采女的左手正捂在胸口上,一脸不适。 见众人都看过来,董采女赶紧站起身行礼:“皇后娘娘恕罪,嫔妾不是故意的。” 说着话,又是一声干呕。 别管是生养过的,还是没生养过的。殿内众人,对她这个反应都再熟悉不过了,纷纷都在心里有了些猜测。 皇后眼底的不悦退去,柔声对她道:“你坐吧,本宫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然后,吩咐画扇:“去请太医。” 画扇行了礼,退出去。眼看着她就要迈出殿门,又听皇后道:“请刘院判来。” 刘院判是太医院如今的左院判,在太医院当值十多年了,一向负责皇后的脉,深得她的信任。 等刘院判到了之后,先给殿里的妃嫔们行过礼。 皇后道:“不必多礼了,给董采女看一看。” 织翠在董采女的手腕上覆上帕子,然后刘院判诊脉。 整个殿里,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刘院判那只诊脉的手上。 片刻之后,刘院判又行了一礼道:“启禀娘娘,董采女这是喜脉,已经一个月有余了,脉象稳健。” 皇后大喜:“好!有赏!” 刘院判收了赏之后退了下去。 皇后先是道:“快去给陛下报信。” 然后又吩咐宫人:“给董采女换上软垫子,把茶水撤了,换成和珍美人一样的银耳羹。” 董采女一脸惊喜与惶恐:“多谢皇后娘娘关照。” 李嫔酸极了:“董采女倒是好运,不过侍寝了一次,就能怀上龙嗣。” 不等董采女对她这话做出什么反应,就听皇后道:“好了,董采女有孕是喜事,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景阳宫里,江诗荧和陆昭霖正用着早膳,就见到了凤仪宫来报喜的宫人。 陆昭霖闻言,也是喜上眉梢,道:“赏。” 他只说了一个字,那就是具体赏些什么,让姚兴德看着来就行。 姚兴德一边儿下去颁赏,一边儿在心里腹诽。 真是同人不同命,如纯昭仪这样的,不需要有孕,陛下连她戴什么首饰穿什么衣服都恨不得替她一样样计划周全。 如董采女这样的,纵使怀了孕,陛下也只是往下吩咐一句,自己根本不上心。 江诗荧站起来福了福身,道:“恭喜陛下,又要添一个孩子了。” 陆昭霖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道:“朕最想要的,还是朕与阿荧的孩子。” 江诗荧低着头道:“前几日,赵院史才刚刚禀报过,说阿荧的身子养好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等来一个孩子。” 陆昭霖把嘴唇凑到她的耳边,低语道:“朕会努力的。” 用完早膳后,两人去了东暖阁,坐在靠窗的炕上,靠在一处说着话。 东暖阁的窗子是用油纸糊的,上面贴了红色的窗花。 陆昭霖看着这窗花,就想起江诗荧剪的那些,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江诗荧听到他的笑,原还有些纳闷儿,问他:“陛下笑什么呢?” 陆昭霖看了她一眼,又去看那窗花。见此,江诗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瞟了他一眼,眼神含嗔带怨的。 这时,阿圆面色凝重地进了殿,行了一礼道:“奴婢参见陛下,参加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看她的脸色,江诗荧猜测怕是出了什么事,问道:“这是怎么了?” 阿圆道:“启禀娘娘,昨日申时,蝉衣去了浣衣局取您的衣服,一直到现在,都不曾回来。” 第153章 蝉衣是景阳宫里的小宫女。 前些日子清洗后宫时,她这里的水芸和小林子、小定子被查出来有问题,再加上之前出事了的辛夷,一下子空出来四个缺。 于是,司礼监那边儿又送了宫人来让她挑选,蝉衣就是那时候被选进来的。 江诗荧眉头皱起:“去找过了吗?” 阿圆道:“昨晚下钥之前,小轩子去浣衣局问过,那边儿说不曾见过蝉衣的身影。” 这便更奇怪了。 从景阳宫到浣衣局,走得再慢,小半个时辰也该走到了。 蝉衣申时从景阳宫出去,怎么可能下钥前都还没到浣衣局? 要么,是浣衣局的宫人说了谎。要么,就是蝉衣根本没走到浣衣局,人就被困住了。 江诗荧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好端端的人,突然就这么在宫里丢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她看向陆昭霖,说道:“陛下,蝉衣一向是个稳重的,绝不可能是她自己在外面贪玩误了事。” 陆昭霖的眉毛也拧在一起。 江诗荧又道:“陛下,阿荧想请陛下派人,在宫里找一找蝉衣的下落。”陆昭霖沉吟片刻,高声唤了姚兴德进来。 姚兴德原本就守在门口处,刚刚东暖阁里,江诗荧和阿圆一问一答的声音,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听到陆昭霖唤他,赶紧就进了门。 “奴才参见陛下,参见纯昭仪。” “起吧。”陆昭霖道:“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姚兴德道:“奴才都听到了。” 陆昭霖道:“你派人去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姚兴德领命下去。 东暖阁里,江诗荧眼见着就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陆昭霖见状,想要逗她开心。江诗荧不愿拂了他的意,也强做出一副欢喜的样子。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有宫人来报,说是在一处假山后面,发现了蝉衣的尸体。 闻言,江诗荧急急地起身,看向他道:“陛下。” 陆昭霖拉住她的手,安抚道:“不要急。” 然后吩咐:“让慎刑司那边儿派人过来。” 慎刑司那边派了仵作过来,细细验过尸身后来了人回禀:“启禀陛下,启禀娘娘,蝉衣姑娘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尸体剖开后,在咽喉部有明显出血,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 蝉衣姑娘的指缝里,发现了勾断的丝线。蝉衣姑娘的手里,发现了一颗红玛瑙,可能与行凶者有关联。” 陆昭霖道:“严查。” 这一查,就是大半日时光过去。 丝线和玛瑙,虽说可以当做线索,但是要沿着这线索往下寻摸,可着实是个细致的活儿。 宫里是何等富贵繁华之处,这满后宫的主子们,用过的衣服料子,少说也得有上百种。 要凭借指甲缝儿里那么几根丝线,去判断到底是从什么料子上勾下来的,无异于大海捞针。 还有红玛瑙,这东西虽说也算是珠宝,但是并不是顶顶名贵的。陆昭霖赏人的时候,都是一匣子一匣子地赏下去。想要寻根溯源,实在是难。 江诗荧暗自在心里祈求,希望蝉衣手中发现的丝线和红玛瑙,都有一些特殊之处。 第108章 吉服 也不知是不是江诗荧的祈求有了作用,晚膳时分,事情就有了新的进展。 “启禀陛下,启禀娘娘。奴才们对蝉衣姑娘指缝里的丝线进行了比对,发现是织金云翎绸的残线。 织金云翎绸平日里并不会用到,唯有主位娘娘们的吉服,都是用这种绸缎所制。 沿着吉服的方向去查,奴才们发现,嫔位、贵嫔位、以及九嫔位的娘娘们的吉服下摆处,都缀有红玛瑙,尺寸和蝉衣姑娘手中的玛瑙相同。” 如此说来,害死蝉衣的,很可能是这宫里的某个主位娘娘。只需查验这些主位们的吉服,便可知道究竟是谁。 陆昭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击。 江诗荧心里有些发紧,他会为了景阳宫的一个小宫女,兴师动众地去查这宫里的主位娘娘吗? 还是,会直接给蝉衣扣个冲撞主子的帽子,把此事掩下不提? 下一刻,就听陆昭霖道:“此事,便到此为止。” 江诗荧心想果然如此。 就见陆昭霖转过头来,对她道:“朕知道阿荧心善,但是不过是一个小宫女而已。犯不着为了她,扰的这宫里的高位嫔妃们不得安宁。” 江诗荧叹了口气,眼睛里水光盈盈:“阿荧就是害怕。” 陆昭霖眉头挑起:“哦?阿荧害怕什么?” 江诗荧道:“这宫里,犯了错的宫人,被打被罚丢了性命都是常事。但是,到底蝉衣是景阳宫的人,怎么也该让人来跟阿荧说一声。 这样悄无声息地,亲自下手捂死了她,把尸体藏在假山后头。阿荧担心,这后面,恐怕还藏了事儿。” 陆昭霖闻言,眉头皱起。 江诗荧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 于是,她又开口道:“蝉衣究竟是犯了错,还是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的,才被灭了口呢?” 陆昭霖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来回摩挲着。 江诗荧知道,他这是在思量,这不该看的、不该听的事究竟是什么? 索性再添一把火:“当初四皇子的事,还有福宁公主的事,都没有查出个究竟,今日又出了蝉衣的事。 第154章 这宫城明明是天底下最最富贵锦绣之处,阿荧却觉得,有一条毒蛇深深在里面蛰伏着,随时可能冲出来,咬人一口。 今日他咬的是蝉衣,往日咬的是四皇子和福宁公主,安知哪一日,他会不会冲出来咬阿荧一口,或是咬陛下一口呢?” 说到这里,她用力握住陆昭霖的手,双眸看着他道:“阿荧要怎么做,才能保护陛下,不被这毒蛇所害呢?” 陆昭霖没想到,她如此担心恐惧,最放在心上的,却还是他的安危。 他将江诗荧圈在怀里,先是道:“阿荧不怕,既然这毒蛇露出了痕迹,朕就一定会把他找出来。” 蝉衣的死只是件小事,但是要用她的死来掩埋的,却不知是什么见不得人鬼蜮伎俩。 江诗荧为难道:“只是,若要查这件事,必然得查验姐妹们的吉服。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实在是不怎么好听。” 还在年节里呢,就在高位宫妃里找寻杀人凶手。传出去,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陆昭霖也为此为难。 江诗荧思索片刻后,道:“陛下,这后宫主位的吉服仪制,是不是很久没有变过了?” 陆昭霖问:“你是说?” 江诗荧道:“新年新气象,阿荧想求陛下改一改这吉服的仪制。” 陆昭霖先是赞她:“阿荧堪称女中诸葛。” 然后吩咐道:“姚兴德,你去尚服局,传朕的旨意,说朕要给主位妃嫔的吉服改制,让她们把现有的吉服都收上来。等改完之后,再重新发回各宫。” 尚服局那边儿,收到这道旨意之后,有些不明所以。 这怎么,突如其来的,就要给主位妃嫔的吉服改制了呢?还要把现有的吉服都收上来? 陈尚服和姚兴德打了多年交道,接完旨,亲自送姚兴德出门,也是想着从他口中打探些消息。 “还请姚公公指点一二,陛下怎么忽然想要给娘娘们的吉服改制了?” 真正的原因,姚兴德自然不能说出口。 他只道:“陛下的心思,咱们做奴才的,可不敢擅自揣摩。” 陈尚服闻言,心下一凛道:“姚公公说的是。” 然后,又听姚兴德道:“不过,这吉服的事儿,陛下的确颇为上心。这个差事,可得紧着做。” 陈尚服知道这句话才是真正的重头戏,但是她仍有不解:“这改制的详细章程,尚服局这边儿都还不知道呢。不知,要如何紧着做?” 姚兴德不急不缓道:“章程嘛,早晚会发下来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娘娘们的旧吉服收上来。” 陈尚服心里若有明悟,改制恐怕是假的。陛下真正的目的,八成是要把娘娘们的吉服收上来。也不知,收上来的吉服,是要做什么? 她问道:“有些娘娘那里,不止一套吉服。比如宁贵嫔娘娘那里,不仅有贵嫔位的吉服,还有以前嫔位时的吉服,要一并收上来吗?” 姚兴德停下脚步,看着她的眼睛道:“这事儿,可不合规矩。” 这事的确不合规矩,但是以往,也没有人揪着这一点不放。 是以尚服局这边,从来都只是在妃嫔升位或降位时,做了新的吉服送过去。至于旧的,都留在娘娘们手里,从没收回来过。 此时,听姚兴德这样说了,陈尚服道:“公公说的是,不合规矩的事,自然要尽早改了。明日一早,我就派人去各宫里把娘娘们的吉服收回来。” 姚兴德道:“何必要等到明天早上?现在还不到宫门下钥的时辰呢。” 永福宫,东配殿里。 董采女坐在床上,听着外头院子里有了动静,直起上半身,眼睛里闪着亮光:“织翠,外面这动静,是陛下到了吗?” 早上从凤仪宫请安回来后,她就一直在等着陛下来看她。 虽然她不受宠,但好歹怀了皇嗣。她私心里想着,便是看在皇嗣的面儿上,陛下也该来看看她的吧? 她也没想着要做什么,只要陛下在这里坐一坐,喝杯茶,跟她说两句话,她就心满意足了。 巳时初,听到外面有动静时,她以为是陛下来了,但只是御前送赏的人。 午时初,外面又有动静,她满怀期待,结果是寿康宫里送赏的人。 然后,永福宫的院子里就一直安静到现在。 织翠心里想,恐怕小主又要失望了。但是她面上不显,而是带着喜色道:“奴婢出去看看。” 董采女点点头。 片刻之后,织翠刚一进门,董采女就看过去。 织翠道:“小主儿,是尚服局的人来了。” 董采女先是失望,然后就是诧异:“尚服局的人来做什么?” 织翠道:“尚服局的人来,说要收回主位娘娘们的吉服,陛下要给娘娘们的吉服改制。” 董采女还是皱着眉:“这大晚上的,便是要收回吉服,也不急在这一时啊?” 有此疑惑的不止董采女。 有些人,如秦修容、李嫔之流,想不明白也就放下不想了。 也有些人,如谨妃,思虑片刻后就露出了了然的笑:“恐怕啊,是有人没藏好小尾巴,被陛下抓住了。” 第109章 应对 深夜,景阳宫里。 江诗荧沐浴完,从浴间走到寝殿里,在妆台前坐下。 陆昭霖早已坐在软榻上,手里拿了本书在看。 第155章 江诗荧抹完了香脂,秋雨手里拿了个空心鎏金球,正要给她烘头发。 就见陆昭霖把书随手扔到一边,大步走过来,道:“朕来。” 秋雨行了一礼,把鎏金球恭敬地交到陆昭霖手里。 陆昭霖接过东西,坐在江诗荧身侧,然后道:“都退下吧。” 江诗荧笑道:“又要劳烦陛下了。” 陆昭霖温声道:“朕与阿荧之间,说什么劳烦呢。” 江诗荧面上娇笑着,心里却在警醒自己。 身后这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和晚膳时要把蝉衣之事搁下不再细查的,是同一个。 她不能因为他对她的好,就得意忘形。 头发还未烘完,就有宫人通传,说是慎刑司的孙嬷嬷求见。 江诗荧和陆昭霖对视一眼,知道恐怕是事情有了进展。 陆昭霖道:“把人带到东暖阁。” 一盏茶后,景阳宫东暖阁里。 “奴婢参见陛下,参见纯昭仪娘娘。” “起吧。”陆昭霖道:“你们可是查到了什么?” 孙嬷嬷低着头,把查验的结果一五一十地说了:“奴婢们仔细查验了所有主位娘娘的吉服,发现唯有齐嫔娘娘的吉服下摆处,有修补过的痕迹。” 闻言,江诗荧道:“那件吉服,昨晚宫宴时,我还见齐嫔穿了,并未发现有什么问题。” 听了她的话,陆昭霖也回想昨晚的记忆,却发现自己昨晚根本没注意到齐嫔。 就听孙嬷嬷道:“那件吉服的下摆,远看正常,对着光源处细看,却能看出有几分不自然。” 江诗荧先是道:“原来如此。” 宴席时,想必不会有人提起别人的吉服下摆,在光源下仔细比对。如此,自然也就看不出问题。 但是转而,又听她道:“但若是吉服上的玛瑙缺了一块,应当是很容易看出来的,昨日,似乎不曾见齐嫔的吉服上玛瑙有失。” 孙嬷嬷解释道:“齐嫔娘娘之前曾得封为婉贵嫔,宫里还收着一件贵嫔仪制的吉服。被降位后,尚服局送去了新的嫔位吉服,却并未收回原来那件贵嫔吉服。” 江诗荧问:“你是说,齐嫔是把贵嫔吉服上的玛瑙拆下来,缝到了嫔位的吉服上?” 孙嬷嬷道:“正是如此,奴婢们查验了那件贵嫔吉服,发现有一颗红玛瑙,与其他玛瑙略有些差异。” 陆昭霖轻哼一声:“齐嫔倒是周全。” 江诗荧道:“难怪昨晚宫宴时,齐嫔到的晚了。想来是她先遇上了蝉衣,害死了她,然后发现自己的吉服出了问题,回宫修补过后,再往撷芳殿走。” 说到这里,江诗荧一脸惊容地抚着自己的胸口:“她昨晚在宴席上,言笑晏晏的,真是看不出,去赴宴前,才刚刚亲手捂死了人。” 陆昭霖本就在想,齐嫔究竟是被蝉衣撞见了什么事,才会狠下杀手。 此时,听到江诗荧这么说,也觉得全身一阵恶寒。 孙嬷嬷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想,这纯昭仪,恐怕并不是宫中传闻的那样,简单直爽。但是,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道:“齐嫔娘娘究竟为何害死蝉衣姑娘,此事的经过如何,恐怕还得审问过齐嫔身边儿的人才能知道。” 她不提审问齐嫔,是因为心里清楚,一宫主位,除非是证据确凿犯了大事,否则怎么也不会沦落到慎刑司里的。 真要审问齐嫔,那想必也是陛下或是皇后娘娘亲自来审,连动刑都不会。 陆昭霖皱了皱眉,道:“你去重安宫,把齐嫔身边的两个大宫女,带到慎刑司审问。” 然后,又看向姚兴德:“你带人去,把重安宫暂时封了,齐嫔于宫内闭宫祈福。” 江诗荧扯了扯他的衣袖,道:“陛下,五皇子也在重安宫里住呢。” 齐嫔闭宫祈福没什么,五皇子却还是个小孩子,又是陆昭霖的亲骨肉。 陆昭霖险些忘了他,经江诗荧提醒,补充道:“把五皇子送到玉妃那里。” 姚兴德和孙嬷嬷都领命退了下去。 此事到了这里,似乎已经水落石出。只等审问完齐嫔身边的大宫女,便再无疑义。 甚至,那两个大宫女,可能还会吐出不少齐嫔以前做过的脏事。 想到这里,江诗荧明明该觉得快慰,可她心里觉得有些几分不对。 齐嫔不是个傻子,又一向是个大胆的。 尚服局的人都去她宫里收走吉服了,别人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还能不知道吗? 从吉服被收走的那一刻,齐嫔就该知道,她早晚要被查出来。 那么,她身边的大宫女,是一定要到慎刑司走一遭的。 齐嫔会坐以待毙,等着大宫女在经历严刑拷打之后,把她做过的事都一件件交代出来吗? 重安宫里,齐嫔穿了件单薄的衣服,独自坐在寝殿里的桌案前,自己跟自己对弈。 寝殿里一片寂静,唯有玉质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 忽然,就见有小宫女一脸慌张地进殿,匆匆行礼之后道:“娘娘,不好了,姚公公和慎刑司的人到了。” 齐嫔闻言,仍然盯着自己面前的棋盘,沉思片刻,把手中捻着的白玉棋子放上去之后,才听她道:“慌什么,把他们请进来吧。” 她刚刚沉默不语的时候,姚兴德和孙嬷嬷就已经带人进了寝殿。 第156章 此时闻言,姚兴德道:“奴才见过齐嫔娘娘。” 听到他的声音,齐嫔这才抬头,道:“姚公公已经进来了啊,倒是不需要本宫的人请你了。” 齐嫔这不紧不慢的态度,让姚兴德和孙嬷嬷都是眉心一跳,不知她哪来的倚仗。 这时,就听齐嫔道:“这么晚了,不知姚公公和这位慎刑司的嬷嬷,来我这重安宫是有何事?” 姚兴德说了陆昭霖的旨意。 齐嫔听完,唇角勾起一抹笑。这殿里的灯光十分昏暗,越发显得齐嫔脸上的笑容瘆人。 姚兴德和孙嬷嬷不知她在笑什么。 孙嬷嬷眉头一皱,问道:“敢问娘娘,娘娘身边的两位大宫女身在何处,奴婢奉了陛下的命,要把她们带回慎刑司。” “陛下的命令,本宫自然是要遵从的。”齐嫔说着,就叹了口气,道:“但是本宫的两位大宫女,今晚突发急症,人已经去了。” 然后,她看向孙嬷嬷,一字一句道:“孙嬷嬷要带她们回慎刑司,还请随意吧。只是不知,慎刑司要怎么让两个死人开口说话。” 话音落下,姚兴德和孙嬷嬷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一股寒意,无端端地从脚底升起。 第110章 痛打落水狗 孙嬷嬷压下心底的震惊,肃着脸道:“不知二位姑娘的遗体,现在何处?” 齐嫔看向先前那个过来禀报的小宫女,道:“莲蓉,你给孙嬷嬷领路,去你夏竹夏荷姐姐的房间。” 莲蓉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里,夏竹夏荷姐姐突发疾病去了?怎么会这样? 她整个人呆呆地立在那里,听到齐嫔的吩咐后,先是浑身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对着孙嬷嬷行了一礼道:“请嬷嬷随奴婢来。” 然后,就向着寝殿外走去。看她的步伐,颇有些虚虚实实的,想来是整个人都还没从先前的震惊里缓过来。 孙嬷嬷和姚兴德对视一眼。 孙嬷嬷遣了四个小太监,跟着莲蓉去“抬人”。 孙嬷嬷道:“直接抬回慎刑司,让人查验死因。” 姚兴德则是遣了一个人回景阳宫去禀报此事。 说话时,他特意打量着齐嫔的表情。就见齐嫔还坐在棋盘前面,听到这话,恍若未觉一般。甚至,嘴边还勾起一抹弧度。 告诉陛下又怎么样呢?是,陛下更会认定是她害了那个小宫女的性命。 但是,不过是一个小宫女罢了。陛下最多不痛不痒地罚一罚她,难不成还能为了一个小宫女,要了她这个皇子生母的性命不成? 就是可惜了夏竹夏荷,跟了她这么多年,伺候她一向周到。再往后,想调教两个这么可心的宫人,可是难了。 但是,她们可不能进慎刑司。否则,若是让陛下知道那件事是她下的手,绝不会饶过她。 姚兴德又道:“陛下有令,将五皇子送到玉妃娘娘处。” 闻言,齐嫔的动作先是一滞,然后道:“夜已深了,五皇子早已睡熟,明日一早再送过去不迟。” 姚兴德笑眯眯道:“何须吵醒五皇子?只让奶娘用被子裹了五皇子,抱着送去长信宫也就是了。“ 齐嫔又道:“更深露重,小孩子身子骨弱,只怕会被寒气侵扰。” 姚兴德道:“奴才已经命人传了软轿,就等在重安宫外面,软轿里备了炭盆,定然不会让五皇子冷着。” 齐嫔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这么晚了,玉妃娘娘恐怕已经歇下了,不好叨扰。” 姚兴德道:“玉妃娘娘一向和您姐妹情深,想来不会介意。” 齐嫔冷哼一声,道:“既然公公都已经准备好了,还来问本宫做什么?” 姚兴德道:“这是陛下的旨意,奴才本也没有请您的示下。” 言下之意,就是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是你自己叭叭叭说了一堆意见。 然后,姚兴德点了几个一向谨慎的小太监,去了五皇子的房间。 此时,景阳宫里,陆昭霖和江诗荧正要歇下,就见秋雨踩着轻悄的步伐进来。 “启禀陛下,启禀娘娘,姚公公遣了小宫人来回话。” 江诗荧皱眉,心道恐怕是齐嫔那里出了什么幺蛾子。 她和陆昭霖对视一眼,见陆昭霖也皱着眉,便知两人是想到一处去了。 陆昭霖道:“传人进来。” 小宫人进了寝殿,跪在地上行礼,然后不等人问,就脆生生地把重安宫里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姚公公和孙嬷嬷带着奴才们到了重安宫,宣读完陛下的口谕之后,孙嬷嬷问齐嫔娘娘,两位大宫女身在何处,齐嫔娘娘说,两位大宫女今晚突发疾病,人已经没了。” 说完这话,小宫人的身子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下一瞬,就听“啪”的一声,在他不远处的地面上响起。 陆昭霖咬牙切齿:“齐嫔,朕以往真是小看了她。” 江诗荧将左手覆在他的手上,轻轻安抚。 陆昭霖握住她的手,沉默不语。 江诗荧心里在想,齐嫔狠心舍了两个大宫女的性命,冒险触怒陆昭霖,都要掩藏下来的事,可能比她先前以为的还要严重。 这后宫里的人,尤其是高位嫔妃,不可能有谁手上完全干净。 但是齐嫔这么害怕,想必她做过的脏事,足以把她完全拉下来,甚至让她为此丢了性命。 第157章 若是真的如此,也算替蝉衣报了仇。 而陆昭霖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帝王威严受到了挑衅。齐嫔这是,知道自己藏不住了,干脆就把两个活着的“证据”完全销毁。剩下的知情人,就唯有她自己了。她就这么笃定,他不会把她怎么样? 想到这里,陆昭霖讽刺地一笑,然后说道:“将齐嫔打入慎刑司受审。” 话音落下,江诗荧和小宫人都一脸震惊地看向他。 江诗荧道:“陛下,齐嫔到底是一宫主位。” 陆昭霖微微转头,看向她道:“等她从慎刑司里出来,可能就不是了。” 江诗荧又道:“但是她到底是五皇子生母,生母进慎刑司受审,怕是对五皇子名声有损。” 陆昭霖道:“正因如此,她才会有恃无恐。” 江诗荧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左手与他相握,右手在他的后背上轻抚:“阿荧知道陛下此刻十分气怒,但是还请陛下慎重。一宫主位,皇子生母,被打入慎刑司受审。这事,传出去怕是不好听。” 陆昭霖在她的安抚下,渐渐平息下情绪。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道:“齐嫔在重安宫闭宫祈福,齐嫔身边的两个大宫女,一个畏罪自戕,另一个入慎刑司受审。” 小宫人是个灵透的,一听就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又行了一礼之后,领命去了重安宫传旨。 重安宫里,听完小宫人传的口谕,齐嫔脸上的表情终于完全崩解:“不,陛下不能这么对我!” 孙嬷嬷讥讽地看了她一眼,左手一指门外,道:“夏竹姑娘,还请跟老奴回慎刑司吧。” 齐嫔怒道:“大胆!本宫不是什么夏竹!” 孙嬷嬷笑了一声,道:“夏竹姑娘,您也没喝酒啊,怎么就说胡话了呢?” 说着,也不管她作何反应,冲着身后的宫人扬了扬头道:“请夏竹姑娘回慎刑司。” 两个慎刑司的小宫人上前,一左一右控制住齐嫔。 齐嫔一边挣扎一边道:“放开本宫,本宫是嫔位娘娘。” 孙嬷嬷道:“堵上夏竹姑娘的嘴,免得她说胡话惊扰了宫里的主子们。” 一个小宫人从衣袖里抽出汗巾子,团了团塞进齐嫔的嘴里。 那滋味儿,齐嫔险些直接晕过去。 姚兴德看着孙嬷嬷这利索的动作,给她竖了竖大拇指,道:“老姐姐,您的胆子可是这个。” 也不怕齐嫔有朝一日从慎刑司出来之后报复。 退一万步说,齐嫔也还有五皇子呢。 孙嬷嬷瞟了他一眼:“你刚刚嘲讽她的时候,可也没见怕的。” 姚兴德嘿嘿一笑,他作为陆昭霖身边儿的大太监,最是了解陆昭霖的脾气。 齐嫔若是痛哭流涕认错求情,说不得陆昭霖还能顾念两分旧情。 偏偏齐嫔上来就把两个大宫女弄死了,虽说是为了保住她自己,但是看在陆昭霖的眼睛里,就是她不知悔改还挑衅君权。 小宫人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齐嫔的下场好不了了。 至于五皇子,到底年龄还小,说不准玉牒上直接就被陛下换个生母呢。 他和孙嬷嬷,不过是痛打落水狗。 第111章 以下犯上 第二日一早,后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就都得了信儿,齐嫔闭宫祈福,齐嫔身边的大宫女一人身死,一人入了慎刑司。 有那聪明的,已经把这事和昨日尚服局收吉服的事联系起来了。只是到底得到的消息不足,缺了条线,不能把整件事完整地串起来。 也有那糊涂的,真真儿是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众人都有一个共识——纯昭仪一定心里有数。毕竟,昨日一整日,陛下都在纯昭仪的景阳宫里。 也不知,纯昭仪今天来不来请安。 江诗荧今日醒得早,而且不知为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了。 索性轻手轻脚的起身,去了外间梳洗装扮,然后来了凤仪宫。 刚进殿,还没来得及给比她位份高的几位行礼,就听玉妃开口问她:“纯昭仪,齐嫔为何会闭宫祈福?” 这话一出,殿里众人纷纷了然,怪不得玉妃今日到的这么早,她和齐嫔一向交好,这是替齐嫔着急呢。 江诗荧瞥了她一眼,却并未说话。 先行了礼,等落座后才道:“这事,臣妾并不知情。” 玉妃皱眉道:“陛下昨日一直在景阳宫里,你怎么可能不知情?” 江诗荧闻言,轻笑道:“臣妾索性说得明白一些。这事,除非陛下发了话,否则不管谁问,臣妾都只会说自己不知情。” 玉妃一噎,又听江诗荧继续道:“娘娘若是想探知究竟,与其为难臣妾,不如直接去问陛下。” 看玉妃那个沉思的样子,恐怕她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江诗荧没管她在想什么,眼睛瞥到张宝林,随口说了一句:“这珊瑚簪子果然衬你。” 张宝林有点儿意外自己会被注意到,颇有几分受宠若惊,赶紧起身行了个礼:“还要多谢娘娘赏赐。” 江诗荧点点头,没说别的,只让她“坐吧”。 皇后还没出来,就知道了殿内的这些对话,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等她出来之后,让众人落了座,提也没提齐嫔的事,只关怀了在场的两个孕妇。 第158章 她语气温和:“珍美人这一胎,已经七个多月了,最是要小心谨慎的时候。后面这些日子,便不必每日都来给本宫请安了。” 珍美人起身,行了一礼后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嫔妾想着多听一听娘娘的教导,也好让这孩子,从小多沐浴娘娘的恩德。” 话音落下,皇后脸上的笑容真挚了三分。 不等皇后说什么,就听贵妃道:“珍美人这小嘴儿,可真甜。怪不得陛下赐福时,都不曾忘了你呢。” 秦修容和李嫔本来都已经忘了这事儿,闻言,齐齐瞪了珍美人一眼。 江诗荧捧着茶水正要喝,听到这话,庆幸茶水还没入口。否则她一笑,茶水从口中喷出来,怕是不雅。 贵妃针对自己的时候,怪招人烦的。但是现在看贵妃针对别人,也怪有趣的。 珍美人可感觉不到有趣之处,她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却只能低下头软着声音道:“嫔妾是有感而发,皆出自肺腑,请娘娘明鉴。” 皇后瞥了贵妃一眼,贵妃毫不在意地和她对视。 等皇后的眼神转向珍美人时,又变得宽和大气:“珍美人快坐吧,你的心意,本宫是尽知的。” 珍美人落座后,皇后开始关怀董采女:“董采女也是,只管以身子为主。若有不适,来凤仪宫告假就是,不必日日都来请安。” 董采女惶恐地起身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她说不出珍美人那样令人牙酸的恭维,只道:“嫔妾感激不尽。” 皇后也让她坐了,然后问道:“昨日,想必陛下已经去看过你了吧?” 这一问,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谁不知道,陛下昨日根本就没出过景阳宫的门? 董采女低着头道:“陛下派姚公公来颁了赏。” 这话的意思,就是陛下本人是没有现身的。 皇后道:“陛下政务繁忙,一时顾不上你也是有的。” 不等董采女说什么,就听秦修容道:“还没开印呢,陛下哪有什么政务可忙。” 说着,就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江诗荧:“只怕是,有人绊住了陛下的脚步。” 江诗荧本来在看戏,谁知偏有人要拉她下场。 她放下茶盏,轻笑一声:“秦修容真是消息灵通,政务忙不忙都知道。” 秦修容道:“正月十九才正式开印呢,这不是人尽皆知的吗?” 江诗荧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开印之前若有要事,陛下不也得忙着处理吗?” 秦修容不惧她:“若有要事,陛下还能一直留在景阳宫里?忙着和纯昭仪花前月下?” 江诗荧道:“听秦修容这话,倒是对陛下颇有怨言啊。” 秦修容道:“我可没这么说,你不要冤枉我。” 江诗荧挑了挑眉:“不是秦修容自己说的吗?说陛下忙着花前月下?莫非这话竟是夸赞陛下的不成?本宫竟是孤陋寡闻了,不知史书之上,有哪个明君,是以‘花前月下’为赞的。” 秦修容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对着皇后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容秉,臣妾只是一时口不择言,并非指摘陛下。” 皇后还没开口,就见江诗荧也站了起来,对着皇后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容秉,陛下一向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不过年节里歇息了几日,便要被指责‘忙着花前月下’。臣妾不知,秦修容是何居心。” 秦修容急了:“我都说了,我是一时失言,并非本意。” 江诗荧偏过头看她:“若人人犯了错,都只说自己并非本意,宫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听到这话,秦修容还没有什么反应,皇后心里却想,什么时候,你纯昭仪倒成了这规矩的维护者了?但是她往深了一想,至少在明面儿上,纯昭仪似乎从未坏过规矩。 想到这儿,皇后心中的警惕更甚。 然而眼下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下面还站着两个等她“主持正义”的人呢。 皇后清了清嗓子,道:“秦修容言语不当,便罚你三个月月钱,抄宫规十遍,你可服气?” 秦修容想说她不服气,但是再和江诗荧辩下去,不知道又会被扣上什么帽子。 她道:“臣妾服气。” 皇后又道:“纯昭仪一心维护宫里的规矩法度,本宫甚是欣慰。” 江诗荧笑道:“本就是臣妾的分内事,皇后娘娘不必为此赏赐臣妾。” 皇后想说,我本来就没想着赏赐你。 但是话说到这里,她只能道:“画扇,去取本宫那对白玉雕荷花簪子来。” 画扇领命退了下去。 过了片刻,画扇取了东西回来,走到江诗荧面前。 也不知她们一递一接是怎么回事,只听到一声脆响,就见两只白玉簪掉到了地上,碎成了几截。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听“啪”的一声,江诗荧一巴掌打到画扇脸上,眼看着画扇的脸就肿了起来。 皇后直接站起身,怒道:“纯昭仪,你要以下犯上吗?” 第112章 烦她 江诗荧闻言,纳闷儿地看向她:“臣妾不过教训了一个连东西都拿不稳的宫女,如何就以下犯上了?” 画扇道:“不是奴婢没拿稳东西,是纯昭仪——” 话没说完,另外半边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江诗荧接过秋雨递给她的帕子,一根根手指细细擦过,仿佛刚才她所触及的,不是画扇柔嫩的脸,而是什么脏东西。 第159章 然后,才听她道:“拿不稳东西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攀诬主子?”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斜斜地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身边儿的人,这么没规矩可不成。” 一时间,偌大的凤仪宫前殿,安静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气凝神,生怕不小心弄出一丁点儿声响,就把祸水引到自己身上来。 谁能不明白?纯昭仪这一出,明着是在教训画扇,其实是在打皇后的脸呢。 皇后面无表情,清凌凌的目光看向江诗荧:“纯昭仪,你好得很。” 江诗荧勾起一抹笑,微微福了福身道:“多谢皇后娘娘夸奖,只是可惜了娘娘赏赐的好东西。” 说到这里,她还叹了口气。 皇后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沉着声音道:“画屏,你去把那支累丝双凤金步摇取来。” 画屏应声退下后,皇后道:“金质的步摇,想必是不会被摔坏了。” 江诗荧眉眼弯弯的:“娘娘说的是。” 然后,她指了指两侧脸颊都已经高高肿起的画扇,道:“这个没规矩的宫女,不知娘娘要怎么责罚。” 画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瞪大了双眼看着她,却记着前面的教训,唯恐自己再挨一巴掌,不敢开口。 皇后沉默片刻后,道:“画扇,本宫罚你三个月月钱,你可服气?” 画扇道:“奴婢服气。” 皇后又看向江诗荧:“纯昭仪可满意?” 江诗荧笑道:“娘娘的人,自然是娘娘说了算。” 这时,画屏已经取了金步摇回来。 将东西递给江诗荧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怕自己步了画扇的后尘。 却不料,江诗荧稳稳地接过了东西,还对她笑了笑:“有劳画屏姑娘了。” 画屏忙道“不敢”,然后回到了皇后身后,垂头侍立。 等请安散去后,皇后带人回到东暖阁里,脸色阴沉沉的,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画扇先去上了药,才进了东暖阁伺候。 待她走到皇后身前,便直接跪了下去,抱着皇后的腿道:“娘娘,纯昭仪这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一旁的画屏皱了皱眉,皇后娘娘本来就在气头上,她还说这样的话,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皇后看了画扇一眼,道:“你以为本宫不知道吗?” 画扇言辞恳切:“奴婢挨了两巴掌倒没什么,但是此事一出,只怕娘娘在后宫妃嫔面前威严扫地。这个纯昭仪,留不得啊!” 皇后眼睑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画屏道:“娘娘,这个时候,整个后宫怕是都在盯着咱们凤仪宫的动作。若是这时候对纯昭仪做什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画扇抬头看向她:“你这是什么意思?纯昭仪都快踩到皇后娘娘脸上了,莫非让皇后娘娘就这样轻轻把她放过去吗?你到底是谁的人?” 画屏急道:“我当然是皇后娘娘的人,但是一动不如一静啊。” 然后,她看向皇后,道:“娘娘,纯昭仪一定要动,但绝不能是现在。” 她们两个各说各的,都坚持己见。 忽然,就见皇后一手拍在炕桌上,吼道:“都闭嘴!” 凤仪宫外面,也有不少人提到了今日的事。 有的惊讶于江诗荧的大胆,比如芳妃、宁贵嫔。 宁贵嫔还有几分担心:“纯昭仪今日这么做,怕是会被那位记恨上。” 她的大宫女低声道:“要想不被那位记恨,除非纯昭仪娘娘心甘情愿当她座下的卒子。” 而这,根本就不可能。 闻言,宁贵嫔叹了口气。 也有的,则是为着今日这一出高兴极了,比如贵妃、董采女。 董采女位分低,只能一步步走着回宫。 织翠扶着她,轻声在她耳边道:“奴婢今日看到画扇挨了那两巴掌,心里真是快意极了。” 她还记得董采女发热那晚,凤仪宫的人是怎样的一副嘴脸。今日纯昭仪这一出,在她眼里,就是替她们小主出了一口恶气。 董采女提醒她:“还在外面呢,你小声些。” 话虽如此说,但是她的语气里也不难听出雀跃。便是她的脸上,也带了发自内心的笑。 另一边,江诗荧今日未乘坐肩舆,带了秋雨几人往景阳宫的方向走。 “娘娘,您今日的举动,会不会有些过了?”秋雨小声问她。 江诗荧浑不在意:“放心吧,无妨。反正陛下是不会在意的。” 至于皇后么,她们之间又不止这一桩仇。 秋雨有些不解:“您为何忽然就对皇后娘娘发难了?” 江诗荧道:“我就是烦她事多。非要问董采女,陛下昨日有没有去看她。她心里没数吗?这话问出来,就是在董采女那儿给我上眼药呢。” 说着,她的话语里多了几分不屑:“好好儿的一个皇后,不走正道,一天天就想着玩儿一些歪的邪的,让人看不起得很。” 皇后到底天然站在高位,只要她不犯错,谁还能把她怎么样不成? 偏偏她自己沉不住气,一而再再而三地搞这些小动作,那就别怪别人打她的脸。 说着话,景阳宫的宫门已经近在眼前。 陆昭霖已经起了,此时正坐在暖阁里,手里拿了本书,有意无意地翻着,等着她回来用早膳呢。 第160章 江诗荧还没进门,他这儿就收到了消息,说纯昭仪掌掴了皇后身前的大宫女。 见江诗荧回来,他把书放到一边儿,状似无意地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再要掌掴谁,让身边人替你动手,若是伤到你自己的手可怎么办?” 他话音儿里还带着笑意,秋雨心想,娘娘说的对,陛下果然不在意此事。 江诗荧脱了大氅,走到他跟前儿,娇娇地行了个礼,也不等他叫起,就直接坐到他怀里,把手往他面前一递:“陛下给阿荧吹吹嘛,手都红了。” 陆昭霖打眼一看,哪儿红了?她的手掌色泽粉嫩,一看就健健康康,什么毛病都没有。 但是美人撒娇,他还是很受用的,于是轻轻吹了吹。 然后,就听江诗荧道:“多谢陛下。” 陆昭霖问:“今日怎么回事,怎么就气到要打皇后的人了?” 江诗荧本来眉眼含笑,听他一问,柳眉轻拧道:“阿荧就是烦她。您说说,她一个正宫皇后,一天天的不是挑拨这个就是挑拨那个。陛下宠爱阿荧,她就要挑拨其他人来记恨阿荧。好好儿的后宫,非要搞得乌烟瘴气的。” 这事儿,原本是江诗荧这个嫔妃打了皇后的脸。虽说陆昭霖宠她,不甚在意吧。 但是此时让江诗荧一说,就全都变成了皇后的过错。 身为后宫之主,不想着平息后宫的纷争,还一天天就想着挑事儿。 江诗荧烦她,陆昭霖这个当皇帝的难道就不烦了吗?只会比江诗荧更烦。 陆昭霖眉头皱起,皇后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近一年来,突然就变得不着调了呢? 第113章 打入冷宫 说话间,宫人们已经摆好了膳。 两人干脆撂下皇后的事不提,坐到了膳桌前。 姚兴德本来要给陆昭霖布膳,今日却被江诗荧抢过了这个活儿。 陆昭霖带了几分狐疑地看着她:“阿荧今日怎么如此殷勤?” 江诗荧讨好地笑了笑:“阿荧今天,可能给陛下招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哦?” 江诗荧把玉妃的事儿说了出来:“玉妃娘娘非要问阿荧齐嫔的事儿。但是陛下不发话,阿荧哪儿能告诉她?于是,阿荧就跟玉妃娘娘说,她要是真想知道,就自己来问陛下。” 陆昭霖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你呀,就知道往朕的身上推。” 江诗荧笑嘻嘻的:“阿荧也是实话实说嘛!” 陆昭霖挑眉看她:“你还有理有据的?” 江诗荧把大拇指和食指捻在一起,放到齐额的高度,眨了眨眼道:“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道理的。” 看陆昭霖还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蹭到他身边,道:“陛下大人有大量,就让阿荧在陛下这棵大树下面乘一乘凉嘛。” 陆昭霖道:“那就看你今日服侍得到不到位了。” 江诗荧站起来,先清了清嗓子,然后才道:“陛下,您看这道碧玉羹可好?可要阿荧为您盛一盏?” 陆昭霖险些被她逗笑,强忍着笑意道:“那就来一盏吧。” 待他用了两口碧玉羹,又听江诗荧道:“您看这道羊肉胡饼可好?阿荧给您挟一块?” 陆昭霖看了看那胡饼,道:“成,那就来一块吧。” 等吃完了胡饼,他就说道:“行了,算你过关了,坐下来用点儿东西吧。” 江诗荧也不推辞,面带笑意地就坐在了他身侧。 刚用完早膳,就听有小太监传话,说玉妃求见。 陆昭霖沉吟了片刻,方道:“让玉妃回去。” 宫门口,玉妃见传话的小太监出来,上前两步道:“如何?陛下可是要见本宫?” 小太监行了个礼,道:“陛下让娘娘回去。” 玉妃一愣,没想到会这样。 然后,就听她道:“陛下不见本宫,本宫是不会回去的。” 东暖阁里,陆昭霖和江诗荧都听小太监传了玉妃的这句话。 陆昭霖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就听江诗荧叹道:“哎,玉妃娘娘这个样子,想必之前颇得陛下的圣宠。” 陆昭霖原本心里烦着,听着她这话,不知怎地就笑了一声,道:“阿荧这是醋了?” 江诗荧摇摇头:“阿荧才没有,阿荧只是觉得庆幸。” “哦?庆幸什么?” 江诗荧抱住他的手臂,道:“庆幸玉妃娘娘不懂珍惜,才让阿荧有机会走进陛下心里。” “你呀。”陆昭霖点了点她的额头,心里似乎闷闷的,又似乎有些温热,不知该说些什么。 之前传话的小太监还低着头站在那里,不敢出声打断上面的两位主子。 终于,陆昭霖想起了他,吩咐道:“玉妃要等就让她等着吧。” 小太监行了一礼就要退出去,却被江诗荧叫住:“等等。” 陆昭霖和小太监都看向她,不知她是要做什么。 江诗荧道:“拿个手炉给玉妃娘娘,外面风寒,不要着了凉。” 陆昭霖觉得江诗荧好心,景阳宫宫门外的玉妃却不这么想。 她看了眼被递到身前的手炉,语气冷冷的:“本宫不需要。” 她这么说,小太监也不再坚持。 这个小太监原本就是景阳宫的人,心天然地就偏在江诗荧这边。此刻,只觉得自家娘娘的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第161章 反正他给过玉妃手炉了,是她自己拒绝的。她一个妃位娘娘,自己一个小太监,还能强逼着她收下不成?不要就不要吧,活该她受冻。 东暖阁里的陆昭霖和江诗荧也知道了这事,陆昭霖只说了一句:“那就随她去吧。” 就这样,玉妃在景阳宫的门口站了一整天,从辰时末,一直站到月上中天,陆昭霖也没有松口要见她。 这么一整天的时间,不少来来回回的宫人都看到了她的身影,后宫里的主子们也都知道了这事。 咸福宫里,贵妃嗤笑道:“她就是个糊涂的,真以为陛下对她的那点儿情意,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说完这句,又想到自己。 玉妃糊涂,她自己又何尝不一样呢? 红颜未老恩先断,她倒要瞧一瞧,纯昭仪能不能躲过这一出。 凤仪宫里,皇后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 她叹道:“玉妃眼看着也是不中用了,但是却有了个更难缠的纯昭仪。还不如她俩平分秋色,本宫也好稳坐钓鱼台。” 第二日请安时,果然有人提起这事儿,提起来的还是皇后。 “听闻玉妃昨日在寒风里站了一天,身子可还好?” 玉妃起身行了一礼,还是那副冷冷淡淡谁都不爱搭理的态度:“臣妾一切都好,有劳皇后娘娘费心了。” 等请安结束后,众人纷纷散去。 回去的路上,江诗荧听秋雨说:“娘娘,董采女被皇后娘娘留住了。” 江诗荧轻笑一声:“她这留的不是董采女,是董采女肚子里的孩子。” 眼看着陛下厌烦了中宫,皇后想自己生个孩子是难了,就把主意打到了低位妃嫔们的身上。 先前她盯着珍美人,但到底珍美人只差一步就是嫔位了,她想得再美,皇帝和珍美人却未必会让她如愿。 如今有了董采女这么一个真正位卑言轻好拿捏的,可不得多在她身上下功夫吗? 不过董采女看着乖顺,却未必能心甘情愿把孩子给她。且看着吧,这事儿还有得闹腾呢。 等回了景阳宫后,刚用完早膳,慎刑司的人就来回话了。 这次过来的,还是孙嬷嬷。 江诗荧看向陆昭霖:“陛下,可需要阿荧回避?” 毕竟,针对齐嫔的审讯,重点并不是她如何害死蝉衣,而是她在掩藏什么秘密。 这秘密,未必适合让她得知。 陆昭霖沉吟片刻后,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见他摇了摇头:“不必。” 然后,看向孙嬷嬷道:“说吧,齐嫔都交代了什么。” 孙嬷嬷将齐嫔的证词递给姚兴德,再由姚兴德双手递给陆昭霖。 陆昭霖接过证词,却只是放在了一边。 孙嬷嬷低着头回话:“启禀陛下,启禀纯昭仪,齐嫔之所以杀害蝉衣姑娘,是因为蝉衣姑娘听到了她和夏竹讨论玉妃和六皇子的事。” 闻言,陆昭霖眉头紧蹙,没想到这事会牵扯到玉妃和六皇子。 孙嬷嬷继续道:“据齐嫔交代,当年六皇子之死,是她借着和玉妃娘娘交好,趁机在六皇子奶娘的膳食里加入了芝麻粉。提膳小太监房间里的芝麻粉,也是她买通了人偷偷放进去的。”(第67章 ,六皇子之死) 江诗荧惊讶地掩住嘴:“她不是和玉妃娘娘一向交好吗?昨日,玉妃娘娘还为了她在景阳宫外站了一整天。” 孙嬷嬷道:“齐嫔说,她从小就嫉妒玉妃娘娘。明明两人都是家中嫡女,玉妃娘娘从小被家人宠爱,而齐嫔家里却只重视儿子,对她这个女儿多有忽略。 两人进了宫之后,玉妃娘娘深得圣宠,齐嫔宠爱平平。后来齐嫔先怀上皇嗣,晋了位份,玉妃娘娘却仅凭宠爱就能与她平起平坐。 再后来,玉妃娘娘有了六皇子之后,陛下先是晋她为九嫔之首,后来更是松口想要封妃。而齐嫔膝下有五皇子,却只是一个贵嫔。 齐嫔心里恨毒了玉妃娘娘,玉妃娘娘对她越好,她就越是嫉妒交加。正因如此,才出手害了六皇子。” 她没说的是,齐嫔交代这些事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完全像是疯魔了一样。她这样经年在慎刑司里当值的老嬷嬷,都觉得有几分瘆人。 江诗荧微微转身,拉住陆昭霖的手,道:“阿荧原本还很羡慕齐嫔和玉妃娘娘的感情,觉得她们比阿荧幸运得多。如今看来,恐怕只有玉妃娘娘是一腔真心,可惜这一腔真心却——” 她说不出更难听的话,陆昭霖却毫无顾忌:“可惜这一腔真心却喂了狗。” 孙嬷嬷低着头,心里不以为意。这后宫里的娘娘们,不都是这样吗?表面上姐姐妹妹的叫的好听,背地里恨不得送对方去死。 这时,就听陆昭霖道:“传朕旨意,齐嫔德行有亏,行事恶毒,着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五皇子交由玉妃抚养。” 第114章 五皇子 这道旨意,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皇后这边儿得知之后,心里升起了几分不满。 先是当初江庶人被赐死,再是如今齐庶人被打入冷宫。两件事,都是陛下下旨之后,她这里才得到信儿。 当初江庶人的事,陛下好歹还命姚兴德把供词送了过来,虽说是为了警告她。 但是如今的齐庶人一事,她竟是和后宫里其他人一样,对事情的究竟一无所知。 第162章 与她相对的却是纯昭仪,不过是一个九嫔,陛下却什么都不瞒她。在陛下心里,到底谁才是他的结发妻子? 画扇觑着皇后的脸色,暗自猜测皇后心里在想什么。 她私心里以为,皇后是在为着五皇子被交给玉妃抚养一事担忧。 “娘娘放心,陛下虽然把五皇子交给玉妃抚养,但到底还不曾更改玉牒。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画扇这样一说,皇后才想起来五皇子一事。 她皱着眉,心里思量着要不要把五皇子从玉妃手里夺过来。 不好夺是一定的,关键是,有没有这个必要。 见皇后不说话,画扇又继续道:“即便五皇子的玉牒改了,奴婢觉得,您也不必太过为此事忧虑。” 皇后抬眼看向她:“哦?” 画扇仿佛被鼓励到了一样,继续分析道:“如今在陛下心里,玉妃已经大不如前了。否则,昨日也不会任她在景阳宫外空等了一日。再加上,五皇子的生母到底犯了大错,被陛下厌弃。这两人放在一起,将来未必有一争之力。” 画屏原本安静地站在一边,此时闻言,忍不住插话道:“未必是玉妃在陛下心里大不如前,也有可能,是齐嫔之事太过严重。因此,即使玉妃在陛下心里有一些分量,却也不足以影响陛下的决定。” 画扇有些不高兴。 虽说二人都是大宫女,但是画屏自来都颇为沉默寡言。是以在皇后娘娘跟前,她一直都更为得用。 但是最近这些日子,画屏可是有好几次与她意见不同了,皇后娘娘也比以前更加重视画屏。 只是,不等画扇说什么,就听皇后问:“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能让五皇子落到玉妃手上?” 画屏道:“奴婢拙见,李嫔娘娘是个好人选。” 皇后看向她,有些诧异:“本宫还以为,你会希望本宫把五皇子抢过来。” 画屏道:“奴婢私心里以为,与其要五皇子,不如等宫里有新的小皇子诞生。毕竟五皇子已经快四岁了,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这整个后宫,除了玉妃以外,不管谁养了他,都难保能不能养熟。” 皇后问:“那为什么要让李嫔养了他?” 画屏道:“李嫔娘娘在潜邸里就伺候在陛下身边,又曾养育过二皇子,是有资格抚育五皇子的。而且,不同于玉妃,李嫔在陛下心里,是真的没有什么特殊地位了,性子又一向有些,不那么讨喜。“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画扇:“正如画扇刚刚所说,五皇子生母犯了大错,养母又不为陛下所喜。如此,也算是为咱们凤仪宫小皇子,提前扫除了一个障碍。” 画扇很不喜欢自己的风头被抢,却不得不承认,画屏说的有几分道理。 皇后沉吟片刻后,说道:“先让人盯着长信宫,看一看玉妃那儿会有什么动静。齐庶人被打入冷宫,玉妃定然不会坐视不理。若她不管不顾地为齐庶人求情,招惹了陛下的厌恶,咱们也好送给李嫔一个小皇子。” 如皇后所料,长信宫里,玉妃得知圣旨的内容后,直接花容失色。 她不敢置信地站起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报信的小太监从没见过自家娘娘这副样子,身子抖了抖,方才重复道:“陛下有旨,齐嫔,齐嫔德行有亏,行事恶毒,着,着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听完他的话,玉妃先是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眼睛里亮起慑人的光,大步往殿外走去:“我不信,我要亲自去问陛下,为何如此狠心。” 身后,她的大宫女赶紧追上去:“娘娘,娘娘您披上大氅再出门啊!” 两刻钟后,景阳宫里。 姚兴德低头禀报:“陛下,玉妃娘娘求见。” 陆昭霖皱着眉,显然是已经料到了这一出。 然后,就听他道:“传她进来。” 玉妃进门,还未行礼,就先瞪了江诗荧一眼。她不知齐嫔犯了什么事,但是在她心里,却认定了是江诗荧这个宠妃构陷。 陆昭霖也看到了她这一眼,原本对玉妃的怜惜因此少了几分。 玉妃行完礼,就着急地问:“陛下,不知齐嫔妹妹犯了什么错,竟要被打入冷宫。” 陆昭霖扬了扬下巴,吩咐道:“姚兴德,把齐庶人的供词给她。” “供词?”玉妃眉头紧蹙,接过了姚兴德递过来的东西。 她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供词上的内容。 先是低低的一声:“不!” 然后,她抬起头来,双目之中满是震惊:“陛下,这供词所说,都是假的对不对?” 陆昭霖打破了她心底的最后一缕侥幸:“慎刑司的审问结果,不可能有假。” 玉妃的手一松,手里的几页供词飘飘摇摇落到地上。 她沉默了半晌,不管是陆昭霖还是江诗荧,都未出声打断她。 然后,就听玉妃道:“陛下,臣妾想见她一面。” 陆昭霖本来不想应允,正要拒绝,却被江诗荧捏了捏手,道:“陛下,十几年的姐妹情,玉妃娘娘想要一个交代,也是应该的。” 陆昭霖回握她的手,道:“姚兴德,你带玉妃去慎刑司。” 玉妃行了一礼,然后对江诗荧道:“多谢。” 江诗荧点点头,看着玉妃跟着姚兴德出了门。 第163章 也不知玉妃和被贬为庶人的齐嫔,都在慎刑司里说了什么。 等江诗荧和陆昭霖歇晌起来,就见姚兴德低着头进门。 “陛下,玉妃娘娘把五皇子送来了景阳宫。” “什么?” 不管是江诗荧,还是陆昭霖,闻言都是一愣。 然后,陆昭霖问:“什么时候的事?” 姚兴德答道:“未时初。当时陛下和娘娘还在歇晌,奴才就没敢打扰。五皇子年幼,不好在寒风里久待,奴才命人先将五皇子挪到了西暖阁。” 陆昭霖眉头紧蹙:“玉妃这是要抗旨吗?” 他都下了明旨,将五皇子交由玉妃抚养,玉妃却把五皇子送来景阳宫。 江诗荧提醒道:“玉妃娘娘如今,怕是一看到五皇子,就会想起她的六皇子。” 她这么一说,陆昭霖也觉得,让玉妃去照顾杀子仇人的孩子,似乎确实不太妥当。 他原本想把五皇子记在玉妃名下,也当是补偿给她一个孩子。现在看来,倒不如记在其他人名下。 见陆昭霖沉默不语,江诗荧问:“只有五皇子被送来了吗?” 姚兴德答道:“还有五皇子的奶娘,以及四个一直伺候五皇子的宫女,此时都在西暖阁里。” “让人把西暖阁内间收拾一下,且作为五皇子的卧房吧。” 陆昭霖这话一出,江诗荧瞪大了眼睛看向他:“陛下?” 见她这副表情,陆昭霖有些不解:“怎么?阿荧不愿意养小五吗?” 第115章 着急 以陆昭霖一贯以来的经验,在这后宫里,年幼的皇子应该很抢手才是。 然而今日,玉妃不愿意养五皇子也就罢了,怎么阿荧也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江诗荧叹了口气:“阿荧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哪儿会养孩子啊?只怕照顾不好五皇子。” 这话,半真半假吧。 照顾五皇子的事,都有奶娘和宫女们去做。她最多也就是吩咐几句,偶尔逗一逗孩子也就罢了。 但是,她又不是自己不能生,养别人的孩子做什么? 养的好了,是她应该的。养的不好了,就都是她这个养母的问题。 陆昭霖其实也没真想把五皇子给她,之所以让人把西暖阁内间收拾出来,也是因为他还没考虑好,到底要把五皇子给谁。 是以,此时听江诗荧这么说,也就点点头道:“放心吧,只是先放在你这里养一段时日。等朕想好了,再把他挪走。” 这话,出自陆昭霖的口,只入了三个人的耳,分别是江诗荧、秋雨和姚兴德。 这三个人,都不会轻易把这话往外传。 是以,在后宫其他人看来,那就是陛下原本要把五皇子给了玉妃。但是不知怎么回事,旨意才下了没多久,又把五皇子给了纯昭仪。 凤仪宫里,皇后可真的是急坏了。 她先是喃喃道:“不能让纯昭仪养了五皇子。” 然后,高声吩咐:“传李嫔过来,就说本宫要见她。” 为了此事着急的不止皇后一个。 翊坤宫,珍美人听到这个消息,抬起头看向冯嬷嬷,道:“嬷嬷,纯昭仪原本就比我受宠,若是她膝下还有了一个皇子,只怕,我难有一争之力。” 冯嬷嬷却丝毫不见担心,笑着道:“小主儿放心,这事儿,多得是人比小主儿着急。”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冯嬷嬷见她神色松快了些,又道:“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儿地把小皇子生下来。至于纯昭仪和五皇子那里,自有其他人会想办法。” 那个着急地想办法的人,在当天晚膳时分,到了含章宫正殿。 “娘娘,大殿下来了。” 宫女传话的声音刚落下,就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华服少年大步走入殿内。 “儿子给母妃请安。” “起来吧。”淑妃道:“怎么今日来请安了?” 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七岁以后就要搬离自己母妃的宫殿,搬到皇子所或是公主所居住。 大皇子已经快十二岁了,早就在皇子所住了好几年,并非每日都会来含章宫。 大皇子快步走到她身侧坐下,先是挥退了殿里伺候着的小宫人们:“除了如意,你们都下去吧,不用你们伺候。” 宫人们看向淑妃,就见淑妃点点头,小宫人们这才退下去。 然后,就听大皇子说道:“儿子听说,五弟被养在纯昭仪膝下了?” 淑妃皱了皱眉:“谁跟你说的这事?” 大皇子道:“宫里都在传呢。” 淑妃道:“这事儿,陛下还未下旨呢。” 大皇子急道:“得赶紧在父皇下旨之前,把事情搅黄了啊。” 淑妃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你五弟养在纯昭仪膝下,你着什么急?” 大皇子道:“有纯昭仪这样受宠的母妃,五弟长大之后必成儿子的心腹大患。” 淑妃嗤笑一声,道:“便是没有你五弟,纯昭仪还年轻着,你父皇也正值壮年,早晚纯昭仪能自己生一个皇子。” 大皇子道:“那不是还没影儿的事儿吗?五弟却已经长到四岁了,眼看着就立住了。” 淑妃瞥了他一眼,道:“你父皇不是那种糊涂的,不会为着宠爱哪个妃子影响立储之事。你若是有心一争,得自己立得住才行。” 第164章 见她这副样子,大皇子更着急了:“但宠妃之子,到底在父皇眼里是加分项。” 淑妃低头摆弄着手指上的护甲,懒得看他这副蠢样子:“你若是想要这加分项,就去问问纯昭仪收不收你这个儿子。” 大皇子没想到他母妃会如此说,张开嘴半晌没说话。 见淑妃还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大皇子道:“母妃不愿意帮着儿子也就罢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来戳儿子的心呢?” 闻言,淑妃抬头看了他一眼,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以往没提过争储的事,我也就什么都没提。既然你今日提到了,我就好好儿地跟你说一说。” 大皇子心里有预感,淑妃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并不是他想听的。 果然,就听淑妃道:“我根本没想过让你去争什么储位。你外祖家,只是一介商户。都说士农工商,便是皇商,也是只有钱没有权的,和其他妃嫔娘家比不了。你不用想着,你外祖家能给你什么助力。母妃也不会允许,你把一大家子人都拉下水。” 大皇子想说,外祖家虽然只是商户,但是有钱啊,可以在钱财上给他支持。 况且,什么叫别把一大家子拉下水?他若事成,外祖家不就能改换门庭了吗? 但是看着淑妃严肃的面容,他把这话咽了回去。 就听淑妃继续道:“我是你亲娘,你是个什么成色,我一清二楚。你资质驽钝,偏又刚愎自负。既无开拓之能,又缺守成之德。 除非你父皇其他几个儿子都死绝了,否则,绝对不会选中你。 你这辈子,与其去奢想那不属于你的东西,不如好好儿当个富贵闲人。” 随着她的话出口,就见大皇子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越来越苍白:“母妃就是这样想我的?” 淑妃点点头。 大皇子猛地起身,一言不发,大步向着殿外走去。 淑妃坐在软榻上,看着他的背影,面色平静无波。 她身侧,大宫女如意一脸担忧:“娘娘,您跟大殿下这样说,是不是太直接了些?” 淑妃道:“与其让他心存妄想,不如直接些断了他的念头。” 怕就怕,她都说得这么直接了,她那个蠢儿子还是听不懂。 又或者,他听懂了,却控制不住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她该怎么做,才能避免他成了别人手里的刀呢? ······ 次日便是正月十九。 陆昭霖的假期结束,今日便要开始恢复早朝。 在景阳宫门口,和江诗荧分开的时候,他还颇有几分不适应。 年后这些日子,他一连有七八天,都歇在景阳宫里。 相较于冷冰冰的甘泉宫,反倒是景阳宫这里,让他产生了几分“家”的感觉。 他心里暗叹,温柔乡,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 是以,登上御辇之前,他跟江诗荧说了句:“刚开印,前朝想来会有些忙。等忙过了这些日子,朕再来看你。” 江诗荧笑着应下了,然后看他登上御辇往前朝去了,便也坐上肩舆,去凤仪宫请安。 第116章 耍猴 凤仪宫里,江诗荧一进去,便明里暗里受到不少打量。 李嫔是最先沉不住气的,第一个跳出来道:“恭喜娘娘,膝下喜得皇子。” 闻言,江诗荧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只淡淡点了个头,却一个字也没跟她说。 她这副轻慢的样子,让李嫔心里极为不忿。 但是到底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被贬到嫔位的。只得按捺下来,猛灌了一口茶压一压心里的火。 然后,就听她继续道:“陛下昨日的旨意,不是将五皇子交给玉妃娘娘抚养吗?也不知,为何五皇子最后被送到了景阳宫?” 江诗荧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问:“是陛下做了什么需要跟李嫔解释?还是玉妃和本宫做了什么需要跟李嫔解释?” 李嫔一噎,道:“都不需要跟臣妾解释。” 江诗荧道:“你知道就好。” 李嫔一张脸涨得青红,就听殿门处传来一阵轻笑。 众人转头看去,原来是贵妃到了。 “臣(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贵妃落座,然后叫了起。 紧接着,就见她看向李嫔:“往日里也不见李嫔和齐庶人有什么来往,怎么,如今倒是对五皇子在意得很?” 李嫔道:“回贵妃娘娘,臣妾只是关心皇嗣。” 贵妃嘴角的笑意尚未落下,秀眉轻挑,话说出口直戳李嫔的心窝子:“五皇子上有陛下关心,下有纯昭仪照顾,且轮不到李嫔你问这问那的。关心之前,先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话音落下,不少妃嫔都笑出声来。 李嫔不能把坐在她前面的几位怎么样,一双眼睛只对着后面的几个小妃嫔怒目而视。 这时,就见淑妃看向江诗荧,温和地开口:“四五岁的孩子最是调皮的时候,纯昭仪不曾生养过,以往也并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若是遇到什么问题,尽管来含章宫问。” 江诗荧还不曾说什么,李嫔就瞅准机会插话:“淑妃娘娘说的是,纯昭仪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呢,又不曾生养过,猛然间多了个这么大的儿子,也不知能不能照顾好。” 闻言,江诗荧先是谢过了淑妃:“多谢淑妃娘娘,若有疑问,臣妾定会去含章宫求教。” 第165章 然后,就见她叹了口气,看向了李嫔:“李嫔所说,也正是本宫所担心的。只是,陛下到底把五皇子放在了景阳宫,本宫也只好尽力照顾了。” 见她这般作态,李嫔着急道:“娘娘若是觉得有难处,大可向陛下进言,为五皇子选一位更合适的养母。” 闻言,江诗荧半晌沉默不语。 等李嫔忍不住想要再开口时,终于见江诗荧红唇微启:“倒也并无不可。” 李嫔按耐住心底的兴奋,正要跟她推荐自己,就见江诗荧看向淑妃道:“淑妃娘娘人品贵重,又养大了大皇子,想来就是李嫔所说的合适人选。” 淑妃还不曾说话,就听李嫔道:“淑妃娘娘好不容易养大了大皇子,这才松快了几年,怎好再劳动呢?” 江诗荧点点头:“也是。” 然后,就见她看向贵妃:“贵妃娘娘膝下只有福宁公主,若是再养了五皇子,儿女双全也是喜事一桩。” 贵妃其实根本没这个心思,但是看着李嫔跟个小丑一样上蹿下跳,倒也觉得很有意思,于是她故意道:“此言甚是,福宁和五皇子还可以互作玩伴。” “福宁公主年纪还小,贵妃娘娘哪有精力同时照看两个孩子?”李嫔着急道:“芳妃娘娘和秦修容,还有宁贵嫔娘娘也是同理。” 这时,就听珍美人开口:“如此说来,皇后娘娘岂不是很合适吗?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膝下只有永宁公主。永宁公主又已经长大了,不需要花费皇后娘娘很多精力。” 江诗荧看了她一眼,心道她这是未雨绸缪呢。若是皇后养了五皇子,便不能再抱养珍美人的孩子了。 就见李嫔瞪了珍美人一眼:“五皇子若交给皇后娘娘来养,岂不是就占了嫡子的名分?他到底生母犯了大错,如何能当做嫡子被养在皇后娘娘膝下?” 江诗荧道:“如此看来,最合适的不就是——” 说到这里,她故意上下打量着李嫔。李嫔满怀期待,却听江诗荧道:“最合适的不就是谨妃娘娘?” 不等谨妃有什么反应,李嫔赶紧挥了挥手:“谨妃娘娘虽端庄稳重,但是到底不曾生养过。” 饶是谨妃一向好脾气,却也没忍住瞪了她一眼:“上到皇后,下到宁贵嫔,这宫里的高位嫔妃,竟是被李嫔挑拣了个遍?” 李嫔站起身,解释道:“臣妾并无此意。” 谨妃看也不看她,指了指玉妃的座位,道:“玉妃妹妹一向准时,今日怎么还不见人影?” 众人皆是不知。 一直到皇后进殿,玉妃的座位都还空着。 皇后坐在上首,让众人免礼落座之后,暗暗瞪了李嫔一眼。 刚刚殿内发生了什么,早有宫人通报给了她。她心想,李嫔果然是个蠢的,她是生怕其他人不知道她想要养五皇子吗? 还有纯昭仪,根本就是故意在逗弄李嫔。 珍美人也不是个好的,往日里看着乖巧听话,其实根本不想把孩子抱到凤仪宫吧? 还好,她还有董采女这个备选的。 若是太医说董采女怀的是个女儿,珍美人又是这种态度,那就怪不得她心狠了。 这时,就见小太监传话,说玉妃身边的大宫女求见。 皇后道:“传她进来。” 片刻后,玉妃的宫女进殿。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叫了起,问她:“可是玉妃打发你来的?” 宫女点了点头,道:“回禀皇后娘娘,我们娘娘今日晨起时发了热,无法起身,因此打发了奴婢来告假。” 闻言,皇后眉头蹙起:“哦?怎么会发了热?可传过太医了?” “已传过太医,诊过脉开过方子了。” 皇后叮嘱道:“那就让她尽管歇着,养好身子要紧,不必急着来请安。” 众人心里纷纷猜测,玉妃之病,恐怕和齐庶人有关。 她们看向皇后,希望皇后能够解惑。 但是这事,皇后自己都不清楚。没说几句话,就让人都散了,唯独留下了李嫔。 景阳宫这边。 江诗荧刚回来,还未用早膳,便召了红英入内室,阿圆亲自在门口守着。 “红英拜见娘娘。”红英行了一礼,问道:“娘娘召奴婢来,可是有事吩咐?” 江诗荧让她起来,面色颇有几分严肃道:“六皇子的事,已经查出来了。” 闻言,红英嘴巴微张,双目瞪圆,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江诗荧也不等她问,继续道:“这事是齐庶人做的,你那个哥哥,的确是冤枉的。” 红英的声音有几分颤抖:“昨日陛下的旨意,就是因为这事吗?” 江诗荧点点头,然后道:“你放心,陛下虽然只是把齐嫔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但是她这条命,不可能被留下。” 没有直接下旨赐死,不过是因为前几个月才刚赐死过一个江庶人。 后宫妃嫔接连犯了要赐死的大罪,传出去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齐庶人进了一趟慎刑司,本就丢了半条命。然后又直接被打入冷宫,缺医少药的,根本就撑不了几日。 红英单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江诗荧叹了口气,道:“我给你放三日假,对外只说你病了。你好好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第166章 红英给她行了个礼,带着哭腔:“多谢娘娘体恤。” 第117章 不愿 之后一连五六日,陆昭霖都没进后宫。 江诗荧是不着急的。 倒是听闻李嫔,每天都带了人去甘泉宫前殿,送些吃的喝的。 阖宫上下,无人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也无人觉得她能得偿所愿。 这日天朗气清,江诗荧中午歇晌起来,就见秋雨进来。 “娘娘,五皇子想要来给您请安。” “哦?”江诗荧有些诧异。 五皇子如今养在景阳宫,她倒是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但也就是每日晚间让奶娘抱到正殿里来,说上两句话罢了。 平日里,她都是让秋雨多盯着些西暖阁,也并未换掉五皇子身边的人。 五皇子主动要见她,倒是头一次的事。 见她低头沉吟,秋雨道:“依奴婢看,五皇子对您很有好感。” 这事,江诗荧第一次见五皇子时就发现了。 江诗荧猜测:“许是我有些孩子缘?” 要知道,自从她救了四皇子以后,四皇子也很是黏她。 靖王就更不必提了,那就是她的忠实拥趸。 秋雨笑道:“可能是小孩子也知道美丑呢,娘娘生得美,自然就招了小孩子喜欢。” 闻言,江诗荧故意挑逗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本宫的美貌,可能招了秋雨姑娘的喜欢?” 饶是从小跟在江诗荧身边,秋雨还是被这一眼看得呆在了原地。 见状,江诗荧噗嗤一笑,推了推她道:“好了,快带五皇子过来吧。” 秋雨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地行了个礼,这才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秋雨带了五皇子进来。 并未让奶娘抱着,而是牵了五皇子的手,小心地护着他往里走。 奶娘跟在后面,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了下来。 江诗荧瞥了奶娘一眼,却并未多说什么。到底只是在她这里养几日,等陛下给他定了去处,五皇子的新母妃自然会把他身边的人都换过一遍。 那奶娘也是个机灵的,注意到了纯昭仪看过来的眼神,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她是齐嫔给五皇子安排的人,很受齐嫔的信重。 前几日不知为何,大晚上的,姚公公就让她们抱了五皇子去玉妃宫里。 又过了两日,齐嫔突然出事,陛下下旨让玉妃养了五皇子。 这虽然令人意外,但是玉妃和齐嫔交好,是看着五皇子自小长大的,和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都熟悉,想来不会换掉她们。 不过是换了个宫殿伺候罢了,倒也没什么。 但是突然之间,玉妃就把五皇子和她们几个都送到景阳宫里。 陛下虽未发明旨,说把五皇子给了纯昭仪养,但是看这样子,只怕是八九不离十。 纯昭仪暂时没对她们做什么,却难保某一日会忽然把她们换下来。 奶娘心里想,她得想个法子才成。皇子奶娘这样的好差事,可不是轻易能再寻到的。 短短一瞬间,奶娘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 这边厢,五皇子抱着小拳头,躬身给江诗荧行了一礼:“潇儿拜见纯母妃。” 江诗荧亲自扶了他起来,问道:“潇儿今日来给纯母妃请安,可是有什么事?” 闻言,五皇子的小脸微微有些红,答道:“潇儿就是有些想念纯母妃了。” 小孩子的眼神澄澈,不似作假。 饶是江诗荧对他的生母很是反感,在孩子面前却也软了几分心肠。 她温声道:“今日天气好,潇儿跟纯母妃一起去给皇祖母请安好不好?” 五皇子点点头。 江诗荧嘱咐奶娘:“去拿身外出的衣服,还有棉斗篷过来,给五皇子换上。” 奶娘领命退了出去。 等二人都装扮好,江诗荧便亲自拉了他的手,出了景阳宫的宫门。 寿康宫里。 进殿之前,江诗荧把五皇子身边的人都留在了殿外。 那奶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江诗荧一眼钉在原地:“怎么,太后宫里,还怕没人伺候五皇子不成?” 奶娘低头道“不敢”。 她的眼神暗暗地看向五皇子,却见五皇子信赖地牵着江诗荧的手就往里走,一句话也没替她说。 “阿荧拜见太后娘娘。” “潇儿给皇祖母请安。” 看着一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大一小,圣母皇太后倒是并未诧异。 五皇子被送到景阳宫的事,她是知道的。 齐嫔为何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她也是知道的。 太后先是叫了起,然后道:“倒是有些日子不见潇儿了,快来让皇祖母看看。” 江诗荧亲自把五皇子送到太后跟前儿,然后才在太后左手下的第一张椅子上坐了。 太后搂着五皇子,关心地问他这些日子可好,都吃了什么玩了什么。 五皇子年纪虽小,说话却清晰,一一回答了太后的问题。 唯一令太后有些意外的,是他句句不离“纯母妃”。 太后故意语气夸张道:“潇儿这般喜欢你纯母妃啊,皇祖母都有些吃味了。” 五皇子似乎是信了她的话,赶紧抱住她的手臂,道:“潇儿也喜欢皇祖母,皇祖母不要吃味。” 第167章 太后被他缠磨了一会儿,方道:“好好好,皇祖母不吃味了,那潇儿告诉皇祖母,你为何如此喜欢纯母妃啊?” 五皇子先是看了江诗荧一眼,然后面上带了些不好意思道:“纯母妃是大英雄。” “哦?为何如此说?” 不仅太后惊讶,江诗荧也没有猜到这个回答。 五皇子道:“二皇姐坏,欺负潇儿,纯母妃让父皇罚了二皇姐。” 他这么一说,江诗荧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永宁公主在行宫受罚一事。 太后听着这童言稚语,则是心里有些感叹。她早就听刘宝山说过永宁欺负弟弟妹妹的事,但是如今从亲孙子口中听到这话,还是难免对永宁更加失望。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五皇子的腹中发出“咕咕”叫的声音。 他年纪小,用膳时为了防止积食,嬷嬷并不让他多用。小孩子又饿得快,现在已经到了他每日用点心的时辰了。 五皇子有些害羞得红了脸。 就听太后道:“皇祖母的宫里有好吃的蜜糕和乳饼,潇儿跟着姑姑去用一些可好?” 五皇子点点头,晴山便牵了他的手,带他去用点心。 江诗荧知道,让五皇子用点心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太后怕是有话想要私下里和她说。 果然,五皇子的身影刚消失不见,就见太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阿荧坐过来。” 江诗荧坐到太后身侧。 太后拉着她的手,笑容和熙:“我们阿荧是个好的,难怪这宫里的孩子也都喜欢你。” 太后说的也都,其实也就靖王,再加上四皇子五皇子两个。 但是江诗荧也不反驳,只道:“太后娘娘也喜欢阿荧。” 太后笑道:“是呢,哀家也喜欢阿荧。” 然后,才听她说到正题:“对于潇儿,阿荧是怎么想的?” “太后娘娘何意?”江诗荧问道。 太后道:“阿荧可愿将潇儿养在膝下?” 江诗荧摇摇头:“阿荧不愿。” 第118章 过继 太后有些诧异:“哦?潇儿是个好孩子,和他娘不一样。而且,他很是喜欢你,也不用担心养不熟。你膝下若能有个皇子,到底是件好事。” 江诗荧把头靠在太后的肩膀上,说道:“阿荧知道。但是,一方面,阿荧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猛然要给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当娘,其实心里有点担心害怕。 另一方面,阿荧将来总会有自己亲生的子嗣,阿荧很难保证,做到一碗水端平。到时候,怕是两个孩子都会受到伤害,阿荧不愿这种事发生。” 太后能听出来,她说的都是心里话。因此,也就拍了拍她的手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她原本是想把五皇子留在景阳宫的,在她心里,这不管对江诗荧来说,还是对五皇子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事。 但是既然江诗荧不愿意,那便不必再提。 又过了一时半刻,晴山姑姑知道正殿里该说的话都说的差不多了,便带着五皇子回来。 五皇子刚坐下,就有小宫女传话:“启禀太后娘娘,李嫔求见。” 圣母皇太后皱眉,她当然也听闻了这些日子李嫔的举动,对她很是不喜,只道:“让她回去吧,哀家懒得见她。” 寿康宫门口,李嫔听到了小宫女的话,得知自己被太后拒之门外,心里气恼,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芳妃和宁贵嫔携手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叫了起,然后问道:“怎么不带津儿和浔儿来?” 五皇子听到自己三哥四哥的名字被提及,也抬头看过去。 就见芳妃笑道:“津儿和浔儿带着小狗儿在御花园玩儿呢。” 话音落下,就见五皇子的眼睛亮了起来。 江诗荧看他这表情,知道他肯定也想去和小狗玩儿,于是问道:“潇儿想不想去和哥哥们一起玩儿?” “可以吗?”五皇子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她,眼睛里都是渴望。 江诗荧故意逗他:“这事儿,得问问你皇祖母。” 五皇子又看向太后:“皇祖母,孙儿可以去吗?” 太后忍俊不禁:“去吧去吧。” 江诗荧道:“秋雨,你跟着一起去,带上奶娘和小轩子小平子。” 秋雨行礼“诺”了一声,给五皇子穿上棉斗篷,然后牵着五皇子出了殿。 殿内,芳妃道:“臣妾们原本还担心,纯昭仪不曾生养过,怕是不知道该怎么养孩子。现在看来,纯昭仪和五皇子相处得很好。” 太后点点头:“可不么。” 说着,嗔了江诗荧一眼。 江诗荧讨好地冲着太后笑了笑。 芳妃和宁贵嫔看不懂她们俩之间的眉眼官司,也懂事地没有去问。 几个人闲聊了没多久,就有小太监来传话。 “启禀太后,启禀几位娘娘,几位皇子在御花园里打起来了。” “什么?”这话一出,殿内的几人都是一惊。 芳妃用帕子掩了掩嘴,问道:“他们三兄弟一向处得很好,怎么会忽然打起来?” 小太监道:“不是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打起来了,是三位皇子和大皇子打起来了。” 江诗荧先是道:“大皇子比他们几个大了六七岁,怎么会打到一起?” 第168章 然后又问:“他们现在何处?” 小太监道:“具体的经过奴才也不了解,几位皇子已经被姚公公带到甘泉宫去了。” 江诗荧看向太后,起身行了一礼:“太后娘娘,阿荧得先告退了。” 在她之后,芳妃和宁贵嫔也跟着行礼告辞。 却见太后摇了摇头:“哀家跟你们一起过去。” 甘泉宫。 得知太后来了,陆昭霖亲自出门相迎。 “怎么劳动母后亲自过来了?” “哀家的几个孙儿全都打了起来,怎么能不亲自来看看?” 二皇子和六皇子早夭,如今皇帝还活着的几个儿子,都在殿里跪着了。 “臣妾参加陛下。”江诗荧和芳妃、宁贵嫔纷纷行礼。 陆昭霖刚叫了起,淑妃也到了。 如此,这几个皇子的母妃也都到齐了。 江诗荧瞥了一眼跪在殿中的几个皇子,这么猛得打眼一瞧,倒是看不出四皇子和五皇子伤在何处。比较明显的,就是三皇子嘴角的青紫,以及四皇子和五皇子的衣服上,都有些剐蹭的痕迹。 这时,就听太后问:“谁来跟哀家说一说,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这事,在她们几人赶到甘泉宫之前,陆昭霖已经问了出来。 他正要吩咐姚兴德,给太后和几位妃嫔讲一讲经过,就听大皇子开口道:“都是孙儿的错,是孙儿听信了流言,在弟弟面前说了不恰当的话。” “哦?是什么流言?”太后问。 大皇子道:“孙儿听说,齐嫔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都是因为纯昭仪。是纯昭仪,想要抢走五弟。” 话音落下,就见四皇子和五皇子都对他怒目而视。 太后又问:“这种混账话,你是听谁说的?” 大皇子道:“孙儿听宫里的小太监说的。” 太后道:“把大皇子身边伺候的人都拉下去,各打五十板子,没入掖庭。” 大皇子着急道:“皇祖母容秉,孙儿并非是听身边伺候的人说的,而是宫里脸生的小太监。” “你身边的人,不知劝诫,也都不是什么好的。”太后说着,又看向淑妃:“淑妃,你是大皇子生母,就由你,重新给他选一批伺候的人。这一次,一定要选一些懂事的,你可明白?” 淑妃行了一礼道:“臣妾遵命。” 大皇子还想求情,就听太后问他:“你在你五弟面前说了这话?” 大皇子低头道:“是孙儿说话时失了分寸。” 太后问:“那又是如何打起来的?” 这次,不等大皇子开口,就听五皇子道:“大哥说纯母妃害了我母妃,还要抢走我,我不信,大哥就说我认贼作母。四哥和我都气大哥诋毁纯母妃,但是我们打不过大哥,就只能咬他的手,然后大哥把四哥和我都踢倒了,三哥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和大哥打了起来。” 闻言,江诗荧看向角落里跪着的宫人们:“秋雨,本宫让你照看五皇子,你就是这么照看的?” 秋雨还没开口,就听五皇子道:“不怪秋雨姐姐。是大哥说,他会照顾我们,让奴才们都站远点儿。” 太后看向大皇子:“你就是这么照顾弟弟们的?” 大皇子赶紧认错:“是孙儿的错,但是四弟五弟都咬到了孙儿手上,孙儿一时吃痛,这才不慎将四弟五弟踢倒。” 太后沉默不语。 淑妃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道:“是臣妾教子不严,请陛下、请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陆昭霖,道:“皇帝看呢,这事该如何惩罚?” 陆昭霖道:“淑妃教子不严,罚俸一年。” 淑妃道:“谢陛下开恩。” 然后,就听陆昭霖问:“你是大皇子的母妃,依你看,该如何罚他不知友爱弟弟?” 大皇子心下一喜,觉得母妃肯定会包庇自己。 然而,等他听完淑妃的话,却出了一身的冷汗,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冷透了。 就见淑妃跪在地上,先是行了个叩首礼,然后才道:“臣妾听闻,睿王一脉子嗣凋零,后继无人。恳请陛下将大皇子过继给睿王。” 第119章 争储 话音落下,偌大的甘泉宫正殿寂静无声。 江诗荧倒是不曾想过淑妃会替大皇子求情,以她对淑妃的了解,淑妃只会请陛下重罚大皇子。 但是,再重罚,也不至于要把大皇子过继出去吧? 这几乎就是在说,要彻底断绝了大皇子继位的可能。 江诗荧远远看着淑妃的背影,心道,也不知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在以退为进? 其余几人,从皇帝太后,到芳妃宁贵嫔,也都在心里暗暗揣测,淑妃的真实意图。 半晌后,就听大皇子哑了声音道:“母妃?您是我的亲母妃吗?” 淑妃看了他一眼,眼中皆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陆昭霖看向淑妃,眉头紧锁,问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启渝是朕的长子,你让朕因为一点小错把启渝过继出去?” 今日之事,他刚刚听到禀报时,的确很是生气。 大皇子都快十二岁了,居然能和年纪不到他一半的三个弟弟打起来。 而这打起来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心思阴暗,口无遮拦,污蔑纯昭仪,挑拨纯昭仪和五皇子之间的关系。 第169章 大皇子说他是听信了流言,实际上是怎么回事,陆昭霖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透。 在他眼里,这错该打、该罚,却远远不到为了这事就将孩子过继出去的地步。 淑妃又是一叩首,说道:“启渝是臣妾唯一的孩子,将他过继出去,臣妾同样心痛。但是他今日所为,既无皇子的气度,又无兄长的风范。 臣妾认为,与其让他留在宫里,给几个弟弟做个不好的榜样,不如把他过继给睿王。一来能体现陛下体恤宗室之心,二来能避免睿王后继无人。” 不能说出来的第三点,就是大皇子今日犯了小错,也许只是受些皮肉之苦。但是以他的蠢钝,早晚会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儿子被过继出去,总比儿子带着娘家一家子送死要强。 夺嫡的心思,淑妃也曾有过,毕竟她生的是长子。但是随着大皇子渐渐长大,她教也教了,掰也掰了,是真没用。 她不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干脆放下那点儿不可能成的妄念。 听了她的话,江诗荧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陆昭霖同样如此,他深深地看了眼淑妃,道:“你起来吧,这事,朕会好好考虑的。” 然后,看向大皇子道:“启渝,你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大皇子还没从刚才的震惊里醒过神儿来,此时被陆昭霖点到名字,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道:“儿子听信了流言,在弟弟们面前言辞不当,此为一错。身为兄长,不知爱护幼弟,此为二错。” 陆昭霖道:“是吗?” 他面无表情,语气里也是无喜无悲。 大皇子被他盯着,无端的就觉得心里发慌,答道:“请父皇恕儿子愚钝,不知除此之外儿子还犯了什么错误。” 陆昭霖看了他一眼,直看得大皇子心中惶惶,忍不住有些身子发抖之后,才开口道:“阿荧,过来。” 江诗荧走到他身侧,右手被他拉在手里。 就听陆昭霖道:“你是听信了流言,还是有心污蔑你纯母妃,你心里有数,朕也心里有数。” 大皇子想要开口争辩:“父皇——” 陆昭霖不理他,只继续道:“你是言辞不当,还是有意挑拨,你以为朕会不知道吗?” 陆昭霖一步步往前走,逼近跪在地上的大皇子。 他没松开手,江诗荧便只能跟着他的脚步一起走。 边走,他边说:“你不就是怕,你五弟,成了宠妃的儿子,成为你将来争储之时的大敌吗?” “父皇!”大皇子没想到他会把争储之事直接点透,往后跌坐在地上。 陆昭霖嗤笑一声,道:“怎么,敢做不敢说?就这点度量,这点胆量,这点心机手段,你也敢来争储?” 若他是个身处暮年的君主,可能的确会对争储之事避之不提,生怕哪个儿子会把他取而代之。 但他此刻正值壮年,一心进取。他理智地知道,如果能培养一位优秀的继承人,对大晋有利无害,于他个人也是一件值得称颂的功绩。 他盯着大皇子,道:“你以为,朕会仅仅因为对某个后妃的喜爱,就定下储君人选?你也太小看朕了。” 他看向大皇子的眼神里,满是失望。 而后,他扫视殿里的其他人。 太后的表情,与以往并无不同,是一贯的温和慈祥。他心道,母后永远是朕可靠的后盾。 其余的人,从淑妃、到芳妃、再到宁贵嫔,纷纷低下了头,生怕露出一点不该有的神情。 转头再看身侧,就见江诗荧看向他的双眼盛满了星光,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欣赏赞叹。 陆昭霖心道,阿荧明白朕在想什么,堪为朕之知己。 至于地上跪着几个皇子,再是孩子,生在皇家,也明白“争储”二字意味着什么。 三四五这三个,此刻看起来,倒是比老大这个空长年纪不长脑子的,还更能稳得住一些。 陆昭霖心道,还不急,还能慢慢再挑一挑,看一看。 当务之急,是把眼下这件事料理了。 他语气低沉:“启渝,朕罚你抄《孝经》百遍,鞭打左手掌心百下,于甘泉宫后殿内罚跪半日,你可服气?” 大皇子低头道:“儿子服气。” 嘴上说着服气的话,他面上的神情却无人看到。 他心想,父皇能说出刚刚那些话,不过是因为他已经成了这储位之争的胜利者罢了。 若是父皇处在他的位置,他不信父皇会什么都不做,任由弟弟成了宠妃之子。 而若是他处在父皇的位置,想到这里,他的眼前浮现出刚刚父皇携了纯昭仪向他步步逼近的那一幕。 若是他处在父皇的位置,如此美人,便只能承他之欢。 大皇子的呼吸有一瞬间变得急促。 陆昭霖不知他在脑子里都想了什么,对着另外三个儿子道:“启津、启浔、启潇,朕罚你们三人面壁思过半日,你们可服气?” 三皇子和四皇子道:“儿子服气。” 五皇子却道:“儿子不服气。” “哦?”陆昭霖看向这个小儿子,问他:“你为何不服气?” 五皇子道:“今日之事,明明是大哥的错,是大哥先说了纯母妃的坏话。” 陆昭霖眉头挑起:“哦?那你就可以对兄长动手了吗?你不知道找朕来做主吗?” 第170章 五皇子低下头:“儿子认罚。” 却仍然不说自己服气。 陆昭霖唇角微微勾起,却并未说什么。 事情已了,太后便要回寿康宫了,陆昭霖和江诗荧一左一右扶了她出去。 然后,陆昭霖打发了淑妃母子、芳妃母子和宁贵嫔母子。 此时,殿里除了伺候的人,就只剩下陆昭霖和江诗荧二人,以及五皇子这个小孩子。 就听五皇子脆生生地开口:“父皇,我可以见我母妃吗?” 陆昭霖道:“不可以。” 五皇子问:“大哥今天说的,并不都是谎话对吗?我母妃真的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了吗?” 说话时,他的眼眶已经红了。 陆昭霖皱着眉,思量了片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了五皇子听。 他年纪虽小,但并非听不懂道理。明辨是非,是身为皇子本就要学会的。 等陆昭霖说完后,五皇子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唯有眼泪滴在地面上的声音,啪嗒啪嗒地响起。 过了一会儿,等他抬起头来之后,就听他问:“我母妃,是为了我,才害六弟的吗?” 陆昭霖道:“当然不是,她是因为自己的嫉妒之心。” 五皇子又问:“即便如此,玉母妃也不会再喜欢潇儿了,是不是?” 陆昭霖和江诗荧都沉默不语。 五皇子又问:“我,我真的不能看一看母妃吗。” 陆昭霖摇头:“不能。” 五皇子反复求了几次,陆昭霖却并不松口。 他年纪小,哭了一会儿,哭累了就睡了过去。 陆昭霖命人把他抱到寝殿去睡,自己则是拉了江诗荧的手,去了东暖阁的炕上坐着说话。 第120章 有孕 “阿荧可愿将潇儿养在膝下?朕会改了他的玉牒,把他记在你的名下。” 这次问起时,就是真心实意的了。 江诗荧还是摇了摇头:“阿荧不愿。” 陆昭霖不解:“为何?观这几日潇儿在景阳宫的生活,阿荧照顾他并无不妥。” 江诗荧直视他的眼睛:“阿荧想和陛下有一个共同的孩子,有我们两人血脉的孩子。” 陆昭霖笑了:“朕也想。但是这和抚养潇儿,并不冲突。” 江诗荧道:“阿荧不能保证,自己能在两个孩子间做到公平公正。而这,不管对哪个孩子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陆昭霖失笑:“你倒是坦诚。” 然后就是叹气:“但是朕当真不知,该把潇儿给谁养着。” 皇后和贵妃是首先被排除的。 膝下有皇子的几位也不成,他不愿打破平衡。 秦修容和李嫔的性子都不合适。 玉妃,有杀子之仇横贯在中间。 阿荧不愿意。 剩下的主位,就只有谨妃、薛嫔和年嫔三个。 他得在这三人里好好思量思量。 第二日,众人还在凤仪宫请安时,就有圣旨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谨妃宽裕安和,慈恩抚柔,着令谨妃抚育五皇子启潇,为五皇子养母。钦此!” 宣读完毕,田忠看向面带惊讶之色的谨妃:“谨妃娘娘,请您接旨吧。” 经他这么一提醒,谨妃仿佛才醒过神来,行了一个大礼之后,双手接过圣旨道:“臣妾领旨谢恩。” 颁完旨,田忠就带御前的人回了甘泉宫。 江诗荧往前走了两步,福了福身道:“恭喜娘娘了,一会儿,臣妾就会让人将五皇子和他身边伺候的人都送去娘娘的永福宫。” 谨妃唇边含笑道:“有劳纯昭仪。若是方便的话,本宫可否与纯昭仪同去景阳宫?本宫想亲自将五皇子接回去。” 江诗荧道:“自然是方便的。” 这时,就听李嫔尖锐的声音响起:“真是恭喜谨妃娘娘了。只是,娘娘到底不曾生养过,也不知,能否养好五皇子。” 不等谨妃开口,就听董采女道:“那就是谨妃娘娘的事了,不劳李嫔费心。” 李嫔瞟了她一眼:“本宫和谨妃娘娘说话,哪里有你一个采女开口的份?” 却见谨妃走近了她,说道:“本宫倒是觉得董采女说得很对。本宫能否养好五皇子,不劳你一个嫔位费心。” 江诗荧面上带了一丝清浅的笑意,看着眼前这出戏。 有人靠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嫔妾还以为,陛下已经定下了,要把五皇子留在景阳宫的。” 江诗荧转头看去,就见说话的是楚贵人。 楚贵人刚进宫时,倒是试图向她靠拢过,但是她无心招揽。 之后,两人之间并无什么交集。 闻言,江诗荧秀美轻挑:“陛下的旨意,哪有你我揣测的余地?” “娘娘说的是。” 等请安结束,谨妃和江诗荧一道回了景阳宫,亲自将五皇子接走。 五皇子离开的时候,被谨妃的大宫女抱在怀里,屡屡回头看向江诗荧。他的嘴巴像小鸭子一样,扁扁的撅着,一看就是不愿意离开景阳宫。 但这是他父皇的旨意,他拒绝不得。 等谨妃一行人离开,秋雨道:“依奴婢看,五皇子对您很是信赖,您也对五皇子并无不喜,为何不把五皇子养在景阳宫呢?便是日后有了小殿下,五皇子也可以作为小殿下的助力。” 第171章 江诗荧道:“可能是助力,也可能是对手,甚至是来自身后的刀,谁能说得准呢?更何况,你忘了红英了?” 五皇子的母亲,和玉妃之间有杀子之仇,和红英之间又何尝不是有着杀兄之仇呢? 这一层原因,她无法在陆昭霖之前明言。 但是对她自己而言,身边的贴心人,自然是远比一个五皇子重要的。 秋雨思量了片刻,才说道:“红英这几日看起来,对五皇子并无芥蒂。” 江诗荧瞥了她一眼:“那是她懂事。好了,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二月中。 这一日,是太医请平安脉的日子。 此前,一直是赵院史负责给江诗荧调养身子,即便她大好之后,也没有再换过太医。 这一日,却见于成益引了一个陌生的中年太医进来。 “微臣方思信,拜见娘娘。” “方太医请起吧。”江诗荧先叫了起,然后问道:“今日怎么是方太医?赵院史呢?” 方太医起身,看到江诗荧的容貌之后,呆滞地站在原地,仿佛没有听到她问了什么。 他口中喃喃,江诗荧模糊地听到,仿佛是“云娘”二字。 江诗荧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侍立在一旁的于成益,只看到了他的神色,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 于成益皱了皱眉,这个方太医,看起来稳重,一见娘娘的容貌就呆成了这样子,是不是太轻浮了些? 不满归不满,他还是提醒道:“方太医,娘娘问话呢。” 他这么一提醒,方太医仿佛大梦初醒一样,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僭越失仪,赶紧跪下请罪道:“微臣一时失态,请娘娘恕罪。” 江诗荧的目光落在他头顶,心里想,一时失态没什么,关键是,他这失态背后的原因。 她敛了敛眉,说道:“在这宫里行走,最重要的还是小心谨慎。方太医说呢?” 方太医答道:“娘娘说的是。” 又过了片刻,江诗荧才道:“起吧。” 等方太医站起来之后,主动说道:“赵院史前两日不小心闪了腰,在太医院告了假,是以今日是微臣来给娘娘请脉。” 于成益补充道:“娘娘,方太医是太医院如今的右院判。” 闻言,江诗荧并未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将手腕搁在桌子上。 秋雨在她的腕上垫了张帕子,方太医将手指搭上去,诊完之后,问道:“可否容臣诊一诊娘娘左手的脉。” 江诗荧挑了挑眉,却还是伸出了左手的手腕,秋雨将帕子搭到这只手上。 等方太医诊完脉后,就见他面上露出喜色。 看他这神色,江诗荧心中有些猜测。 果然,就听他道:“恭喜娘娘,娘娘有孕了,脉象康健。臣估摸着,约么是一个月左右。” 江诗荧问:“当真?” 方太医点头:“千真万确。” 伺候在屋里的一众宫人,无不喜笑颜开。 秋雨险些落下泪来:“可算等来小主子了。” 江诗荧点了点她的额头:“这是好事儿,你可别哭。” 秋雨连连点头:“奴婢不哭,奴婢就是替娘娘高兴。” 阿圆一向稳重,此时也是难得的慌了神,在原地打转儿,边踱着步子边说道:“娘娘有了身孕,岂不是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不能碰了,也不知都有什么要注意的。” 还是于成益老成,提醒了一句:“这么大的事儿,得去陛下那里和太后娘娘那里报信儿才行。” 江诗荧安排道:“秋雨去甘泉宫报信,于成益你去寿康宫报信,红英带方太医下去休息片刻,陛下一会儿过来,可能会问一问你本宫的脉象。” 被她点到的几人,先是连声恭喜,然后齐齐“诺”了一声。 秋雨和于成益都一脸喜色地出了门,红英也带着方太医去了茶房稍坐。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江诗荧和阿圆。 江诗荧道:“阿圆,过来。” 阿圆还有些如在梦中,只觉得脚踩在地面上都是轻飘飘的,走近她身前之后,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江诗荧低声道:“这个方太医的底细,你着人仔细地查一查。” 她这么一说,阿圆也想起来方太医刚刚的不对劲之处。 她也是习武之人,和江诗荧一样耳聪目明,方太医喃喃的那两个字,也被她收入耳中。 于是,她点了点头:“娘娘放心。” 第121章 吃醋 寿康宫里,太后正半躺着歇在软榻上,和晴山说着话。 “阿荧这孩子,她不愿养潇儿,如今只能放到谨妃膝下了。” 晴山听她语气怨怪,却见她眉目间只有担忧之色,显然不是恼了江诗荧,便道:“纯昭仪娘娘到底还年轻着呢,说不得哪一日,就有好消息了。” 刚说到这儿,就有小宫女进殿,行了一礼后道:“启禀太后娘娘,纯昭仪宫里的于公公求见。” “哦?”太后直起上半身,道:“传他进来。” 于成益满脸笑容地进殿,给太后行了礼。 “起吧。”太后道:“纯昭仪怎么打发你过来了?” 于成益道:“启禀太后娘娘,奴才是来给您报喜了,我们主子刚刚诊出了一个月的喜脉。” 第172章 闻言,太后大喜:“好好好!这是大好事儿!给景阳宫纯昭仪身边儿伺候的都赏一个月的月钱。” 于成益道:“谢太后娘娘赏赐。” 太后又看向晴山,一手指着于成益道:“晴山,给他这个来报信儿的包个大红封。” 晴山含笑应下。 然后,就见太后起身,道:“走,咱们去景阳宫看看。” 前往景阳宫的不止太后,还有陆昭霖。 方才,消息刚一传到甘泉宫,他就坐不住了,立刻带了人过来,比太后到得还要早一些。 到了景阳宫正殿外,就见到殿外候着的小轩子。 小轩子行了个礼:“奴才拜见陛下。” 然后,正要高喊通传,就被他挥手止住动作,道:“小声些,仔细惊到了你们主子。” 见小轩子捂了捂嘴,陆昭霖才问他:“你们主子人呢?” 小轩子道:“回禀陛下,主子在东暖阁呢。” 等陆昭霖进了东暖阁,打眼儿往右侧瞧去,就见江诗荧坐在炕上,手轻轻抚在平坦的小腹上,低头不语。 “阿荧。” 听到他的声音,江诗荧才抬起头来。 “陛下。”说着话,她站起身,快步向着陆昭霖走过来。 陆昭霖赶紧也大步向她走去,拥她在怀里,嗔道:“小心着些,肚子里都有孩子了,怎么还莽莽撞撞的。” 江诗荧抬头,撒娇道:“孩子才一个月大呢,陛下就为了他责怪阿荧了。” 陆昭霖好笑地拧了拧她的鼻尖,道:“阿荧怎么还跟自己的孩子吃醋呢?” 江诗荧环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声音似水一样温软:“孩子,阿荧自然也是爱的。但是在阿荧心里,陛下才是最重要的。” 这后宫里的女人有多看重孩子,陆昭霖是知道的。 孩子代表了什么?代表了位份,权势,未来的可能。 他心想,唯有阿荧,她之所以想要怀个孩子,只是想跟朕有个共同的子嗣罢了。阿荧心里,朕才是最重要的,对孩子,也不过是爱屋及乌。 这样想着,他轻轻亲了亲江诗荧的额头,道:“好,在朕心里,阿荧也是最重要的。” 江诗荧心里嗤笑一声,心道他这话,狗听了都不信。 但她还是抬起头,面带笑容,双眼亮晶晶的:“陛下这么说了,阿荧可就信了。” 陆昭霖笑了笑,问:“太医可有说你这一胎怀相如何?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阿荧知道陛下定是要问的,让方太医在茶房等着呢。”说完,她吩咐道:“阿圆,去请方太医过来。” “方太医?”陆昭霖皱眉:“朕不是让赵院史负责你的脉吗?” 江诗荧道:“方太医说,赵院史前两日不小心闪了腰。方太医也非无名之辈,在太医院里任右院判呢,想来也是医术不凡的。” 正说着话,方太医就已经到了。 “微臣拜见陛下,拜见纯昭仪娘娘。” “起吧。”陆昭霖问道:“是你给纯昭仪诊的脉?纯昭仪怀相如何?” 方太医正要答话,就见东暖阁的门又开了,太后带了人进来。 “母后怎么来了?”说着话,陆昭霖往前迎了两步。 “阿荧见过太后娘娘。”江诗荧从炕上起身,对着太后行了个礼。 太后急道:“阿荧快起来,阿圆,扶好你们主子。” 然后,才转头看向陆昭霖:“听说阿荧有了喜信儿,哀家哪里能坐得住?” 江诗荧走到太后身前,搀了她的左手,道:“才一个月呢,肚子还平着,什么都摸不出来。阿荧如今能跑能跳的,只是行个礼罢了,无妨的。” 太后瞪了她一眼:“你可小心着些吧。” 知道太后是关心她,江诗荧连连应道:“是是是,阿荧一定小心谨慎,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她这副样子,直接把太后逗笑了,食指在她额头上点了点:“你呀!” 然后,又看向陆昭霖,问道:“太医怎么说的?阿荧这一胎如何?” 陆昭霖道:“母后来的正好,方太医正要回话呢。” 见几人的注意力转回到自己身上,方太医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道:“启禀陛下,启禀太后娘娘,启禀纯昭仪娘娘,娘娘这一胎很是康健,娘娘自己的身子也好,平日里只需多注意着些即可。” “可要用安胎药什么的?”太后问道。 方太医答道:“是药三分毒。娘娘的身子好,胎儿也好,用安胎药反而有弊无益。” 又问了一些需要多注意的地方,太后和陆昭霖才发话让方太医退下去。 方太医正要出门,又被江诗荧叫住:“等等。” 方太医驻足回身:“娘娘还有何吩咐?” 江诗荧道:“还请方太医将一些注意事项,诸如哪些吃的用的不能碰,都写下来,交给我宫里的人。” 方太医应了,这才告退出去。 太后想着她刚刚的话,说道:“阿荧这里,除了一溜儿的小太监,就都是年轻的小姑娘,可要哀家给你个老成的嬷嬷,照看你平安生下孩子?” 江诗荧摇晃着太后的手撒娇:“还是太后娘娘疼我,这样阿荧可就放心多了。” 太后被她逗得眉开眼笑,旁边儿,陆昭霖皱了皱眉:“阿荧这意思,是说朕不疼你了?” 第173章 江诗荧秀眉轻挑:“陛下怎么连太后娘娘的醋都吃?” 看她这得意的小样子,陆昭霖手痒痒的,捏上了她的脸。 又待了一多刻钟的功夫,太后就回了寿康宫。 陆昭霖也没有久留,江诗荧要把他送出门,就听他道:“虽说已经入了春,外面还是有些寒意,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得小心些才是。” 江诗荧便在门口止住了脚步,道:“都听陛下的。” 陆昭霖右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道:“你乖。朕前朝还有些事要忙,晚间再来看你。” 江诗荧点点头,道:“好,那阿荧夜里等着陛下。” 这两尊大佛都走了,景阳宫却也没消停下来。 别管是从甘泉宫,还是从寿康宫,来颁赏的人接连不断,前脚才刚送走一拨儿,后脚就又来了。 这边儿动静这么大,后宫里其他人也不是聋子瞎子,很快就都收到了纯昭仪有孕的信儿。 凤仪宫里,上好的掐丝珐琅描梅花茶盏碎了一个,眼看着又不成套了。 第122章 封妃 等小宫女小心翼翼地收走了地上的碎片,画屏将殿里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 “娘娘息怒,纯昭仪只是有孕了,肚子里究竟是个什么还不好说呢。” 这句话出来,皇后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一些。 她又道:“珍美人肚子里,已经确定了是个男胎。还有董采女那儿,就快三个月了,很快也能知道男女了。” 皇后看向她:“珍美人的孩子,还有董采女的孩子,都给本宫看好了。” 画屏重重点头:“娘娘放心。” 皇后又道:“你亲自去景阳宫,给纯昭仪送赏。” 皇帝、太后都颁了三五次赏了,她这个当皇后的不能装看不见。 她不仅得赏,还得赏得又多又好。 画屏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都懂。” 临出门前,她又说了一句:“毕竟,纯昭仪肚子里的孩子,也要称呼您一声母后呢。” 听到这话,皇后转头看了她一眼,唇边终于带了一丝笑意:“是呢,本宫这个做母后的,可不得好好关照着吗?” 另一边,贵妃的咸福宫里。 咸福宫离景阳宫最近,贵妃收到消息比皇后还要早一些。 她闻讯,沉默着在殿内坐了半晌,末了,唇边勾起一个嘲讽的笑:“且看她能不能生下来吧。” 一旁伺候的大宫女纤云有些诧异:“奴婢还以为,您和纯昭仪的关系已经好了不少。” 贵妃仍然低着头,语气悠悠的:“这宫里的女人,哪有什么真的关系好?” 不过是,此前几番试探,都确定了这是个劲敌。若不能一击必中,倒不如暂时蛰伏。 纤云有些担心:“您不会此时出手吧?” 贵妃看向她:“我有那么傻?” 与此同时,永福宫里。 谨妃和董采女也都得了信儿。 董采女低头道:“上有纯昭仪,下有珍美人。我这一胎,想来会安全许多吧?” 却见谨妃缓缓放下茶盏,道:“我若是你,此刻只会更担心。” 董采女不解:“娘娘何意?” 谨妃道:“珍美人眼看着快瓜熟蒂落了,纯昭仪有陛下和太后护着,你呢?” 董采女呼吸一滞:“我只是个小小采女,便是生出个皇子来,也对其他人毫无威胁,想来不会有谁刻意针对?” 谨妃看了她一眼,道:“你说,你们三个里,皇后想抱走谁的孩子最容易?” 说着话,她的下巴往凤仪宫的方向抬了抬。 董采女低着头,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就听她道:“嫔妾听闻,陛下仁慈,不忍母子分离,以往凡是诞下皇嗣的妃嫔,少说也封了个嫔位。” 到了嫔位,就有了资格抚养皇嗣。到了那时,便是皇后想要抱走她的孩子,也得看她乐不乐意。 谨妃点了点头,董采女心底升起一丝希望。 接着,谨妃嘴唇轻启,道:“但是你如今的位份,实在太低了些。即便是诞下皇嗣有功,升个一品两品也就是了。从采女到嫔,那可是四品半的差距。” 说到这里,谨妃叹了口气:“若是当日你被诊出有孕时,陛下给你晋过一次位份就好了。” 伺候在旁的佩兰道:“珍美人就是诊出有孕后,才被晋为美人的。” 董采女低着头,道:“我如何能与珍美人相提并论。” 珍美人有孕前,便颇得陛下的恩宠。而她,却是被陛下责罚过的。 谨妃拉起她的手,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这怀着孩子呢,可不能愁眉苦脸的。” 董采女勉强露出个笑模样。 又闲聊了两句,就见门被推开,谨妃的另一个大宫女饮露走了进来。 她行了一礼,才道:“娘娘让奴婢们准备料子,给五皇子做衣裳。如今料子已备好了,娘娘可要看一看?” 闻言,董采女起身道:“娘娘这里有事要忙,嫔妾就不多叨扰了。” 谨妃道:“何必急着走呢?你在这里,正好帮我看看,她们准备的可合适。” 然后,转头看向饮露:“还不快去把料子搬来。” 饮露“诺”了一声便出了门。 董采女道:“娘娘这里养了五皇子,眼看着就热闹多了。” 第174章 谨妃笑道:“也多亏纯昭仪,若不是纯昭仪不愿意养,五皇子也到不了永福宫。” 话音落下,佩兰忽然提高声音道:“娘娘,奴婢忽然想到,该不会,纯昭仪是早就知道自己有孕了,才会坚决不愿抚养五皇子的吧?” 谨妃道:“这可不好说。” 这时,就听外头响起饮露的声音:“五皇子怎么在这儿?您身边伺候的人呢?” 五皇子答了什么,谨妃等人都听得不甚清晰。 但是谨妃眼底,隐约浮现出一抹笑意,透露出她的好心情。 不多时,这宫里的低位妃嫔们,也都知道了纯昭仪有孕的消息。 相比于皇后贵妃等人的不悦,她们倒是开心得多。 纯昭仪有孕,岂不是就不能伺候陛下了? 这一下子,一个月里有多半个月都空了出来。 也不知,她们这些小妃嫔,是不是能趁机飞上枝头? 此时,景阳宫里。 画屏来送赏,却只见到了江诗荧身边的秋雨。 “多谢皇后娘娘赏赐,只是我们娘娘略有些疲惫,已经歇下了,怕是不方便出来领赏。”秋雨睁着眼说瞎话。 这话说的,可实在打脸极了。 按理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皇后派人来赏东西了,爬也得爬起来谢恩。 但是秋雨话说的好听啊:“皇后娘娘一向恩慈体恤,想来不会怪罪。” 画屏面上的笑意不变:“皇嗣要紧,皇后娘娘自然不会计较。“ 这话,就是说她这让步,不是看在纯昭仪的面子上,而是看在皇嗣的面子上。 虽然她们都心里清楚,即便皇后有心计较,也不能拿纯昭仪怎么样。 皇嗣的名头抬出去,便是前朝也得息了声。 画屏还没走,就见姚兴德带了人来。 画屏带着凤仪宫的人站到边儿上,等着看姚兴德是来做什么的。 秋雨瞥了她一眼,只皱了皱眉,到底不好硬把人轰出去,便只当没看见。 她往前迎了两步,问道:“姚公公这是?” 姚兴德笑得见牙不见眼,先拱手道:“纯昭仪大喜。” 秋雨还没想到什么,站在边儿上的画屏却从心底里冒出来一个猜测。她手紧紧攥着,在心里跟自己说:“不会的,纯昭仪年前才刚封了昭仪,陛下不会这么快给她晋位的。” 然而,她还未能成功说服自己,就见姚兴德从身后拿出一卷圣旨,道:“陛下有旨,请纯昭仪娘娘出来接旨。” 江诗荧并未让他久等,很快就带了人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昭仪江氏,纯德合天,强直温柔,忍而有化,实心施惠,今孕育皇嗣有功,晋位正二品纯妃,钦此!” 旨意宣读完毕,姚兴德道:“纯妃娘娘,请您接旨。” 第123章 万嬷嬷 江诗荧谢恩之后,双手接过圣旨。 姚兴德殷勤地扶了她起来,口中道:“纯妃娘娘快请起吧,奴才在此恭贺您封妃大喜了。” 跪了一地的宫人们,此时也高声道:“奴才(婢)恭贺娘娘封妃大喜。” 江诗荧双目含笑,道:“都起来吧,景阳宫里伺候的,都赏一个月月钱。” 然后,她看向姚兴德道:“有劳姚公公了,今日往这景阳宫跑了好几趟,回回都给本宫带来好消息。” 姚兴德拱手道:“娘娘客气了,都是奴才的荣幸。” 然后,就听他道:“娘娘封了妃,按例就可以在宫里设小厨房了。” 这事儿,还是他从甘泉宫出来的时候,陛下特意嘱咐过的。 姚兴德当时就在心里想,陛下这上心和不上心的,差别也太大了。 按例,妃位能设小厨房了,却还得向陛下或是皇后娘娘请旨,才能着人动工。 玉妃和芳妃两位,年前就封了妃,到现在两个多月了。她们自己没请旨,陆昭霖就完全没想起这一茬儿,皇后那儿更是不会主动提起。 纯妃这儿,却是陆昭霖一下了封妃的旨意,还没宣旨呢,就让他安排上小厨房的事。 江诗荧道:“这可太好了,以后想要吃用些什么,可就方便多了。就是不知,这小厨房几日能建起来?” 姚兴德道:“景阳宫本就有小厨房,稍加修缮也就是了。再怎么的,两日内也能让娘娘用上小厨房里的做出来的膳食。” 江诗荧先是点头,然后又皱眉道:“可我这景阳宫里,并无擅长厨艺的宫人。” 姚兴德笑道:“这事儿何须娘娘费心?陛下已经吩咐过了,奴才会替您选了掌勺的太监和厨娘,再一并送来景阳宫里。” 闻言,江诗荧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如雨后初晴,就听她道:“陛下向来念着我。” 姚兴德心想,乖乖,这么一张勾魂夺魄的脸,换了哪个男人不得念着?饶是他,跟在陛下身边儿这么多年,且算不上是个真正的男人,刚才都没忍住,恍了下神儿。 但他还是很快回过神来,问道:“不知娘娘在口味上,可有什么偏好?” 江诗荧道:“本宫喜荤不喜素,喜甜不喜咸。” 姚兴德点点头道:“奴才记下了,明日就会给娘娘把人送过来。” 江诗荧先是道:“有劳姚公公了。” 然后,又听她说道:“本宫知道,陛下那边儿定然离不了姚公公的伺候,就不多留你了。于成益——” 第175章 于成益闻声,走上前听她吩咐。 江诗荧道:“给姚公公,还有跟着姚公公来宣旨的小公公们,都包个大红封,一起感受下这喜气儿。” 姚兴德带着甘泉宫的几个小太监行礼:“谢纯妃娘娘赏赐。” 等姚兴德带人走了,画屏才上前几步:“奴婢拜见纯妃娘娘。” 江诗荧把圣旨交到秋雨手里,道:“起吧,画屏姑娘怎么来了?” 画屏低着头,恭敬道:“皇后娘娘得知您怀了皇嗣,命奴婢来宣赏。” 江诗荧嘴上说:“多谢皇后娘娘关怀了。” 却不见有什么谢礼的动作。 画屏面上毫无不悦之色,反而笑道:“皇后娘娘乃是后宫之主,是您腹中孩子的嫡母,关怀您和孩子也是应当的。” 江诗荧打量她两眼,道:“本宫以往只道,画屏姑娘是个沉默安静的。不成想,你嘴上倒也伶俐。” 画屏揖了一礼:“多谢娘娘夸奖。” 江诗荧道:“有画屏姑娘这样的伶俐人,伺候在皇后娘娘身边,本宫倒也就放心了。” 画屏道:“好好儿伺候皇后娘娘,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江诗荧轻笑一声:“若无他事的话,你就退下吧,本宫有些乏了。” 画屏又行了一礼,这才带着凤仪宫的人告退出去。 江诗荧看着她的背影,道:“皇后身边儿,倒并不都是蠢货。” 凤仪宫里。 画屏还没回来,皇后就接到了江诗荧封妃的消息。 她心里虽然早就知道,以江诗荧的受宠程度,封妃是早晚的事。 然而当这一天真正到来,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连一年时间都不到呢,就从嫔位到了正二品妃。 再往上,就只有四妃和皇贵妃之位了。 陛下,会把皇贵妃之位给她吗? 皇后的眼睑低垂,眼睛里都是阴霾,她喃喃道:“不,本宫不许。” ······ 当天晚膳时分,晴山就亲自送了个嬷嬷到景阳宫来。 一见江诗荧的面儿,两人就行了个大礼:“奴婢拜见纯妃娘娘。” “快请起。”说着话,江诗荧嗔了晴山一眼,道:“姑姑真是的,在我面前,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晴山笑道:“娘娘封妃大喜,奴婢自然要行个大礼的。” 江诗荧道:“姑姑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既然是来贺喜的,姑姑也别推辞我这儿的红封,且一起乐呵乐呵。” 说话间,秋雨就将红封递给了晴山,跟晴山一起来的嬷嬷也没有漏掉。 两人行礼道:“多谢娘娘赏赐。” 江诗荧笑了笑,这一茬儿便算是过去了。 接着,她打量起晴山身边儿的嬷嬷。 这位嬷嬷看着有五十多岁了,面容白净和气,微微有些发福,衣服头发都一丝不苟。 江诗荧道:“嬷嬷如何称呼?” “奴婢万氏拜见纯妃娘娘。” 江诗荧道:“万嬷嬷请起。” 万嬷嬷道:“谢娘娘。” 一旁,晴山介绍说:“万嬷嬷跟在太后娘娘身边好些年了,太后娘娘怀陛下的时候,还有怀靖王殿下的时候,都有万嬷嬷在身边伺候着。” 江诗荧笑道:“这可太好了,我这一有孕,高兴是高兴的,却也担心害怕。如今万嬷嬷来了,我的心里也有底了。” 万嬷嬷并不自傲,只道:“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伺候好娘娘。” 江诗荧单独拨了一间屋子给万嬷嬷,又拨了两个小宫女伺候。 等晴山走后,江诗荧道:“万嬷嬷且先去休整修整,不急着当值。” 万嬷嬷告退之后,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又回了东暖阁。 江诗荧道:“嬷嬷也太勤勉了些,明日起再开始当值也使得。” 万嬷嬷福了福身子:“娘娘宽和,是奴婢的福气。奴婢想着,把这正殿里的摆设玩物,还有娘娘日常惯用的东西,惯戴的首饰之类都趁早查验一遍,以免有什么不合适的,伤到了娘娘腹中的小皇子。” 这是正事,闻言,江诗荧道:“那便有劳万嬷嬷了。” 然后,她点了小轩子和红英两个:“你们跟着万嬷嬷,听从使唤。” 亥时初,陆昭霖来时,也只查验完了寝殿的内间。 为了不影响江诗荧休息,万嬷嬷便先从寝殿退了出去,领了人去查验她惯常爱待着的东暖阁。 江诗荧本是说:“不急着这一日。” 万嬷嬷却道:“奴婢只希望,娘娘明日在东暖阁歇着时,整个东暖阁都是干干净净的。” 见她坚持,江诗荧便也只能任她去。 此时,阿圆一边儿给她梳头发,一边儿说道:“万嬷嬷可真是个认真勤勉的。” 江诗荧道:“万嬷嬷的月钱,寿康宫那边儿定然会给。咱们宫里,再单独给一份儿。” 阿圆脆生生应了下来。 这时,就听门口一道男声响起:“朕看着东暖阁里亮堂堂的,这是做什么呢?” 第124章 迁宫 听到陆昭霖的声音,江诗荧转过身,惊喜道:“陛下来了。” 阿圆退后两步,敛眉低目站在一旁。 江诗荧起身向他走去,一开始步伐还有些急,后来想到了什么,才刻意放慢了步子。 第176章 “阿荧见过陛下。” 说着话,却并未行礼,而是躲进他怀里。 然后,想起陆昭霖刚才的问题,道:“太后娘娘遣了万嬷嬷来照顾阿荧,万嬷嬷正在带着人查验东暖阁里的东西呢。” 闻言,陆昭霖点点头:“万嬷嬷是个周到的。其他地方可查验过了?” 江诗荧道:“寝殿内间已经查验完了。” 陆昭霖一边儿拉着她往床榻的方向走去,一边儿问:“可发现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江诗荧道:“并未发现什么脏东西。只是万嬷嬷说,涂面的铅粉最好停了,胭脂也要少用,对胎儿都不太好。不过阿荧往日里便不爱用那些东西,倒也无妨。” 又说了会儿话,江诗荧就开始打哈欠,两人便早早就睡了。 第二日一早,姚兴德轻声唤醒了陆昭霖。 陆昭霖小心地起身,却还是惊动了江诗荧。 先是一声嘤咛,然后就听她问:“到时辰了么?” 陆昭霖摸了摸她的头,道:“你再睡一会儿,朕得去早朝了。” 江诗荧把脸凑近他的手掌,在他温热的掌心里蹭了蹭。 然后,就见她睁开眼睛:“还得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陆昭霖皱了皱眉:“你怀了身子,便是告假也无妨。” 江诗荧原本还有些朦朦胧胧的睡意,听到他这么一句,“噗嗤”一笑,笑完之后,整个人算是彻底醒了过来。 就听她道:“这一怀孩子,就得将近十个月呢。连着十个月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没有这样的道理。若是传出去,阿荧就真成了祸国的妖妃了。” 陆昭霖捏了捏她的鼻子:“又口无遮拦。” 松开手之后,又说:“还是你的身子更要紧。若有不适,不必强撑着,着人告假就是。” 江诗荧坐起来,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陛下放心,阿荧晓得分寸。” 又过了一刻钟,陆昭霖坐上御辇,往前朝的方向而去。 御辇行到一半,就听他吩咐道:“姚兴德。” 姚兴德赶紧应声:“奴才在。” 陆昭霖道:“你让人,把景阳宫正殿里的人再筛一遍。” 姚兴德“诺”了一声。 又过了片刻,又听陆昭霖道:“朕记得,景阳宫里还有其他妃嫔居住?” 姚兴德答道:“景阳宫西配殿里住着张宝林。” “张宝林?”陆昭霖皱眉,有些想不起来她是谁。 姚兴德道:“张宝林之前是贵人位份,当初因珍美人受惊一事降位为宝林的。” 陆昭霖恍惚有些印象:“珍美人好像还曾为她说话来着?她们两人关系很好?” 姚兴德道:“陛下记的不错,珍美人曾为张宝林求情来着。” 至于她们两人的关系好还是不好,那可就不好说了。 陆昭霖道:“既然如此,就把张宝林迁到翊坤宫第二进院子的平益斋吧,也好和珍美人作伴。” 翊坤宫分了前后两进院子。 第一进院子有正殿和东西配殿,如今正殿空着,所有人都觉得,是等着珍美人诞下皇嗣,升为主位呢。 东配殿住了珍美人,西配殿住了白贵人。 第二进院子的正殿是前后开门的穿堂殿,正殿前还有东西配殿,平益斋就是第二进里的西配殿。 姚兴德刚应下来,就听陆昭霖又加了一句:“让她今日就搬过去。” 说着话,已经到了太极殿外。 陆昭霖边从御辇上下来,边又嘱咐道:“张宝林的人搬家的时候,让他们动作轻一些,不要吵到纯妃。” 姚兴德心里想,你又想让人动作快,又要让人动作轻。 但是为难的不是他,他只低头“诺”了一声,道:“奴才派人传旨的时候,会叮嘱他们的。” 陆昭霖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大步走进了太极殿。 与此同时,江诗荧也已经到了凤仪宫里。 她的座位上,已经被换上了软垫。 刚落座,就有小宫女来奉了茶。 江诗荧端起茶盏,掀盖看了看,是银耳羹。 但是这凤仪宫里的东西,她如今是不打算入口了,是以只是看了看,就又放了回去。 斜对面儿的秦修容看到她这动作,说道:“纯妃娘娘端起茶盏怎么不用?是凤仪宫里上的东西,不和娘娘的胃口吗?” 江诗荧挑了挑眉看向秦修容,还不曾开口,就听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秦修容管得有点宽了吧?纯妃做了什么,还需要跟你交代不成?” 闻声看去,是玉妃来了。 秦修容愣了愣,往日里也不见玉妃和纯妃有什么往来,怎么今日会为纯妃说话? 江诗荧看向玉妃,唇边带了一抹清浅的笑:“玉妃可大好了?” 这还是她自齐庶人被打入冷宫后,第一次在请安时露面。 玉妃点点头:“已经大好了,多谢纯妃关怀。” 江诗荧只道:“客气了。” 又过了一会儿,人都来齐了,皇后也进了殿。 众人落座后,皇后面带笑意:“如今这后宫里有三个孕妇,本宫很是欣慰。” 然后,就见她看向江诗荧道:“此前本宫已经叮嘱过珍美人和董采女了,纯妃这里也是一样的。一切以孩子为主,若有不适,尽管派人来告假才是。” 第177章 江诗荧起身福了福:“多谢皇后娘娘。” 然后,不等皇后说什么,就自顾自坐下了。 皇后面色不变,秦修容撇了撇嘴。 等凤仪宫这里散了,江诗荧乘坐肩舆回了景阳宫。 小亭子已经提了膳回来。 都说孕中难免胃口有变,江诗荧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还是吃得很香。 等她快用完早膳的时候,就见于成益进来,低声道:“娘娘,方才有御前的人来宣旨。” “哦?”江诗荧挑眉。 于成益继续道:“是给西配殿张宝林的旨意,命张宝林今日就搬到翊坤宫的平益斋去。” 江诗荧有些诧异:“今日就搬?怎么这么突然?平益斋那里,还未修缮过吧。” 于成益道:“奴才私下里揣摩,可能是陛下不想让张宝林扰了您养胎的清净。” 江诗荧笑了笑:“是陛下体贴我。” 然后,她吩咐于成益:“你着人去西配殿那里,问问张宝林可需要人帮忙。” 于成益“诺”了一声,然后遣了小平子去问。 西配殿里,张宝林笑得一脸温和:“多谢娘娘挂念着我,我这里的人手够用,不需要人帮忙。” 她这样说,小平子便这样回去复命。 江诗荧听了小平子的传话,也没说什么。 西配殿里,张宝林看着小平子出了门,右手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桌子完好无损,她的手却痛得狠。疼得她直接跳了起来,然后弓着身子站在那里,左手抱着右手吸气。 等手疼得不那么厉害了,就听她愤愤道:“分明就是她跟陛下进了谗言,让我从景阳宫搬走。现在可好,又到我跟前做好人来了。” 说完,就冲着正殿的方向“啐”了一声。 张宝林原本想着,纯妃有了身孕,陛下来看她的时候,她无法承宠,说不得自己就有机会上位。 却不曾想,这美梦刚开始做,就碎了个彻彻底底。 第125章 脏东西 张宝林在想什么,江诗荧毫无了解的兴趣。 此时,她已经脱了鞋,半躺在东暖阁的炕上,手里拿了本游记随意翻看着。 万嬷嬷昨晚检查完了东暖阁,收了几个上了彩釉的花瓶,重新换了其他的摆件儿。除此之外,东暖阁也没有什么问题。 昨晚万嬷嬷竟是一夜都没怎么睡,除了寝殿,整个景阳宫正殿都已经查了个遍儿。 江诗荧知道了此事,本来要命令万嬷嬷去补眠。 万嬷嬷却道,如今只剩寝殿还没查验完,查验完了再去补眠,她也能放心地睡得更香。 听她这样说,江诗荧便也不再勉强。 过了约么一个时辰,东暖阁的门被轻轻打开。 秋雨原本站在炕边儿上,闻声,转头看了过去。 见进门的是红英,秋雨比了个息声的手势。 红英往炕上看去,才发现江诗荧睡着了。 她正要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就见江诗荧打了个哈欠,缓缓睁开了眼。 “红英来了?什么时辰了?” 秋雨道:“午时中了。” 红英行了个礼道:“是奴婢的错,不小心吵醒了娘娘。” 江诗荧不在意地摇摇头:“本就该醒了,无妨。” 然后,就听她问:“是万嬷嬷查验完寝殿了吗?” 红英道:“正是,万嬷嬷和小轩子正在外面等着回话。” 江诗荧又打了个哈欠,才道:“传他们进来吧。” 红英带了万嬷嬷和小轩子进屋,两人恭敬地行了个礼:“奴婢(才)给娘娘请安。” “都起吧。”江诗荧道:“秋雨,给万嬷嬷搬个绣墩子坐。” 秋雨搬了个绣墩子过来,万嬷嬷又谢了恩,这才坐下。却也只堪堪坐在边儿上,当真是十二万分的守礼。 江诗荧问:“嬷嬷已经查验完寝殿了?” 万嬷嬷点点头,细细地跟她回禀:“启禀娘娘,奴婢在寝殿外间发现了两样脏东西。 第一样是一架摆在桌面上的双面绣小屏风,被人浸过红花汁子。 第二样是挂在墙上的山水画儿,细闻那墨汁子,也有红花的味道。” 江诗荧原本还有些困顿,眼睛微眯、半躺着听她说话。 闻言,双眼睁圆,然后手臂一撑,上半身就立了起来。 她眉头紧蹙,问道:“本宫记得,孕妇不宜接触红花?” 万嬷嬷颔首道:“娘娘说的是。红花有活血通经之效,用在孕妇身上,会致人流产。” 江诗荧大惊失色:“那屏风和山水画,自本宫进宫时起,就摆在景阳宫里了。到如今,都快有一年了。如此说来,本宫怕是已经受到了其毒害?” 说到这里,她双手抚上还很是平坦的小腹,秀眉紧蹙:“本宫的孩子可还好?” 万嬷嬷安抚道:“娘娘放心,奴婢问过了红英,知道您在寝殿外间待得不多,想来并无大碍。 况且,昨日不是才有太医来诊过脉吗?娘娘的脉象稳健,皇嗣健康无虞。” 看她还是眉头紧锁,万嬷嬷又道:“娘娘若实在不安,再请太医来一趟也好。” 万嬷嬷身后,小轩子急道:“奴才这就去太医院。” 秋雨瞪了他一眼:“你去什么?你昨晚一晚都没睡,今日又跟着嬷嬷忙活了一上午的,你去太医院,怕不是半道儿就得倒在路上?” 第178章 然后,她看向江诗荧:“娘娘,还是奴婢去吧,奴婢跑着去跑着回,快得很。” 江诗荧摇摇头道:“不必争,让阿圆去,阿圆的脚程比你们都要快。” 阿圆此时正在门外守着,秋雨出去传了话,阿圆应了一声,赶紧就出了景阳宫正殿,往太医院而去。 不到半刻钟,就到了太医院。 一进太医院院门,阿圆就高声喊道:“方太医可在?” 方太医闻声走出屋子,认出了她是景阳宫的人,问道:“可是纯妃娘娘出了什么事?” 阿圆上前两步,抓住他的胳膊道:“你跟我去景阳宫就知道了。” 说完,就拉着他往外跑。 方太医急道:“等等,我还没拿药箱。” 又过了不到半刻钟,方太医就站在了景阳宫正殿的东暖阁里,整个人还气喘吁吁的。 他一边儿给江诗荧行礼,一边儿心想,纯妃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啊,怎么她的宫女这么着急? 阿圆去太医院时并未遮掩,不多时,宫内各处,就都收到了消息,得知景阳宫急传了太医。 此时,甘泉宫里,陆昭霖正在用膳。 就见一个小太监进殿,在姚兴德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姚兴德往前两步,走到陆昭霖身侧,弓着腰道:“陛下,纯妃娘娘不知为何,突然急传了太医去景阳宫。” 闻言,陆昭霖扔下筷子起身,道:“摆驾景阳宫。” 景阳宫里,方太医已经诊完了脉。 就听他道:“娘娘脉象有力,从脉象上看,并无什么不妥。” 江诗荧松了一口气,让秋雨跟他解释为何会急召他来。 听完秋雨的话,方太医颔首道:“娘娘小心谨慎些是应当的。此事说来,也是臣的不是。昨日,臣诊完脉后,应当查验一番景阳宫的一应摆设是否有问题的。” 江诗荧摇摇头:“这事,如何能怪到你的身上呢?” 方太医揖了一礼道:“多谢娘娘宽容。臣想着,娘娘库房里的东西,最好也让人都查验一遍,把有问题的都挑出来才好。” 话音刚落下,就听外头传来小太监的高声唱诺:“陛下驾到。” 江诗荧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 陆昭霖推门而入时,两人正好四目相对。 见她不似有恙,陆昭霖松了一口气。 江诗荧福了福身子:“阿荧见过陛下。” 屋内众人也纷纷行礼。 陆昭霖亲自扶了她起来,道:“免礼。” 他一面携了她的手,行至炕边上坐下,一面问道:“朕听说你这里请了太医,可是有什么不适?” 眉目之间,尽是关怀之色。 江诗荧唇边噙了一抹笑:“已经无妨了,只是虚惊一场。” 陆昭霖眉头皱起:“虚惊一场,那就还是被惊到了?怎么回事?” 江诗荧轻轻抬了抬下巴:“这事儿是万嬷嬷发现的,还是由万嬷嬷来跟您说吧。” 万嬷嬷昨日一整夜都未曾休息,今日更是忙活了一个上午,双眼下方已经带了青黑之色。 但是她站在那里,仍然腰背挺直,一点儿都不放松。头微微低垂,耳朵却随时留神,等着主子们的吩咐。 此时被江诗荧点到名字,她先是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启禀陛下,奴婢今日在景阳宫正殿的寝殿里,发现了两样脏东西。为保万全,这才请了太医过来给娘娘诊脉。好在,娘娘的脉象并无差错。” 接着,她细细说了这两样脏东西分别是什么,都有哪里不对劲。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就见陆昭霖的面上渐渐布满寒霜之色。 等万嬷嬷说完,陆昭霖转头看向江诗荧:“可知道这两样东西的来历?” 江诗荧道:“都是阿荧刚入宫时就摆在景阳宫里的。” 陆昭霖眼睛微微眯起:“朕记得,纯妃入宫前,景阳宫的修缮布置,都交给了皇后?” 这话,问的是姚兴德。 姚兴德点头:“的确是皇后娘娘。” 陆昭霖眉间升起一股戾气:“阿荧还未进宫,她的肮脏手段就迫不及待使出来了?” 这话,没人敢接。 听他这意思,是默认皇后在这件事上并不干净。 当然,在江诗荧心里,也觉得皇后一点儿都不冤枉。 要么,皇后就是那只幕后黑手。要么,皇后给别人开了方便之门。 屋内安静了半晌,就听陆昭霖道:“姚兴德,你去凤仪宫问问皇后,她就是这么给朕打理后宫的?” 这一问,可就带了问责的意思。 这哪儿是问?这是骂皇后无德无能呢。 姚兴德“诺”了一声,正要退下,又被陆昭霖叫住。 他抬头看向陆昭霖,等着他的吩咐。 陆昭霖道:“今日之事,你带了人去查,朕给你们三日时间。三日之内,必须查出来,是谁往景阳宫里伸了手。” 姚兴德低头道:“奴才遵命。” 第126章 结果 姚兴德出去之后,就见万嬷嬷上前两步,道:“启禀陛下,刚刚方太医还建议说,最好把景阳宫库房里的东西也都查验一遍。” 陆昭霖颔首:“这是应有之意。此事,你和方太医一起来办。朕倒要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被人塞了进来。” 第179章 话音落下,就感觉到袖子被人轻轻扯动。他低头一看,除了阿荧还有谁会如此大胆? 抬眸看去,就见她眉眼含笑,道:“阿荧有事相求。” “哦?”陆昭霖挑眉,道:“阿荧说来听听。” 江诗荧道:“请陛下再派个人来,替下万嬷嬷,与方太医一同查验库房内的东西。” “万嬷嬷不好么?”陆昭霖有些不解。 江诗荧唇边抿笑,否认道:“自然不是万嬷嬷不好。” 就听她道:“阿荧是担心万嬷嬷的身子撑不住。从昨晚到现在,万嬷嬷带着红英和小轩子,三人一直在忙。晴山姑姑昨日才刚把万嬷嬷送来景阳宫,哪儿能今儿就把万嬷嬷累出个好歹?” 万嬷嬷拱手道:“奴婢还能再撑一撑。” 陆昭霖笑着捏了捏江诗荧的手,然后才看向万嬷嬷:“你且去休息吧,你们纯主子是个心善的,你若不肯休息,她还得跟着挂心。” 万嬷嬷道:“可是查验库房的事——” 陆昭霖高声喊道:“田忠。” 田忠本在门口守着,听到他的声音便推门入内。 “奴才见过陛下,见过纯妃娘娘。” 陆昭霖道:“你去慎刑司,把孙嬷嬷调过来,和方太医一起查验景阳宫库房里的东西。” 田忠“诺”了一声,领命出了景阳宫。 陆昭霖转头,看向江诗荧道:“孙嬷嬷于医理上,也很有一番造诣。” 江诗荧笑道:“这下子可好,万嬷嬷可算能安心去休息了吧?” 万嬷嬷行了一礼,道:“多谢娘娘体恤。” 万嬷嬷等人刚退下去,就有宫人传话,说寿康宫的晴山姑姑求见。 晴山此来,是因寿康宫里也接到了传信儿,知道了景阳宫急召了太医。 等听江诗荧亲口说了她并无大碍,晴山松了口气,道:“这下太后娘娘可算能放心了。” 江诗荧先是感念:“太后娘娘一向惦念着我。” 然后,她关切地问:“太后娘娘可还好?没有为此受惊吧?” 晴山笑道:“太后娘娘并未受惊,只是有些为您挂心。知道您身子无碍,想来也就能放心了。” 与此同时,凤仪宫里,皇后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画扇歪头看向皇后,眉目间带了一丝喜色:“娘娘,该不会是,那位的胎不好了吧?” 皇后瞪了她一眼:“事关皇嗣,嘴上谨慎着些。” 这话的意思,就是嘴上要谨慎,心里却不妨想得大胆点儿。 然后,就见有小宫女进殿传话,说是姚兴德求见。 皇后皱了皱眉:“姚兴德?他来做什么?” 不怪皇后这个反应。最近这多半年里,每回姚兴德来凤仪宫求见,都没什么好事儿。 “传他进殿。” 姚兴德进殿,恭敬地行了一礼:“奴才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端的是一派雍容大气:“姚公公免礼,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姚兴德直起身子,面儿上仍然是笑容可掬,说出口的话却让皇后心里发紧:“景阳宫寝殿的摆件儿里查出了脏东西,是纯妃娘娘入宫前就摆在那儿的。当初,景阳宫的修缮布置一事,都是皇后娘娘您负责的。 陛下命奴才问您一句:您就是这么打理后宫的?” 话音落下,整个凤仪宫正殿寂静无声。 这话,太打脸了。 画扇深吸一口气,她已经可以想象,等姚兴德离开后,皇后会怎样大发雷霆。 皇后敛了笑意,沉默片刻后,肃声道:“此事,想来是底下的奴才做事粗陋,本宫会查清楚的。” 姚兴德拱了拱手:“此事无需劳动娘娘,陛下已经交给奴才来查。” “陛下这是不信任本宫?”皇后的眉毛高高挑起,看向姚兴德的眼神里带了压迫。 姚兴德似乎毫无所觉,打了个哈哈道:“娘娘说笑了。” 皇后心中憋闷,原本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不自觉地用力。 她长长的护甲在木头上划过,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然后,就见她唇边勾起一抹弧度:“如此也好,想来姚公公定会查个清楚明白。” 姚兴德低头道:“奴才定当尽力。” 皇后轻笑一声:“姚公公若无其他要事,就退下吧。” “奴才告退。” 殿门还未完全关上,姚兴德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之声。 他面色不变,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等皇后扔完了手边儿上的东西,画扇才敢上前:“娘娘,景阳宫之事——” 皇后的双目内尽是阴霾:“景阳宫的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那些东西,本就不是她让人放进景阳宫的。 她最多,也只是让人松了松手。大不了,就是推一些奴才出去顶罪。 只是可惜,被查出来的太早了些。 若是迟上那么几个月,想必就能听到景阳宫里的哭声了。 想到这里,皇后叹了口气,颇为遗憾。 第二日一早,景阳宫的小厨房修缮好了。 昨日晚膳前,姚兴德就让人送了三个厨子过来。一个太监,两个厨娘,红白案都齐了。 往后,若无意外,江诗荧的膳食都不必再去御膳房提。 江诗荧只略见了三个厨子一面,训了话之后就让他们退下了。 第180章 左右,她入口的东西,都会让万嬷嬷先查一遍。 除了万嬷嬷以外,红英在医理之事上,也略知一二。 早在红英随她回了景阳宫时,她就知道寝殿里那两样东西有问题了。 库房里,还有几样差不多的玩意儿。 如今可算是找到机会,把这事儿在陆昭霖面前过了一遍。 又过了两天,景阳宫库房里的东西才查验完。 被人动过手脚的倒不算很多,只有三五件罢了。 但是无一例外,全都是江诗荧入宫前就摆在了景阳宫里的。 里面,不是放了红花,就是加了麝香,要么就是其他活血或寒凉之物。 要么让人流产,要么让人不孕。 陆昭霖听完孙嬷嬷和方太医的禀报,不怒反笑:“这是生怕阿荧生下朕的子嗣?” 江诗荧坐在他旁边,言语间有些庆幸:“好在那几件东西,阿荧都不喜欢,让人换了其他的摆上。否则——” 她说到这里便住了口,只因陆昭霖将食指按在了她的唇上,道:“没有否则,朕不允许否则,朕会护住阿荧。” 她们越是要害她,越是怕她得宠,他就越是要宠她,越是要把她捧得高高的。 江诗荧面上一脸感动信赖之色:“阿荧多谢陛下。” 陆昭霖拉过她的手,触及她的指尖时,感受到一丝凉意,想来是因为后怕。 他一边把江诗荧的手握在掌心,一边问道:“姚兴德,你那里查得如何了?” 姚兴德躬身道:“回禀陛下,景阳宫正殿的布置一事,皇后娘娘交给了尚宫局负责。涉及到此事的有一名尚宫女官、两名八品女史、还有十名小宫女。其中,除了两名小宫女在三个月前身死,其他的都已在慎刑司内审了一遭,都坚称自己不知道此事。” 听到这儿,任谁都知道,出了岔子的,只能是三个月前身死的那两个小宫女。 第127章 春雨 陆昭霖问:“那两个是怎么死的?” 姚兴德答道:“是冒犯了贵妃娘娘,被杖责而死的。” 陆昭霖眉毛挑起,又问:“她们怎么冒犯了贵妃?” 姚兴德道:“那两个小宫女在宫内嬉笑打闹,在宫道拐角处,和给贵妃抬肩舆的小太监撞到一起,导致贵妃娘娘从肩舆上摔了下来,受了伤。” 他这么一说,陆昭霖恍然间想起,记忆中似乎确有此事。 这样看来,她们会被杖责而死,倒是合情合理。 但是这事儿查到这里,线索算是彻底断了。 江诗荧叹了口气:“看来,阿荧只能自认倒霉。” 陆昭霖捏了捏她的手,道:“朕刚刚才说了会护着你。” 江诗荧抬头看向他,就听他道:“传旨,皇后失职,管理后宫不善,罚俸半年。” 姚兴德惊愕地抬头:“陛下?” 这可比让他去凤仪宫传话还要打皇后的脸。 陆昭霖还没说完:“尚宫女官、尚仪女官、尚功女官罢职,重新择女官顶上。” 六尚去其三,而这三人,都是皇后的人。 姚兴德正要领命出去,又听陆昭霖道:“告诉皇后,再有类似的事发生,朕就默认都是她动的手。尚宫局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朕不信,那两个小宫女有异,皇后毫无所觉。” 凤仪宫里,等姚兴德离开之后,又碎了一批瓷器。 第二日一早,所有人都接到凤仪宫的传话,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这些日子请安暂免。 想到昨晚的两道旨意,阖宫上下无人对此感到意外。 咸福宫里,贵妃坐在妆台前,打了个哈欠道:“本宫就说吧,今日不必早起。好了,本宫再去睡一会儿。” 昨晚收到消息时,贵妃就猜到了,皇后刚刚丢了这么大的脸,不可能任人在凤仪宫里看她笑话的。 这一“病”,估计得病上个好几日,等这事儿的风头过去之后,才会“病愈”。 大宫女纤云有些无奈:“娘娘,您就不想知道陛下为何连下两道圣旨,打了皇后的脸面吗?” 贵妃抬眸:“你们查出来了吗?” 纤云道:“还未查到。” 贵妃轻笑一声:“谁说查了才能知道呢?左不过就是和景阳宫有关。” 纤云还想问,贵妃却已经躺在了床上,钻进了被子里,道:“把帐子放下来,灯都熄了。福宁若是醒了,你们陪她玩儿一会儿。” 纤云叹了口气,还是按她吩咐的,放下帐子,熄了灯,悄声退了出去。 床帐内,贵妃的脸埋在枕头上,唇边勾起一个有些瘆人的笑。 景阳宫里,凤仪宫的人来传话时,陆昭霖还没走。 他和江诗荧一起,得知了皇后“病了”的消息。 闻言,陆昭霖眉头挑起,道:“告诉皇后,好好养病。若是她一直不能病愈,后宫之事,朕便只能交由其他人代为打理了。” 传话的宫人心下一凛,头低低垂落下去,除了“诺”以外,什么都不敢说。 皇后这一“病”,后宫妃嫔们表面上都很是担忧,私底下却说什么的都有。 宣德宫里。 李嫔坐在软榻上,品了一口茶,然后蹙起眉头:“内务司那群狗东西,本宫好歹是个嫔位呢,就用这种货色来敷衍本宫?” 她的大宫女双燕好说歹说,才让她平息了火气。 第181章 然后,也不知李嫔想到了什么,就听她道:“给本宫梳妆打扮,咱们去求见皇后娘娘。” 双燕一愣:“皇后娘娘不是病了吗?” 李嫔瞪了她一眼:“什么病了?分明是被陛下那两道旨意,羞得没脸见人了。” 双燕见她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这话都敢直接往外说,着急地朝外头看了看,见外头清静地很,这才放下心来。 李嫔已经站起身,正往寝殿走去。 双燕疾走两步,跟在她身后,道:“您都知道了,怎么还要去求见皇后娘娘?” 李嫔脸上漾起一抹笑:“越是这个时候,才越能体现我对皇后娘娘的忠心啊。等皇后娘娘病愈,还不得对我多加照拂?” 双燕觉得这想法不靠谱儿,想要拦她,却拦不住。 凤仪宫外头,李嫔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等到了皇后跟前儿的画屏。 她脸上堆起笑:“画屏姑娘,皇后娘娘可是要见我?” 画屏行了一礼后,这才道:“皇后娘娘精神不济,已经歇下了。多谢您惦记着皇后娘娘的身子,今儿实在是不凑巧。” 李嫔脸上的笑容一滞,话再说出口时,就没了刚才的兴奋劲儿:“还请画屏姑娘,代为转达我对皇后娘娘的关心。” 画屏一脸和善:“您放心,您的心意皇后娘娘都晓得。” 又客套了两句,李嫔便带着人离开了凤仪宫。 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她骂道:“呸,什么精神不济,谁还不知道是为着什么?” 这话一出口,双燕一身冷汗,赶紧冒犯地去捂住她的嘴。 李嫔把她的手扒拉下来,怒道:“你干嘛啊?想以下犯上不成?” 双燕差点儿给她跪下:“我的娘娘哎,您就算要抱怨,也得看看咱们在什么地儿呢吧?若是让凤仪宫的人听到,咱们宫里从上到下,谁能得什么好儿不成?” 跟了这么个主子,她真的是操碎了心。 没办法,谁让她从小跟在李嫔身边儿一起长大,被她当亲姐妹一样对待呢?这辈子,这条命,怕是就得栽在她身上了。 李嫔知道她说的有理,便住了口。但是看她的神情,便知她心里没说什么好话。 ······ 又过了两日,江诗荧中午歇晌起来,看着天气晴好,就带了人去御花园逛。 逛了没一会儿,眼看着天色就要阴沉下来。 小平子机灵地道:“奴才回去拿伞。” 江诗荧点点头,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六角飞檐亭道:“我们去那亭子里等你。” 小平子诺了一声,就小跑着往景阳宫去了。 这雨来得很急,江诗荧刚带人进了亭子,就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娘娘,有人来了。”阿圆提醒道。 江诗荧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见一个宫女,怀里抱了几枝杏花,正往亭子里跑来。 须臾间,她就跑到了亭子前。 “奴婢见过纯妃娘娘。” 江诗荧点点头:“进来避避雨吧。”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雨就停了,天也渐渐放晴。 江诗荧抬头看了看天,道:“不必等小平子了,咱们回吧。” 阿圆扶住她的手臂:“雨后路滑,娘娘步子小心着些。” 另一边儿,公主所里。 冬青刚迈进第一进院子里,就见雯儿迎面过来。 “冬青姐姐回来了,我刚还说,要拿把伞去接姐姐呢。” 说着话,雯儿接过冬青手里的杏花花枝。 冬青道:“这雨只下了一小会儿便停了,我找了处亭子避雨,并没有怎么被淋到。” 第128章 方太医 这之后,一连又过了七八日,凤仪宫里的人才去各宫传信,说皇后娘娘大好了,明日起恢复请安。 等凤仪宫的人离开,江诗荧坐在炕上,笑道:“皇后娘娘这病,好得恰是时候。若是再晚两日,怕是凤印就又要落到贵妃手里了。” 东暖阁里,此时只有她和秋雨、红英在内,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顾忌。 万嬷嬷很是有分寸,并不时时刻刻守着她,只在需要查验东西时出现。 秋雨道:“那样的话,说不准,您也能执掌宫务呢。毕竟,您也是妃位上的人了。” 江诗荧嗤笑一声:“妃位听起来稀罕,细想想,这宫里已经有六个妃了。四妃上就占了俩,正二品妃位更是四角俱全。” 秋雨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又听江诗荧道:“更何况,你当代理宫务是什么好事儿不成?” 名不正言不顺的,还得劳心劳力。做得再好都是给别人作嫁衣裳,做不好,那更是你的罪过。 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她可懒得做。 第二日一早,江诗荧梳洗装扮完,就带了人往凤仪宫而去。 出了景阳宫的门,先是一路往东,然后往左拐,行了没多远,就见前头宫道上,右边儿靠墙那里,站了一小撮儿人。 他们边儿上,还有一架被放在地上的肩舆。 秋雨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好像是李嫔和楚贵人。” 江诗荧点点头,她也认出了这两人。 快要走近时,就见李嫔右手高高扬起,眼看着就要落到楚贵人的脸上。 “李嫔。”江诗荧叫了她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李嫔动作停下,转过身来。 第182章 “臣(嫔)妾见过纯妃娘娘。” 江诗荧道:“免礼。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嫔起身说道:“回娘娘的话,楚贵人一个小小贵人,却敢对臣妾不恭敬,臣妾正要教一教她规矩。” 楚贵人急道:“嫔妾没有。” 李嫔道:“你还敢狡辩?” 楚贵人不看她,眼眶儿发红,看向江诗荧道:“纯妃娘娘,嫔妾真的没有对李嫔娘娘不敬。” 江诗荧懒得管她们这一茬儿,只对李嫔道:“楚贵人是你宫里的人,你要教她规矩,本宫不拦你。但是这几日,陛下没少召见楚贵人,你确定,要让她脸上顶着巴掌印儿去面圣?” 李嫔梗着脖子道:“娘娘您当初,不也掌掴了苏采女吗?” 闻言,江诗荧轻笑一声:“那就随你吧。” 然后就带了人,往凤仪宫的方向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秋雨在她耳边低声道:“李嫔这是闹得哪一出?” 江诗荧道:“倒也未必是李嫔在闹。” 等她到了凤仪宫后,又过了半刻钟,才见李嫔和楚贵人一前一后入内。 楚贵人的脸白嫩细腻,许是顾虑着陆昭霖的态度,李嫔那一巴掌,到底是没打下去。 等请安散了,楚贵人凑到江诗荧跟前,福了福身道:“多谢娘娘替嫔妾说话。” 江诗荧道:“起来吧,本宫也没多说什么。” 楚贵人起身,殷切道:“还是要谢过娘娘的,否则,嫔妾今日怕是要遭罪了。” 江诗荧闻言,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问道:“你当真感谢本宫?” 楚贵人道:“千真万确。” 江诗荧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你不怪本宫坏了你的事就好。” 闻言,楚贵人面露诧异之色:“嫔妾不懂,娘娘这是何意?” “就当本宫是在与你说笑罢。” 言毕,江诗荧不再看她,带着人离开了凤仪宫。 等回了景阳宫里,秋雨伺候她换衣服时,就听秋雨问:“娘娘,您今日的意思是,宫道上那一出,是楚贵人故意的?” 从凤仪宫回来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思量着这件事。 江诗荧道:“李嫔虽是个蠢的,为人又尖酸刻薄,但是你可曾见过她直接动手?” 秋雨想了想,说道:“还真是不曾见过。” 江诗荧又道:“楚贵人又不是第一日跟她同住一宫,怎么以往都能相安无事,偏偏今日,还在宫道上呢,李嫔就要不管不顾的,直接上手扇她巴掌?” 秋雨思索片刻,道:“您是说,楚贵人故意刺激了她?” 江诗荧颔首。 秋雨还是不解:“挨上这一巴掌,对楚贵人能有什么好处?” 江诗荧轻笑:“能换来陛下的怜惜啊。你说,这买卖值不值?” 闻言,秋雨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楚贵人这,不就是踩着李嫔往上爬?” “这宫里,不都是这个样子?” 说话间,江诗荧就换上了常服。 从内间出来,两人便默契地不再提起刚才的话。 早膳已经摆好。 万嬷嬷站在桌边,对她点了点头。这意思,就是说她已经验过了,早膳没有任何问题。 江诗荧落座,先用调羹,舀了一颗小馄饨,吹了吹,一口咬下去,鲜美极了。 吃完一颗馄饨,又用筷子夹了一块儿糖脆饼,吃到嘴里,又酥又香。 以往要从御膳房取膳,再怎么小心着,取回来时都凉了那么一两分,口感也不如刚出锅时好。 封了妃之后,别的不说,在这膳食上,总算是更令人舒心了。 等她用完早膳,先在景阳宫里遛了会儿弯儿,才回了东暖阁里歪着。 没过一会儿,就见阿圆进门。 她手上端了个托盘,托盘里放了一盏蜜露,还有两碟子点心。 一边把东西往桌上放,一边低声道:“娘娘,外面传了消息进来。” 闻言,江诗荧还没说话,秋雨就道:“奴婢去门口守着。” 江诗荧点点头。 等到门被再次关上,阿圆凑近江诗荧,低声道:“是方太医的事儿。 方太医家里世代行医,他的父亲方老太医,十年前致仕了,方太医这才入了太医院。 在此之前,方太医在方家医馆里坐诊。而这方家医馆,开在长青大街,和百草巷,只有一巷之隔。” 说到这里,江诗荧和她对视一眼:“你是说,他和我——” 她并未说出那个字,顿了一顿后才道:“可能相识?” 阿圆点点头,然后继续道:“此外,咱们的人查到,方太医至今不曾婚配。据传,他早年有心爱之人,后来不知为何,两人未曾结成连理。前些年方老太医着急他的婚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方太医认打认罚,就是不肯松口娶妻。” 江诗荧想到方太医当日脱口而出的“云娘”二字,先是半晌不曾开口说话,然后,就听她道:“让他们继续查,查方家的亲朋故交,和其他妃嫔有没有关系,和庆阳伯府有没有关系,和江家有没有关系。” 阿圆问:“您是担心,有人故意把方太医送到您跟前儿来? 江诗荧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今日正好是请平安脉的日子。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有宫人传话说方太医到了。 第183章 江诗荧原本歪靠着躺在炕上,整理了一下仪容,才命人将他领了进来。 第129章 平安脉 “微臣拜见纯妃娘娘。” “方太医请起吧。” 等方太医起身,就听江诗荧问:“赵院史的伤还未好吗?” 方太医一愣,答道:“赵院史的伤,估摸着还得再过半个月才能痊愈。” 江诗荧点点头,伸出右手放在桌上。 秋雨在她手腕上垫了张帕子,方太医这才把手指搭上去。 片刻之后,方太医收回手指,道:“娘娘的脉象一切都好,腹中皇嗣也很是康健。” 江诗荧道:“有劳方太医了。” 方太医道:“都是微臣分内的事。” 另一边儿,永福宫东配殿里。 “怎么不是李太医?”看着被小宫女领进门的人,董采女惊讶道。 自她有孕后,一直是李太医负责她的脉象。 而眼前这位,却是当初在凤仪宫时,给她诊出了喜脉的刘太医,太医院的左院判。 闻言,刘太医的脸上并无不悦。 他答道:“李太医今日有些不便。” 董采女点了点头,忽然就想起来谨妃那日所说的话——皇后若想要抱养个皇子,抱走谁的最容易? 刘太医今日来此,恐怕正是得了皇后的授意。 但是以她一个小小采女,还能在皇后面前螳臂当车不成? 一刻钟后,织翠送刘太医出了永福宫。 过了没一会儿,凤仪宫里就收到了消息。 “娘娘,刘太医说,董采女肚子里是个男胎。” 闻言,皇后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告诉刘太医,董采女的胎,以后就由他负责了。” 画扇“诺”了一声,去了太医院传话。 皇后又看向画屏:“你去库里挑些补品,给董采女送去。” 画屏道:“娘娘放心。” 她动作利落地很,没一会儿,就准备好了东西,带着人去了永福宫。 小宫人传话之后,董采女赶紧打发了织翠出来,将画屏迎了进去。 “奴婢参见董小主。” 董采女亲自扶她:“画屏姑娘快请起。” 画屏起身后,手腕儿一翻,就搀住了董采女的胳膊:“奴婢多谢小主,不敢劳动小主,小主快坐吧。” 说着话,画屏就扶着董采女坐回了桌子前。 董采女坐下后,抬头问她:“姑娘今日来此,可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画屏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皇后娘娘挂念着小主,命奴婢来给您送些补品,都是于孕妇再滋补不过的。” 董采女一脸感激:“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还请画屏姑娘代为转达,嫔妾铭感五内。” 画屏道:“小主儿客气了不是?您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叫皇后娘娘一声母后的。皇后娘娘关心孩子,再理所应当不过。” 听到这话,董采女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就听她道:“画屏姑娘说的是。” 画屏脸上笑容不变:“小主您呀,什么也不必担心。有皇后娘娘在呢,必能保您好好儿生下皇嗣。您的福气呀,都在后头呢。” 董采女道:“皇后娘娘的恩情,我只担心自己无以为报。” 画屏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只要小皇子将来懂得孝顺母后,不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等画屏离开后,董采女身边儿的小宫女高兴地翻看着堆在边儿上的补品:“小主儿,这里面有人参,燕窝,还有阿胶,画屏姑娘送来了好多好东西啊。” 织翠看着她那兴奋的样子,皱了皱眉道:“好了好了,快都收起来吧。” 小宫女来来回回两趟,才把东西都抱走。 门被关上,室内又安静下来。 董采女还坐在桌子前,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小主。”织翠上前两步。 “织翠,你听到画屏说的话了吗?”董采女抬头看向她。 织翠点了点头。 董采女的手抚在微微凸起的小腹上,继续说道:“画屏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在告诉我,这个孩子,皇后志在必得。” 织翠想了想,道:“往好处想,至少,皇后娘娘能保您平安生产?况且,小皇子若被皇后娘娘养在膝下,不也更有前途?” 董采女嘲讽地一笑:“凤仪宫的嘴脸,你还不知道?用人朝前,不用人时朝后。怕就怕到了生产的时候,孩子平安,我却未必。” 凤仪宫里,画屏到了皇后跟前回话。 “董采女嘴里说着感恩戴德的话,可是奴婢瞧着,她并没有那么情愿。” 皇后手里拿了剪刀,正修剪着一盆春兰的叶子。 闻言毫不在意,头都不抬地道:“这事儿,可由不得她。” 宫里的规矩,有孕的妃嫔,每隔三日,就要请一次平安脉。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景阳宫里,方太医诊完脉后,一边儿收拾着药箱,一边儿就听他开口道:“微臣第一次给娘娘请脉时,略有些失态,还未谢过娘娘不计较。” 江诗荧不以为意:“初见本宫这张脸后,失态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若要计较,可真是计较不过来。” 方太医道:“微臣之所以失态,是因为娘娘的面容与微臣的故人颇有几分相似。” 第184章 “哦?这说法,本宫还真是第一次听。”江诗荧似乎被挑起了好奇,问道:“不知方太医的故人现在何处?” 方太医面上浮现出一丝怅然,道:“已经失散多年了,臣也不知她现在何处。” 江诗荧的右手撑着额头,微微抬起头看他,眉间微皱:“为何会失散?” 方太医摇摇头道:“臣也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然后,不等江诗荧问,就听他继续道:“十多年前,她一家子忽然都不见了踪迹。这些年来,臣一直在调查此事。可惜臣太过无能,一直没有进展。” 闻言,江诗荧轻笑了一声:“方太医不必如此自责。你是太医,一身本事都在治病救人上。又不是大理寺的官儿,还能懂得查案不成?” 方太医行了一礼:“多谢娘娘宽慰。” 江诗荧点点头,道:“阿圆,你送方太医出去吧。” 出门前,就见方太医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不知娘娘可曾听说过沧海镖局?” 江诗荧道:“不曾。” 等方太医离开后,阿圆回了江诗荧身边。 江诗荧道:“让他们盯着些,看方太医可会有什么动作。” 今日他那一番故人的说辞,还有特意提起“沧海镖局”,明显就是上次听她问起赵院史后,有些急了。 若她有意让赵院史负责她的脉象,那方太医就只剩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可以从她这儿打探消息。 不管他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这十天半个月里,他都会抓紧机会。 此时,永福宫东配殿里,董采女也等来了给她请脉的太医。 “怎么又是刘太医?”她的语气寻常,然而圆桌遮挡下,纤长的手指紧紧捏着帕子。 刘太医行了一礼道:“微臣见过小主。皇后娘娘有令,以后都是臣来负责您的脉象。” 闻言,董采女怔了怔,然后说道:“刘太医是太医院的左院判,我不过一个小小采女,如何能劳动刘太医。” 刘太医笑道:“小主客气了,您腹中怀了皇嗣,如今最是尊贵不过。” 等刘太医请完脉离开,董采女抓住织翠的手,道:“织翠,皇后是打定主意,不会放过我了。” 她手上用力极大,指甲更是直接掐进织翠的肉里,织翠忍不住“嘶”了一声。 董采女这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织翠的手已经被她捏红了,上面还有好几个清晰的月牙印儿。 她话语间有些懊恼:“我一时心急,竟伤到你了。” 织翠道:“奴婢皮糙肉厚的,无妨的。” 见董采女愁眉不展,织翠道:“小主何不求一求陛下?” 董采女摇了摇头:“在陛下面前,我如何能与皇后娘娘相比?况且,只怕自从万寿节献艺之后,我就被陛下看做皇后娘娘的人了。此时去求陛下,陛下也只会当我是个背主的。” 织翠道:“那,咱们求谨妃娘娘相助?” 董采女眼睛一亮,起身道:“走,咱们去给谨妃娘娘请安。” 第130章 小产 一刻钟后,永福宫正殿东暖阁里。 董采女来时,屋里还坐了年嫔和薛嫔。 她们和谨妃一样,都是潜邸里的老人,素日里都常来常往的。 “嫔妾见过谨妃娘娘,见过年嫔娘娘、薛嫔娘娘。” 谨妃道:“快起来,早就跟你说了不必多礼,你却不听。” 谨妃的大宫女佩兰扶了董采女起身。 董采女道:“娘娘仁慈,嫔妾却不能不守规矩。” 等董采女坐下后,年嫔问:“董采女这胎,已经满了三个月了吧?” 董采女点点头。 一旁的薛嫔道:“我听说,三个月的胎,已经可以把出男女了,太医可有说过?” 董采女摇摇头:“刘太医并未跟嫔妾提起。” 然而从皇后的动静来看,她猜测自己怀的是个皇子。 “刘太医?”谨妃皱了皱眉:“哪个刘太医?负责你脉象的,不是李太医吗?” 董采女道:“是太医院的左院判。” 闻言,薛嫔惊讶地捂了捂嘴,道:“那不是皇后的人吗?” 事涉皇后,说了这么一句,她便不再多提。 年嫔更是直接换了话题:“眼看着天气一日日暖起来了,御花园里可算不是一片光秃秃的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年嫔和薛嫔都告辞离开。 董采女双脚就跟钉在了地面上一样,不愿意挪动。 谨妃看了她一眼,叹口气道:“坐吧。” “娘娘。”董采女开口,却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谨妃道:“我知道你的来意,只是这事,我帮不上你。” 闻言,董采女瞬间白了脸。 谨妃又道:“这宫里,不是没有低位妃嫔跟你一样,有幸怀上过皇嗣,但是大多都没能生下来。其中原因,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皇后想要你这个孩子,至少会护着你到生产的时候。” 董采女垂着头,声音也低低的:“嫔妾只怕,自己过不了生产那一关。” 谨妃拉住她的手:“总要一关关过去的。” 两日后,江诗荧这里,又收到了宫外的传信。 阿圆在她耳边低语:“方太医家里的姻亲故旧还没查完。但是咱们的人这两日盯着他,发现他在想办法打探江府里的消息。尤其是,江府里有几位姨娘,都可有生养,如今境况如何。” 第185章 江诗荧道:“帮一帮他。” 转眼又是四五日过去。 这日请安结束,江诗荧带着人往景阳宫走。 秋雨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董采女又被皇后娘娘留住了。” 江诗荧闻言皱了皱眉:“董采女心里怕是不情愿。” 眼看着这才过去几天?董采女竟是一日比一日瘦,脸上快要一点儿肉都没有了。 按理说,宫里再怎么捧高踩低,也不会苛待有孕的妃嫔。 皇后娘娘更是,每隔一两日就往永福宫遣人,送吃喝补品过去。 最难熬的前三个月,董采女都养得圆润白净。如今进了孕中期,却反而消瘦下来,怕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心里煎熬。 凤仪宫里,皇后看着坐在她面前的董采女也在皱眉。 “你身边儿的人是怎么伺候的?怎么就瘦成了这样?” 董采女原本就心中忐忑,闻言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不是她们的缘故,是嫔妾自己,胃口不好。” 其实并不是胃口不好,而是她听说,孕期里若是补得太过,孩子长得太大,可能会不好生。等到生产的时候,孩子好好儿的,大人却容易丢了命。 心里想着这一茬,皇后每每遣人送补品过来,她都觉得是想让她多吃点,补过了头,好到时候自然而然地要了她的命。 如此,董采女一日三餐都不敢多吃,补品药材更是全都让织翠偷偷倒了。 皇后看着她这样子就来气,她还没说什么呢,董采女就做出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但是到底她肚子里的皇嗣金贵,皇后还是强压下心里的火,道:“便是没有胃口,也该为了腹中的皇嗣着想,尽量多吃些。” 董采女应道:“是,嫔妾谨记娘娘教诲。” 皇后又道:“若是你身边的人不经事,不如本宫指个人到你身边,也好照顾你。” 董采女忙道:“不劳娘娘费心,嫔妾身边的人都是体贴周到的。” 见她如此,皇后倒也没有坚持,又嘱咐了几句,就放了她离开。 等从凤仪宫里出来,董采女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她道:“走,咱们去御花园转一转。” 孕中多走动些,有助于生产。这也是她听人说的,这几日里,一直奉为圭臬。 织翠道:“小主,您还没用早膳呢。” 董采女道:“我不饿,等转完了回去再用。” 织翠目中都是担忧之色。她觉得她们小主这些日子里,简直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小心到有些过了头。 她尝试劝过,却无济于事。 只盼着,小主早些定下神来。再这样下去,只怕早晚要出事。 江诗荧这边,回到景阳宫后,换过衣服用完早膳,在景阳宫里院子里慢慢遛弯儿。 旁边,万嬷嬷跟她说着话。 “娘娘吃得香睡得好,真是有福气极了。” 江诗荧笑道:“何止是睡得好,简直恨不得一日睡够十二个时辰。” 万嬷嬷道:“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这时,就见守在宫门处的小宫人面带焦急之色,快步跑进了院子里。 “娘娘,刚刚有人传话,说是董采女出事了。” 等江诗荧带人赶到永福宫的时候,皇后、淑妃、贵妃、谨妃,还有几个低位妃嫔,都已经到了。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参加淑妃娘娘、贵妃娘娘。”江诗荧行了礼。 如今这后宫里,也就这三位,位份在她之上了。 皇后道:“纯妃快起来,你还怀着身子呢,怎么也过来了?” 江诗荧起身,道:“臣妾听闻董采女这里出了事,宫人们也说不清楚,不知究竟是怎么了?” 皇后道:“董采女在御花园散步的时候,遇到了蛇。” “蛇?”江诗荧惊讶地问道:“御花园里有毒蛇不成?” 皇后摇摇头:“并非毒蛇,但董采女还是受了惊,当下就见了红。” 闻言,江诗荧眉头紧蹙。 虽说如今这季节,万物复苏,的确到了蛇出洞的时候。 但是这事儿发生在宫里,却怎么都透露着诡异。 宫里一向有专人负责,年年都撒了药粉什么的来驱赶这些蛇虫鼠蚁。 有孕的妃嫔在御花园被蛇惊到,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 这时,就见几名太医从内间出来,为首的正是太医院的左院判刘太医。 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江诗荧心道,董采女的状况怕是不好。 果然,就见刘太医上前一步,道:“启禀皇后娘娘,臣等无能,未能保住董采女的孩子。” 闻言,皇后半晌没有说话。 屋子里正沉寂着,就见姚兴德进门。 他来了,就意味着陆昭霖不会亲至。 姚兴德行了一礼:“奴才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各位娘娘小主。” 皇后道:“免礼吧。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姚兴德道:“陛下听闻了董采女受惊一事,着奴才来看看。董采女如今可好?” 皇后面带悲色:“董采女已经小产了。” 姚兴德来此的路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他跟着说了两句可惜的话,然后道:“陛下有旨,今日之事,全权交由皇后娘娘负责调查。” 皇后正色道:“臣妾遵旨。” 第186章 第131章 栗子糕 两日后,皇后那边儿的调查结果就出来了。 董采女的衣服上,被人下了引蛇粉。 浣衣局里,负责给董采女洗衣的小宫女,尸体在一口枯井里被找到。 事情只查到了这里,再往后,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永福宫东配殿里,董采女躺在床上,听着画屏说完,开口道:“究竟是查不出来了,还皇后娘娘不想查了?” 画屏皱了皱眉:“采女小主这是何意?” 董采女却不再说话,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眼泪从她的眼角流出,顺着侧脸往下,一直渗进枕头里。 看她这样子,画屏也不好再说什么,施了一礼道:“小主好生将养着,奴婢先告退了。” 等她回去后,在皇后耳边说了董采女的反应。 “娘娘,董采女恐怕是觉得,是您对她动的手。” 闻言,皇后骂了一句:“这个蠢货。” 这整个后宫,怕是没人比她更盼着董采女的孩子好好儿的了。 如今,董采女的孩子没了,就只剩珍美人了。 珍美人的孩子,可不似董采女的那么容易夺过来。她得好好儿谋划一番才成。 若非纯妃有孕了,她也不必这么急。 想到这里,皇后发出一声叹气。 陆昭霖那儿,得知了皇后的调查结果,也没有多说什么。 第二日早朝后,下了一道圣旨到永福宫,把董采女封为贵人,赐封号平。 董采女还在小月子里,陆昭霖体恤她,让她躺在床上接了旨。 等颁旨的公公走了后,织翠道:“恭喜小主,以后就要称小主为平贵人了。” 平贵人随手将圣旨扔到一边,讽刺一笑:“不过是个贵人,有何可喜的?珍美人一有孕就晋为美人,纯妃娘娘也是一有孕就晋了妃位。 唯有我,不仅没有晋位,这三个月来,陛下来看我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如今孩子没了,倒是封了个贵人,何其讽刺?” 织翠小心地把圣旨捡起来,原本还想劝她谨慎些。如今听她这话,一脸的心疼之色:“小主且将养好身子,您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董贵人长叹一声:“不会了,不会再有这样的福气了。” ······ 与此同时,景阳宫里,方太医刚刚诊完脉。 见他面露踌躇之色,半天都不开口,江诗荧问道:“可是本宫的脉象有何不对?” 侍立在她身旁的秋雨和阿圆,也都紧紧盯着方太医,生怕从他嘴里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方太医如梦初醒一般,先是道:“娘娘的脉象并无不妥。” 闻言,江诗荧放下心来,又问:“那方太医这是怎么了?” 方太医深吸了一口气,道:“可否请娘娘屏退左右?” 江诗荧眉头紧皱:“屏退左右?方太医不是第一日在宫里伺候了,如何能说出这般不当的话?” 若是当真屏退左右,她一个年轻妃嫔和一个异性太医单独呆在屋子里,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方太医拱了拱手道:“是臣失礼了。臣有些话,想跟娘娘说,只是,不知屋里的两位姑娘——” 江诗荧道:“方太医若有话,还请直说吧。这间屋子里,都是本宫信得过的。” 方太医想着自己前两日得到的调查结果。 十六年前,云娘失踪。同一年里,江府后院多出来一个新姨娘。 又过了一年,那姨娘生产时难产而亡。 她生下的女儿,去年入宫成了陛下的嫔妃,如今已经贵为纯妃。 面前这张脸,和云娘一模一样,绝对不会有错。 这样想着,方太医开口道:“臣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娘娘,可能有些僭越。” 江诗荧的声音冷冷的,如金似玉:“既然有些僭越,那方太医还是不要问的好。” 方太医拱了拱手道:“请娘娘恕罪,微臣想问,娘娘的生母,姓甚名谁?” 闻言,江诗荧先是目光一凝,继而如利刃一般射向他:“方太医问这个做什么?” 方太医道:“微臣之前跟娘娘提过,微臣有一位故人,与娘娘的面容有几分相似。事实上,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样。微臣猜测,娘娘的生母,可能就是微臣这位故人。” 江诗荧问:“方太医这位故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方太医道:“两心相许,互许终身。” 江诗荧大怒,指着他道:“方太医!我生母虽然已经亡故,她的闺誉却容不得你诋毁!” 方太医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然后直起上半身,道:“微臣在此发誓,微臣所说,并无半句虚言。否则,天打雷劈,人神共弃。” 江诗荧盯着他的眼睛,方太医被她威势所迫,目中却都是坚定之色。 半晌后,江诗荧道:“方太医,今日之话,本宫只当没听过。日后,本宫也不希望在任何地方再听到。” 方太医道:“无论娘娘信或不信,既然您是故人之女,微臣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到您分毫。” 江诗荧面无表情,只说了一句:“阿圆,你送方太医出去。” 方太医又行了一礼,才跟着阿圆往外走。出门前,他转头说道:“娘娘若有需要,尽管驱使。臣赴汤蹈火,绝无怨言。” 第187章 言毕,不等江诗荧说什么做什么,就推开门往外走了。 这天晚上,陆昭霖又来了景阳宫用膳。 虽然江诗荧有孕,不便侍寝,陆昭霖却并未将她抛在脑后,常常来景阳宫陪她。 晚膳才用到一半,就见有个小太监进门,在姚兴德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什么。 “怎么回事?”陆昭霖抬眸问道。 姚兴德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启禀纯妃娘娘,五皇子求见。”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五皇子身边,并无宫人跟着。” 话音落下,陆昭霖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把五皇子领进来。”陆昭霖搁下手里的筷子,吩咐道:“让人去永福宫问一问,谨妃是否不愿抚养五皇子,否则为何这般不上心。” 姚兴德“诺”了一声,然后亲自出去,牵了五皇子的手进门。 五皇子进门时,陆昭霖的脸色已经不似刚才那般难看。 “潇儿见过父皇,见过纯母妃。”五皇子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 “起吧。”陆昭霖道:“这个时辰,你怎么来景阳宫了?” 五皇子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道:“谨母妃宫里今日做了栗子糕,潇儿记得纯母妃喜食栗子,想拿来给纯母妃常常。” 陆昭霖接过他手里的荷包,一打开,就闻到浓浓的栗子香气,荷包里的栗子糕却已经碎成了一块儿一块儿的。 五皇子也看到了栗子糕这破碎的样子,红了红脸道:“潇儿保存不善,纯母妃还是不要吃了。” 说着,就要从陆昭霖手里把荷包拿回来。 陆昭霖却没给他,而是把荷包递到江诗荧手中,道:“你的一片心意,你纯母妃怎么会嫌弃呢?” 江诗荧接过荷包,对着五皇子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等五皇子走到她身边,她顺手将荷包放在桌子上,双手拉了五皇子的小手,温和地道:“好潇儿,多谢你惦记着纯母妃。你这个时辰过来,可用过晚膳了?” 五皇子摇摇头:“尚未。” 江诗荧道:“姚公公,让人给五皇子添一副碗筷吧。” 姚兴德看向陆昭霖,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安排人在陆昭霖的右手边儿设了座位,又摆好了餐具。 五皇子才刚落座,就有宫人传话,说谨妃娘娘求见。 陆昭霖皱了皱眉,道:“传她进来。” 第132章 人心 谨妃进殿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陆昭霖右手边儿的五皇子。 她眼睛一亮:“潇儿!” 然后,顾不上给陆昭霖行礼,匆匆两步冲到五皇子身前,蹲下身子,把他抱在怀里,道:“还好你在这里,母妃真的是要被你吓死了。” 情绪激动之下,竟是完全顾不上宫里的规矩,连“死”字都说出了口。 江诗荧在心里,忍不住给谨妃鼓掌叫好。这一出舐犊情深,演得真是入木三分。 她的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瞥过陆昭霖,果然,就见他眼中原本的十分不悦,此时已经散了两分。 他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谨妃。” 谨妃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松开了五皇子,起身行礼道:“臣妾见过陛下,臣妾一时失仪,请陛下恕罪。” 陆昭霖看着她,却不叫起。 他的右手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打着,发出“哒、哒”的声音。殿内安静,越发显得这“哒、哒”声清晰可闻,仿佛敲在人的心上。 “哒、哒”声停下时,才听陆昭霖道:“起吧。今日之事,朕想听一听你的解释。 永福宫那么多伺候的人,是如何让五皇子一个小儿,独自出了宫门,跑到景阳宫里的。” 谨妃并未起身,而是跪在地上,低着头道:“是臣妾的错,臣妾无能,未能看顾好五皇子,请陛下责罚。” 闻言,陆昭霖还未说什么,五皇子急道:“不是谨母妃的错,是潇儿自己,故意躲过了伺候的宫人,偷偷从永福宫溜了出来。” 陆昭霖问他:“你为何这样做?” 五皇子道:“潇儿想见纯母妃,可是奶娘说,如今谨娘娘才是我的母妃,让我少往纯母妃的跟前凑。潇儿就只好趁着奶娘不注意,偷偷跑到景阳宫来。” 说到这儿,他仰起小脸看向陆昭霖,语带天真:“父皇,潇儿不明白,为什么谨娘娘成了潇儿的母妃,潇儿就不能来景阳宫了?” 话音落下,陆昭霖的眸子里满是阴霾,他先是吩咐道:“传五皇子的奶娘过来。” 然后拉了五皇子的小手,温声道:“这话是骗潇儿的,潇儿不必放在心上。你若是想见你纯母妃了,尽管来景阳宫就是。” 五皇子眨了眨眼,语气中尽是懵懂:“奶娘为何要骗潇儿呢?” 陆昭霖道:“那就要问问,她是起了什么糊涂心思。” 说着这话,他的眼神却看向谨妃。 显然,他是在疑心奶娘说的那些话,都是出自谨妃的授意。 果然,就听他问:“谨妃,奶娘的糊涂话,你可知情?” 谨妃一脸无辜与惊讶:“臣妾并不知情。” 陆昭霖面带疑色:“这话,不是你交代给她的?” 谨妃道:“陛下容秉,臣妾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她一脸诚恳,只差赌咒发誓,陆昭霖却不置可否。 第188章 不多时,奶娘被带了过来。 江诗荧颇有些诧异。 这个奶娘,竟还是之前齐庶人安排的那一个。谨妃抚养五皇子都快有一个月了,还没换了他身边儿伺候的人吗? 思绪翻转间,就见奶娘跪下行礼:“奴婢卫氏拜见陛下,拜见谨妃娘娘,拜见纯妃娘娘。” 陆昭霖并不叫起,沉着脸问道:“你是五皇子的奶娘?” 奶娘答道:“奴婢是。” 陆昭霖问:“可是你跟五皇子说的,谨妃是他的母妃了,让他以后少往纯妃的跟前凑?” 话音落下,奶娘抖若筛糠。她强撑着解释道:“奴婢并无恶意,奴婢只是想让五皇子和谨妃娘娘更亲近些。” “哦?”陆昭霖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是谨妃交代你的?” 奶娘道:“谨妃娘娘虽然不曾明确交代过奴婢,但是五皇子天天把纯妃娘娘挂在嘴边儿,奴婢猜测着,谨妃娘娘可能会为此不高兴。” 谨妃身后,大宫女佩兰插嘴道:“陛下容秉,我们娘娘并非这样的人。是这奶娘小人之心,以为我们娘娘和她一样,恐怕还觉得这样说就能讨好了我们娘娘。” “佩兰!”谨妃低声喝了一声。 佩兰这才闭上嘴。 陆昭霖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转回奶娘身上,道:“这么说来,都是你自己揣测的?” 奶娘道:“奴婢也是为了谨妃娘娘和五皇子好,为了避免他们母子之间生了嫌隙。” 陆昭霖嗤笑一声,道:“这么说来,朕该赏你才是?” 奶娘心下刚刚一松,还当自己逃过了一劫,就听陆昭霖道:“把这个奶娘,还有五皇子身边伺候的宫人,都送去慎刑司,审一审,她们背后可有什么人授意。” 江诗荧心道,怕是审不出什么东西。 谨妃这一局,妙就妙在从头到尾都是利用人心,并未做半点多余的事。 慎刑司审完之后,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是奶娘担心自己被换掉,迫切地想要讨好谨妃,自作聪明说了糊涂话。 奶娘被御前的人拖这往外走,她还想为自己求情,却早有机灵的小太监,塞了汗巾子进他的嘴里,以免她吵吵嚷嚷惹了主子心烦。 见此,谨妃微微低头,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就是要等慎刑司审过,才好打消陛下的最后一点疑心啊。 殿里清净下来。 陆昭霖看了眼谨妃,见她还跪在地上,道:“谨妃起来吧。” 许是因为跪的时辰不算短,谨妃起身时,还微微踉跄了一下,五皇子赶紧凑过去,语带关切:“谨母妃——” 谨妃含笑摸了摸他的头,道:“母妃无事。” 陆昭霖皱了皱眉,道:“赐座。” 等谨妃坐下后,就听陆昭霖道:“永福宫今日守门的,都杖责三十。” 谨妃起身行了一礼道:“谨遵陛下旨意。” “坐吧。”陆昭霖继续道:“潇儿身边,你重新选了伺候的。” 谨妃应下后,陆昭霖想到她这些年一向性子软和,便又嘱咐了一句:“待下宽仁是好事,却也要恩威并施。往后,你可再莫要宽仁得过了头。” 谨妃一副受教的样子:“陛下教训的是。经此一事,臣妾也吃了教训,再不敢如从前一般行事了。” 陆昭霖点了点头。 唯有江诗荧心中嘲讽,谨妃哪儿是过分宽仁,她可聪明着呢。这不是,轻轻松松的,就让皇帝亲自处置了齐庶人安排在五皇子身边的人吗? 再换上她亲自选的,才算是把五皇子捏在了手里,还没人能说她的不是。 只是,江诗荧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搞这么大一出戏,就只为了换下几个奴才吗? 第二日早上,江诗荧和陆昭霖一同踏出了景阳宫的宫门。 陆昭霖先坐上御辇,向着前朝的方向而去。 江诗荧带着秋雨等人,才往凤仪宫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忽然停下脚步,道:“小轩子,你去把红英找来。” 小轩子“诺”了一声,然后快步往景阳宫里走。 不多时,两人就都到了江诗荧面前。 红英行了一礼,问:“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江诗荧示意她附耳过来,除了红英外,其他几人都机灵地往外散开几步。 江诗荧在红英耳边低声嘱咐:“五皇子昨日送来的栗子糕,你悄悄儿地验一验。” 红英“诺”了一声。 等江诗荧请安回来时,她交代给红英的事也已经办完。 寝殿内间里,只留了秋雨红英两人伺候。 红英的语气有些严肃:“娘娘,栗子糕里被人掺了山楂粉。娘娘若吃下去,十有八九会小产。” 第133章 山楂粉 话音落下,秋雨原本拿在手里的褙子掉落在地上。 她慌忙地把褙子捡起来,然后问道:“是昨日,五皇子拿来的栗子糕吗?” 红英点点头。 秋雨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前些日子,五皇子住在景阳宫时,就数秋雨和他的接触最多。 她之前还对五皇子颇有好感,有些遗憾她们娘娘不能把五皇子养在膝下。 这才过了几日,五皇子就要害她们娘娘? 秋雨咋舌道:“五皇子这才几岁,就能做出这样的事?” 江诗荧拍了拍她的手,道:“倒也未必是出自他的本意,那栗子糕又不是他做的,是谨妃宫里的小厨房里做了给他的。” 第189章 秋雨问:“是谨妃娘娘借了五皇子的手?” 江诗荧点点头:“十有八九。” 秋雨又问:“此事,可要禀报给陛下?” 江诗荧沉吟片刻,道:“陛下今日八成还会来景阳宫,到那时,我就在陛下跟前说,想尝一尝昨日五皇子送来的栗子糕。” 秋雨有些急了:“这如何使得?” 红英却是已经会意:“然后奴婢就要说,入口的东西,得让万嬷嬷验过才成。” 江诗荧瞥了她一眼,道:“五皇子的一片孝心,何需如此?” 红英道:“正是为着成全五皇子的孝心,也为了娘娘腹中的小皇子周全,才要先让万嬷嬷验过。” 见她们这一唱一和的,秋雨明白过来:“如此,便不是咱们主动告状。而是无意中发现,谨妃竟然要害娘娘和小皇子,陛下定然不会放过谨妃。” 江诗荧失笑着摇了摇头:“只怕未必。” 毕竟,那栗子糕不是谨妃命人送到景阳宫来的,也不是做给她这个孕妇吃的。 不过是永福宫小厨房里的人,恰好做了江诗荧喜欢的栗子糕,恰好为了增加风味,在里面放了山楂粉。 而五皇子,恰好心里念着纯母妃,想要把这糕点与纯母妃分享。 昨日那一出戏,原就不只是为了把五皇子身边的人换掉。 这掺了山楂粉的栗子糕,恐怕才是谨妃的真正目的。 午后,江诗荧刚歇晌醒来。 透过紧闭的床帐,隐约看到屋内点了灯。 她声音有些喑哑,唤道:“秋雨。” 话音落下,就听脚步声由远及近。 床帐拉开,出现在她眼前的,却并非秋雨圆圆的笑脸。 她有些讶然道:“陛下来了?” 陆昭霖冲她点点头,然后坐在了床沿上。 江诗荧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拉住他的手,道:“真的是陛下来了。” 见她这副样子,陆昭霖笑弯了眼睛:“真的是朕。” 江诗荧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陛下来了,怎么也不叫醒阿荧?” 陆昭霖的大手覆上她的头顶,轻轻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抚摸:“何必叫醒你?” 江诗荧在他肩上蹭了蹭。 又听他带着笑音儿说道:“不过,阿荧可真是能睡。秋雨说你未时初就躺下了,竟是快睡到申时末才醒。” 江诗荧抬起头,嗔了他一眼。 自从她有孕后,两人就不曾在床上做点儿什么。 这些日子里,倒是也有别的嫔妃侍寝过。然而与她相比,到底差了些。 于是只这么一眼,就看得他心猿意马,低头吻上了那樱唇。 到底碍着她的身孕,除了亲一亲,什么过分的都不能做。 片刻之后,两人抱在一处,缓缓平息各自的喘息。 安静的房间里,就听江诗荧轻笑道:“陛下可是饿了?” 陆昭霖眼睛微微眯起,在她耳边低声威胁:“你且等着,等你生完孩子,看朕怎么收拾你。” 这下子,江诗荧直接笑出了声:“陛下说什么呢?阿荧说的是肚子饿了,陛下都想到什么上头了?” 明知道她是故意的,陆昭霖却气不起来,在她脑门儿上敲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笑了。 笑过之后,他问:“朕传人进来?” 江诗荧点点头。 屋里原本有人伺候着,适才两人吻到一处时,都机灵地退了出去。 陆昭霖喊了一声,姚兴德和秋雨就带了人进来。 “去取些点心来,你们纯主子饿了。” 姚兴德行了礼,正要往外走。 “等等。”江诗荧叫住他:“把昨日五皇子拿来的栗子糕取过来就好。” 她看向陆昭霖:“难为潇儿心里惦记着我。孩子的一片心意,总不好辜负。” 陆昭霖的大手,在她的小手上摩挲着,心里一片温软。 秋雨行了一礼:“那不如奴婢去吧,栗子糕奴婢收起来了。” 陆昭霖点点头,秋雨便退了出去。 等她回来的时候,不仅带来了栗子糕,还有万嬷嬷。 江诗荧嗔了她一眼:“我只是要吃几口栗子糕罢了,怎么还把万嬷嬷也找来了。” 不等秋雨开口,就听万嬷嬷道:“娘娘入口的东西,还是得奴婢验过,才能以保万全。” 这话,由万嬷嬷来说,倒是比让秋雨说出口更合适。 闻言,江诗荧笑道:“潇儿巴巴儿送过来的东西,何必如此小心。” 万嬷嬷道:“倒不是防着五皇子或谨妃娘娘,主要是怕里面用了什么食材,与娘娘今日用的东西相克,那就不好了,难免伤了五皇子的一片孝心。” 陆昭霖也道:“此话有理。” 他都发话了,秋雨便把装了栗子糕的荷包递给万嬷嬷。 万嬷嬷小心地捻起一小块儿,先是在鼻尖闻了闻,然后就见她变了脸色,又放到口中尝了尝,才道:“娘娘,这栗子糕,您不能吃。” “为何?”江诗荧问。 万嬷嬷面色严肃:“这栗子糕里,掺了不少的山楂粉。而山楂,是会致人小产的。” 这话一出,就见陆昭霖也变了脸色。 江诗荧嘴巴微张,一手轻轻抚在胸口处,另一只手拉住陆昭霖,说道:“幸亏万嬷嬷老成,否则,怕是阿荧此刻已经追悔莫及。” 第190章 陆昭霖握住她的那只手,问道:“这栗子糕,可有人动过?” 闻言,秋雨道:“昨日五皇子送来后,便一直是奴婢收着。奴婢敢保证,绝没有人在里面动过什么手脚。” 看她眼圈儿都红了,江诗荧道:“咱们主仆多年,我还会疑你不成?” 秋雨道:“奴婢不是怕被怀疑,奴婢是想到娘娘和小主子险些出事,就后怕得不行。” 陆昭霖眉头紧锁。 就听江诗荧道:“既然无人动过手脚,那就只能是五皇子送过来前,就被人掺了山楂粉进去。” 秋雨惊道:“是谨妃娘娘想要害小主子?” 这也是陆昭霖心里的猜想。 却听江诗荧道:“不好说。谨妃娘娘宫中做了栗子糕,原也不是做给我吃的。总不能我一有了孕,还要管到别人宫中做了什么吃食,用了什么食材吧?” 陆昭霖沉吟片刻后,看向姚兴德:“让人把五皇子带来景阳宫。” 是巧合还是意外,都在五皇子这关键的一步上。总要问清楚了,才好下定论。 五皇子很快就被带来。 并没让人把他带进寝殿内间,而是到了东暖阁里。 “潇儿见过父皇,见过纯娘娘。” “起吧。”说着话,陆昭霖拍了拍自己身侧,道:“潇儿过来坐。” 炕边上虽然有矮矮的脚踏,但是对五皇子来说,还是有些高了。 姚兴德本来要抱他上去,却被五皇子拒绝。 等他好不容易自己爬上去,额头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汗。 江诗荧递了张帕子给陆昭霖,等他亲自给五皇子擦完汗,才听他问:“永福宫常做栗子糕吗?” 五皇子点点头:“潇儿每隔三五日就会吃到。” 第134章 归顺 陆昭霖又问:“昨日的栗子糕,和潇儿以往吃到的,可有不同?” 五皇子皱着眉头回想,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在永福宫吃到栗子糕时的情景。 ··· 那日,他才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奶娘着急地问:“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肠胃不适?” 他当时,小脸皱巴巴的,指着那栗子糕道:“有些酸。” “栗子糕怎么会酸呢?”奶娘纳闷儿道。 他直接拿了一块,塞给奶娘:“你尝尝。” 奶娘尝了一口后,道:“这里面,似乎是加了山楂粉?这东西,除了谨妃娘娘这儿,其他宫里恐怕都不敢多用。” “山楂粉怎么了?”五皇子一脸好奇地问。 “山楂粉会致人流产。”奶娘道:“也就谨妃娘娘,多年没有恩宠,丝毫无怀孕的可能,才不避讳这些。” 说完这一句,她端起那栗子糕,道:“奴婢把这送回小厨房,给您拿一碟子别的点心来。” 五皇子拦住她:“等等,你放下吧。我这一回味,觉得还怪好吃的。” ··· 想到这儿,五皇子的脸上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就听他道:“并无不同,父皇为何要问这个?” “只是随口问一问罢了。”陆昭霖语气平常,说着话,还揉了揉他的头,状似无意地问:“怎么往日里不曾见潇儿给纯母妃送栗子糕过来?” 五皇子似乎被问住了,先是张了张嘴,然后,就见他低下头,小声说道:“其实,栗子糕是奶娘放在荷包里,给潇儿当做零嘴的。潇儿就是想见纯母妃了,给纯母妃送栗子糕,是潇儿找的借口。” 江诗荧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他身前,手在他的头上抚摸了两下,说道:“潇儿以后想见纯母妃了,直接来景阳宫就是,不需要找任何借口。” 五皇子这才抬起头。就见他眨巴着眼睛,一副将哭未哭的样子:“潇儿撒谎了,潇儿是坏孩子。” 江诗荧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潇儿以后还会再撒谎吗?” 五皇子摇摇头。 江诗荧道:“知错就改,潇儿不是坏孩子,是好孩子。” “真的吗?”五皇子问道。 “纯母妃怎么会骗潇儿呢?”江诗荧的手还放在他的小脸上,捏了两下才道:“不信的话,潇儿问你父皇?” 五皇子将头转向陆昭霖,果然见他点了点头,这才破涕为笑。 栗子糕一事,似乎就只能以“巧合”结案。 这晚入睡前,江诗荧和陆昭霖都已经躺在床上了。 她忽然翻了个身,道:“也不知道,栗子糕里放了山楂粉,还能不能好吃?” 湿热的气息喷到他的耳朵上,不知怎的,有那么一丝丝的痒。 就听她还在那儿猜:“到底是酸的还是甜的啊?” 陆昭霖转身面向她,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子:“你还想尝尝不成?左右你如今有着身孕,是不能吃这东西的。” 江诗荧先是笑了一声,才道:“明儿起来了,得问问万嬷嬷才成。景阳宫里,只有万嬷嬷尝过了呢。” 第二日晨起后,她果然还记着这件事。 秋雨正给她梳着头发呢,就听她道:“让人把万嬷嬷请来。” 等万嬷嬷进门,见过礼之后,就听江诗荧问:“请嬷嬷来并无什么大事,只是昨日那栗子糕,只有万嬷嬷尝过,我想问问嬷嬷,这种做法可好吃?到底是酸的还是甜的?” 万嬷嬷认真回想了一下,答道:“有点酸也有点甜,倒也不难吃。但是吃起来,总还是有点怪怪的。” 第191章 江诗荧笑道:“嬷嬷这么一说,我更想尝一尝了,可惜现在不行。” 万嬷嬷道:“可以让小厨房里试一试,用梅子替代山楂,也许能做出相似的味道。” 江诗荧眼睛一亮,转过头来,道:“好主意!就按嬷嬷说的办!” 陆昭霖一脸好笑之色:“你啊。” 等御辇往太极殿的方向行去时,江诗荧站在景阳宫门口,面上的笑容尽数隐去。 “走吧。” 她话音落下,就沿着宫道,带了人往凤仪宫的方向走去。 “娘娘,昨日之事,真的就是巧合吗?”秋雨在她耳边低声道。 江诗荧道:“当然不是。” 秋雨问:“那咱们就这么算了吗?” 江诗荧道:“不急。” 先是东珠与桂花,如今又是栗子糕与山楂粉。谨妃是真的,很喜欢用巧合这一招。 但是巧合多了,总会让陛下觉得不对劲,也总能让人抓住他的尾巴。 此时,御辇之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江诗荧一直念叨着栗子糕栗子糕,此时陆昭霖的脑海里,也一直都是栗子糕的香气。 忽然,就见他在御辇上坐直了身子,道:“朕记得,谨妃不爱食酸?” 姚兴德愣了一愣才道:“似乎确有此事。” 那还是差不多十多年前,谨妃刚刚嫁入王府的时候。那时她还不是谨妃,而是王府里的晏侧妃。 有一日王府里小宴时,她剥了一个橘子吃。那橘子有些酸,她才吃了一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原本众人都在各说各的,见她那副表情,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妾身自小不能食酸,什么山楂梅子,一概是碰都不碰的。” 怎么如今,做个栗子糕,都要在里面掺山楂粉了呢? 想到这儿,他双眸微微眯起,面上不见波澜,只声音中透出几分冷意:“着人暗中去查一查永福宫,还有,让人盯着些永福宫的动静。” 姚兴德“诺”了一声,心里知道,他这是疑上了谨妃。 当天下午,陆昭霖正批着折子,就见姚兴德提了一个膳盒进来。 “陛下,纯妃娘娘命人送了点心来。” “哦?”陆昭霖有些诧异,阿荧很少往御前送这些吃的喝的,他道:“呈上来,朕瞧瞧。” 姚兴德将食盒提到御案上,打开之后,里面却是有一个小碟子。碟子上,也只摆了四枚点心。 他刚把点心放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陆昭霖已经拿起一个,放进了口中。 下一刻,就见他把点心仍回碟子里,“呸”了两声,端起茶盏灌了两口,然后才道:“这是什么点心?” 姚兴德道:“是景阳宫的小厨房,用梅子仿出了山楂粉栗子糕的味儿。” 陆昭霖沉默半晌,才轻笑一声。 又过了几日,前朝传来一件喜事。 边疆大捷,朔州守将卫轻舟,屠尽鞑靼王族,斩首鞑靼军共计十二万。 陆昭霖大喜,当即将卫轻舟封为信武侯,食邑两千户。着其于半个月后,启程回京受赏。其余一干有功之臣,也各有封赏。 这一日,凤仪宫里请安时,众人就说到了此事。 “这信武侯,往日里名不见经传的,却不料这般厉害。” “听说首战就告了捷,后面更是一路把鞑靼打回草原深处,从未有过败绩。” “打得好!本宫早就看鞑靼不顺眼了!弱时,他们就俯首称臣。起来了,就骚扰我大晋边郡。这一次,可算是除掉了这个芥藓之疾!” 这话,竟是出自秦修容之口。 江诗荧看了她一眼,想起来她是将门之女。能说出这话来,倒也不令人意外。 忽然,就听李嫔说道:“你们听说没有,羌部派了使者传信,说是愿归顺大晋,成为大晋的藩部呢。” 秦修容道:“是见了鞑靼的结局,害怕信武侯的铁骑,也踏平了羌部的王帐吧。” 她话音落下,就听皇后道:“这事,本宫正要宣布,不料李嫔倒是消息灵通。” 说到这儿,她瞥了李嫔一眼。 李嫔尴尬地笑了笑。 皇后又道:“正如李嫔所说,羌部已经表达了归顺的意向。半个月后,羌部使臣将抵达京城,正式递交国书。届时,前朝的觐见与咱们无关。但是宫内也会举办宴会,还请各位妹妹们,都不要丢了大晋的颜面。” 话音落下,众人齐齐起身行礼,口中皆道:“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第135章 簪子 皇后又嘱咐了两句有的没的,就道:“今日就到这儿,都散了吧。” 话音刚落,就见有小太监小跑着进殿,口中道:“娘娘,翊坤宫那边儿传话,说是珍美人发动了。” 这下子,都不必散了,一齐从凤仪宫往翊坤宫去就成了。 等众人到了翊坤宫时,珍美人已经进了产房。 她今日是正常发动,并非什么意外。产房产婆以及一应用具都是早早就准备好的,整个翊坤宫里很是有条不紊。 太医也已经到了,就在殿外候着。 产房外的小厅本就不大,现在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看着就让人心里躁得慌。 再加上她们基本都用了脂粉,那味道闻起来,刺鼻极了。 第192章 皇后皱了皱眉,道:“嫔位以下的都回去吧。” “嫔妾告退。” 这下子,小厅里清净了不少。唯有产房里珍美人的痛呼声,时不时地传出来。 江诗荧看向皇后,就见她左手端着茶盏,却不喝,只用右手在上面来回摩挲着。时不时地侧过头,眼睛看向产房的方向,看起来很是焦虑。 江诗荧心道,这也难怪。平贵人的孩子没了,皇后如今恐怕正心心念念的,就想抱走珍美人这一个呢。 也不知,她准备如何成事。 许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皇后转头看向江诗荧道:“纯妃也回去吧,你也怀着身子呢,很不必守在这里。” 江诗荧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无妨的。” 皇后也没什么心情跟她多说,只嘱咐了一句:“若有不适,你可别强撑着。” 江诗荧应下了。 后妃二人,看上去真是和睦极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陆昭霖也带着人到了。 皇后眼睛微闪,看来在陛下心里,珍美人的确有一些不同之处。这个孩子,怕是不那么容易抢来。 转而又是懊恼,若非平贵人不够小心,她何必这样艰难算计。 心里这样想着,却不耽误她和众人一同起身,给陆昭霖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免了。” 说着话,他行至上首坐了,然后看向皇后:“珍美人如何了?” 皇后道:“并未见产婆出来报信,想来应该一切顺利。” 陆昭霖点了点头,并未再说什么。 一直到了午时,江诗荧都更衣了两次,还不见产房内有什么进展。 皇后道:“珍美人是头胎,难免慢一些。陛下不如先回去吧,若是为此耽误了政务,想必珍美人也会心下不安的。” 陆昭霖颔首起身:“那这儿就交给你了。” 皇后也站起身,说道:“陛下放心。” 众妃嫔都起身恭送陆昭霖,却见他在经过江诗荧身前的时候,停下脚步道:“阿荧跟朕一起回去吧。” 说着话,他冲着江诗荧伸出左手。 江诗荧将右手放到他的手上,两人的手紧紧相握。 李嫔大着胆子,偷偷去瞧皇后的表情,果然瞧见皇后一脸的隐忍憋闷。 还未走出小厅,就听产房内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 两人停下脚步,回身看去。 须臾,就见产房的门被打开,冯嬷嬷抱了一个襁褓出来。 “恭喜陛下,珍美人为陛下诞下了一个小皇子。” 陆昭霖往前走了几步,从冯嬷嬷怀里接过孩子。看他抱孩子的姿势,倒还有模有样的。 一众后妃都凑到他身边儿,纷纷道喜。 陆昭霖抱着孩子,也没忘了产房里的珍美人,问道:“珍美人如何了?” 冯嬷嬷还未说话,就见产房的门又被打开,珍美人的大宫女长夏和小宫女荷月用力地拽着一个婆子出来。 那婆子颇有些力气,一直在奋力挣扎,口中还一直说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 两个宫女用尽了力气,数次被婆子挥舞的手臂打到身上,却还都咬着牙不肯放手。 眼看着陆昭霖的脸色阴沉下来,姚兴德往前走了几步,低声喝道:“陛下面前如此作态,成何体统!” 这一声喝完,三人都跪了下来。 就听长夏说道:“请陛下为我们小主做主。” 陆昭霖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长夏道:“方才冯嬷嬷抱了小皇子出来后,产房里,这个产婆端了碗参汤给我们小主。 奴婢正要伺候小主服下,就见她右手大拇指是湿的,指甲缝儿里似乎还有东西。奴婢怀疑,她在指甲缝儿里藏了药粉,溶进了那参汤里。” 那产婆忙道:“奴婢冤枉。” 她的声音太过尖锐,小皇子原本已经睡着,如今又被她吵醒,正“哇哇”哭着。 陆昭霖一脚踢在产婆的肩膀上,怒道:“闭嘴!” 然后,他把襁褓交给冯嬷嬷:“你把小皇子抱进去,莫要让他受了风。” 冯嬷嬷接过襁褓,行了一礼后,低声安抚着小皇子,快步回了产房内。 陆昭霖踱步走到产婆跟前,声音无一丝起伏:“说吧,你为何要害珍美人?” 婆子原本被他一脚踢得躺倒在地上,如今赶紧爬起来跪着,已经不敢高声大喊,口中却还是为自己辩解道:“奴婢冤枉,奴婢没有要害珍美人。” 跪在边儿上的长夏道:“陛下,太医就在殿外候着,她指甲缝里的东西,太医一验便知。” 话音落下,就见那婆子下意识地把右手往身后藏。这下子,谁还能看不明白? 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那婆子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色猛得一白。 陆昭霖冷声问:“还不交代?你是受了谁的指使?” 那个婆子额头上都是冷汗,却还是坚持到:“没人指使,奴婢没有要害珍美人。” 陆昭霖冷哼一声,往前走了两步。 那个婆子害怕地往后退,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她怀里掉了出来。 定睛一看,是一枚通体鲜红的簪子。 那婆子要把簪子抓起来,却被姚兴德抢了先。 他把簪子拿在手里,仔细打量之后,道:“陛下,上面有宫里的印记,是宫里的东西。” 第193章 既然是宫里的东西,那就有迹可循。 陆昭霖道:“让人去查记档。” 江诗荧站在几步之外,觉得这簪子看起来很是眼熟。 她心中想到了某种可能,开口道:“陛下,可否让阿荧看看这簪子?” 陆昭霖颔首,姚兴德将簪子递给她。 江诗荧接过簪子,打量了片刻后,又递给秋雨:“你看看。” 等秋雨看完之后,对她点了点头。 江诗荧道:“陛下,这簪子恐怕是阿荧的。” 此话一出,房间里所有人都看向她。 秦修容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纯妃娘娘的意思,是这枚簪子,是您给了这个婆子的?” 江诗荧没理她,陆昭霖却瞪了她一眼。 皇后看似为江诗荧说了句话:“若真是纯妃指使,如何会承认这簪子是自己的?” 秦修容道:“就算纯妃不认,查完记档不就知道了吗?” 此时,就听淑妃说:“这枚簪子,似乎在张宝林头上见过?” 宁贵嫔也道:“臣妾记得也是如此。” 江诗荧道:“这枚簪子的确是阿荧的,只是除夕夜时,张宝林来给我请安,我把她赏给了张宝林。” 陆昭霖问:“张宝林在何处?” 姚兴德还未答话,就听跪在地上的长夏道:“张宝林就住在后头的平益斋里。” “把张宝林传过来。”说完,陆昭霖看向江诗荧道:“阿荧坐吧,你身子不便,如何能久站呢?” 第136章 真假 张宝林本就住在翊坤宫里,来得很快。 一进门,就见屋内所有人都盯着她看。 张宝林压下心里的惴惴不安,上前行了礼道:“嫔妾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各位娘娘。” “起吧。”陆昭霖道:“张宝林,你来认一认,这可是你的簪子?” 话音落下,姚兴德拿过那枚珊瑚簪子,递给了张宝林。 张宝林接过簪子,打量片刻后,惊讶地道:“这的确是嫔妾的簪子,怎么会在此处?嫔妾晨起装扮时,还在妆奁内看到了呢。” 话音落下,就听秦修容嗤笑一声:“你说晨起时在妆奁内见到了,有谁能证明?不过是空口白话罢了。” 张宝林的大宫女拂柳上前一步,急切地看向秦修容:“奴婢能够证明,我们小主的簪子,的确在妆奁里呢。” 秦修容翻了个白眼儿:“你们主仆两个,不过一丘之貉罢了。” 张宝林便是再怎么蠢钝,此时也该知道,这簪子,定然是牵扯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里。她问道:“敢问陛下,这簪子可是有什么不对?” 陆昭霖抬了抬下巴,姚兴德会意地开口,将刚刚有产婆要害珍美人,被抓了现行的事说了。 末了,就听他道:“这簪子,是从产婆的怀里掉出来的。” 话音落下,就见张宝林大惊失色,簪子从她手中掉落到地上,摔成了两节。 李嫔道:“张宝林就这么急着销毁罪证?” 张宝林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陆昭霖道:“陛下,此事与嫔妾无关。嫔妾的簪子,真的还在妆奁内呢。” 江诗荧皱了皱眉道:“陛下,张宝林说的是真是假,让人到平益斋走一趟也就是了。” 陆昭霖点了点头:“姚兴德,你带着人,跟张宝林这大宫女一起,去平益斋走一趟,看看张宝林的簪子还在不在。” 姚兴德领命而去。 不多时,几人就回到了花厅里。 姚兴德走到陆昭霖身前,躬身道:“陛下,张宝林的妆奁里,的确也有一枚红珊瑚簪子。” 说着话,他从袖中取出了那枚簪子,递给了陆昭霖。 陆昭霖接过来后,仔细打量了片刻,又和方才被张宝林摔碎的那枚进行了比对。 他皱着眉,低声说道:“两枚簪子,竟然一模一样。” 姚兴德道:“细瞧还是有区别的。” 他上前一步,拿起断簪的上半段,翻到背面,指着海棠花背后道:“陛下请看,这里有宫中的印记。张宝林那一枚簪子上,并无这印记。” 陆昭霖将张宝林的那枚红珊瑚海棠花簪翻过来,的确看到海棠花的背面,什么痕迹都没有。 秦修容道:“该不会,是张宝林把这簪子给了产婆之后,又怕被人查到自己身上,找人重新做了枚一模一样的吧?可惜百密一疏,忘了在簪子上打上宫里的印记。” 不等张宝林开口,就听李嫔道:“倒也未必是百密一疏,宫里的印记,也不是谁都能仿得来的。” 张宝林矢口否认:“嫔妾没有,真的不是嫔妾。纯妃娘娘赏给嫔妾的,就是这一枚。” 秦修容捂住嘴巴,道:“你的意思是,纯妃娘娘给你的,就是这枚仿制的簪子?” 她的眼睛眨巴着,看向江诗荧:“那真簪子呢?被纯妃娘娘拿来收买产婆了?” 江诗荧轻笑一声,道:“本宫若要收买产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拿金子银子不好吗?搞什么真真假假的簪子,也不嫌麻烦。” 秦修容一噎,低声嘀咕道:“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这时,就见张宝林跪到地上,为自己辩解道:“陛下容秉,嫔妾位份低微,这红珊瑚海棠簪子,对嫔妾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好物件儿。嫔妾便是想仿一枚出来,也无处去寻品相这么好的红珊瑚,实在是有心无力。” 第194章 江诗荧拍了拍手,道:“陛下,阿荧觉得张宝林说的不错。” 小厅里的众人都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纯妃这是什么意思?与这簪子有牵扯的只有她和张宝林两人,她说张宝林说的不错,难不成是认下了让人仿制簪子的是她自己? 下一刻,却听江诗荧道:“既然张宝林没有这能力,那她背后,必然还有其他人合谋。就是不知,是在场的哪一位了。” 说到这里,她唇边噙了一抹笑意,视线缓缓从在场众人身上划过。 不等旁人说话,秦修容先往后退了一步:“可不是我。” 李嫔也避之唯恐不及:“跟我也没关系。” 其他几人,从面上看倒是都淡定得很。 江诗荧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皇后身上:“臣妾听闻,皇后娘娘对珍美人的孩子,很是关怀。” 皇后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平缓:“本宫身为皇后,自然要关怀皇嗣。不说珍美人,便是纯妃腹内的孩子,本宫也很是关怀。” 江诗荧笑了笑,才道:“臣妾还以为,皇后娘娘格外关怀珍美人,是想要将她的孩子抱到凤仪宫里呢。看来是臣妾误会了,皇后娘娘并无此意。” 皇后心下一紧。 她的心思被人挑破,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承认了,那就是在增加自个儿的嫌疑。 不承认,就是自己断了抱养七皇子的路。 她思绪转得飞快,口中只道:“皇嗣由何人抚养,自然要看陛下的意思。” 陆昭霖眸子微微眯起,声音中喜怒难辨:“皇子皇女,自然还是在生母身边长大才最为适宜,皇后以为呢?” 皇后勉强绽开一个笑容,道:“陛下说的是。” 江诗荧笑得可比皇后灿烂多了,就听她道:“臣妾原本还猜,是不是皇后娘娘想去母留子呢。如今看来,是臣妾妄加揣测了。” 这样说着,她站起来给皇后福了福身:“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这种恶毒的心思,本宫自然是不曾起过的。”皇后也不说怪不怪罪,只道:“只是,毕竟这簪子,原本是纯妃的物件儿。为何会出现在这稳婆手里,还是得由纯妃解释清楚。” 说这话时,皇后也不看江诗荧,而是看向陆昭霖。 陆昭霖闻言,先是嗤笑了一声,然后问道:“阿荧可有什么想说的?皇后让你解释一二呢。” 这语气,谁还能听不出他的心偏在哪边儿? 皇后也是好定力,还能在面上保持住端庄和熙。 江诗荧道:“若说解释,左不过也就是那些话。阿荧宠冠后宫,何需忌惮小小一个珍美人呢?更是没必要为她脏了手,还是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说到这儿,她语气中带了嘲讽的笑意。 这话,听起来让人又妒又气。然而任谁都得承认,她说的有理。 又听她道:“若说是去母留子,那就更不可能是阿荧了。阿荧腹中,已经有了和陛下的孩子。” 说着话,就见她的手轻轻抚在肚子上,眼神却是看向了陆昭霖。 那眼神温柔缱绻,让陆昭霖的语气,不自觉地就柔和下来:“阿荧说的有理。” 江诗荧笑了笑,又道:“况且,让阿荧来说,解释什么的,左不过是些口舌之利,倒不如拿些实证出来。” 第137章 受惊 秦修容上赶着问:“不知纯妃娘娘有什么实证可以拿出来?” 江诗荧瞥了她一眼,道:“这簪子雕工精细,可不是随意什么匠人都能做出来的。陛下让人去京中各大首饰铺子里查访,总能查出来,是谁做的,又是谁定制的。” 陆昭霖点点头,对姚兴德道:“听到你纯主子的吩咐了?” 姚兴德应声,将此事安排了下去。 又见江诗荧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张宝林,道:“这儿还有人证呢,张宝林可不像是毫不知情的样子,若是审一审,指不定能审出什么东西来。” 张宝林面色一紧,抬起头道:“这事到底是纯妃娘娘您做的,还是嫔妾与人合谋做的,还尚未分辨出来呢。若说要审嫔妾,娘娘您也一起受审吗?” 闻言,江诗荧还未做什么,陆昭霖就皱了皱眉:“让人掌嘴,教教她该怎么跟妃位娘娘说话。” 张宝林赶紧求饶:“陛下恕罪,是纯妃娘娘冤枉嫔妾——” 才说到这儿,就已经有两个小太监走到她身前,一人按住她,一人当下就一巴掌扇了上去,让她只能把未尽的话都留在腹中。 一连扇了十几下,才听陆昭霖叫停。 此时,张宝林的一张脸,已经肿得不成样子。 江诗荧笑了笑,道:“张宝林急什么?本宫的话还没说完呢。本宫要说的是,你身为后宫妃嫔,进慎刑司实在是有些不妥当。倒不如把你身边这宫女,还有那个被捉住的稳婆,打入慎刑司里。一道道刑罚下去,不信她们不张嘴。” 陆昭霖颔首,当下就有四名小太监分别向着那产婆和拂柳走过去。 拂柳抓住张宝林的手,道:“小主救我,我都是听从了小主的吩咐啊。”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们主仆身上。拂柳这是,还未上刑,就把事情认了下来? 张宝林刚要开口否认,就见那一直安静跪着的产婆猛得起身,冲到皇后跟前,抱住皇后的腿,道:“皇后娘娘救救我啊,是画扇姑娘找到了我。画扇姑娘说了,您不会让我有事的。” 第195章 这下子,在场之人都是一愣,纯妃刚才质疑皇后的话,竟然不是瞎猜? 和张宝利合谋的,竟当真是皇后? 皇后自己也唬了一跳,怒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此事和本宫有何干系?” 那产婆抱住她的腿不放:“明明是画扇姑娘说的,我只要把簪子掉出来,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事儿就算完了。画扇姑娘说了,您会想法子救下我。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呢?” 江诗荧看向皇后,却见皇后面上的惊讶之色不似作伪。她看起来,似乎是真的毫不知情。 她又快速地看向张宝林,就见张宝林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疑惑。怎么回事?她疑惑什么?和她密谋的人,并非皇后身边儿的? 再看张宝林身侧的拂柳,可真是有意思多了。她主子面带疑惑,她倒是一副凡事皆在意料之内的样子。 皇后怒斥那两个原本要来拿人,却停在了半道上的小太监:“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她捉去慎刑司。” 皇后这般作态,似乎完全不害怕,这产婆进了慎刑司后,最后招出来的还是她,倒真像是被冤枉的。 原本抱紧她双腿的产婆,却在听到“慎刑司”三个字时,浑身一颤。又见两个小太监步步逼近,高喊了一声“画扇骗我”后,就奔向了厅内的柱子,一头撞了上去。“碰”得一声闷响,然后头破血流地软倒在地上。 这一出,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皇后的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这产婆,是死也要把事情赖到她的头上? 画扇原本站在她身后,此时跪到地上,道:“真的不是奴婢,奴婢指天发誓,奴婢从没见过这产婆。” 一直沉默的贵妃,今日第一次开口。就听她轻笑一声,道:“若发誓有用的话,也不知天上的神佛究竟忙不忙得过来。” 画扇急出了一脑门儿的汗,还在想着如何辩解。 此时,就听一道高高提起的女声:“娘娘可是受惊了?” 说这话的,是江诗荧身边儿的秋雨。 陆昭霖闻声转过头来,果然见江诗荧脸色有些发白,皱眉道:“快传太医过来。” 太医们本就候在殿外,很快就进了小厅。打头儿的就是左院判刘太医,以及右院判方太医。 因着是嫔妃生产的大事,除了腰伤未愈的赵院史外,一众太医都在此了。 陆昭霖指着方太医道:“你快给纯妃看看,她刚刚受了惊。” 方太医上前,给江诗荧诊过脉后,道:“回禀陛下,纯妃娘娘的确有些受惊了。但是好在娘娘身子一向康健,并无大碍,喝上两日安胎药就好了。” 陆昭霖点了点头,让他下去开方。 江诗荧唇边含笑,道:“陛下,阿荧无事,不过是猛然间被吓了一跳。” 陆昭霖道:“你且先回去歇着吧,不必在这里跟着耗神。” 江诗荧点头,福了福身,就带着人往外走。 刚走出去不远,就又听到“碰”的一声。 江诗荧停了停步子,秋雨有些疑惑:“娘娘,怎么了?” 她不似江诗荧耳聪目明,什么声音都未听到。 江诗荧摇了摇头:“没什么。” 等回了景阳宫后,江诗荧刚在东暖阁里歇了没多久,陆昭霖就来了。 她作势要起身,就听陆昭霖道:“免了。” “多谢陛下。”说完这句,她也不避讳,直接问道:“也不知阿荧离开后,事情可有什么进展?” 陆昭霖眉头紧锁:“画扇不承认是她收买了产婆,皇后也不认这事。” 江诗荧斟了一盏茶,递给他道:“阿荧觉得,皇后娘娘今日的惊讶之色,不似作伪。” 陆昭霖喝了几口茶下去,情绪平复了许多,闻言说道:“在翊坤宫时,阿荧不是还质疑皇后来着?” 江诗荧弯了弯唇:“不过是试探试探皇后娘娘的反应罢了。” “可试探出了什么?”陆昭霖问。 她缓缓道:“只试探出了皇后娘娘真的想抱养个皇子。至于皇后娘娘有没有想要去母留子,阿荧当时并未看出来。” 陆昭霖失笑:“你也是大胆,什么话都敢说。” 江诗荧的手越过桌案,揪住他的衣袖,道:“阿荧这是有恃无恐,知道陛下会护住阿荧。” 陆昭霖点了点她的鼻子,有些无奈:“你呀。” 然后又问:“你当真觉得,皇后的惊讶不似作伪?” 江诗荧点了点头:“当真。” 陆昭霖道:“她可是恨不得把这事扣在你的头上呢,你还替她说话?” 江诗荧笑了笑:“总不能看谁不顺眼,就把脏水往谁身上泼吧?那岂不是让真正做了坏事的人,借此隐藏了下来?” 陆昭霖心里熨帖极了,这就是为何他不曾疑过阿荧,她和那些人不一样。 其他人,便是皇后,想的也是借此机会,能从中获得什么。而不是真的想要揪出幕后之人,还后宫一个清净。 唯有阿荧,是真的烦透了这些鬼蜮伎俩。 他拍了拍江诗荧的手,又继续道:“朕让人把画扇先关入慎刑司了,且看看几道刑之后,她是不是还坚持自己无辜。” 江诗荧点点头。毕竟那婆子临死前,咬死了是画扇收买她。陆昭霖要是什么都不做,那才奇怪。 她道:“等慎刑司审完,想必宫外也查得差不多了,两相比对,想来就知道到底是不是她了。” 第196章 说到这儿,就见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气呼呼道:“陛下,张宝林也太可恶了,阿荧好心赏她,却不曾想被她利用了来陷害阿荧。” 第138章 赐死 陆昭霖颔首:“放心吧,朕先让她禁足了。皇后也禁足了。等这事儿查清楚了,再行发落。” 江诗荧笑嘻嘻地对他拱了拱手:“陛下英明。” 然后,她又问:“张宝林身边的拂柳,可是也进了慎刑司?” 陆昭霖握住她的两只手,缓缓道:“拂柳触柱身亡了。” 江诗荧心道果然如此,面上却做出震惊之色,道:“怎会如此?” 陆昭霖看她脸色发白,忙道:“快传方太医来。” 姚兴德一直守在屋内,闻言立马吩咐了下去。 江诗荧道:“阿荧无事,只是有些吃惊。” 陆昭霖温声道:“朕就是怕你被惊到,本不想告诉你这些。但是你问起了,若是不说,又怕你心里一直挂着这事,倒也不好。” 江诗荧浅浅笑了笑:“阿荧真的无事,多谢陛下体贴。” 然后,又见她敛了笑容,问道:“拂柳,她触柱之前,可交代了什么?” 陆昭霖眉头皱起,道:“她说她是受了张宝林的命令,把真簪子交给了画扇,之后又从画扇手里拿回了假簪子。” 江诗荧张了张口,沉默片刻后才道:“怎么一个两个的,就都触柱了呢?” 陆昭霖微微摇了摇头,面色并不好看:“这话,朕也想问。” 这二人,死得也太干脆了。就好像,生怕被慎刑司问出什么一样。 说着话,就见方太医来了。 “微臣见过陛下,见过纯妃娘娘。” “免了。”陆昭霖挥了挥手,道:“快给纯妃看看,纯妃刚刚又受了惊。” 方太医眸光闪了闪。 诊完脉之后,他面色严肃道:“臣在翊坤宫时开的方子,娘娘得连着喝两日才行。今日皇嗣没有大碍,全赖娘娘底子好。但若是再像今日这样,接连受惊,再好的底子也撑不住。” 江诗荧点点头:“本宫记下了,有劳方太医。” 等方太医走了之后,就听她道:“陛下,皇后娘娘和张宝林都禁了足。为显公平,阿荧是不是也先禁足几日?” 陆昭霖在她脑门儿上敲了一下:“禁什么足?哪有你什么事?” 他都这么说了,江诗荧也不再坚持。 才过了两天,宫外的调查结果就出来了。 甘泉宫前殿,陆昭霖高坐上首,听着姚兴德禀报。 “启禀陛下,经过武德司那边儿的调查,这枚簪子是在鸿运楼里定制的。据鸿运楼里的掌柜交代,正月初七的时候,有一个高高瘦瘦的姑娘,拿了一整支色泽鲜亮的红珊瑚,还有一枚红珊瑚海棠簪子,到了他们楼里,让他们雕枚一模一样的簪子出来。 正月十六,这簪子被那位姑娘取走。 因着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他记不得那姑娘的具体面目。只记得她眼睛很大,脸盘瘦削,谈吐气度看起来很不一般。” 陆昭霖听着这描述,高瘦的个子,瘦削脸,大眼睛,每一条都能跟画扇对上。 再说谈吐气质,画扇自小跟在皇后身边,又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宫女,举手投足间,自然和民间女子有所不同。便是小官之家的姑娘,怕是也不及她。 但是,不知为何,他心中还是觉得有两分不对。 姚兴德又道:“鸿运楼的掌柜说,那姑娘去取簪子的时候,落了一枚耳珰在铺子里。” 说着话,他将那枚耳珰放在了陆昭霖面前的御案上,然后,就听他继续道:“这耳珰上也有宫里的印记。” 陆昭霖拿起那枚耳珰,凑近了细看,果然发现了那印记。 姚兴德还在说着耳珰的事:“武德司查了记档,发现这东西是去年春日里匠造司所制,奉到了凤仪宫。 奴才命人去凤仪宫问过,皇后娘娘说这耳珰被她赏给了画扇姑娘,但是腊月里,画扇姑娘就报了失。” 听到这里,陆昭霖冷哼一声。 此时,又听姚兴德道:“奴才查了宫门处的记档,正月初七、正月十六这两日,画扇姑娘都曾出过宫。问到时,她只说是替皇后娘娘往尚书令府上送东西。” 若只有产婆和拂柳的供词,还能说她二人是被人收买或拿捏了,故意陷害。 鸿运楼掌柜的话,也可以说是有人故意寻了个与画扇外貌相似的姑娘,去下了这个定制的单子。 但是再加上这枚耳珰,还有这出入宫禁的记录,桩桩件件,几乎可以钉死了画扇。 陆昭霖问:“画扇还是不肯认?” 姚兴德道:“所有刑都过了一遍,画扇仍然不认。” 陆昭霖将拿在手里的耳珰随意一扔,那耳珰在桌子上滚了两圈,将将就要滚落到地上时,停在了桌沿上。 就听他道:“人证物证皆在,她认不认也无关紧要了。赐死吧。还有张宝林,也赐死。” 说到这儿,他又顿了顿,才继续道:“皇后御下不严,禁足一个月。将凤印暂交贵妃代掌,由贵妃和谨妃暂代宫务。” 到底,一切证据都只查到了画扇身上,并未牵连到皇后。 再加上,他心里总还是对此事抱了一分疑虑,是以给皇后留了些余地,只说是她御下不严。 第197章 姚兴德正要出门宣旨,又被他叫住:“等等,宫务交给贵妃和玉妃暂代。” 把谨妃换成玉妃,这是忽然想起那山楂栗子糕的事儿了。 凤仪宫里,皇后接到禁足的旨意后,缓缓起身,将圣旨交给画屏拿着。 “画扇认了?”皇后冷声问道。 姚兴德态度恭敬,挑不出一点儿毛病:“画扇姑娘并未认罪。” 皇后眉毛挑起,盯着他的眼睛:“那陛下为何认定了是她?” 姚兴德将宫内宫外的调查结果告诉了她。 听罢,皇后便知道,认不认的,没什么要紧的了。宫内宫外,一条条的证据都指向了画扇。哪里是她不认罪,就能躲过去的? 沉默半晌,皇后才问:“陛下,如何处置了她?” “赐死。” 皇后点点头:“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说完,就转身向着内室走去。 姚兴德忙道:“娘娘,凤印——” 皇后脚步不停,口中说道:“画屏,你把凤印取来,交给姚公公。” 半刻钟后,等画屏步入内室时,就见内室里黑漆漆的,皇后独自沉默地坐在桌边儿上。 “娘娘怎么不让她们点上灯?”说着话,她取了火折子来,将内间的灯都点燃。 黑暗被烛光驱散,皇后眨了眨眼。 画屏似乎看见,有一丝水痕从她的面上划过。 她不敢深究,只问:“这次的事,真的是画扇做的吗?” 皇后叹了口气,道:“本宫也无法确定。” 画扇一向是个莽撞大胆的,这事儿,的确是她能做得出来的。 早知道,应该早早就让她出宫的。纵了她一次又一次,不成想,终有一次,让她直接就送了命。 画屏道:“陛下今日的旨意,是又迁怒了您。” 到了此刻,皇后竟还能笑得出来:“无妨,陛下不是第一日迁怒本宫了。到底,这件事停在了画扇那儿,牵连不到本宫身上。禁足上一个月,也就能被放出去了。” 画屏却笑不出来,眉间都是忧虑之色:“此事一出,珍美人的孩子,是再难谋算了。” 皇后摇摇头道:“此事不急。” 此前,就是她太着急了,才自己乱了阵脚。 她到底是皇后,是先帝圣旨钦定的王妃。她只需要稳住,就已经立在了不败之地。 现在想清楚这一点,还不算晚。 第139章 珍贵嫔 从凤仪宫出去后,姚兴德带人到了翊坤宫的平益斋。 珍美人生产那日,张宝林就被禁足了。 如今,御前的人带着旨意前来,平益斋门外的锁才被打开。 守门的小太监“吱呀”一声推开殿门,探头往里看了看,口中高呼道:“张宝林何在?陛下有旨。” 话音儿落下,半晌,却不见人回话。 姚兴德眉头紧皱,抬脚往里走去,其他人都跟在他身后。 走了十几步之后,眼前是中厅和内间的隔扇门。 姚兴德在门上敲了敲,又说了一遍:“张宝林可在?” 等了片刻,却不闻回音。 姚兴德心想,怕是事有不对。伸出双手,往门上一推。这道门并未被反锁,手才刚碰上去,都没怎么用力,瞬间就大开。 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张菱花圆桌。此时,就见那圆桌上趴了一个人,似是睡着了。 “张宝林?”姚兴德唤了一声,趴在桌上的人却毫无反应。 他眉头紧锁,往前走了几步,定睛一看,就见张宝林七窍流血。 那血液,流到桌面上,已经有些凝结,和红木的颜色有些难以区分,显然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姚兴德面色凝重,吩咐道:“守好了,不准让任何人靠近,也不准把这事儿透出去。” 他的眼睛在周遭的一众内监身上滑过,声音尖锐阴森:“若是让杂家知道,有人把这事儿说了出去,呵——” 他没说他会怎么做,在场的小太监们,却一个个的全都打了个寒颤,纷纷连声应下来。 安排好了这边儿,姚兴德带了两个人出了平益斋。这事儿,必须得报给陛下才成。 平益斋在翊坤宫的第二道院子里,出了这道院门,往外走的时候,正好遇上珍美人的大宫女长夏。 “见过姚公公。”长夏给他福了福身。 姚兴德脸上已经不见了刚才的凝重,他还了一礼道:“姑娘客气了。” 长夏有些好奇地问:“公公这是,从平益斋过来?可是张宝林伏了法?” 先前,已经有御前的人来过翊坤宫,告诉了珍美人,此次指使稳婆谋害她的,是皇后身边的画扇和与她同住一宫的张宝林。 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将这二人赐死。长夏会有此问,倒也正常。 姚兴德并未正面回答长夏的话,只是打了个哈哈,然后就带了人离开。 他回到御前复命时,陆昭霖已经坐在了景阳宫正殿的东暖阁里。 见到姚兴德面色沉重的进门,他皱了皱眉,问:“不过是去宣了几道旨,你这是怎么了?” 江诗荧也在猜测,姚兴德这副样子,是在皇后那儿遇上了阻碍,还是张宝林那儿? 姚兴德先行了一礼,然后张了张嘴,却有些犹豫。 陆昭霖瞪了他一眼:“还不快说?” 第198章 姚兴德道:“不是奴才不说,是奴才担心,这事儿会惊到纯妃娘娘。” 先前产婆撞柱时,纯妃已经受了一次惊。 陛下告诉纯妃拂柳撞住一事时,纯妃又受了一次惊。 若是他冷不丁的,将张宝林已经七窍流血而死的事说出来,只怕纯妃会再次受惊。 若是惊出个好歹,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闻言,陆昭霖就知道,这定然是出了大事儿。 他正要开口,就见江诗荧握住了他的手,问道:“陛下,让阿荧猜一猜,究竟是出了何事可好?” 陆昭霖皱着眉:“方太医才说过,你不能接连受惊了。” 江诗荧抿了抿唇:“冷不丁地听到骇人之事才会被惊到。但若是自己猜出来了,心里有了准备,自然就无妨。” 陆昭霖沉吟着,还是有些犹豫。 江诗荧又道:“这事,到底把阿荧也牵扯了进去。若是不能知道究竟,心里难免挂念着。” 说到这儿,她双手揖了一礼,眉眼耷拉着,故作可怜道:“还请陛下应允。” 陆昭霖叹口气道:“也罢,那你便猜一猜。” 江诗荧眉眼舒展:“多谢陛下。” 然后,就见她头微微歪着,看向姚兴德道:“姚公公去了凤仪宫和平益斋两处。我猜,皇后娘娘稳重自持,凤仪宫里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出事的只能是平益斋,可对?” 姚兴德点点头:“娘娘猜的不错。” 江诗荧又道:“姚公公本就是去宣旨赐死的,能让姚公公当做大事来回禀,我猜姚公公到达平益斋之前,张宝林就已经出了事,恐怕死相还不太好看?” 姚兴德又点头,道:“正如娘娘所说。” 江诗荧都已经猜出来了,他便一五一十地说出口:“奴才带人到了平益斋时,张宝林已经死了。看样子,是七窍流血而亡。” 他不说张宝林是畏罪自杀,是因为这事儿,处处透着蹊跷。 妃嫔自尽,是会牵连九族的。 张宝林便是再怎么“畏罪”,为着宫外的一大家子,也该等着陆昭霖的圣旨。 更何况,深宫內禁,她从何处来的药? 陆昭霖心道,怕是让阿荧说对了,皇后当日的惊讶之色,恐怕当真不是演出来的。 而一旁的江诗荧,则是在心里猜测,这一局到底是谁布下的。 一开始那珊瑚簪子掉出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这一局是针对她。 但是设计得也太过浅薄了些。 轻轻一推动,就洗清了她的嫌疑,反而朝着对皇后不利的方向滑去。 最后的种种证据,更是全都指向画扇,令她辩无可辩。 如今,整件事看起来,就好像是画扇和张宝林合谋,要谋害珍美人,陷害她这个宠妃。 但是,背后之人如果不是画扇呢? 如果是,有人要把她这个宠妃拿过来,当个幌子,设了这一局来陷害皇后呢? 若非画扇骨头硬,受了那么多轮刑罚,不是不可能松口,把罪名安在皇后身上的。 她原本只是猜测,如今张宝林一死,那这猜测,十有八九是猜中了。 正想到这里,就听陆昭霖道:“张宝林收到旨意,选了毒酒。你着人,继续暗中去查。” 姚兴德领命退了下去。 江诗荧道:“陛下宽宏。” 这是放过了前朝的张大人一家。 陆昭霖拉过她的手,在自己掌中把玩:“阿荧分明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江诗荧点点头:“阿荧觉得,与其说是自裁,张宝林更像是被灭了口。” 陆昭霖与她对视:“咱们就等着看看,是谁要灭她的口。” 次日,是七皇子的洗三宴。 这宴席是由贵妃操办的,看规格,却不是美人位份该有的,而是贵嫔位份的。 果然,等宴席结束,翊坤宫里就收到了晋封的圣旨。 珍美人诞育皇子有功,被封为珍贵嫔。等出了月子,便可迁居至翊坤宫正殿。 翊坤宫的产房里,宣旨的小太监刚走,屋里伺候的奴才们就跪了一地:“恭贺娘娘晋升之喜。” 珍贵嫔笑容满面:“都起吧,全都有赏。” 奴才们又谢了次恩,才起身各忙各的。 珍贵嫔将圣旨递给长夏,道:“好好收着。” 然后,她看向冯嬷嬷:“嬷嬷,我本来以为,陛下只会给我晋到嫔位。” 冯嬷嬷笑容和熙:“陛下这是心里看重娘娘呢。” 珍贵嫔闻言,先是唇边抿了抿,露出一抹笑。然后,不知她想到了什么,那笑容淡去,眉间涌上淡淡的愁绪:“再怎么看重,到底还是比不得纯妃。” “娘娘小心受了风。”冯嬷嬷先给她披了件衣服在身上,才说道:“要我说,您大可不必盯着这一日两日的恩宠。您有了七皇子,且看着往后的日子便是。纯妃如今看着爬的高高的,焉知她日后是否会掉下来?” 珍贵嫔轻轻颔首,道:“嬷嬷放心,我醒得。” 这时,就见长夏已经放好了圣旨,进了屋来,问道:“差不多是时辰,给娘娘喝今日的养身汤了吧?” 闻言,冯嬷嬷道:“娘娘,奴婢得去盯着些。” 珍贵嫔拉了拉她的手,满面信任之色:“有劳嬷嬷。” 等冯嬷嬷出去后,她看向长夏时,面上已经毫无表情:“都收拾干净了?” 第199章 长夏点头:“娘娘放心。” 珍贵嫔唇边勾起一抹笑:“皇后想抱走我的孩子,呵。” 第140章 羌部公主 很快,就到了羌部使者进京的日子。 据说,此次来京的,不仅有羌部的二王子,还有羌部唯一的小公主。 又据说,这位小公主不仅容貌出众,而且还能歌善舞。 人还没进京呢,民间就有传言,说羌王甚是宠爱这位公主,曾经问过她,想要嫁个怎样的男子,整个羌部的勇士都任她挑选。 当时,这小公主回答,羌部的这些勇士她都看不上,她要嫁,就只嫁这世间最出色的男儿。 听说这传言时,江诗荧正在咸福宫里。 皇后禁足,贵妃代掌凤印,众人便每日辰时去咸福宫请安。 这传言,是消息灵通的秦修容说出来的。 一听这话,江诗荧就觉得有些耳熟,好险没当场笑出声来。 类似的话,她在寿康宫里似乎也曾说过? 那边厢,秦修容还在说道:“羌部把这么一位小公主送过来,这其中打的是什么主意,当谁看不出来不成?” 只嫁这世间最出色的男儿?除了陛下,谁敢认这个最出色? 就是不知,陛下是否会让她如愿。 等从咸福宫里出去后,江诗荧和秋雨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笑出声来。显然,这是都想起了寿康宫的那一茬。 笑完之后,秋雨有些担心:“娘娘,这羌部的小公主若是进宫,恐怕位份不会低。” 江诗荧道:“那可未必。羌部是藩属国,不是盟国,本就比咱们大晋低了一层。陛下不会让这羌部的小公主,踩到咱们大晋贵女的头上的。” 最多,也就是个九嫔之位。 凤仪宫里,皇后也在跟人说起这事。她虽然被禁了足,消息却灵通的很。 她面色平静,一边拿了把剪刀修剪着凤仪宫里的花花草草,一边跟画屏说着话:“羌部这是瞅准了陛下的后宫,想把这小公主送进来,好给陛下吹枕头风呢。” 画屏一脸忧色:“羌部到底是蛮夷之族,只怕这公主性子桀骜,又是个难管教的。” 皇后浑不在意:“放心吧,再怎么桀骜,进了大晋的后宫,就得守大晋的规矩。” 画屏还是有些担心:“若是陛下贪新鲜,偏宠她可怎么办?” 那纯妃,不就是因着陛下的偏宠,便是打了皇后娘娘的脸,他们凤仪宫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吗? 再来一个羌部小公主,画屏想想都觉得头痛。 皇后嗤笑出声,把剪刀扔到一旁:“那本宫可得替她祈祷着,让陛下一定要偏宠她。” “您是说?”画屏若有所悟,还不忘给她递了湿帕子净手。 皇后仔仔细细擦干净每一根手指,道:“这整个后宫,唯有陛下偏宠这么个异族之人,才是真正的对咱们毫无威胁啊。” 画屏也笑了:“娘娘说的是。” 一个异族公主,再怎么的,也不可能被立为皇后。她的孩子,也绝无可能继承国祚。 与其让贵妃纯妃珍贵嫔等人得宠,还真不如让陛下宠她。 她眼睛一转:“如此,咱们是不是得帮帮她,达成所愿?” 皇后眉毛微挑:“本宫自己都禁足着呢,能帮上谁?且当看戏吧。” 这日午后,江诗荧随意拿了本话本子,一边儿看,一边儿打着哈欠。 眼看着眼睛就要合上,猛得就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转头往门口看去,就见陆昭霖满面寒霜地进来。 她打了个哈欠,作势要起身,却被陆昭霖阻止:“免了。” 于是,她便只在嘴上说了一句:“阿荧见过陛下。” 然后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陆昭霖在她旁边坐下,眉毛还皱着:“今日羌部的使者觐见。” 江诗荧点点头,她知道这事儿。正因如此,此时见他来了景阳宫,才更让她意外。 就听陆昭霖继续道:“他们带来了一匹骏马,说是草原马王,伤了十几个勇士才捉到的。” 闻言,江诗荧的眼睛亮了起来:“草原马王?” 她自幼习武,自然也是喜欢骑射的。这草原马王,她还不曾见过呢。 一看她这样子,陆昭霖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心头的郁气不知不觉就散了些,再开口时,语气平缓了许多。 他点点头:“是,草原马王。但是,这马王还未曾被人驯服。据羌部那位二王子说,一连有数十位羌部的好手,都栽在了这马王身上。若是大晋有人能将马王驯服,他们不仅愿将马王献上,还愿进献一千匹草原良马。” 江诗荧眉头皱起:“羌部这是,明面儿上说要归顺,却还是心有不甘,暗藏挑衅。” 陆昭霖颔首道:“正是如此。” 也正因为此,他才会心头烦闷。 朝中的猛将多在边关驻守,京师内的几员将领,虽也都是立过战功的,却到底都是老将,年龄上来了,难免体力上比年轻时有所下滑,也不知能不能行。 若是一连试了好几次,都不能将这马王拿下,那一千匹良马还是小事,大晋的颜面却不容有失。 江诗荧知道他在忧虑什么,她抚上自己的肚子,低头道:“若不是阿荧身子不便,阿荧也想试试看。左右阿荧一个小女子,便是试了试没成功也无伤大雅。若是成了,却能让羌部那些人再无脸面吹嘘什么勇士。” 第200章 陆昭霖失笑,把她揽在怀里道:“你可赶紧收回这心思。便是你未曾有孕,朕如何敢让你以身犯险?那马王桀骜得很,稍有不慎,便是葬身马蹄之下。” 江诗荧倚在他的胸膛上,眼睑微微垂下,遮住了眸子里的光。 当晚,宫中于麟德殿设宴,宴请羌部使臣。 宴席上,羌部的一众使臣尽数在列。 “真是个狐媚子。” 说这话的,是江诗荧右手边儿的秦修容。 大殿中间,那位羌部小公主,正穿了一身民族服饰,翩翩起舞。 这舞蹈,不似大晋女子跳的那般飘逸灵动,却也热烈奔放,带了几分自由野性。 一舞终,那位小公主行了一礼,竟是标准的大晋礼节,显然是用心学过的。 等她开口,一口大晋官话竟也标准得很:“吉娜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陆昭霖高坐于御座之上,他面上含笑,一双眸子却如幽深的古井一般,难以探寻其中情绪。 “吉娜公主免礼。” “多谢陛下。” 吉娜起身之后,毫无羞怯之色,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陆昭霖,问道:“陛下觉得,吉娜刚才的一舞如何?” 陆昭霖道:“甚好。” 闻言,吉娜粲然一笑。这一笑,如三月的艳阳,光明灿烂极了。 后妃席上,已经有不少人在心里暗暗防备,这位吉娜公主,恐怕是个劲敌。 江诗荧倒是不当回事,右手拿了筷子,夹了粒蜜渍樱桃放入口中。然后,眼睛带了些满足地微微眯起。这种大宴上,热菜都不太能入口,冷碟儿却还不错。 这时,就听吉娜公主说道:“陛下可知,刚刚那舞,羌部女子是只跳给心仪的男儿看的。” 陆昭霖沉吟着,还未曾说话,就听秦修容急急地插了一嘴:“可是今日殿中如此多的男子,都看了公主的舞呢。公主的心仪之人,未免也太多了些。” 说完,她还用帕子掩住嘴,轻笑出声。 第141章 马王 江诗荧心里喟叹了一声。若是后宫家宴时,秦修容说这话倒没什么。不过争风吃醋罢了,无伤大雅。今日这般场合,怕是陆昭霖已经在心里给她记了一笔。 她状似无意地瞥过高台之上,果然见陆昭霖眉头微微蹙起。 吉娜公主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她看都不看秦修容,只对着上首的陆昭霖道:“吉娜还以为,陛下后宫里的娘娘们,都是端庄守礼的。” 秦修容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被江诗荧往唇边塞了个茶杯,直接就朝她嘴里灌,险些把她呛着。 江诗荧嘴上还在说着:“这才刚开宴,秦修容怎么就吃醉了?快喝些茶,醒一醒酒吧。” 秦修容被灌了两口茶水,本来还想说什么,一抬眼,就看到江诗荧不善的眼神,这才蔫儿了下来,接过那杯子,不再开口。 吉娜公主看着这一幕,眨了眨眼睛问:“这位可是纯妃娘娘?” 江诗荧点点头,唇边含笑:“正是。” “早就听闻纯妃娘娘天姿国色,不似凡人。如今一见,果然传言不虚。”说完,她也不等江诗荧的反应,转头又对着上首的陆昭霖道:“若是能有纯妃娘娘这样的姐妹天天作伴,吉娜真是梦里都能笑醒呢。” 陆昭霖修长的手指撑在颧骨处,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声音如玉一般清冷:“公主好眼光。” 江诗荧险些笑出声,这人,真是促狭的很。只说吉娜公主眼光好,把人家的夸奖尽数收下,却对人家明示暗示想进宫的话只字不提。 吉娜公主噎了噎,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这时,就见使臣席位上,吉娜的兄长,羌部的二王子起身。 “陛下。”他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才道:“我这妹妹,从小最是心高气傲,少有人能让她看进眼里。我父王曾问过她,想要嫁个什么样的男子。她只道,要嫁给这世间最出色的男儿。我往日里还想,羌部的第一勇士还不够出色吗?今日一见陛下,才知妹妹的缘分原来在这里。” 这话一出,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陆昭霖身上,等着看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陆昭霖将手中的犀角兽面高脚杯放到御案上,唇边勾起一抹笑,道:“不到落定的时刻,谁能知道缘分究竟在何处呢?” 然后,不等羌部二王子再说什么,睇了一眼姚兴德,道:“不是说乐府排演了新的歌舞,以迎接远客吗?还不快让他们上来。” 不管羌部的人愿不愿意,这一出,到底就这样揭过了。 一直等到宴席结束,羌部使者退场时,听得羌部的二王子又提了一句:“不知陛下可定下了,哪一日着大晋勇士驯马?” 陆昭霖面上平静,眼睛微微眯着,道:“马王远道而来,想来也要修整一些时日,十日之后再开始驯马一事,届时,定会请王子来一同观赏。” 第二日,咸福宫里请安时,众人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吉娜公主一事,以及马王一事。 秦修容没好气道:“还说是什么公主呢,我看就是个不知羞耻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说什么心仪的男子,什么日日相伴的话。” 李嫔正要附和她,就听“啪嗒”的一声。转头看去,是上首的贵妃将茶盏搁在了桌上。 然后,就见贵妃眉毛高高挑起,对着秦修容道:“秦修容,昨日宴席之上,你于前朝官员和羌部使者面前失礼一事,本宫还未与你计较。” 第201章 秦修容昨晚被迫“醒酒”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当。但是昨晚一整晚,都没有接到陛下降罪的旨意,还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 却不料,此时又被贵妃提了起来。 她起身,低着头恹恹道:“臣妾一时失言,请贵妃娘娘恕罪。” 贵妃轻笑了一声:“秦修容失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只在后宫姐妹们面前,不管是陛下还是皇后娘娘,都只是对你小惩大诫。这一次可倒好,直接把脸丢到了宫外面。本宫若是不重重罚你,难免让人以为咱们大晋的后宫不守规矩,不遵礼法。” 贵妃说得义正言辞,江诗荧没忍住在心里嗤笑了一声。昨晚秦修容的确言行不当了些,但是没替殿上这些人说出她们的心里话吗? 不说别人,贵妃看那吉娜公主不顺眼之处,恐怕不亚于秦修容。 不管平日里相互之间斗成了什么样子,到底面对这吉娜公主的时候,贵妃和秦修容是站在一个立场上的。 这事儿,陛下都没有下旨惩戒,后宫里轻轻放过去也不是不行。 贵妃这一出,是想借着秦修容立威呢。 果然,就听贵妃道:“便罚你闭门思过三个月,抄写宫规一百遍,你可服气?” 秦修容不服气,但是贵妃话说得漂亮,事情办得有理有据,她便只能应道:“臣妾服气。” 经此一事,殿上的氛围变得沉寂起来。 还是谨妃打破了这沉寂,就听她道:“陛下说十日后着人驯服马王,也不知咱们能不能去旁观。” 这话一出,其余妃嫔也难免有些心向往之。 后宫里的确是锦绣富贵之处,但是用来打发时间的乐子,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样。 有孩子的还好,逗弄逗弄孩子,一日也就过去了。 没孩子的,常日里可真是寂寞无聊得很。 若是能看人驯马,倒的确算得上是难得的趣事。 上首的贵妃道:“能不能去看驯马,这得看陛下的意思。但是,想看一眼那马王却是无妨的。那马王,如今就在御马监里养着呢。”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都动了心,叽叽喳喳地相约着要去御马监看一看,这草原马王有什么不同之处。 李嫔有些担心:“马王性子那么烈,我可不敢去看,万一被踢一脚可怎么办。” 江诗荧轻笑一声:“那是野马,不是疯马。你不招惹他,无缘无故的,他踢你做什么。” 众人哄笑,唯独李嫔红了脸。 等从咸福宫里出来,秋雨扶着她的手臂,问道:“娘娘,您不会真的打算去看那什么马王吧?” 江诗荧的右手覆在小腹上,道:“若没有肚子里这个,我十有八九会去凑这个热闹。但是如今,还是小心为上。那什么马王,到底是畜生。说不准,就被谁利用着,狂性大发。” 说到这儿,她的眼神闪了闪,道:“等回了宫里,你叫红英来,我有事嘱咐她。” 秋雨脆生生应下。 等回了景阳宫后,秋雨招呼了红英一句:“红英,来随我一同伺候娘娘换衣服。” 红英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进了寝殿内间。 江诗荧贴着她的耳朵,这般那般嘱咐了一通。 等江诗荧换了身家常衣服出来后,秋雨服侍她用膳,红英则是悄悄地出了景阳宫的门。 用完早膳,江诗荧去了东暖阁歇着。 如今天气渐暖,每日里常会开着窗子。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就从窗子里望见,红英穿过庭院,正在朝东暖阁走来。 须臾,就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红英小心地把门关好,然后走到她跟前儿行了一礼。 “免了。”江诗荧道:“事情办得如何?” 红英道:“娘娘放心。” 江诗荧问:“可嘱咐了她,不要把自己牵扯进去?” 红英点点头:“冬青也是个灵透的。” 江诗荧嫣然一笑:“本宫已是容那位多活了大半年,如今,也差不多该是时候算一算落水的账了。” 第142章 好主意 此时,公主所第一进院子里。 花溪面色有些阴沉地往自己房里走。 她这公主身边第一人的位子,如今是越来越不稳了。好不容易才解决了碍眼的花楹,不成想又爬上来一个冬青。 比她还嘴甜,比她还会奉承公主。 最重要的是,不仅公主对冬青多有信赖,就连皇后娘娘都对冬青赞不绝口。 再这样下去,这公主所里就快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她得想想法子,把冬青挤下去才成。 一边走路,一边脑子里转得飞快。 经过小茶房的时候,猛得听到房内传来说话声。 “真的?姐姐真有办法让皇后娘娘的禁足被解除?” 这是雯儿的声音。 花溪撇了撇嘴,这个雯儿,惯爱在冬青身边儿捧她的臭脚。她口中的“姐姐”,除了冬青之外,不作他想。 不过,让皇后娘娘解除禁足,冬青真有这个本事? 这时,就听冬青道:“不仅能让皇后娘娘解除禁足,还能让陛下更加看重咱们公主殿下。到那时——” 雯儿接话:“到那时,看花溪还有什么脸面在姐姐面前摆大宫女的款儿。” 听到这儿,花溪气急了。 第202章 她强压住火气,心里暗道,我倒要听听看,你有什么好主意。若真是个好主意,呵呵,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就听冬青道:“我本就不把花溪放在眼里。” 雯儿道:“这是自然,花溪哪儿能跟姐姐相比?” 门外的花溪,强压着火气,听她们贬低自己。若不是等着听冬青的好主意,她早就推门而入,大闹一场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两人说到正题。 就听雯儿道:“姐姐的主意究竟是什么?我心里好奇得很。” 冬青道:“告诉你也无妨。” 花溪抻长了脖子,正等着她下一句呢,就听到雯儿道:“姐姐稍等,我去看看门外有没有人。” 说着,就听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花溪连忙往外跑了几步,躲在屋子的转角处。 须臾,就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花溪轻手轻脚的绕回去,就听雯儿说道:“门外无人,姐姐快告诉我。” 冬青道:“你可知,如今陛下正在为何事烦恼?” 雯儿问:“何事?” 这事,雯儿不知,花溪却是知道的。 她心中默念,自然是马王一事。 让马王休养十日不过是个幌子,这十日时间,真正的作用是挑出最合适的人,能够一举将马王成功驯服,在羌部面前扬大晋国威。 果然,就听冬青道:“是马王一事。” 雯儿道:“可是,马王一事,和公主有什么关系?” 这也是花溪的疑惑。 冬青道:“若公主能驯服马王,可不就是大功一件?羌部那么多勇士都做不到的事,陛下的亲女儿,才十多岁的公主殿下却轻易做到了,可不就是打了羌部的脸?陛下大喜之下,必然会答应公主殿下的请求,解除皇后娘娘的禁足。” 雯儿语带疑惑:“公主于骑射之术上,并未十分出众,如何能驯服马王?” 冬青轻笑一声:“什么马王,说到底也就是个畜生罢了。在草料里给他下点药,还不是说驯服就驯服了?” 花溪听到这里,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她一直自诩比冬青聪明,竟没想到这样的好主意。 正要悄悄离开,就听雯儿问:“让太医院开药吗?那不是很容易把此事传出去?” 花溪停下脚步,想听听冬青怎么回答。 冬青道:“你傻呀,当然是出宫,找专门的兽医开药。再多给他些银钱封口也就是了。而且呀,还得赶在这几天里,赶紧把这事儿给办了。” 雯儿问:“这是为何?不等到十日后正式驯马那日吗?那时候那么多人的注视下,公主轻而易举驯服马王,何其风光。” 花溪心里道,当然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轻易就能看出其中不对之处。 冬青的回答,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这时,就听雯儿道:“姐姐快去把这主意告诉公主殿下。” 冬青含笑说道:“不急,今夜是我当值,我服侍公主睡下时再说不迟。” 门外,花溪原本要向着自己房间走去的脚步,硬生生拐了个弯儿。 她心道,既然你不急,那我可就要去公主身前献策了。 一刻钟后,永宁公主的寝殿内,她听完花溪的好主意,面上大喜:“好花溪,还是你最知晓我的心意。若此事成了,本宫一定重重赏你。” 花溪福了福身子道:“为殿下出谋划策,本就是奴婢该做的事,何需殿下赏赐呢?只要看到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一切都好,就是对奴婢最大的赏赐了。” 这时,就见冬青提了膳盒进来。 “奴婢见过公主。” “免了。” 冬青谢过恩,一边儿从膳盒里取了瓜果点心,摆在永宁公主身边儿、的桌案上,一边儿问道:“奴婢看殿下心情很好,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永宁公主捻了一颗樱桃放入口中,冬青识趣儿地伸手,永宁公主将樱桃核吐在她的手中,然后才道:“是你花溪姐姐,给本宫出了个好主意。” 冬青唇边抿了一抹笑,道:“能让公主如此开怀,花溪姐姐这主意,一定是出到了公主的心坎儿上。” 闻言,永宁公主面上的笑意更浓:“让你花溪姐姐告诉你。” 冬青抬眸看向花溪,就见她一脸得意。 花溪当然是得意的。 这主意,明明是冬青想出来的,却被她先一步告诉了公主,得到了公主的赏识与肯定。此时,她把冬青的主意,换了自己的说法,再讲给冬青听,心里真是快意极了。 尤其,在她说到最后时,看到冬青脸色大变,花溪险些要笑出声来。 然后,就听永宁公主道:“冬青,你一向稳重,这出宫寻药的事,本宫就交到你的手上。” 花溪面色一僵,没想到自己是出主意的人,到了实施的时候,公主却还是把冬青拉了进来。如此一来,成事之后,岂不是还要分给冬青一份功劳?这让她如何能愿意? 还不等花溪说什么,就见冬青瞪了她一眼,然后着急地对永宁公主道:“公主,奴婢觉得,花溪姐姐这个主意太过冒险了。” “哦?”永宁公主挑眉。 就听冬青道:“那什么马王,到底是畜生。您这样的千金贵体,若是被伤到了可怎么好。” 第203章 永宁公主不以为意:“再怎么厉害的畜生,用了药都得乖乖的。” 冬青还是担心:“便是用了药,到底也难保万全,万一有了什么意外——” 她还没说完,就被花溪截住话头:“什么意外?明明是个万全之策,能让公主轻轻松松立下一个大功劳,也不知你为何要阻拦。” 冬青辩解道:“我是担心公主出事。” 花溪道:“都说了,会给那畜生用药,公主怎么可能会出事?” 冬青道:“若是皇后娘娘知道公主要冒险,想来也是不会同意的。” 花溪嗤笑:“你一个小小宫女,也敢揣测皇后娘娘的心意?” 不等冬青说话,她又道:“公主,您不要听冬青危言耸听。奴婢看,此次不仅能让皇后娘娘被解除禁禁足,还是个把纯妃踩下去的好机会。” 第143章 坠马 她跟在永宁公主身边这么久,深得她信重,如何能不知道永宁公主最在意什么?对永宁公主来说,把纯妃踩下去,比让皇后解除禁足还要更有吸引力的多。 果然,这话一出,就见永宁公主眼睛都亮了,紧紧盯着她道:“你细细说来,如何能把纯妃踩下去?” 花溪道:“当初北方几城雪灾,纯妃不过捐了点钱罢了,外面的人就都宣扬她什么体恤爱民。要奴婢说,她不过是运气好,抢了个先。” 永宁公主冷哼一声:“她惯会做这种表面功夫。” 花溪又道:“如今,您若是驯服了马王,不仅能为陛下解决一个大烦恼,还能替大晋狠狠打了羌部的脸面,更能赢得一千匹良马。此事一出,谁还会记得纯妃是谁?前朝后宫,京城边疆,都只会记得您的威风。” 这话,直接说到了永宁公主的心坎儿上。 她赞赏地看着花溪,道:“本宫就知道,你是个好的。果然,本宫并未看错人。” 冬青在旁边还想劝阻,才刚开口,就见永宁公主端起一杯热茶,手轻轻一扬,直接泼到了她的身上:“好了!这事,你不愿意办,多的是人要替本宫效劳。” 冬青被泼了一头一脸。水将她的头发打湿,变成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然后顺着她的轮廓往下滴滴答答。茶叶挂在她的发梢,粘在她的额头,看起来可笑极了。 花溪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满是得意,又听永宁公主道:“冬青降为粗使宫女,花溪,你从下面提一个上来。” 花溪福了福身,“诺”了一声。 冬青还想再说什么,就被花溪抢白:“你一个粗使宫女,有什么资格在公主面前伺候?还不赶快出去。” 冬青脸色一白,呼吸一滞,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 刚出门,走了没几步,就遇上雯儿迎面走来。 “冬青姐姐,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雯儿掩住唇,惊呼道。 冬青还未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尖利的女声,道:“快别叫她姐姐了,从今往后啊,她就和你一样,又是粗使宫女了。” 雯儿难以相信:“怎么会?” 花溪还要继续嘲讽,就见冬青转身,走到她跟前儿,低声道:“你以为,你偷了我的主意,得了公主的看重,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我这就去向陛下报信,说你觉得陛下拿马王没办法,就给公主出了馊主意,要让公主冒险。你猜,陛下会怎么罚你?” 花溪原本还在得意,等听她说完,一张脸直接沉了下来。 然后,她咬着牙道:“你还想去向陛下报信?你想得美!” 说完,就见她招呼了院子里的几个小太监,道:“来人,给我把冬青和雯儿一起关起来。” 那雯儿一向对冬青言听计从,把她留在外面,难免会坏了她的事。 几个小太监闻言,都颇有几分犹豫,大宫女之间的争执,他们如何敢掺和进去? 就见花溪柳眉一竖:“冬青都被公主贬为粗使宫女了,你们还怕她作甚?” 几个小太监这才上前,按住了冬青和雯儿两人,推进了一间闲置的空屋子里。 等门被关上,冬青和雯儿相视一笑。 ······ 御马监一向是宫里的冷清地儿。 以往,只有皇子公主们需要上骑射课时,这里才会被用到。 自从羌部将马王送进京后,御马监却变得热闹起来。 尤其是这两三日里,总有后宫嫔妃结伴而来,就为了看一个稀奇。 马王性子桀骜,小太监加草料、或是打扫马厩的时候,都要小心谨慎着些。 是以每当有人来看,御马监的管事太监,都小心嘱咐了,一定要让这些主子们离得远远的,以免被伤到。 后宫里的这些妃嫔们也都惜命得很,如此一来,倒也不曾出过事。 这一日,谨妃和平贵人也来看过那马王。 边往外走,两人边说着话。 平贵人道:“若不是有人说那是马王,嫔妾是真看不出来。这马王和其他马相比,似乎也不过就是更高大一些,更神气一些。” 自从出了小月子,平贵人比以往沉默寡言了许多。最近这些日子,谨妃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 谨妃摇摇头道:“我也是不懂这些的。” 这时,她的视线余光瞥到不远处,就听她“咦”了一声。 平贵人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第204章 谨妃抬了抬下巴,道:“那可是永宁公主身边儿的大宫女?” 平贵人看过去,眯着眼睛辨认了片刻,然后道:“好像是那个叫花溪的。跟她说话的那个小太监,似乎也有点眼熟。” 织翠扶着她的手臂,道:“那不是御马监里,照顾马王的小太监吗?咱们刚刚才见过,难怪小主觉得眼熟。” 谨妃道:“想来是永宁公主也对这马王有些好奇吧。” 平贵人的眼睑微微垂下,低声道:“娘娘说的是。” 等两人回到永福宫后,分别回了正殿和东配殿里。 谨妃低声嘱咐佩兰:“注意着些东配殿的动静。” 佩兰应了下来。 ······ 这日闲来无事,江诗荧让人请了万嬷嬷来,一起坐着聊聊天。 万嬷嬷在宫里这么些年,知道不少事情。随便拿一件出来讲一讲,就能让她身边的小姑娘们惊叹不已。 这一日正好说到,大晋有一位颇受敬重的大长公主。 那位公主,是先帝嫡亲的姑姑,陆昭霖的姑奶奶,也是如今宗室里,辈分最长的一位。 才刚说了个开头儿,就听有急急的脚步声传来,接着,门口似乎有人说话,却听不真切说了什么。 然后,就是门被推开,守门的小轩子进来,面色凝重:“娘娘,刚刚有人来传信儿,说是永宁公主不幸坠马,被踩成了重伤。” 闻言,整个室内陡然一静。 江诗荧肃容问道:“永宁公主现在何处?” 小轩子道:“还在御马监里,太医已经被急召过去。” 江诗荧起身道:“如此大事,本宫得去看一看才好。” 两刻钟后,江诗荧带着人到了御马监里。 远远的,就看到跑马场的西北角上,用深蓝色布帛围起来的帐幕。 江诗荧猜想,永宁公主应该伤势不轻。无法挪动之下,才会如此处理。 帐幕外面,此时已经站了一圈儿人。 眯着眼望过去,依稀能辨认出陆昭霖的身影。还有几个妃嫔也已经到了,似乎是贵妃、谨妃、玉妃和宁贵嫔他们几人。 江诗荧略微加快脚步,走到了帐幕前。 “臣妾见过陛下,见过贵妃娘娘。” 陆昭霖背对着她,眼睛盯着帐幕。闻声,连头都没转过来,只淡淡道:“起吧。” 江诗荧起身,和谨妃几人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才刚站定,淑妃等人也到了。 又过了一会儿,就听帐幕里传来一阵恸哭之声。江诗荧与贵妃等人相互看了看,都猜测永宁公主怕是不好了。 第144章 药粉和醋 陆昭霖拳头紧握,心里仿佛坠了一块大石。 然后,就见帐幕被掀开一角,赵院史带了其他太医从里面出来。 “如何?”陆昭霖往前走了两步,问道。 他明明已经有所预料,却还是心怀希冀。 一众太医纷纷跪倒在地上,为首的赵院史沉声道:“臣等无能,公主已经去了。” 帐幕内的哭声不知是何时停下的。 偌大的跑马场里,明明人群林立,却寂静无声。 半晌,忽然有风吹过。帐幕被吹动,与地上的草叶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 这声音,打破了跑马场上的寂静,也将陆昭霖从梦中唤醒。 他抬动脚步,掀开一角,走进帐幕里。 姚兴德要跟上,却被他阻止。 原本守在帐幕里的,永宁公主身边的宫人,也被他赶了出来。 须臾,就听到宫人纷纷的行礼问安声:“参见皇后娘娘。” 江诗荧等人转过身,就见皇后带了人快步走了过来。 她着了一身秋香色常服,头发只简单的挽起。想是因为来得匆忙,发丝已经有些凌乱,就快要散开。 皇后再怎么被禁足,发生了嫡公主坠马的大事,也无人敢拦。 就连贵妃,此时也不敢说什么风凉话,只带着妃嫔们见礼:“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看都不看她们,只看向跪在地上的赵院史等人,问道:“永宁如何了?” 赵院史低着头道:“臣等无能,公主已经去了。” 皇后向后踉跄了一步,画屏赶紧扶住她。 “本宫不信。”皇后微微摇头,借着画屏的力站稳了身子,然后看向刘太医道:“刘太医,你来说。” 刘太医抬头,说出口的话打破了皇后最后的希望:“臣等无能,公主已经去了。” 皇后的声音陡然提高,尖锐中带了哭腔:“本宫不信!” 片刻的安静后,陆昭霖的声音从帐幕里传来:“昕微,你不来见一见永宁最后一面吗?” ······ 两刻钟后,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相携着从帐幕里走出来。 陆昭霖面容冷峻,眼角似乎有些微微的红,开口道:“今日是怎么回事?” 御马监的管事太监已经侯在一边儿,闻言走上前来,跪在地上低着头禀报道:“启禀陛下,启禀皇后娘娘。今日申时初,永宁公主忽然带人来了御马监,说要看看马王。 最近这几日,总有后宫里的主子们,出于好奇来看一看的,奴才以为公主也是对马王好奇,便领了公主去看。 谁知到了马王所在的马厩之后,公主命奴才让人把马王牵出来,说她要驯马。 第205章 奴才说那马王性子桀骜,恐会伤人,拒绝了公主。不料公主亲自上前,要把马王牵出来。 奴才带了御马监的人阻止,但是公主千金之躯,奴才等人害怕伤到公主,不敢碰到公主,还是没能拦住。 说来也怪,那马王一向不驯,往日里添加草料时,都要小心谨慎着些,稍有不慎便会有小太监受伤。 但是今日公主亲自牵它出来,它却乖顺得很,一直到公主上马,都不曾尥过蹶子。 公主上马后,马王也很是配合。奴才们本来都在诧异,这马王怎么今日忽然转了性子。才跑了小半圈,就见它忽然双蹄腾空,猛得一跃,将公主掀了下来。 而后,更是在公主身上踩来踏去,直到奴才们前来驱赶,才跑开了。” 皇后微微踱步,走到管事太监身前,冷声问道:“永宁于骑射上并不擅长,为何会突然要驯马?” “皇后娘娘容秉,奴才对此并不知情。”说着话,那大太监指向旁边:“花溪姑娘是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今日也是她带人跟在公主身边,想必知道其中内情。” 陆昭霖和皇后都转头看向花溪等人。 花溪等人俱都跪在地上,脸色发白。 花溪颤着声音答话:“启禀陛下,启禀皇后娘娘,因为皇后娘娘被禁足一事,公主殿下心中着急。公主想着,若是能驯服马王,立下功劳,就可以求陛下将皇后娘娘放出来,这才起了驯马的心思。” 这解释,似乎合情合理,但是却不能说服陆昭霖和皇后。 陆昭霖眉头紧蹙:“永宁并非三岁小儿。驯马有多危险,她是知晓的。皇后不过被禁足一个月而已,她何必以命相搏?” “这,这——”花溪这这那那的半天,却并未说出什么来。 她如何敢说,是她出了个好主意,让永宁公主以为这事十拿九稳,这才不幸坠马身亡。 这时,就听江诗荧出声道:“陛下,皇后娘娘,那个小太监神色有异,想必是知道什么。” 陆昭霖和皇后循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时,那个被指到的小太监,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管事太监道:“他就是负责饲喂马王的。”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已经浑身都在发抖。还不等人问,就听他道:“是花溪姑娘,送了药粉过来,让奴才加到喂给马王的草料里。” 江诗荧问:“是什么药粉?令马发狂的药粉吗?” 花溪着急道:“不是令马发狂的药粉,是安抚马的药粉,吃了之后就会令马变温顺。” 皇后问:“既然是安抚的药粉,为何马王还会发狂?” 饲喂马王的小太监答道:“马王初来大晋,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这几日本就胃口不好。今日加了药粉的草料,并未全部被它吃完,只吃了一点点。 正因如此,公主要驯马的时候,奴才一直在拼命阻止。” 这也是为什么,马王被永宁公主牵出来的时候还很温顺,跑了小半圈之后,却陡然发难。 花溪高声道:“你为何不曾告诉我此事!” 那小太监哭诉:“我怎么敢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起自己给马王下了药。” 听到这儿,谁还能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永宁公主让人给马王下了药,想趁此机会成功“驯马”。却不料,马王胃口不佳,只吃下去一点点药粉,很快就过了药效。永宁公主未能立功,反而因此丢了命。 陆昭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森寒,他吩咐道:“让人去验一验草料。” 姚兴德“诺”了一声,安排人带了赵院史和另外两名太医去马厩那边。 一刻钟后,赵院史几人回来了。 赵院史面色严肃,行了一礼后,道:“启禀陛下,启禀皇后娘娘,草料内的确被加入了起安抚作用的药粉,分量不少。若是马王把草料用完,至少今日之内,都不会发狂。 除此之外,臣等发现马厩的食槽内部,有陈醋的味道。这味道并不明显,需要靠近才能闻到。 马的嗅觉比人要灵敏的多,臣等猜测,马王只用了少量草料,并非因为水土不服,而是因为这食醋的味道。” 话音落下,就听御马监的总管太监道:“陛下,马不喜欢醋味!” 第145章 平贵人 皇后转头看向陆昭霖:“陛下,这是有人在故意谋害永宁!那人必然知道永宁的安排,知道她会让小太监在马王的草料内加入药粉。 于是他故意在食槽里加了陈醋。马王嗅觉灵敏,闻到了这令它不喜的味道,只吃了一点点加了药粉的草料。 因着药效不足,永宁才会,才会坠马身亡。” 最后一句,皇后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来。 说完这句话,就见她的眼睛中再度浮现出水光。 陆昭霖揽住她的肩膀,沉声道:“将御马监众人,全部打入慎刑司。彻查,究竟是谁,在食槽里加了陈醋。” 然后,又见他看向跪成一片的太医:“永宁的药粉是哪里来的?是你们给她开的?” 太医们纷纷否认。 花溪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道:“是公主,公主命奴婢在宫外找兽医开的。” 皇后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问:“她让你开,你就去开?你不知道这事有多危险不成?你身为她身边的大宫女,竟不知规劝她吗?” 第206章 花溪为自己辩解:“公主的命令,奴婢不敢违背。” 却听御马监的总管太监道:“启禀陛下,启禀皇后娘娘,今日公主说要驯马,奴才等人都在阻拦,就连公主带来的其他宫人也都有劝阻,唯有花溪姑娘,一直在怂恿公主。” 闻言,花溪身后跪着的其他人也纷纷出言。 “就是,奴婢们都说驯马危险,想法子拦着公主,唯有花溪,说此事对公主而言轻而易举。” “花溪还说,奴婢们若敢拦着公主,那就是存心不想让公主立功。” “奴婢猜,这个主意就是花溪给公主出的。” “今日之前,奴婢都不知道公主要驯马,也不知道马王被下了药。” “奴才也不知道。” “只有花溪知道,肯定是她出的主意。” 随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皇后看向花溪的目光越来越冷。 花溪大声道:“不是我,不是我出的主意,是冬青的主意。”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皇后,目光恳切:“皇后娘娘,真的是冬青的主意。” 皇后沉默片刻,先是道:“去把冬青找来。” 她身边儿的书文“诺”了一声,带了几个凤仪宫的小太监,去公主所里找人。 然后,就听皇后问道:“既然是冬青的主意,为何是你去宫外找的药粉,为何是你把药粉给了这饲养马王的小太监,为何今日是你伺候在永宁身边?” 花溪头上都是汗珠,她答道:“因为冬青不同意这个主意,所以公主才派奴婢去做这些事。” 皇后闻言嗤笑出声:“若真是冬青出的主意,她为何会不同意?你当本宫是傻子不成?” 花溪仓皇道:“是我,是我听她和雯儿私下里提起这个主意,为了争得公主的信任,我在她之前把这个主意告诉了公主。冬青为了防止我立下大功,这才反对这个主意。” 话音落下,皇后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大功?害我儿身死的大功吗?” 她用力极重,这一巴掌,直接把花溪扇得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又过了一多刻钟,冬青和雯儿都被带了过来。 却不是自己走过来的,而是被抬着过来。 她们二人,此时皆是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整个人一副虚弱萎靡的样子。 说起话来,也是气息不稳:“奴婢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看着跪在眼前的两人,眉头皱起。 书文回话道:“启禀陛下,启禀皇后娘娘,奴婢等人到了公主所后,问了人才知,冬青和雯儿二人,都被花溪命人关了起来,已经关了有三日功夫。” 皇后道:“冬青,花溪说,是你想出来的主意,给马王下药,然后再让永宁驯马,此话当真吗?” 冬青道:“启禀皇后娘娘,这绝不是奴婢出的主意,是花溪出的主意。三日前,花溪出了这主意后,奴婢努力劝阻,却不能让公主改变心意。奴婢和雯儿想要给陛下报信,阻止公主冒险,却被花溪命人关了起来。” 说到这,两行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流了出来:“奴婢无能。” 雯儿也已经泣不成声,道:“奴婢无能。” 书文补充道:“奴才们打开门的时候,冬青看到奴才等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快禀报陛下,花溪要害公主。” 花溪急道:“你胡说,明明是你和雯儿先说起的这个主意,被我听到了,这才会先你一步给公主献计。” 冬青也不辩解,只道:“这个主意的确不是奴婢想出来的。但是奴婢未能拦下公主,也未能及时给陛下报信。奴婢失职,请皇后娘娘责罚。” 花溪还想辩解,却被皇后又是一巴掌打到脸上:“贱婢!” 冬青和雯儿,看着花溪被倒在地上,都在心里默念:花楹姐姐,你看到了吗?我们为你报仇了。永宁公主已经下去陪你了,很快,花溪也会被送到九泉之下。 戌时初,忽然就下起了大雨。 豆大的雨点打在屋顶的黄色琉璃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凤仪宫里,皇后坐在窗前。 她手中端了一盏茶,热气从水面往上飘,熏到她的眼睛上,熏出朦胧的水汽。 她的声音又轻又缓:“永宁从前,十分不喜雨天。便是有宫人小心伺候着,也难免溅湿了裙角,踩脏了鞋子。” 画屏低声道:“公主向来喜洁。” 皇后吸了吸鼻子,道:“是啊。她今日那身衣服,被弄得又脏又皱,上面又是草叶,又是尘土,又是血迹的。她穿在身上,一定很不开心。好在,我已经让人给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 说到这儿,她面上露出笑容。手中的茶盏里,却有“滴答”声响起。 画屏强忍着泪意:“娘娘若是不想笑,便不要笑了。” 皇后沉默片刻后,放下茶盏,抬眸看向她,问:“冬青和雯儿,还守在永宁灵前?” 画屏点点头,道:“是。奴婢让人领她们下去用些东西,冬青却道,她心中觉得愧对公主,用不下去。” 皇后叹了口气,道:“等永宁的丧事结束,让她们两个到凤仪宫伺候吧。” 画屏道:“娘娘仁慈。” 当天夜里,慎刑司那边就审出了结果,姚兴德在御前回禀此事。 “陛下,御马监有一个小太监吐了口,说是平贵人身边的织翠,让他在马王的食槽里加陈醋。他以为这只是让马王少吃两口罢了,并不是什么大事。织翠给的银子,足够他后半辈子花用了,这才答应下来。等到饲养马王的小太监说出了药粉之事,他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您看,是否提审平贵人身边的织翠?” 第207章 陆昭霖牙呲欲裂,道:“平贵人和织翠,一并提到慎刑司。” 慎刑司的人到了永福宫时,平贵人就坐在东配殿的小厅里,等着他们过来。 打头的是孙嬷嬷,她行了一礼才道:“平贵人,陛下有令,请小主和织翠姑娘跟老奴到慎刑司走一遭。” 闻言,平贵人抬眸看向她,唇边噙了一抹笑,道:“我知道嬷嬷此来为何。嬷嬷直接去向陛下回话吧,永宁公主之事,是我做的。” 御前,陆昭霖听到小太监的回话,直接将手边儿的白玉镇纸扔到地上,发出了“当”的一声。 “将那个贱人提到甘泉宫来。” 小太监领命而去后,他又转头对姚兴德道:“请皇后过来。” 第146章 和嫔 知道是永宁公主一事有了结果,皇后来得很是着急。 正因如此,明明有十多个宫人跟在她身边儿小心伺候着,却还是让雨水打湿了她的裙角。 她进殿之后,匆匆行了一个礼,眼睛里带了亮光:“陛下,臣妾听说,是永宁之事审出了结果。” 陆昭霖道:“你先坐下。” 等皇后落了座,才听他道:“是平贵人。” “什么?”皇后面露惊讶:“怎么会是她?” 她猜了贵妃,猜了纯妃,猜了淑妃,猜了这宫内以往和永宁有过冲突的一众妃嫔或是皇子皇女,却唯独没猜过平贵人。 这时,皇后忽然想起,平贵人小产之后,画屏回话时说过的话。平贵人这是,当真把她小产的锅扣到了凤仪宫头上?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平贵人就被押入殿内。 “嫔妾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行完礼,也不等人叫起,她直接站起了身。 然后,就见她看向皇后,脸上挂了一抹笑意:“皇后娘娘今日,想必能体会到嫔妾当初的丧子之痛了。” 皇后身后的画屏大步上前,扇了她一巴掌,骂道:“贱人!皇后娘娘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害了永宁公主!” 平贵人的脸被扇到一边儿,等她把头轻轻转回来后,就听她啐了一声,然后说道:“待我不薄?这话,画屏姑娘如何说的出口?” 她开始历数皇后的罪状:“一开始,是皇后娘娘让我模仿玉妃的!等我被陛下责罚,夜里起了高热之后,凤仪宫里的人却都冷嘲热讽,连个太医都不给请。 后来我怀了皇嗣,皇后娘娘看似温和慈善,对我百般照顾,其实不过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罢了。我不是傻子,如何会不知道,皇后娘娘真正想做的是去母留子? 再后来,知道我不愿意把孩子给皇后抱养,皇后竟然直接下手害死了他!” 最后这句话,她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 然后,就见她站在原地,喘息了两声,腰微微弯着,背也有些佝偻。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苍白的脸上,有两道泪痕滑过。 她抽噎着道:“然后,就跟我说此事查不出来了!是查不出来,还是皇后娘娘不愿再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皇后深呼吸了几次,才抬眸看向她:“你以为,是本宫害你小产?你为了报复,才害了本宫的永宁?” 平贵人嗤笑:“都到了这个时候,皇后娘娘还装什么呢?您害了我的儿子,我害了您的女儿。咱们啊,打平了。” 皇后放在膝上的手逐渐收紧,表情里寻不到往日的雍容华贵,只有一个母亲痛失爱女后的悲伤绝望。 平贵人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快意极了。 她还想再说两句话,狠狠戳一戳皇后的心窝子,却听一道寒似冰玉的男声在上首响起:“不是皇后。” 平贵人愕然抬头。 陆昭霖又重复了一遍:“你小产之事,不是皇后所为。” 这事,他虽然交给了皇后去查,但并非一无所知。整个后宫里,最盼着平贵人把那个孩子平安生下来的,除了皇后之外别无他人。 平贵人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嫔妾不信。” 陆昭霖沉默半晌,道:“押下去吧。” 等殿门再次被关上,皇后起身,跪到了殿中。 “起吧。”陆昭霖皱眉道:“何事需要你行此大礼?” 皇后低着头,哽咽道:“臣妾想请求陛下,允许臣妾为永宁治丧。待丧事之后,再行禁足。” 陆昭霖沉默半晌,才道:“永宁的丧事,自然要你来主持。禁足之事,就不必再提了。” 第二日一早,圣旨从甘泉宫发出。 平贵人董氏,谋害公主,被贬为庶人,赐死。 宫女织翠,谋害公主,赐死。 宫女花溪,谋害公主,赐死。 饲养马王的小太监,谋害公主,赐死。 在食槽里加了食醋的小太监,谋害公主,赐死。 当日跟在永宁公主身边的,以及御马监里当值的,都被杖责八十,没入掖庭。 公主所里其他伺候的,都被杖责五十,没入掖庭。 唯有冬青和雯儿二人,被免于刑罚。 凤仪宫里,两人正跪在殿中回话。 “本宫听画屏说,你们不愿来凤仪宫伺候?”皇后高坐上首,幽深的眸子看向两人。 冬青先开了口:“回禀娘娘,奴婢不是不愿在凤仪宫伺候。” 皇后问:“哦?那是为何?” 第208章 冬青知道,这就是纯妃娘娘说的,最重要的最后一关。 只有过了这一关,她和雯儿的小命,才算是真正保了下来。 她磕了一个头,道:“凤仪宫里有画屏姐姐,还有书文书意姐姐,都是聪明能干的,并不缺奴婢这个粗手笨脚的。公主殿下待奴婢好,等公主下葬之后,奴婢想去皇陵里,为公主守陵。” 说到这儿,她的眼眶又红了。 雯儿也磕了一个头,道:“奴婢的心愿,与冬青姐姐一样。” 皇后沉默地看了二人半晌,冬青和雯儿面上平静,心中却十分忐忑。 直到听皇后说:“既然如此,本宫便允了你们。” 冬青和雯儿的心,这才算是落了下来。 景阳宫里,江诗荧听说了最终的旨意之后,沉默了半晌。 她着实没想到,平贵人会在这事里插了一手。这一手,其实毫无必要。 马本就是嗅觉灵敏的动物,能在草原上成为马王的野马,更是警惕性极强。 便是不在食槽里放醋,那加了药的草料,吃不了几口,它就会察觉出不对。 那点儿药性,根本就支撑不了多久。还不等永宁公主在陆昭霖面前,表演她成功驯服了马王,就会被掀翻在地,踩踏而死。 江诗荧叹息了一声,却并未多说什么。 她身后的秋雨,此时却蹙了蹙眉:“平贵人,哦不,董氏,为何认定了是皇后害了她的孩子?” 江诗荧眸子幽深:“必然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 永宁公主之死传到前朝,羌部二王子当天就派人传信进宫,说愿意献上一千匹草原良马,提都没提什么马王的事。 大晋唯一的嫡公主因马王而死,他生怕羌部被因此记恨上。伏低做小都来不及,如何敢再主动提起? 永宁公主的丧事,陆昭霖点了头,是由皇后亲自操办的。 这期间,她并未提起过凤印,贵妃却乖觉得很,主动着人将凤印送回了凤仪宫里。 丧事一结束,羌部使臣就告辞离京。生怕再晚上几天,就被陆昭霖追了责。 那位吉娜公主,到底还是进了宫,却只封了个嫔位,封号和,赐居永和宫正殿。 在江诗荧之后,这是第二位从宫外封嫔入宫的。 一年前的那场封嫔礼,江诗荧是主角,后宫里的众人都在凤仪宫前殿,等着她被抬入宫里。 今日这场封嫔礼,和嫔是主角,江诗荧和其他后妃一起,在凤仪宫前殿坐等。 “臣妾方才落座时,还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纯妃入宫的时候。” 开口的是谨妃。 淑妃也道:“当时还说,从宫外直接封了嫔进来,是难得一遇的特例。没想到,才过了一年,就又有了一位。” 秦修容撇了撇嘴:“这位和嫔,如何能与纯妃娘娘相提并论?听听她这封号,就知道陛下不过是为了边关的和平,才给了羌部如此殊荣。” 秦修容的禁足还未结束呢,今日封嫔礼之后,还得回去接着闭门思过。听她这话音儿,就知道她是把禁足一事,怪到了和嫔身上。 第147章 恶客 江诗荧被她们反复提到,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上首的皇后道:“好了,都少说两句吧。” 话音落下,就听她咳了两声,画屏赶紧将茶盏递了过去。 自从永宁公主去后,皇后的精气神一日不如一日,身子也是肉眼可见地衰败下来。 贵妃关切地看向她:“皇后娘娘可还好?” 皇后喝了口茶润了润喉,这才道:“劳贵妃挂心了,本宫很好。” 还未把她们全都送下去陪她的永宁,她如何会不好? 永宁一事虽然只查出了平贵人做的手脚,但是这些往日里和永宁有过龃龉的妃嫔,还有皇子皇女们,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不多时,便有礼官引了新封的和嫔入殿。 皇后高坐上首,看着她在礼官的指引下行三拜三跪三叩首的大礼。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和嫔起吧。” 皇后声音温和,面上一派的端庄大方。 和嫔起身,未急着拜见其他高位嫔妃,而是对着皇后道:“宫中的其他姐妹,臣妾都在前些日子的晚宴上见过了。唯有皇后娘娘,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呢。” “哦?”皇后眉毛微微扬起,等着她后面的话。 就见和嫔弯了弯唇角,笑容甜美地说道:“臣妾早就听闻过娘娘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端庄大气,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国母气度,臣妾叹服。” 不等皇后说话,就听秦修容开口道:“和嫔这一张嘴,真是比珍贵嫔的还要甜上许多。见到纯妃娘娘也要夸,见到皇后娘娘也要夸。” 她话音儿里带了嘲讽,和嫔却笑意不减:“可惜见到秦修容娘娘,臣妾是真不知道该夸些什么。” 话音落下,秦修容柳眉竖起,道:“和嫔此话何意?在嘲讽本宫不成?” 却听上首的皇后道:“秦修容,你也是入宫好几年的人了,比和嫔大了好几岁,何必和她一个小姑娘如此计较?” 江诗荧微微偏过头看向皇后,心里却在思量,皇后这是,想要拉拢和嫔? 她还以为,因为永宁公主之事,皇后会迁怒羌部,也会迁怒和嫔。如今看来,却似乎没有? 第209章 不,不必急着下结论,还是要再看一看。 不要看她说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 不要看她在众人面前做了什么,要看她瞒过所有人的眼睛,私下里做了什么。 她不信,失去小兽的母兽,真的能平静下来,成为一个无欲无求的菩萨。 她更愿意相信,那平静,不过是蛰伏的假象。 封嫔礼结束之后,江诗荧没有和任何人多做寒暄,带人出了凤仪宫的宫门。 今日阳光晴好,一路散步回景阳宫里,额上竟出了一层薄汗。 等她换好衣服,从寝殿内间出来,才歇了没多久,就听有小太监传话,说和嫔来访。 江诗荧沉吟片刻后,道:“传她进来吧。” 和嫔进殿后,先规规矩矩给她行了个礼:“臣妾见过纯妃娘娘。” “和嫔起吧。”江诗荧道:“赐座。” 红英引着和嫔在她的左手边儿坐下。 和嫔落座之后,不等江诗荧问,就主动说道:“当日晚宴上,臣妾一见娘娘,就觉得十分钦慕。如今当真进了宫,能日日见到娘娘,心里真是欢喜极了,这才来了娘娘的景阳宫里拜访,还忘娘娘不要嫌弃臣妾聒噪。” 她脸上堆满了笑,却不显得谄媚。十五六岁,又相貌姣好的少女,笑起来总归是好看的。 江诗荧心中一哂,她若是换个出身,没准儿真能在陆昭霖那儿得个三四分宠爱,可惜了。 和嫔不知她心里想了什么,只见她微微抿了抿唇,道:“怎么会嫌你聒噪呢?” 和嫔闻言,目中闪过一丝得意。 江诗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之后,才继续道:“只是本宫性子懒怠,不耐烦招待客人,所以本宫不召,和嫔还是不要踏进景阳宫的门才好。” 和嫔笑容一僵:“娘娘说笑了。” 江诗荧轻笑一声,道:“本宫何时说笑了?本宫是在送客呢,和嫔听不懂吗?” 说到这儿,她把茶盏轻轻放下,语带嘲讽:“端茶送客是中原惯有之礼,和嫔出身蛮夷,不懂这些也是有的。本宫今日,便不吝教一教你。” 和嫔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她站起身,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有小太监的唱诺声响起:“陛下驾到。” 自打永宁公主身故之后,这还是陆昭霖第一次进后宫。 听到这一声,和嫔脸上不悦的神色尽数收起,面上都是期待。她就知道,多来景阳宫走动,就会有机会遇到陛下。 江诗荧嗤笑一声,问道:“和嫔还不告退?” 和嫔倒也胆大,直接问她:“娘娘是不愿意让臣妾见到陛下?” 江诗荧看都不看她,往外走了两步,迎到了陆昭霖身前,福了福身,道:“阿荧见过陛下。” 陆昭霖扶了她起来,道:“免了。” 刚把人揽在怀里,就听到一道娇俏的女声:“臣妾拜见陛下。” 陆昭霖闻声看过去,有些诧异,眸子深处,更多的却是引而不发的不悦。 他道:“和嫔?你怎么在此?起吧。” 和嫔起身,走到他跟前儿来,笑容乖巧明媚:“臣妾和纯妃娘娘一见如故,是以来景阳宫拜访娘娘。” “哦?一见如故?”陆昭霖挑了挑眉,看向怀里的人。 就见江诗荧鼻子皱了皱,眉目中明显带了不喜之色:“阿荧可没觉得什么一见如故,阿荧刚才还赶客呢。” 说到这儿,她轻轻瞪了陆昭霖一眼,语气中含嗔带怨的:“原本都要把恶客赶走了,偏偏陛下这时候来了。” 陆昭霖被她瞪了一眼,却毫无愠色,只在她耳边低笑道:“那朕可就走了。” 说着话,他就松开了怀抱,作势要往殿外走。 “陛下!”江诗荧赶紧拉住他,轻轻跺了跺脚,道:“陛下急着去见哪位姐姐妹妹?这可不成,进了这景阳宫的门,阿荧可是不会放陛下出去了。” “你呀!”陆昭霖点了点她的鼻子,又把她环进怀里。 和嫔看着两人在这儿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脸都快僵了,赶紧插了句嘴:“是臣妾对纯妃娘娘一见如故,只是纯妃娘娘,好像对臣妾有些不耐烦。” 陆昭霖抬眸看向她,语气中并无对着江诗荧时的亲昵,冷淡极了:“你既然知道自己惹人不耐烦了,那便自觉些,少来打扰。” 和嫔还想说什么,还未说出口,就听陆昭霖道:“退下吧。” 她深吸一口气,只能福了福身道:“臣妾告退。” 等和嫔离开之后,就见江诗荧莞尔一笑:“陛下好凶。” “朕这是为了谁?”陆昭霖捏了捏她的脸,语气里带了几分好笑。 江诗荧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陛下真好,陛下都是为了阿荧,阿荧都知道。” 心里却道,才怪,明明是他自己也不待见和嫔。 和嫔从景阳宫出来,原本带了人往永和宫走,走到一半儿,就见她猛得停下脚步。 “娘娘?”大宫女丹木险些撞到她身上。 跟在后头的几个小太监,更是险险地刹住脚。 和嫔道:“走,咱们去凤仪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第148章 教诲 和嫔带人去了凤仪宫的事,江诗荧不知道,也懒得知道。 此时,她和陆昭霖刚刚走进景阳宫的小书房里。 第210章 姚兴德已经将折子都搬了进来,却只放到了书桌的一侧。 陆昭霖往书桌前走去,就见桌面正中,用檀木镇纸压着一张雪白的玉叶纸。 他将镇纸挪开,拿起那纸张。细细看去,上面是抄到了一半的《往生咒》。 “你有心了。”他叹了口气。 永宁和她关系并不好,还有些交恶。却不料,她私下里还会为了永宁抄经,并且不曾在他面前以此邀功。 江诗荧走到他身边,轻声道:“阿荧如今不便费神,也只是每日里抄上一遍罢了。” 陆昭霖轻手轻脚的,将这页纸放在书桌的左上角,又把檀木镇纸压上去,然后才揽住她的肩膀道:“已经很好了。” 她有此心,他便已经觉得十分欣慰。 江诗荧把头靠上他的肩膀,轻语道:“等过了七七四十九日,还得请陛下替阿荧寻个得道高僧,在佛前把这经文焚了。” 如此,想来花楹在九泉之下,也可安息了。 陆昭霖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道:“这是自然。” 这一晚,按常例来说,是该和嫔侍寝的。 但是这后宫里,唯一不变的准则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的喜好。 陆昭霖愿意翻和嫔的牌子,给她这个体面,那这所谓的常例才有意义。 但是陆昭霖在景阳宫里呢,一直到了往常翻牌子的时辰,也不见他有什么吩咐。 显然,那就是今晚,他是打算歇在景阳宫了。 敬事房哪儿敢这时候凑上去,问他一句,陛下,您可要翻牌子? 这宫里头,谁是傻子啊?这时候凑上去,岂能不得罪纯妃娘娘? 第二日早上,江诗荧送陆昭霖出门前,还笑着说了一句:“今日凤仪宫前殿里,只怕阿荧又要被群起而攻之了。” 陆昭霖笑她:“你呀,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为了阿荧不被针对,朕今晚翻和嫔的牌子?” “不要嘛。”江诗荧扯了扯他的袖子,道:“陛下今晚还来景阳宫,好不好?” 陆昭霖笑而不语。 一直到登上御辇前,都不见他松口。 起驾时,才听他说了一句:“昨晚那道鱼辣羹很是可口。” 江诗荧这才露出笑模样,道:“阿荧让他们备上,陛下今晚可要来用啊。” 一直等到了太极殿时,陆昭霖脸上的笑意都不曾完全敛去。 前朝的这些人,已经一连看了他十多天的冷脸,如今可算是雨过天晴了。一个个的,都在心里念了句佛号。 后宫这边儿,凤仪宫里。 江诗荧刚进殿,就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等落了座,她抬头在殿内扫视,众人又纷纷收回自己的视线。 江诗荧唇边勾了抹笑,她们今日倒是乖觉得很。 一直等到贵妃进殿,众人起身行礼。 “免了。”贵妃落了座,看向江诗荧道:“听说昨日,和嫔去你那儿了?” 江诗荧点点头:“和嫔热情的很,可惜臣妾并不好客。” 贵妃嗤笑一声:“和嫔可不是热情吗?从你那儿出来,就又到了凤仪宫拜访。” “哦?”江诗荧挑眉:“这事儿臣妾倒是不知。” 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皇后带了人进殿时,和嫔竟是跟在她身后进来的。 等皇后叫了起,众人落座,就听贵妃问道:“和嫔怎么是跟着皇后娘娘进来的?” 皇后温声道:“和嫔今日一早就来了凤仪宫,说要服侍本宫梳洗,真是乖巧懂事极了。” 贵妃讥讽道:“原以为这番邦的小公主该是个桀骜不驯的,不成想,这伏低做小的功夫,倒是也不容小觑呢。” 话音落下,众人都用帕子捂了捂嘴,掩下唇边的笑意。 和嫔倒是不见有什么局促,站起身,对着贵妃福了福道:“伺候主母,原本就是妾室该做的,哪儿分什么番邦大晋的。这事儿,贵妃娘娘不应该比臣妾更明白吗?” 贵妃不怒反笑:“纯妃,和嫔倒是颇有你当日的风范呢。” 一样的牙尖嘴利,一样的不肯低头。 江诗荧斜斜地倚在椅背上,闻言道:“贵妃娘娘可别这么说。您再多说两句,若是和嫔粘到臣妾身上,甩不掉了,臣妾可得找您做主。” 方才贵妃开口时,和嫔尚且稳得住。如今江诗荧这么一嘲讽,和嫔瞬间就想起来昨日陆昭霖那一句“既然知道自己惹人不耐烦了,那便自觉些,少来打扰”。 这话,无疑是把她的脸扔到地上踩。 如今在凤仪宫里,又被纯妃当着众人的面儿弃如敝履,和嫔一张脸气得又青又红。 她再开口时,话里就带了刀子:“臣妾如何敢和纯妃娘娘相提并论。听说纯妃娘娘入宫当晚,就于甘泉宫侍寝了。臣妾昨日入宫,陛下却宿在了景阳宫里。” 这话,是说江诗荧勾住了陛下,夺了她的宠呢。 江诗荧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本宫听和嫔这话,莫非是对陛下心存不满了?” 和嫔哪敢应下,只道:“臣妾并无此意。” 江诗荧眉眼一弯,道:“那就好。和嫔到底出身蛮夷之族,这中原的规矩,只学了个皮毛。本宫今儿心情好,就教教你。” 她一副笑盈盈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却一句比一句刺耳。 和嫔忍了又忍,话几乎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请纯妃娘娘赐教。” 第211章 就听江诗荧道:“陛下翻了谁的牌子,宿在哪个宫里,那都是随陛下高兴的事儿,没有后宫妃嫔们置喙的道理。便是皇后娘娘,也管不着。” 说到这儿,她扬了扬眉,看向上首。 皇后今日很是稳得住,听她这样说,唇边的笑容竟不曾落下来。 江诗荧又继续道:“陛下没召你,那就是你不招陛下的喜欢,多反思反思自己,少怨天尤人,别好似别人欠了你似得。” 和嫔福了福身,牙关紧咬:“多谢纯妃娘娘教诲。” 江诗荧道:“还有最后一句,和嫔且得记在心里。这宫里,最要紧的,从来不是什么伺候主母,而是认清自己的位置。本宫说的,和嫔可明白了?” “臣妾明白了。” 等请安散去后,画屏扶着皇后的手,回到了后头。 画屏道:“纯妃今日这是,一点儿也不给和嫔留面子?” 皇后轻笑了一声:“她一向不就是这个性子?” 画屏问道:“咱们可要帮一帮和嫔?” “帮她做什么?”皇后扬了扬眉:“纯妃越是得意,越是趾高气昂的,和嫔就越恨她。本宫都用不着做什么,她俩就得互相咬起来。” 画屏眉头微微皱着:“若是陛下一直不宠幸和嫔,她便是再恨纯妃,又能做什么呢?” 皇后浑不在意:“不会的。便是看在羌部的面子上,陛下也不会一直冷落她。” 若是让江诗荧知道皇后在想什么,怕是要笑掉大牙。 羌部之所以归顺,是惧怕骁勇善战的信武侯,惧怕大晋军队的铁蹄。 只要大晋的武力强盛一日,羌部就会听话一日。 至于宫里的和嫔受不受宠,过得好还是不好,甚至于,她是死是活,其实都无关紧要。 羌部送她过来,只是把她当做表达诚意的礼物。 陆昭霖把这礼物收进了后宫,那这礼物的象征意义就已经完成了。 至于看在羌部的面上对和嫔多加宠幸?可别做梦了。 大晋才是君主国,区区羌部,只能俯首称臣。 第149章 早慧 江诗荧带了秋雨等人往景阳宫走。 秋雨多少有些担心:“娘娘,您对和嫔,是否有点太过不留情面了?” 江诗荧嘴角微微上扬:“放心吧,无妨的。” 她越是对和嫔不留情面,陆昭霖只会越高兴,越觉得自己和他站在一起。 永宁公主之死,陆昭霖明面上不曾迁怒于羌部,但是真当他心里毫无芥蒂吗? 不可能的。 只是他到底是一国之君,这事儿,从明面上看,羌部并未做错什么,人家只是献了一匹马罢了,又不是人家羌部让永宁公主自不量力去驯马的。 但是私心里,他若是当真没有迁怒的话,和嫔又怎么会仅仅封了个嫔位? ··· 又过了两日,撷芳殿里举办了七皇子的满月宴。 珍贵嫔抱着七皇子出场时,身着一件宝石红云英裙,外罩月白羽纱薄衫,头发梳成了凌云髻,戴了一整套掐丝点翠的头面。 相较于之前的娇娇怯怯,如今身为人母的珍贵嫔,倒是添了几分风流韵味。 “臣妾参见陛下。”珍贵嫔盈盈下拜。 “免了。”陆昭霖道:“把七皇子抱来给朕瞧瞧。” 珍贵嫔抱着七皇子,款款走到他身侧。 陆昭霖从她怀里把孩子接过来,陡然换了一个怀抱,七皇子也害怕,仍然笑嘻嘻的。 陆昭霖看着他,唇角不自觉地也向上弯了弯,道:“你把他养得极好。” 珍贵嫔莞尔笑道:“本就是臣妾的分内事,当不得陛下称赞。” 陆昭霖对着她点点头,温声道:“朕已经为他取了启洲二字作为名字。” “启洲。”珍贵嫔低声念了两遍,然后眼中含笑,福了福身:“多谢陛下赐名。” 今日虽是珍贵嫔的主场,其他妃嫔却也看不得她专美于前,一个个的都走上前去,纷纷逗弄着七皇子,说着吉利话。 “七皇子这眉眼,可真是精致极了。” “长大了准是个翩翩美少年。” “看看这皮肤,白嫩可爱,着实是招人疼。” 满殿的后妃,也就只有江诗荧和玉妃两人远远站着,不曾上前。 “玉妃姐姐若是羡慕,何不自己生一个?” 女子的轻声细语在耳畔响起,玉妃抬头,就撞进江诗荧的眸子里。 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如山如海,又如云如雾,难以捉摸。 她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却听江诗荧继续道:“说不准,六皇子又会投入姐姐腹中。” 话音才落下,就听陆昭霖高声唤她:“阿荧,你也来看一看小七,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他周围的一圈儿妃嫔,心里再怎么不乐意,还是得给这位宠妃让开位置。 江诗荧面上含笑,应了一声,就缓步走了过去。 玉妃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手轻轻抚在自己的小腹上,不知想了些什么。 江诗荧站在陆昭霖的左手边儿,和他一起,逗弄了七皇子片刻。 这架势,倒衬得他们跟一家三口似的,旁边的珍贵嫔反倒成了个多余的。 她也是好涵养,面上始终挂着笑,不曾露出半分不悦。 这时,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上前,正是五皇子。 第212章 就听他道:“父皇父皇,潇儿也想看看弟弟。” 陆昭霖让人拿了摇篮过来,把七皇子放入摇篮里。 五皇子扒在摇篮边儿上,看了片刻后,抬起头道:“他好小啊,潇儿可以摸一摸他吗?” 这话一出,珍贵嫔的心瞬间就悬了起来。 陆昭霖道:“自然可以,但是要轻轻的。” 五皇子点点头:“潇儿会小心的。” 然后,就见他伸出小手,探进摇篮里,在七皇子的脸上蹭了蹭。 等他把手收回来之后,珍贵嫔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下去。 五皇子问:“七弟什么时候才能和潇儿一起玩?” 陆昭霖摸摸他的头顶,道:“等你七弟能走、能跑了,就能跟你一起玩儿了,潇儿会做个照顾弟弟的好哥哥吗?” “潇儿会!”五皇子重重点头,然后转头看向江诗荧,笑容灿烂道:“等纯母妃肚子里的八弟生出来,潇儿也会好好照顾他,带他一起玩儿的。” 江诗荧眉眼弯弯:“那纯母妃就先替他谢谢潇儿了。” 七皇子到底年纪小,很快就被抱回了翊坤宫里。 之后,殿内则是一轮轮的歌舞和宴饮,热闹非凡。 江诗荧趁着更衣的功夫,在殿外寻了个僻静处透气。 这里是回廊的角落,周围又有花木掩映。若是不出声,几乎看不出有人站在这儿,着实是个躲清净的好地方。 站了约摸有半盏茶的功夫,秋雨正要问她,是否要回到宴席上,就听不远处响起了人声。 那声音里,含了无限的恨意与不满。 “七弟、八弟?呵!照顾弟弟?带弟弟玩儿?我只想送他们去死!” 然后,就是无数遍重复的“去死!去死!去死!”。 这声音,耳熟极了,没少在景阳宫里听到过。 秋雨一边睁大眼睛,一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以免不慎之下发出声响。 又过了片刻,有一道女声响起:“五皇子,您在这儿吗?” 先前那个愤恨的声音瞬间变得活泼欢快起来:“佩兰姐姐,我在这儿呢。”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是佩兰的声音:“殿下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五皇子的声音童真可爱:“宴席没什么好玩儿的。” 佩兰道:“殿下身边儿的人怎么也没跟着您?一个个的,都该好好紧紧弦儿了。” 五皇子求情道:“是我不要他们跟的,佩兰姐姐不要怪他们。” 等两人的脚步声渐远之后,秋雨看向江诗荧,面上还带着震惊之色。 江诗荧揉了揉她的脸,道:“快回回神。” 秋雨赶紧努力收拾好表情。 “回吧。”江诗荧道:“有什么话,等回了景阳宫再说。” 江诗荧回到席上时,五皇子已经和三皇子、四皇子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起来都高兴得很。 秋雨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往他的方向看过去。 满月宴结束,陆昭霖跟珍贵嫔一起回了翊坤宫。 无人对此感到意外。珍贵嫔不曾犯过什么大错,之前也颇得宠爱,这基本的体面,陆昭霖自然是会给她的。 景阳宫里。 秋雨一边儿给江诗荧烘头发,一边儿说起了今日五皇子的事。 “娘娘,奴婢实在是想不到,五皇子私底下,竟然是这副样子。哪儿还像一个孩子,简直像是恶鬼修罗。”秋雨说到这儿,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方才在撷芳殿外,听到五皇子的声音时,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明明在温暖的春夜里,却觉得四周仿佛有阵阵阴风环绕。 江诗荧的声音淡淡的:“这宫里,哪儿能养出什么真正的孩子?” 秋雨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他才几岁啊?” 江诗荧道:“你就当他早慧吧。” “早慧可不该是这样的。”说着话,秋雨忽然动作一停,容色一正:“娘娘,之前那栗子糕的事,五皇子会不会是故意的?” 江诗荧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十有八九。” 第150章 君臣相得 又过了两日,景阳宫正殿的书房里。 江诗荧一笔一笔,静气凝神地抄写今日的往生咒。 等抄完之后,她忽然想到什么,问了一句:“今儿是不是十九了?” 秋雨先是一愣,然后点头道:“是呢,已经四月十九了。” 江诗荧搁下笔,眼睛里带了一分期待。 算算日子,舅舅也该抵京了。 才刚从书房里出来,就有小太监来传话,说是姚公公来了。 她挑了挑眉,一个时辰前,姚兴德才来传过一次话,说陆昭霖晚上要来景阳宫用晚膳。 这才过去没多久,怎么又来了? 心里闪过一个猜想,口中却道:“请进来吧。” 一进门,姚兴德就行了个礼:“奴才参见纯妃娘娘。” “姚公公免礼。”江诗荧道:“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姚兴德脸上堆笑:“陛下让奴才来跟娘娘传话,今晚怕是不能来景阳宫用膳了。” “哦?”江诗荧抬眸看向他。 姚兴德道:“是信武侯今日入京,陛下晚上要留信武侯在甘泉宫用膳。” 江诗荧唇边噙了一抹笑意,点了点头道:“这是正事。” 第213章 姚兴德脸上笑开了花儿:“娘娘说的是。” 江诗荧又道:“信武侯回京了,想来陛下心中欢喜,晚膳时难免多饮几杯。还请姚公公看顾着些,莫要让陛下贪杯伤了身子。” 姚兴德正色道:“奴才省得了,娘娘放心。” 信武侯未时初入的京,陆昭霖提前派了内监在城门外三十里处等他。 等入京后,直接带他去了御赐的信武侯府。 申时末,宫里派了人来侯府,接他进了宫。 甘泉宫前殿。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陆昭霖高坐在上首,眉梢眼角都透露出他不错的心情:“爱卿平身吧,赐座。” “谢陛下。”信武侯抬头谢恩,却不从地上起来,而是再次叩首。 “爱卿缘何不起?”陆昭霖问道。 信武侯挺直上半身,道:“臣有罪?” 陆昭霖原本靠在椅背上,闻言,身子往前探了探,问:“爱卿何罪之有?” 信武侯道:“臣犯了欺君之罪。” “哦?”陆昭霖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 就听信武侯道:“卫轻舟并非臣的本名,臣的本名为周清纬,卫轻舟是臣的化名。” 陆昭霖的神色缓了缓,问道:“爱卿为何不用本名,而是用了化名?” 直到此时,他仍然称呼“爱卿”二字。 信武侯道:“臣是为了躲避仇家追杀,怕露了本名,会被仇家发现。” 陆昭霖眼睛微微眯起,这些年,信武侯人在边关,身在军中,都不敢用自己的本名,可见他的仇家在朝中必是有着高官厚禄。 他问道:“你的仇家是?” 信武侯答道:“是原来的庆阳侯府,如今的庆阳伯府。” 陆昭霖单手扶额道:“此事,你细细说来。” 信武侯再次叩首之后,才开口道:“微臣本就是京城人士,家里开了间镖局,名为沧海镖局。 十六年前,家父接了一个镖,护送母子两个,到南边儿的平江府。 那段日子镖局里并不繁忙,平江府又是江南繁华之处。 家父索性带了镖局里的所有镖师,还有我们一家子,一同走了这趟镖。准备着等到了平江府后,在当地游玩一些时日。 没想到,出了京之后,才行了大半日,就遇上了一伙黑衣蒙面人。 他们功夫了得,绝非普通的劫道悍匪。 家父等人不敌,臣不慎坠入山崖下,却正好落进江里,被人救了起来。 臣伤好之后,曾悄悄潜回遇袭的地界,发现所有的痕迹都已经被人收拾干净。 臣悄悄入京,发现有人暗中盯着镖局和臣家中的宅子。 臣人单力薄,只能改名换姓,离了京。 这些年来,臣一直派人暗中调查,终于找到了当年之事的罪魁祸首,正是庆阳伯府。” 等他说完之后,殿内陷入了沉寂之中。 过了好半晌,才听陆昭霖问:“庆阳伯府,为何要劫镖?” 信武侯道:“臣也是这些年调查之后,才发现,当年镖局护送的母子二人,是当时的峘州刺史殷平光的外室,和那外室所出的儿子。” 陆昭霖眉头微皱,看向姚兴德:“换州刺史殷平光?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姚兴德道:“十六年前,峘州科举舞弊案,殷平光被先帝爷问斩了,一家子都没留下。” 陆昭霖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科举舞弊案,在历朝历代都是仅次于谋反的大案。 他原以为信武侯之事,不过是家族仇杀,却不想,竟和十几年前的科举大案牵连到了一起? 他道:“你继续说。” 信武侯道:“殷平光当年是作为科举案的主犯被斩首,但是他的背后,还藏了人,就是如今的庆阳伯。 殷平光被牵扯到科举案里,知道不管他是主谋还是从犯,殷家一家子无论如何都好不了了。 但是他在京城还有一个外室,这外室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偏偏,这事儿被庆阳伯府拿住了。 殷平光要想保住这个儿子,就得替庆阳伯把主谋的锅彻底背下。 但是殷平光死后,庆阳伯府仍然不放心,想着斩草除根。 臣一家子,还有镖局里的那些镖师,就是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 陆昭霖的手指,在桌案上有规律地敲击着。 片刻之后,就听他问:“此事,你可有证据?” 信武侯道:“证据确凿。” 陆昭霖吩咐道:“姚兴德,你扶信武侯起来,赐座。” “陛下?”信武侯看向他。 陆昭霖道:“改名换姓之事,非你之过,你的功劳却是实打实的。朕如何会为了如此小事,就问罪于你?” 闻言,信武侯一个满面胡子的英勇武将,愣是红了眼眶。 他又叩了一次头,那声音,姚兴德听着都觉得头痛。 就听他道:“臣多谢陛下隆恩。陛下宽宏,臣愿为陛下、为大晋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说完,他才在姚兴德的搀扶下起身。 陆昭霖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才道:“姚兴德,让武德司去庆阳伯府拿人,押入大理寺狱。” 他又看向信武侯:“爱卿的证据,尽管交给大理寺。等大理寺审完,朕绝不会轻饶庆阳伯府。” 第214章 信武侯闻言,又是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臣多谢陛下!” 刚刚他只是红了眼眶,如今却是声音里带了哭腔。 陆昭霖这次,亲自起身走到殿中,将他扶了起来。 君臣执手相忘,陆昭霖笑道:“爱卿一个堂堂八尺男儿,又是骁勇的武将,怎么还会哭鼻子的?” 信武侯言真意切:“臣感念陛下恩德,又欣喜于家中大仇即将得报,一时失态,请陛下恕罪。” 陆昭霖只哈哈一笑:“爱卿真情流露,何罪之有?” 说完,他就吩咐姚兴德,道:“让人上好酒好菜,今晚,朕要和信武侯喝个痛快!” 第151章 放肆 甘泉宫里,君臣相得,堪称佳话。 庆阳伯府,此时却是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一直到进了大理寺的狱里,庆阳伯还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又或者说,他之前犯的那么多事,究竟哪一桩被陛下抓住了? 信武侯大胜回京,宫里自然要办庆功宴的。 这事儿,两日后的早上,于凤仪宫请安时,皇后宣布了出来。 “庆功宴之事,便交给贵妃来办。” 话音落下,殿内众人都惊讶不已:太阳今儿是打西边儿出来的不成?皇后娘娘怎么忽然就放权了? 贵妃虽然也颇为讶异,但惊讶过后,还是起身行了个礼,道:“臣妾领命。” 皇后脸上带着笑:“大大小小的宴会,贵妃办过不少次了,本宫也无需多嘱咐什么。此次,除了信武侯周大人外,还有数名立了功的将领一同入了京,自然也要出席宫宴的。宴会邀请的名单,本宫一会儿会让画屏送去咸福宫。” 这话说完,还不等贵妃开口,就听和嫔惊讶道:“周大人?信武侯不是名唤卫轻舟吗?” 皇后淡淡道:“卫轻舟是信武侯的化名,信武侯本名周清纬。” 这事儿,消息灵通些的妃嫔都已经知道了。也就唯有和嫔,出身异族,在京城内毫无根底,自然也就没人给她递消息进来。 贵妃瞥了和嫔一眼,才道:“娘娘放心。” 庆功宴定在五日后,于麟德殿举行。 庆功宴的前一日,大理寺卿递了折子进来,说是庆阳伯府一案有了进展。 陆昭霖让人召了信武侯进宫,于甘泉宫内与他一同听大理寺卿回禀。 “启禀陛下,舞弊案一事,以及劫镖案一事,庆阳伯已经供认无误。只是,据庆阳伯的供词,当日带人劫镖的,是纯妃娘娘的父亲,前吏部尚书江鹏远。” 闻言,陆昭霖眉头皱起:“江鹏远?此事怎么会与他扯上关系?” 大理寺卿道:“江鹏远的夫人,正是庆阳伯嫡亲的妹妹。” 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信武侯,眼神中带了几分同情道:“而且,据庆阳伯的供词所言,信武侯的长姐,并未死在劫镖案中。” 信武侯原本坐在椅子上,闻言立刻起身,动作太急,险些把椅子带翻。 他眼中含了希冀的光,问道:“当真?我长姐如今身在何处?” 大理寺卿叹了口气,道:“江鹏远见令姐貌美,将她带回府中,骗她说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并且将她纳为姨娘。十五年前,令姐生产时,被江夫人谋害,难产而亡。” 上首,陆昭霖原本敲击在桌面上的手停了下来,下意识地收紧。 因为江诗荧的缘故,他对江府的状况颇有几分了解。 十五年前,江府里难产而死的姨娘,只有一位,就是江诗荧的生母。 信武侯闻言,向后踉跄了一步,头无力地垂下。 片刻后,他抬起头,带了哭腔问道:“我姐姐留下的小外甥,现在何处?江鹏远可有将他好好儿抚养长大?” 大理寺卿看向陆昭霖。 信武侯不明所以,也看向陆昭霖。 陆昭霖叹息一声,道:“不是小外甥,是外甥女。” 信武侯顾不上去想,陛下如何会得知此事。他着急地问:“我那外甥女,可还好?” 陆昭霖道:“她很好。” 信武侯又问:“她如今身在何处,可还在江府内?” 陆昭霖摇了摇头,道:“她去年五月入宫,如今,已经身居妃位,是朕的纯妃。” “什么?”信武侯有些愕然,然后,就见他面上带了一丝庆幸之色,拱了拱手行了一礼道:“臣,多谢陛下。” 这时,就听大理寺卿开口:“陛下,劫镖案一事,以及信武侯长姐的事,都需提审江鹏远夫妇。” 原本,江鹏远辞官之后,只是个平民百姓。提审他,并不需要陆昭霖下旨,大理寺只管派人去江府就是。 偏偏,他有个争气的女儿,堪称宠冠后宫。 但是又偏偏,这女儿的身世揭露开来,真不好说,父女之间,究竟是恩是仇。 大理寺行事,颇有些进退两难,便只能来请天子的示下。 陆昭霖沉默了半晌,方道:“朕允了。” 等大理寺卿领旨告退之后,陆昭霖道:“姚兴德,你去请纯妃过来。” 江鹏远下狱一事,他得缓缓地、慢慢地将来龙去脉告知阿荧才是。 否则,她若是猛然从他人口中得知此事,难免要担惊受怕。 姚兴德“诺”了一声,出了甘泉宫前殿。 殿内,除了伺候的人,就只剩陆昭霖和信武侯两人。 第215章 信武侯原本应该告退,但是他犹豫半天后,还是开口问道:“陛下,臣,臣可否见纯妃娘娘一面?” 陆昭霖沉吟了片刻,方颔首应允。 此时,景阳宫里。 江诗荧手里拿了彩线,正跟万嬷嬷学着打络子。 她手上功夫俊的很,什么飞镖暗器都玩得很溜。 偏偏这打络子,就跟当初学剪窗花时一样,那真是,就仿佛一双手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听指挥。 江诗荧正跟彩线搏斗,就见守门的小轩子进来:“娘娘,姚公公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彩线,道:“传他进来。” 姚兴德进门,行了个礼,恭敬地道:“奴才参见纯妃娘娘,陛下召您伴驾。” 江诗荧笑道:“姚公公稍等,本宫换身衣服。” 秋雨和阿圆进了内室服侍她。 秋雨去取了衣服过来,问道:“娘娘,穿这件云香缎绣白蝶春衫,配同色的凤尾罗裙可好?” 半晌,不见江诗荧答话,抬眸看过去,就见江诗荧的眼眶,不知何时竟然红了。 秋雨瞬间就急了:“娘娘这是怎么了?” 江诗荧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我无事。” 说完,她和阿圆对视了一眼。 阿圆道:“娘娘且得小心着些,莫要被人看出情绪起伏才好。” 江诗荧颔首:“你说的是。我现在,该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秋雨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却懂事的不去追问。 又过了须臾,江诗荧已经平复了情绪,道:“就穿这一身吧,我们秋雨的眼光好得很。” 从景阳宫往甘泉宫去,江诗荧并未乘坐肩舆。 一路上,姚兴德心里都十分忐忑,生怕纯妃问她,陛下今日为何忽然召她伴驾。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答话。 幸好,纯妃只是与他随意闲谈了几句。 等走到甘泉宫前殿门口时,江诗荧的情绪已经彻底平复了下来。 陆昭霖早已许过她,可随意出入甘泉宫。 是以,御前的小太监无需入内禀报,直接就推开了门,躬着身子引她进去。 一进殿,江诗荧就看到殿内坐着的两名男子。 坐在上首的,自然就是陆昭霖。 几步开外,他左手边儿第一把椅子上,坐了一个身着紫袍、满脸胡子的中年男子。 江诗荧面上带了一丝惊讶,款款走到殿中,先是给陆昭霖行了一礼:“臣妾见过陛下。” 陆昭霖道:“免了。” 江诗荧起身,然后冲着那身着紫袍的男子福了福身:“这位大人有礼了。” 那男子赶紧起身,拱了拱手回礼:“纯妃娘娘有礼。” 上首,陆昭霖唤她:“阿荧,且来朕身边。” 江诗荧缓步上前,待行至他身边后,小声道:“早知道有前朝的大人在,阿荧便等一等再进殿了。” 陆昭霖携了她的手,让她坐下,然后温声道:“无妨。” 江诗荧暗暗嗔了他一眼。 陆昭霖又道:“阿荧可知,这是哪位卿家。” 江诗荧打量了那男子两眼,然后才道:“这位大人身着紫袍,想来是武将。看胸前的图案,是位侯爵。莫非,是前几日才返京的信武侯?” 陆昭霖笑着颔首:“阿荧聪慧。” 信武侯行了一礼道:“臣见过纯妃娘娘。” 江诗荧只道:“侯爷请起。” 然后,嘴巴凑近陆昭霖的耳边,低声道:“这信武侯,眼神好生放肆。” 第152章 罪人之女 陆昭霖叹了口气,问她:“阿荧可知,朕为何召你前来?” 江诗荧摇了摇头:“阿荧不知。” 陆昭霖道:“这位信武侯,与阿荧颇有些渊源。” “哦?”江诗荧面露诧异。 陆昭霖道:“信武侯,乃是阿荧的舅舅。” 江诗荧唇边露出一个浅笑:“倒是不曾听说过,庆阳伯府还有这样一位舅父。” 继而,又见她眉心轻蹙:“诶?庆阳伯府不都是姓赵的么?怎么阿荧听说,信武侯是姓周的?莫非是表舅不成?” 陆昭霖心下一哂,她这反应倒也不奇怪。 她生母是姨娘,姨娘的家人,是算不得正经亲戚的。姨娘的兄弟,自然也没有资格让她称呼一声“舅舅”。 是以提到“舅舅”二字,她便下意识地想到了嫡母娘家去。 他道:“信武侯并非你嫡母的兄弟,而是你生母的亲弟弟,是你嫡亲的舅舅。” 话音落下,就见江诗荧张了张嘴:“怎么会?” 然后,她莞尔一笑:“陛下莫不是在逗阿荧呢。阿荧的生母,原是嫡母身边儿的陪嫁丫鬟,一家子都不在了,哪儿来的嫡亲的舅舅?” 陆昭霖道:“那话,原就是江夫人骗你的。” 江诗荧疑惑道:“骗我的?” 陆昭霖颔首。 江诗荧问:“陛下是说,阿荧生母家里明明还有人在,嫡母却骗阿荧说她一家子都没了?” “不止这一句。”陆昭霖道:“有关你生母的事,她全都是骗你的。你的生母,并非什么陪嫁丫鬟,而是良民。你外祖一家子,也都是良民。” 话音落下,就见江诗荧面上的笑渐渐隐去,头也微微垂了下去。 第216章 沉默半晌之后,才听她低声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些年来,我每每问到有关生母的事,总是被各种搪塞。” 然后,她抬起头问:“那我生母她,为何会到了江府里,成了我父亲的姨娘?生母家里,除了信武侯,可还有其他人在?” 这些事,陆昭霖原本想让信武侯说给她听。 目光触及到信武侯时,却发现他只顾着哭,完全指望不上。 他喟叹一声,开口道:“当年,你外祖家里,在京城开了间镖局。后来,一次走镖时,遇到有人劫镖,出了事。” 说到这儿,他感觉到与自己相握的手微微收紧。 他继续道:“你阿娘,在这次事故里留得一命,被江鹏远带回府去,骗她说,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 “骗?”江诗荧敏感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对。 陆昭霖留意着她的情绪,缓缓道:“那次劫镖,领头的人,本就是江鹏远。” “陛下!”江诗荧忽然提高声音:“我父亲虽然曾一时糊涂,在江庶人之事上犯过错。但他也是读着圣贤书长大的,为官二十余载,一向兢兢业业、忠君爱民。陛下如何能任由他人污蔑,说我父亲是什么劫镖人的头领,欺骗无辜女子的恶人?” 说到这儿,她还瞪了下首的信武侯一眼。 陆昭霖心道,对阿荧来说,信武侯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舅舅,自然是比不上抚养她长大的父亲亲近的,这是正理。 别说阿荧不信,他在看到庆阳伯的供词之前,也没想到他曾经的吏部尚书,能做出劫镖这样的事。 看着江诗荧一脸正气凛然的表情,陆昭霖将御案上的一小沓纸张递给她:“这是庆阳伯的供词,你看一看吧。” 江诗荧接过供词,一目十行,脸上的表情先是变得震惊,然后是茫然无措。 等她翻看完毕后,就见她摇了摇头:“我不信。” 她喃喃道:“我父亲他,不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包庇科举舞弊案,杀害无辜百姓,欺骗良家女子。不,我不信这是我父亲做出来的事。” 陆昭霖道:“大理寺还从庆阳伯府搜到了证物。” 江诗荧的脸色变得苍白,与他相握的手微微发颤,低声道:“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不擅长做一个好父亲,但他至少是一个好官。” 看到她面色不对,陆昭霖面色一凝:“宣赵院史过来。” 御前有小太监领命,急急地退了出去。 江诗荧忽然想到什么,手上用力,问道:“陛下,我生母她,真的是难产而亡吗?还是她发现了什么,被灭了口?” 陆昭霖揽住她的肩膀,道:“这些事,都得等审过江鹏远和江夫人之后,才能知道究竟。朕已经下令,将他们二人押入大理寺狱了。” 江诗荧几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赵院史就到了甘泉宫前殿外。 陆昭霖宣他进来,给江诗荧诊过脉。 赵院史面色颇有些严肃:“娘娘心绪波动太大,得喝一剂安胎药才好。” 陆昭霖颔首,让他下去开方子。 等赵院史退出去后,江诗荧拉住陆昭霖的衣袖,在他耳边低声道:“陛下,可否请陛下,先将信武侯遣退。阿荧,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陆昭霖叹了一声,道:“信武侯,你先退下吧。” 信武侯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到底还是行了一礼,退出殿外。 这一日,江诗荧直接留在了甘泉宫后殿里。 陆昭霖批折子,她就半躺在软榻上,发着呆。 陆昭霖间或从折子里抬起头,每每看到她时,都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一直到次日晨起时,她的脸上都不曾再见过笑模样。 见她要起身,陆昭霖按住她的肩膀,道:“朕让人去凤仪宫给你告假,你再歇一歇吧。” 江诗荧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却毫无喜意:“无妨的,阿荧身子并无不适。阿荧只是,心下有些复杂,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不清楚。” 陆昭霖想了想,留她一个人,不管是在甘泉宫,还是在景阳宫,都难免又沉浸在思绪里。 倒不如去凤仪宫,一堆人,叽叽喳喳的。哪怕有人说了好不听的话,也能把她从那思绪里拽出来。至于那说话难听的人,教训一二又有何难? 这样想着,他便不再坚持,只嘱咐了秋雨道:“照顾好你们娘娘。” 秋雨行了一礼道:“奴婢遵命。” 凤仪宫里,江诗荧一进殿,就是一张苍白的脸。 后宫里,消息灵通的人不知凡几。 见她这副表情,都和昨日江鹏远和江夫人被下狱之事联系到了一起。 她们大多都出身大族,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家族为重。再加上,父父子子的孝道规训深入人心。 一个个的,都在心里默认,纯妃这是为江鹏远担忧呢。 往日里被她压得喘不过气的一众妃嫔,没少在暗地里幸灾乐祸。 李嫔这个没脑子的最先开口:“真没想到,才一日未见,纯妃娘娘竟成了罪人之女。” “哦?”江诗荧还没理她,和嫔就像闻到了腥味儿的猫一样,凑了上去。 李嫔目光中带了几分得意,对她道:“和嫔还不知道吧?纯妃娘娘的父亲,前吏部尚书江鹏远,昨日被陛下下令捉拿,下了大理寺狱呢。” 第217章 江诗荧的目光清凌凌的,不含一丝感情地看向她。 李嫔忽然就想起来,以往每次挑衅,自己都没落得个什么好下场,讪讪地闭了嘴。 和嫔却兴奋起来,上下打量着江诗荧道:“我若是纯妃娘娘,身为罪人之女,此时恐怕都没有脸面出门。娘娘倒好,还敢来凤仪宫,也不怕踩脏了皇后娘娘的地界儿。” 话刚说完,脸上就落了一巴掌。 打她的却不是江诗荧,而是刚刚进门的玉妃。 和嫔以往不曾和她有过交集,只把玉妃当个位份高却没什么存在感的华丽摆件儿。 此时挨了她一巴掌,声音尖利道:“玉妃娘娘?你为何打我?” 玉妃一向清清冷冷的脸上,难得带了表情,却是厌恶烦闷的:“和嫔规矩不好,不知道该怎么跟妃位娘娘说话,本宫就教一教你。怎么,你不服吗?” 和嫔单手捂着脸,一脸不忿:“娘娘竟为了一个罪人之女出头?” 第153章 腆居妃位 玉妃扬起手,正欲再给她一巴掌,却被江诗荧拦住:“玉妃姐姐且慢。” 听她此言,不止玉妃动作一顿,殿内众人也都看向了她,纯妃这是,转了性子? 就见江诗荧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就挂起了一抹笑,她红唇轻启:“这番邦女子皮糙肉厚的,若是伤到玉妃姐姐的手可怎么办?” 说着,她睇了一眼秋雨:“秋雨,你去教一教和嫔,这宫里的规矩。” 秋雨“诺”了一声,当下就走到和嫔身前,一巴掌扇到了和嫔脸上。 这一巴掌,可比玉妃刚刚那一下用力的多。 和嫔直接被她扇得身子偏到了一边儿去,脸肉眼可见的高高肿起。 她身为羌部唯一的公主,打小儿就被羌王捧在手心上,从未受过什么委屈,更何况如此大辱? 她进宫之前,羌部的二王子,她的二哥嘱咐了一堆谨慎小心的话,此时,都被这一巴掌打散了。 她左手抚在脸上,右手高高抬起,眼看着就要还手。 然而,她的手还未落到秋雨脸上,手腕就被人钳住。 如玉的几只手指,落在她的手腕上,却似带了万钧之力一般。 她循着那只手看过去,就见那手的主人,竟然是江诗荧。 和嫔的脸上带了一丝诧异,纯妃刚刚不还坐在椅子上吗?还有,她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 她脑子里尚且懵着,就听江诗荧切冰碎玉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本宫命秋雨教训你,你竟敢还手?看来,你是当真视规矩如无物,要行僭越之事了?” 和嫔还未答话,就听太监的唱诺之声响起:“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带了宫人,从后边儿进了殿。 除了对峙着的江诗荧和和嫔,其他人都对皇后行了礼, 皇后皱着眉叫了起,然后道:“纯妃,和嫔,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江诗荧闻言,哂笑了一声,手微微用力一推,和嫔险些往后仰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江诗荧转过身,微微福了福:“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然后,不等皇后叫起,她就站直了身子,道:“听闻和嫔这两日一直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儿,臣妾还以为,她多少得了些熏陶,学到了一二分皇后娘娘的规矩气度。 却不料,蛮夷之人就是蛮夷之人,竟敢在这大晋后宫之中以下犯上。皇后娘娘进来前,臣妾正要教她呢。既然皇后娘娘来了,还请您为臣妾做主。” 说话间,她的眼睛直接与皇后对视。 皇后心里快意极了。在她看来,这就是纯妃和和嫔对上了,她巴不得她们闹得越凶越好。 但是她到底身居后位,总得做出端庄大气的样子,就见她表情严肃,问道:“和嫔,你可有话说?” 和嫔也行了一礼,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妾只是说了纯妃是罪人之女的事,此乃事实,并非臣妾胡乱攀诬。纯妃娘娘心气儿不顺,拿臣妾撒气罢了。” “哦?”江诗荧眉毛轻挑:“你可敢把你刚刚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重复一遍?” 和嫔张了张口,道:“臣妾的记性哪有那么好,已经记不得自己具体是怎么说的了。” 江诗荧看向玉妃,道:“可否劳烦玉妃姐姐给她提个醒?” 玉妃颔首,然后看向上首的皇后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进殿时,恰好听到了和嫔的僭越之言。和嫔说,她若是纯妃,根本没有脸面出门,更害怕踩脏了凤仪宫的地界。” 话音落下,和嫔的眼神有些闪躲,皇后更是眉头紧蹙:“和嫔,此话可是你说的?” 和嫔嗫喏道:“臣妾,臣妾有口无心。” 江诗荧轻笑一声,道:“这僭越之言,若还能找个有口无心的借口,刚刚本宫让秋雨教训你,你却敢还手,莫非也是有手无心不成?” 话音落下,就听殿内响起几道隐忍的嗤笑声。 和嫔还想辩解,就听皇后开口道:“和嫔,你以下犯上,本宫便罚你抄写宫规一百遍,禁足一个月。你可服气?” 和嫔咬了咬牙,道:“臣妾服气。” 她服气了,江诗荧却还未解气。 就听江诗荧冷哼了一声,说道:“皇后娘娘这惩罚,未免也太轻拿轻放了。” 皇后正想问她,那你意欲如何,就听江诗荧道:“秋雨,你去甘泉宫外候着,等陛下一下朝,就跟陛下回禀刚刚的事。跟陛下说,臣妾身为罪人之女,无颜腆居妃位,请陛下赐罪。” 第218章 秋雨“诺”了一声,就要往殿外走。 皇后赶紧命人拦住她。 江鹏远之事若是会牵连到纯妃,昨晚纯妃就根本不会宿在甘泉宫里。 陛下昨日,明显就是在安抚纯妃呢。 若是让秋雨把这话传到甘泉宫去,和嫔讨不了好是一定的,便是她这个皇后,也得跟着吃挂落。 江诗荧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这是何意?臣妾的人进了这凤仪宫,还出不去了不成?” 皇后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直戳进肉里,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唇边含笑道:“本宫并非此意。本宫也是想着,后宫里都是姐妹,和嫔年纪又小,初来乍到,小惩大诫一番也就是了。既然纯妃不愿,那么——” 江诗荧打断了她:“皇后娘娘可别这么说。臣妾可不敢有什么不愿,臣妾可是要秋雨告诉陛下,臣妾自觉无颜腆居妃位,让陛下降罪呢。”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道:“这话是怎么说的?你一向秉德纯一,抚柔平恕,又多次立下大功,此刻还身怀皇嗣。这个妃位,你当之无愧。” 江诗荧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痕,道:“可是正如和嫔所说,臣妾乃是罪人之女。” 皇后眉头紧皱:“民间尚且讲究罪不及出嫁女呢,更何况你还是后宫妃嫔,陛下亲封的正二品妃。且不说你父亲现在尚未定罪,便是他当真有罪,又与你有何干系?” 见江诗荧低着头,不肯说话,皇后心里骂了一声,才道:“和嫔以下犯上,无视宫规,罚鞭笞左手三十下,抄宫规百遍,禁足三个月,份例按美人位份供给。” 江诗荧终于笑了:“还请皇后娘娘让人当众行刑,也好让这后宫里的妹妹们,都长个教训。” 说到这儿,她看向了李嫔:“李嫔,你说本宫说的在不在理?” 今日的话头子,原本就是李嫔挑起来的。此时被江诗荧点到,她像是只受惊的鹌鹑一样,从座椅上弹了起来,道:“在理在理,娘娘说的在理。”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道:“画屏,你去行刑。” 等三十下打完,和嫔的左手已经肿得不成样子。 这还不算完,凤仪宫前殿发生的事,到底还是传到了陆昭霖耳边。 还不到午膳时分,就有一道圣旨传到了永和宫—— 和嫔罔顾宫规,无德无能,着贬黜为美人。 永和宫的正殿她住了还没有几日,就得灰溜溜搬去配殿里了。 第154章 意外 甘泉宫里,陆昭霖眉头紧蹙:“姚兴德,纯妃可为此受了气?她如今情绪可还好?” 姚兴德心想,您的心可真是偏到天边儿去了。纯妃娘娘打了人,骂了人,还让人受了罚,如今您直接给和嫔降成了和美人,还担心纯妃受气、情绪不好? 但是这腹诽只能藏在心里,他只道:“陛下若是担心纯妃娘娘,奴才让人去景阳宫问问?” 陆昭霖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姚兴德正要出去传话,就又听他道:“算了,朕亲自去景阳宫看看。” 眼看着都要出了甘泉宫的宫门,却见陆昭霖又停下脚步。他身后跟着的一串儿人,也都赶紧住脚。 姚兴德诧异地看向他,就听他道:“朕记得,库里还收着一套四君子的簪子?” 姚兴德点点头,那套簪子是前两年南边儿进上来的,用料不算华丽,却胜在精巧细致。 一套四支,分别是梅兰竹菊。 入库的时候,陆昭霖看了一眼就很喜欢。 姚兴德原以为,这东西八成要被赏赐给贵妃娘娘,或者是玉妃娘娘,不成想一直没有动静。 陛下今日问起,这是要把东西给了纯妃? 果然,就听陆昭霖道:“你去,把那套簪子取出来。” 姚兴德“诺”了一声,刚走了没两步,又被陆昭霖叫住:“等等,朕跟你一起去。” 景阳宫的院子里,种了几株高大的白玉兰。 如今正值花期,远远看过去,如云似雪。 万嬷嬷让人在玉兰树下放了摇椅,又在边儿置了小案,小案上摆了零嘴茶水。 今日天气晴好,江诗荧躺在摇椅上打发时光。 陆昭霖来时,就见她整个人猫在摇椅里头,手里拿了本书,却不看。头往上仰着,也不知是在看花还是在看云。 “阿荧做什么呢?”陆昭霖缓步走到她身侧。 听到他的声音,江诗荧才恍然间回过神来。 见她要起身,陆昭霖按住了她的肩膀。 江诗荧唇边抿了抿:“并未做什么,只是发呆罢了。” 于成益已经又搬了一把摇椅过来,陆昭霖斜斜坐在边儿上,却不往后靠,身子前倾,拉着江诗荧的手,心里颇有些发愁。 他还以为,今日在凤仪宫里发泄过一通之后,她的心情会好一些。却不成想,仍旧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若说之前的阿荧是一朵娇艳芬芳的花儿,傲然立在枝头。才过了短短一日的功夫,这花儿就褪了颜色,失了水分,眼见着似乎就要枯萎了一样。 陆昭霖心下一紧,握着她的手也紧了紧。 江诗荧却好似什么都不曾察觉到一样,羽睫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荧?”陆昭霖唤了她一声。 江诗荧毫无反应,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 第219章 陆昭霖又唤了两声,才见她抬眸看向他,一脸茫然:“陛下?” 陆昭霖抬手抚过她的头顶,摘下一片白色花瓣,递给她看:“有花瓣落到了你头上。” 江诗荧微微抿出一个笑,那笑意,却未达心底。 陆昭霖往后伸了伸手,姚兴德会意地把一个檀木制成的盒子递给他。 他接过盒子打开,里边是黑色的绒布衬底,上面摆了四支簪子,分别制成了梅兰竹菊的样式。 “阿荧可喜欢?”说着话,陆昭霖就将其中那支梅花簪拿起来,插到了她的发间。 江诗荧道:“阿荧很喜欢,多谢陛下。” 陆昭霖道:“朕还带了别的东西过来,咱们去殿内慢慢看?” “好。”江诗荧顺从地应下。 这一日,陆昭霖一直在景阳宫里待到了申时。若非再过半个多时辰,晚上的庆功宴就要开始了,他怕是不会离开。 庆功宴上,一派欢声笑语,歌舞升平。 江诗荧的左手边儿是芳妃,右手边儿是宁贵嫔。 宁贵嫔看向她的目光颇有几分担忧,温言软语,细细宽慰:“陛下一向宠爱娘娘,便是娘娘的父亲犯了什么大错,看在娘娘的面子上,留下一条性命定然是不难的。” 她还以为,江诗荧是在为江鹏远担心呢。 却不知江诗荧心里,巴不得江鹏远赶紧去死,千刀万剐才好。 这话,却不能说出来。 她只道:“多谢你宽慰我,我无事的。” 宁贵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闲谈几句,想着分散一些她的注意力。 这时,就听下边儿传来女子的惊呼声:“小主,小主您怎么了?” 循着声音望去,就见低位嫔妃那块儿,喧闹了起来。 陆昭霖原本在和信武侯说话,闻声眉头皱起,在他开口之前,皇后斥责道:“怎么回事?见星,你在吵闹什么?” 刚刚惊呼的,正是楚贵人的大宫女见星。 此时,听到皇后的问话,她高声答道:“皇后娘娘,我们小主流了好多血。” 此话一出,殿内登时就是一静。 这一场庆功宴,可并不只有后宫妃嫔和皇室宗亲出席。还有以信武侯为首的有功将领,以及一些前朝重臣与他们的家眷。 谁都不是傻子。 一个女子,忽然留了好多血,要么是月信突至,要么,就是忽然小产。 若是月信,那宫女便是再怎么不经事,也不会在如此场合叫嚷出来。如此,便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尽管心里像是有小猫在挠一样心痒好奇,前朝的诸位大人们,还是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往后妃席位上看一眼。 陛下后宫里的热闹,哪儿是那么好看的? 此时,陆昭霖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皇后也不遑多让。 “姚兴德,去请太医。” 不一会儿,赵院史就气喘吁吁地到了。 他的手指一搭上楚贵人的手腕儿,心里就嗑噔一声。 看他脸色,陆昭霖就知道怕是事有不好。 果然,下一刻就听赵院史开口道:“楚贵人这是小产了。” “什么?”楚贵人讶然道:“我何时有孕的,我根本不知道。” 赵院史道:“小主的月份还浅,未能及时发现也是正常的。” 楚贵人的手落在小腹上,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我还不曾知道他来了,他就已经离我而去了吗?” 此情此景,周围一圈儿人都唏嘘极了。 出了这事,庆功宴自然是开不下去了,皇室宗亲和前朝官员们都纷纷告退。 陆昭霖先着人将楚贵人抬回宣德宫,然后就看向了皇后。 皇后往前一步,行了一礼道:“庆功宴上出了这样的事,是臣妾的错。” 这时,就听李嫔道:“庆功宴不是贵妃娘娘办的吗?怎么认错的却是皇后娘娘?” 贵妃脑子里转的飞快。她不是没脑子的蠢货,如何会在庆功宴这样的场合,动这种手脚? 更何况,她根本就不知道楚贵人有孕了。 只怕是有人故意做局,想赖在她身上。 想的再多,此时都只能低头请罪:“臣妾筹备宫宴不利,请陛下责罚。” 陆昭霖的目光在皇后和贵妃身上来回打量,他沉声道:“姚兴德,这事你来查。” 姚兴德领命。 这时,就听一向沉默寡言的玉妃忽然开口:“陛下,臣妾有一猜想。” 陆昭霖看向她:“你说。” 玉妃行了一礼,道:“楚贵人有孕一事,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臣妾猜想,今日宴席上的意外,并非针对楚贵人。除了楚贵人以外,宫内唯有纯妃有孕。只怕,今日之事,幕后之人的真正目标,其实是纯妃。” 话音落下,陆昭霖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就比方才还要冷上三分。 他道:“赵院史,给纯妃诊一诊脉。” 江诗荧道:“陛下,阿荧无事的。这宴席上的东西,阿荧不曾沾过唇。” 这样说着,她还是伸了右手出来。 等赵院史诊完脉,确认她和腹中孩子都安好无恙后,陆昭霖才舒了一口气。 “都散了吧。”说着话,他对着江诗荧伸出一只手:“朕送你回景阳宫。” 江诗荧将自己的手递到他掌中。 第220章 两人正要往外走,就听皇后道:“陛下,楚贵人才刚刚失了孩子,还请陛下宽慰一二。” 陆昭霖只道了一声:“知道了。” 第155章 问斩 先送江诗荧回了景阳宫后,陆昭霖才去了宣德宫看楚贵人。 夜里,江诗荧迷迷糊糊地醒来,嗓音喑哑的说了句:“水。” 帐子被掀开,一只骨节鲜明的大手递了茶盏给她。 江诗荧接过茶盏,喝完之后,递回去时,惊讶道:“陛下?” 陆昭霖已经换了寝衣,接过她手里的茶盏,放回桌上,这才上了床。 帐子从外头又被拉上,陆昭霖将她拥在怀里,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后,道:“睡吧。” 一夜无梦。 第二日午后,楚贵人小产的事就查清楚了。 庆功宴上,楚贵人入口的每一样东西,太医都查了一遍又一遍,什么问题都查不出来,连食物之间的相克都没有。 江诗荧席位上的一应饮食,也全都查过了,并无不妥。 就连所有的茶盏杯碟等餐具,都是干干净净的。 陆昭霖听着姚兴德的禀报,眉头紧锁:“所以呢?结论是什么?” 姚兴德低着头道:“实在是什么脏东西都没查到,就连楚贵人体内,都没有用过药的痕迹。赵院史说,十有八九,是楚贵人这一胎,本就不稳。” 这话的意思,就是没有人要害她,纯属她自己福薄,留不住这个匆匆来了,又匆匆离去的孩子。 陆昭霖敛眸,喟叹一声之后才道:“楚贵人,守礼执义,秉心自重,着封为美人,赐封号兰。” 景阳宫里,江诗荧知道了这事的调查结果,也知道了楚贵人被晋封为兰美人的事。 秋雨道:“再差一步,兰美人就能封嫔了呢。” 江诗荧却摇了摇头:“这一步,怕是她再难跨过去了。再往后,就只能熬资历,等着陛下大封后宫了。” 秋雨不解:“娘娘为何这样说?” 江诗荧目光悠远:“这宫里的妃嫔,都是为着开枝散叶来的。没人对她出手,却还是失了孩子。你猜,陛下以后还会不会再给她怀上皇嗣的机会?” 秋雨张了张嘴,片刻后才道:“这宫里,可真是个不讲人情的地方。” 江诗荧轻笑一声,然后叹了口气:“陛下已经算是位有情有义的君主了。否则,一个才人的位份也就把人打发了。亦或是,只赏赐些药材补品安抚一二,她又能怎么样呢?” 又过了两日,大理寺卿入宫,禀报江鹏远和江夫人的审讯结果。 信武侯被召到了甘泉宫旁听。 大理寺卿行了一礼后,道:“启禀陛下,江鹏远一开始并不承认自己对科举舞弊案知情,也不承认自己带人劫镖。但是庆阳伯府留有相关的证据,江鹏远见了证据后,不得不松口认罪。” 这倒不稀奇,毕竟科举舞弊是仅次于谋反的大案,江鹏远若是干脆了当地认下来,直接带着一家子去死,那才奇怪。 陆昭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大理寺卿道:“至于信武侯长姐、纯妃娘娘生母周夫人一事——” 他斟酌了良久,才决定用“周夫人”这个称呼。从他们最后得到的供词来看,“姨娘”二字显然是对她的侮辱。但若是用“姑娘”二字,也并不恰当,索性便称她为“周夫人”。 陆昭霖和信武侯都并未出声打断,显然对这个称呼还算满意。 他继续道:“江鹏远咬死了,说自己虽然骗了周夫人,但是之后两人的确情投意合,周夫人是自愿给他做了妾室。” 话音落下,就见信武侯目眦欲裂:“不可能。” 大理寺卿看了他一眼,才道:“江鹏远这边,即便用了刑都不肯改口。反倒是江夫人那边,一开始虽然也牙关紧咬,但是在她的儿子江敬被上刑之后,很快就哭着交代了一切。 据江夫人交代,周夫人被江鹏远带回府里的时候,身受重伤。江鹏远骗周夫人说,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 周夫人一开始对此深信不疑。在她伤势即将痊愈的时候,她提出了要出府查清劫镖一事,为家人报仇,江鹏远却推三阻四。 周夫人聪慧,觉察到了不对。 但是她伤势未愈,难以以一己之力逃出江府的深宅大院,于是寻到了江夫人。 江夫人假意要帮她,安排人带她离开江府之后,却要让人将她灭口。周夫人好不容易反杀,却被江鹏远的人找到,带了回去。 经此一事,江鹏远索性不再伪装,让人直接挑断了周夫人的手筋,双脚上也戴上了镣铐。” 说到这里,就听“噼里啪啦”声响起。循声看去,是信武侯硬生生用手捏碎了茶盏。碎瓷片扎进他的手掌里,他却浑然未觉。 见大理寺卿住了口看向他,信武侯声音嘶哑道:“然后呢?” 大理寺卿又看向陆昭霖,陆昭霖喟叹一声后,道:“继续讲。” 大理寺卿拱了拱手,继续道:“那之后,周夫人毫无反抗之力,身边也都是江鹏远安排的人。很快,周夫人被查出身孕。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却被看得死死的。一直等到她生产的时候,江鹏远正好不在府内。” 说到这儿,大理寺卿脑海里,想起提审江夫人时的场景。 当时的江夫人,身着囚服,头发凌乱,脸上都是脏污。 第221章 她唇边勾起一个弧度:“当时啊,我趁着江鹏远不在,让人了结了她的性命。那个姓周的女人,竟然还对我心存感激,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又笑了两声,才继续说道:“我本来想着,把江诗荧那个小贱人,也直接掐死淹死,或者干脆扔出去让野狗咬死。可惜啊,可惜我就心软了那么一次,留下了她的性命,不成想后来却被她害死了我自己的女儿。” 大理寺卿将江夫人的供词逐字说完之后,便告退出了殿。 信武侯坐在椅子上,任由小太监给自己包扎好了右手。 然后,怔愣了片刻,才见他起身,走到殿中跪下:“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何事?”陆昭霖问。 “臣想求陛下应允,将家姐的骸骨,从江家的墓地里迁出。”说到这儿,他语带哽咽:“家姐她,不会想要留在那里的。” 陆昭霖叹了口气,道:“朕允了。” 当天傍晚,有两道旨意从甘泉宫发出。 第一道,是庆阳伯府夺去爵位,抄没财产。嫡系一脉,除出嫁女外,全部问斩,三日后行刑。至于罪名,是科举舞弊,残害百姓。 第二道,是原吏部尚书江鹏远一家,除出嫁女外,全部问斩,三日后行刑。其罪名,除了科举舞弊、残害百姓外,还多了一条强抢民女、逼良为妾。 且不提这两道旨意在前朝造成怎样的轩然大波,就是后宫里,也因此议论纷纷。 风吹浪起之前,陆昭霖就带了大理寺卿递进来的供词,到了景阳宫里。 第156章 收尸 景阳宫里。 江诗荧坐在软榻上,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供词。 然后,就见她手一松,手中的几页纸张纷纷扬扬落在地上。 “陛下。”她声音又低又轻,像一片羽毛在空中飘飘荡荡,无处依托。 “阿荧?”陆昭霖本就注意着她的情绪,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声低吟。 江诗荧抬眸看向他:“陛下,我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于我生母来说,我只是一个孽种。” 说这话时,她表情平静,眼中氤氲着雾气,尚未凝聚成水光。 陆昭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手攥紧。 他把她环在怀里,道:“胡说什么。朕不准你这么说自己,你才不是什么孽种。” 江诗荧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一样,靠在他的身上,好半晌,才见她眼圈红了,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 她开口道:“我——” 说了一个字,后面的那个称呼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陆昭霖也不催她,片刻之后,才听她继续道:“江鹏远和江夫人,陛下是怎么处置的?” 陆昭霖道:“无论是舞弊案,还是劫镖案,都是大罪。朕已经下旨,江家除出嫁女外,尽数斩首。” 江诗荧点了点头,她的手放在他胸膛上,无意识地用力,抓紧了他的衣襟。 片刻之后,又听她道:“我身为人女,原本应该向陛下求情的。但是,陛下,我只想让他们到地狱里,向我素未谋面的生母请罪。” 说到这儿,她看向陆昭霖的眼睛:“陛下,阿荧这样,是不是很可怕?” 陆昭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摇了摇头:“不,朕觉得阿荧这样很好。” 江诗荧唇边勉强弯起一个弧度,又很快消失。 陆昭霖看在眼中,担心极了,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让她展颜。 灵光一闪后,就听他道:“再有两日,信武侯的家眷就要进京了。” “哦?”江诗荧果然感兴趣,好奇地看向他。 陆昭霖继续道:“除了信武侯长子还在朔州城驻守,信武侯夫人,还有他们的长女和次子,此次都跟着回来了。只是家眷们乘坐马车,速度慢了些。再有两日,也就要到了。届时,朕让信武侯夫人进宫来见你?” 江诗荧先是有些雀跃,但是紧接着,就见她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 陆昭霖问道:“为何?那可是你嫡亲的舅母,阿荧不想见一见吗?” “自然是想见的。”江诗荧唇边勾起一抹笑,神情却有些落寞:“但是对于舅舅舅母来说,阿荧不仅是外甥女,也是仇人的女儿,身上留着的一半血液,都是江家的。这隔阂,终究是难以消除。” 更重要的是,若是她这个宠妃和信武侯这个炽手可热的武将关系太过亲近,难免有朝一日会让陆昭霖心生猜忌。 倒不如,就让他以为,他们之间关系疏远。 左右,见或不见的,她和舅舅之间的舅甥情谊,都不会因此有所改变。 陆昭霖喟叹一声,怜惜极了。 三日后,行刑的日子。 午时初,陆昭霖在甘泉宫里把要紧事都处理完毕,让姚兴德抱上剩余的折子,到了景阳宫来。 这几日里,他都尽可能的陪伴在江诗荧身侧。 等进了景阳宫正殿,就见秋雨迎上来。 “奴婢参见陛下。” “免了。”陆昭霖边往里走,边问她:“你们娘娘呢?” 秋雨道:“娘娘去乐安堂了。” 乐安堂在皇宫的东北角,后妃礼佛多去此地。 “乐安堂?”陆昭霖眉头皱起:“她怎么去乐安堂了?” 秋雨低着头道:“今儿是行刑的日子。” 第222章 她这么一说,陆昭霖才想起这一茬。 他脚下一顿,往景阳宫外走去:“摆驾乐安堂。” 御驾到了乐安堂的院门外,陆昭霖下了御辇,却并不往内走。 乐安堂里,江诗荧手中拈香,静静立在佛前。 长久的寂静后,阿圆低声道:“娘娘,午时三刻了。” 江诗荧睁开眼睛,拜了三拜,将香插入了香炉里。 然后,带了阿圆转身离去。 大仇已报,从此,就只是为了她自己的野心和欲望,一步步拾阶而上了。 神佛愿意保佑她也好,不愿也行。 总之,不行至青云之上,她是不会停下来的。 还未走到院门处,就见到那个等在那里的颀长身影。 她脚步微顿,口中喃喃:“陛下。” 两人同乘御辇,从乐安堂回了景阳宫。 午后,陆昭霖在景阳宫正殿的书房里批折子,江诗荧在一旁的软榻上拿了本书发呆。 姚兴德悄声进门的时候,江诗荧已经睡着。 他缓步走到陆昭霖身侧,低声禀报着:“陛下,咱们的人只收走了江鹏远和江夫人的尸身。他们二人的头颅,还有原庆阳伯的头颅,都被信武侯带人捡走,摆在了周夫人的墓前。您吩咐了他们低调行事,咱们的人便没有坚持与信武侯相争。您看?” 陆昭霖原本安排了人,在问斩后把江鹏远夫妇的尸身安葬。到底是阿荧的生父和嫡母,总不能让他们随意被扔到乱葬岗去。 听完姚兴德的话,他眉头微微皱起,半晌才道:“信武侯想要出一口气,也是应当的。也罢,就将江鹏远夫妇的尸身就此下葬吧。” “诺。”姚兴德领命退了下去。 软榻上,江诗荧的唇角无声地提起,须臾,又悄悄落了回去。 这之后,一连又过了七八日,陆昭霖日日都在景阳宫陪伴她。 一直等到她眉间的愁雾终于散去,这才开始翻别人的牌子。 一连三日,都是珍贵嫔被敬事房的软轿接到甘泉宫。 第四日晚间,珍贵嫔才刚到了甘泉宫不足一刻,便被人送了回去。 而陆昭霖,则是带着人去了贵妃的咸福宫。 落钥之前,这消息便传到了不少主位的耳中。 皇后听说之后,轻轻扬了扬眉:“上次贵妃截宠,还是一年前的事儿吧?” 还当她改了性子呢,如今不过一年,就又故态复萌了。 画屏唇边带了笑意:“是。奴婢记得,那一次她把陛下从景阳宫请到了咸福宫,却没能留住人,陛下晚上还是歇在了景阳宫里。” 皇后嗤笑一声:“她这是斗不过纯妃,只敢趁着纯妃有孕的时候,和底下人争风吃醋罢了。” 画屏轻声细语道:“这样也好,奴婢看着,珍贵嫔前几日受宠的架势,比之纯妃之前,似乎也不遑多让了。” 皇后浑不在意,掀开茶盖抿了一口:“陛下这是饿狠了。他前些日子一直都歇在景阳宫里,纯妃有孕,伺候不了他。一连饿了这么些日子,难免贪食一些。” 画屏问她:“那这珍贵嫔?” 皇后道:“且再看一看。” 第157章 静熙园 景阳宫里,江诗荧也在和秋雨阿圆等人说起这事。 江诗荧幽幽叹了口气:“这宫里,若论长盛不衰,贵妃才算得上其中翘楚啊。” 秋雨不解:“和您相比,贵妃娘娘的宠爱也算不得什么吧?” 江诗荧瞥了她一眼:“贵妃可是潜邸时就伺候在陛下身边的,到如今,都十多年了。跟她一批入府的,早就断绝了宠爱。可贵妃呢?便是前边儿这一年里,我再怎么如日中天,一个月里,陛下也总会有那么一两晚歇在咸福宫。” 听她这么一说,秋雨的表情立刻就变成了如临大敌。 江诗荧笑了一声:“倒也不必如此小心。” 这后宫里的争芳斗艳,此时才刚刚拉开序幕。 又过了几天,听说玉妃在御花园里弹琴时,恰好被陛下撞见。 这之后,虽然不见她承宠,但是每日里,总有御前的人带了东西,从甘泉宫送到长信宫去。 后宫里的其他人,仿佛从中学到了什么。 后面这小半个月里,只要陆昭霖出了甘泉宫的门,就总能遇上那么一两个打扮得鲜妍娇嫩的妃嫔。 有的扑蝶,有的摘花,有的唱歌跳舞弹琴,甚至还有一位在宫道上放风筝的,险些冲撞了御驾。 直到陆昭霖黑了脸,把放风筝的那个降了位份禁了足,后宫里才算暂时消停下来。 “阿荧在景阳宫里都听说了,陛下这段日子,艳福当真不浅。”说着话,江诗荧眼睛斜斜地瞥了陆昭霖一眼。那语气,与其说是吃醋,不如说是打趣。 陆昭霖失笑:“朕看你这副样子,倒很像是在看朕的笑话呢。” 江诗荧憋着笑:“阿荧可没有,陛下不要冤枉人。” 陆昭霖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道:“真该在你身后绑条尾巴。” “为何?”江诗荧不解道。 陆昭霖道:“看看你现在那幸灾乐祸的劲儿,绑条尾巴可不就欢快地摇起来了?” “陛下!”江诗荧不满地嗔了她一眼。 两个人正说说笑笑着,就见有小太监进殿,道:“陛下,凤仪宫的画屏姑娘求见。” 第223章 陆昭霖微微蹙了蹙眉,道:“传她进来。” 画屏进殿后,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奴婢参见陛下,参见纯妃娘娘。” “免了。”陆昭霖道:“皇后让你来可是有事?” 画屏看了一眼江诗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江诗荧只当看不懂她的表情,自顾自地捡了一颗糖渍梅子吃。 反倒是陆昭霖不悦道:“有事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画屏心下一凛,道:“启禀陛下,天气一日日热起来了,皇后娘娘命奴婢来问,是否可以着手准备今年的避暑一事了?” 闻言,陆昭霖沉吟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道:“跟皇后说,今年的避暑就免了。” 画屏心知,陛下这决定,十有八九是因着纯妃身子不便的缘故。 但是此事并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况且,若是把这事儿好好地宣扬一二,怕是会有不少人在心里咒骂纯妃,对她们凤仪宫有益无害。 她正要行礼退下,却听江诗荧道:“陛下取消今年的避暑,可是为着阿荧?” 陆昭霖颔首:“路程遥远,只怕你的身子受不住。但是若把你独自留在宫内,朕又不放心。索性翠微山行宫年年都去的,也不差这一年。” 江诗荧莞尔一笑:“正是因为年年都去,偏偏今年因着阿荧的缘故去不成,只怕后宫里不少姐妹都得恨死了阿荧。” 陆昭霖皱眉:“是朕的决定,她们若恨若骂,都冲着朕来便是,与你何干?” “陛下真好。”江诗荧先是笑嘻嘻地搂住他的右臂,然后才道:“但是这宫城里,夏日实在是热得很。后妃们忍一忍也就罢了,太后娘娘上了年纪,若是中了暑气可怎么办?哪儿能为了阿荧,就置太后的身子于不顾呢?” 这话倒是有理。她此话一出,陆昭霖也不免多了几分犹豫。 江诗荧又道:“便是阿荧自己,也盼着去避暑呢。这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呢,就已经动不动一身汗了。等再热一些,真是不知该如何度日。” 说完这句,她就眨巴着大眼睛看向陆昭霖,嘴里小声嘟囔着:“求求陛下了,今年还是去避暑嘛!” 陆昭霖失笑:“你且少念叨两句,让朕好好儿想想。” 江诗荧闭了嘴,眼睛却还祈盼地看向他。 画屏还在下面低头等着他发话,心里,已经起了惊涛骇浪。 纯妃和陛下私底下相处,也过于自在了些吧?便是皇后娘娘早年,与陛下称得上琴瑟相和的那些日子,夫妻之间,也是温和有礼的,何曾有过此等亲昵? 她这边儿震惊着呢,就听上首的陆昭霖开口:“你跟皇后说,今年就不去翠微山了,去玉泉山的静熙园吧。” 画屏“诺”了一声,退了出去。 身后的殿里,陆昭霖在跟江诗荧说起静熙园的事。 “静熙园是先皇在世时修的园子,就在京郊南边儿的玉泉山上,离京城近的很,半日功夫就能到。” 江诗荧好奇的问:“以往倒是只知翠微山行宫,不曾听人提起过静熙园。” 陆昭霖道:“先帝在时,曾经把静熙园赏给了先端王。后来端王谋逆,平叛之后,端王府的家产都被抄没,静熙园也被收了回来。” 说这话时,他表情淡淡的,语气也不见什么特殊。 江诗荧不知道这一茬事,却听说过先端王。 先端王是先帝的第三子,陆昭霖的三哥。 先太子故去后,先端王和陆昭霖都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后来,先端王谋逆被处死,陆昭霖成功继位。 江诗荧所知道的,不过是轻描淡写的这么几句。其中的刀光剑影,却显然不止于此。 她心里迅速把这事过了一遍,口中不提什么先端王,只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道:“陛下真好。” 很快,宫里就人人皆知,为了纯妃身子不便的事,今年避暑不去翠微山,改去静熙园。 其余的人不知道静熙园和翠微山行宫有什么区别,只当是一近一远罢了。 皇后贵妃等几位,跟在陆昭霖身边十多年的,却都在得到这消息时,齐齐在心里叹了一声。 陛下待纯妃,也太过特殊了些。为着纯妃,连静熙园也愿意去了。 唯有陆昭霖自己知道,这一决定,并不纯粹因着江诗荧。毕竟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再多的恩恩怨怨,到底,他已经成了胜利者。一个园子罢了,去不去的,并没有那么要紧。 永福宫正殿。 谨妃手里拿了布料针线,在软榻上细细缝着。 忽然,就听一阵急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什么事这么着急?”谨妃抬头,微微蹙眉。 佩环还微微有些喘,就听她道:“娘娘,陛下的旨意,今年不去翠微山行宫,改去静熙园。” 闻言,谨妃的嘴唇微张,手一松,手里的东西就落到地面上。 片刻之后,她看向佩环,问道:“确定了吗?” 佩环点了点头,将捡起来的布料和针线放在小案上。 第158章 病 六月初十,御驾启程。 往年避暑时,都是皇后拟了单子递到御前,等陆昭霖看过再做删减。满宫的妃嫔,并非个个都能去。 今年也不知是因为路途近还是什么,除了还在禁足的秦修容跟和美人之外,倒是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被带上了,皇子公主们更是一个不少。 第224章 秦修容禁足,她所出的康和公主便跟在了太后身边。 饶是只有半日路程,江诗荧到底已经有孕快五个月了,这一路下来,还是颇有几分不适。 等到了园子里,就有宫人领着妃嫔们去各自的住处。 江诗荧的住处名唤湘影居,别的好处不提,离陆昭霖的明光殿距离很近,不过百余丈而已。 到了湘影居之后,她带来的一应宫人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布置。 万嬷嬷先把寝殿的里里外外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才请了她入内。 除了万嬷嬷,宫女这边儿她带了阿圆、红英、兰卉、红珊四个。 太监则是带了于成益、小轩子、小亭子、小路子、小平子五个。 此外,小厨房里的三个厨子,也都被她带上了。吃食上是顶顶要紧的,万万不可疏忽。 余下伺候的人,都是园子里这边儿补上来的。 寝殿内间,阿圆和红英伺候她换衣服时,就听她道:“园子里送来的人,你们都盯紧了些,让于成益把他们的底细都查一查。” 阿圆道:“娘娘放心。” 才从内间出来,就有宫人传话,说是姚兴德求见。 一进屋,姚兴德就满脸带笑行了个礼:“奴才参见娘娘。” “姚公公起吧。”江诗荧慵懒地靠在椅子上,问他:“姚公公怎么来了?陛下那边儿可还好?” 姚兴德道:“娘娘放心,陛下那边儿已经安置妥当了,一切都好。陛下原本想亲自来看您,但是前朝那边儿忽然有大人求见,便让奴才来问问,娘娘的身子可好?可有被累到?” “自是前朝的事要紧。”江诗荧抿了抿笑,道:“本宫一切都好,有劳陛下挂怀着了。” 姚兴德道:“娘娘无恙,陛下便能放心了。” 姚兴德才走,太后那边儿就派了晴山过来,也是关怀她的身子。 刚送了晴山出去,凤仪宫的人就到了。 说是皇后体恤妃嫔们旅途劳顿,让大家今日只管歇着,不必去请安了。今日之后,也是每月逢十的日子再去便可。 江诗荧原本还打算着,第二日带了人在园子里逛一逛,看一看这园子,和翠微山的行宫有什么不同。 不成想,第二日晨起时,就听外边儿淅淅沥沥的,似乎是下起了雨。 等用过早膳,雨不见停,雨势反而大了起来。 江诗荧笑道:“虽然不能出去逛,但是竹林听雨,倒也颇有意趣。” 她所居的这处院落,便是因为四周遍植修竹,才得了个湘影居的名儿。 陆昭霖来时,就见她坐在厢房的窗前。 头微微低着,手里拿了本书在看。窗子半开,窗外是潇潇雨声和簌簌叶声。 “阿荧好清闲。” 江诗荧抬头,看到步入房内的高大身影后,脸上绽开笑意:“陛下怎么来了?” 说着话,就站起身、转头向窗外看了看,然后才缓步走向他,口中道:“这么大的雨,陛下可曾被淋到?” 陆昭霖拉住她的手,笑着摇摇头:“无妨,底下人伺候得很是精心。” 江诗荧道:“那便好。” 两人又一道走在窗前,面对面坐了。 陆昭霖拿起被她随手放在桌上的书,看了一眼,眉头挑起:“怎么是幼学琼林?” 她不是爱读些游记话本儿之类的吗? 江诗荧唇边噙了笑意,低头抚上已经隆起的肚子,道:“还不是为了肚子里的这个。” “哦?”陆昭霖探过身子,也将手放到她的腹上,口中道:“咱么小八也是可怜,还在娘胎里时,便要开始被母妃盯着读书了吗?”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手被踢了一下。 陆昭霖登时就笑了:“小八这是在附和父皇说的话呢。” “才不是。”江诗荧嗔了他一眼:“阿荧才不是要盯着小八读书。” 陆昭霖收回手臂,搁在了桌案上,问她:“那是为何?” 江诗荧的面上罕见地露出些羞赧:“阿荧在闺中时,只识得刀枪棍棒,于学问上,不说一窍不通,却也不怎么拿得出手。等小八进了学,若是他问阿荧四书五经之类的,阿荧不懂也就罢了。可若是幼学琼林都不能给孩子说明白,那多丢脸啊。” 听她这么说,陆昭霖先是哈哈笑了一声,然后道:“阿荧可是写得一笔好字,怎么会在学问上拿不出手?” “练字是练字,学问是学问嘛。”江诗荧道:“只把那笔当做是刀剑一般的武器,练字便也可得三分意趣。” 这话,陆昭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正喝着茶,闻言险些喷出口。但是细想想,说得还真是颇有几分道理。 又听江诗荧继续道:“但是那些之乎者也,真是看着就让人头疼。阿荧宁愿打一套拳,练一套剑法,再耍一套鞭子,也不想看半页文章。” 陆昭霖笑了笑,将那本《幼学琼林》扔到一边:“那便不要看了。” “那怎么行?”说着话,江诗荧上半身向他靠近,压低声音道:“若让人知道,阿荧连这启蒙的书都背不下来,也太丢人了。” “谁敢说你丢人?”陆昭霖扬眉:“在朕看来,阿荧好极了。” 江诗荧眼波流转:“陛下就会哄我。” 说着这样的话,脸上的笑意却是收都收不住。 第225章 这一日,陆昭霖一直都待在湘影居里,和她一起消磨了一整日的时光,。 虽然因着她有孕,两人其实什么都做不了,但是陆昭霖见她的次数,还是比任何一个后宫妃嫔都要多。 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一处,便已经让他觉得无比惬意。 次日早上,陆昭霖离开湘影居去上朝的时候,雨还在下着。 之后又过了两日,才渐渐停下来。 雨停之后,就听说太后病了。 江诗荧急急地带人去了太后所居的安和馆,进了寝殿,却被晴山拦在了寝殿外间,不让她入内。 “姑姑这是何意?”江诗荧皱着眉问。 晴山行了一礼,道:“奴婢知道娘娘挂念太后的身子,只是太后特意嘱咐了,您身怀有孕,万不能让您入内,否则若是让您过了病气,太后娘娘病中如何能安心修养?” 如此,江诗荧也不好再坚持,只细细问了她太后病情如何,便回了湘影居。 此后数日,除了江诗荧外,以皇后为首的一众后妃,两人一组,排了班每日里到安和馆侍疾。 江诗荧虽被限制了不能进寝殿内间,却也每日早晚都亲自来问一次太后如何了。 这一日晚膳前,她入殿的时候,正遇上晴山送五皇子出去。 第159章 失踪 见到她,五皇子眼睛一亮:“纯母妃!” 然后,就见他松开了晴山的手,快步走到她跟前儿行了个礼:“潇儿见过纯母妃。” “潇儿快起来。”江诗荧说着话,摸了摸他的头,脸上带了柔和的笑:“潇儿这是来看望你皇祖母了?” 五皇子点点头,道:“是呢,潇儿听说皇祖母病了,便前来看望。” 江诗荧夸了他两句:“潇儿真是个好孩子。” 五皇子腼腆地笑了笑,然后转头对着晴山道:“晴山姑姑和纯母妃说话吧,谨母妃还等着潇儿用晚膳呢,潇儿先回去了。” 晴山指了两个小宫女送他出去,嘱咐她们:“一定要把五皇子安稳地交到奶娘手里。” 等五皇子和小宫女的身影都消失不见后,江诗荧状似无意地问道:“五皇子常来看望太后娘娘吗?” 晴山含笑点头,道:“五皇子日日都来的。” 江诗荧道:“有五皇子在,也可解太后娘娘病中的烦闷。” “可不是么?”晴山感叹道:“五皇子一来,安和馆里就都是笑声。太后娘娘被五皇子哄得高兴了,饭都能多吃几口。” 江诗荧微微一笑:“五皇子可真是个孝顺的。” 只是这孝顺里,恐怕带了毒。 ··· 次日午后,江诗荧歇晌起来,扬声唤了红英进殿。 “娘娘睡得可好?”说着话,红英掀开帐子,扶她起身。 江诗荧点点头:“尚可。” 然后,见红英眉间似有愁色,问道:“怎么了?” 红英道:“方才五皇子着人送了几枝荷花来,说是和三皇子四皇子一起泛舟湖上,亲手摘的。” “那荷花验出了什么问题不成?”江诗荧一边儿问着,一边儿在心里觉得不该如此。 果然,就见红英摇了摇头,道:“万嬷嬷验过了,并无什么问题。奴婢也悄悄儿验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江诗荧唇边绽开一抹笑,手轻轻点上她的脸颊:“那你怎么还这副表情,快笑一笑。” 红英听话地扯了扯唇角,然后道:“虽然没验出来,但奴婢还是不放心,不敢摆在屋里。若真是有个什么万一,到时候后悔也晚了。但是偏偏五皇子巴巴儿地给您送来,若是扔出去,只怕不好看。” 不仅不好看,还会影响江诗荧在陆昭霖和太后心里的形象。 “这有什么为难的。”江诗荧笑了笑,道:“让他们去找个大水缸来,把五皇子送来的荷花稍作修剪,放在水缸里,再摆在院子中,权当是院子里的一景儿罢了。” 如此,不算是辜负了孩子的一片心。放在院中,也不会影响到她什么。 闻言,红英眉间终于松快了,却还是道:“五皇子总这样往您身边凑,一见他,奴婢们就都提起一颗心,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来。” 江诗荧倒不怎么在意:“还有比咱们更烦他的呢。” “哦?”红英一时间竟是想不到她说的是谁。 江诗荧道:“听说这几日里,他常去溶春阁,说是带弟弟玩儿。” 溶春阁里,住的正是珍贵嫔和七皇子。 “他可真够忙的。”红英嘟囔道:“谨妃娘娘也不约束着他?” 江诗荧唇边含笑:“谨妃那般温柔和善,如何会拦着五皇子孝顺长辈、友爱兄弟呢?” 不仅不会拦着,说不准还多有鼓励。 当日晚膳后,陆昭霖刚步入湘影居,就见到了院子里的大水缸,和水缸里的几朵荷花。 等他进门之后,江诗荧见过礼,就听他问:“朕看你在缸中养了荷花?” 江诗荧笑了笑,道:“是潇儿让人送来的,说是他亲手摘的。阿荧想着,若是养在瓶中,只怕早早就得谢了。倒不如似那碗莲一般,养在缸内,说不得能多活些日子?” 陆昭霖笑着摇摇头:“怕是不成的。无根的荷花,便是移入了缸里,也是养不活的。” “呀!”江诗荧惊讶道:“竟是这样。阿荧不曾养过花木,倒是未曾想到这一点。” 第226章 陆昭霖揽住她,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若喜欢,朕让他们每隔几日,摘了新鲜的荷花,来给你换上。” 江诗荧眉眼弯弯的:“那就多谢陛下了。” 次日,宁贵嫔来寻她说话。 两人坐在窗边儿,往外看去,正好看到那开得正好的一缸莲花。 宁贵嫔笑道:“昨日浔儿也摘了荷花回来,我只让他们插了瓶儿摆在屋里。却不似娘娘这里,荷花与绿竹相称,更多了几分意趣。” 江诗荧唇角微微勾起:“我这儿的荷花,是昨日潇儿遣人送来的。说是和他三哥四哥一起摘的。” 宁贵嫔闻言,眼睛微微一闪,道:“潇儿这孩子,虽只在景阳宫里住了几日,但是似乎对娘娘颇为亲近。” “潇儿是个孝顺孩子。”江诗荧意有所指:“我听晴山姑姑说,他每日都要去安和馆看望太后。” 宁贵嫔点了点头,道:“娘娘说的是,潇儿的确是孝顺又懂事。” ··· 又过了两日,太后的身子仍不见好。 江诗荧再去安和馆时,面上就带了愁绪:“不是说只是普通的风寒吗?这都过去七八日了,怎么仍是不见好?” 晴山眉间也有着深深的印记:“倒也不是不见好,刚开始那几日的确是好转了,但是忽然又急转直下。之后又有了好转的迹象,却不知怎的,又忽然的一日重似一日。” “的确只是风寒吗?”江诗荧问。 晴山道:“从赵院史,到两位院判,都是这么说的,的确只是风寒。赵院史更是日日都来请脉。” 江诗荧皱着眉,沉默不语。 这时,忽然就见有小宫女进殿:“姑姑,不好了,康和公主不见了。” “什么?”别管是江诗荧,还是晴山,闻言都是面带震惊。 晴山道:“你缓缓说来,什么叫康和公主不见了?” 小宫女道:“申时末,外头暑气渐消,奶娘就带着康和公主去园子里玩儿。” 晴山点点头,这是每日都有的。 小宫女继续道:“原本奴婢和小方子也跟着一起,但是走到碧波亭附近时,公主忽然闹着要吃零嘴,奶娘就打发了小方子回来拿。 小方子还没回来,公主又看到碧波亭附近水里的鱼,闹着要喂鱼,奶娘就让奴婢回来拿个馒头,掰碎了好让公主喂鱼。 等奴婢和小方子回了碧波亭以后,却不见奶娘和公主的影子。奴婢们把附近都找遍了,都寻不见人。” 等她话音落下,江诗荧和晴山对视一眼,两人面色都很不好看。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安排人在园子里找。”江诗荧道:“还得安排人,去陛下那儿和皇后娘娘那儿送信儿。” 晴山点点头,将事情一一安排了下去。 江诗荧又道:“太后娘娘这边儿,姑姑还是尽量瞒住此事为好。” 晴山明白她的意思,太后久病不愈,若是骤然得知康和公主失踪了,惊忧之下,只怕会病情加重。 第160章 流言 一刻钟过去,康和公主还是没有消息,陆昭霖和皇后一前一后的到了。 江诗荧和晴山等人给他行礼。 “免了。”陆昭霖挥了挥手,问道:“如何了?” 晴山上前一步,道:“启禀陛下,还是没有消息。” 陆昭霖沉着脸,坐在了上首,道:“这事,不准在太后面前露出痕迹。” 晴山行了一礼,道:“纯妃娘娘已经嘱咐了,奴婢等定会瞒住太后娘娘。” 陆昭霖脸色稍缓,看向江诗荧道:“阿荧身子不便,也坐吧。” 一直等到了亥时中,都还是没有康和公主的消息。 陆昭霖的手紧握成拳,声音冰冷:“让他们搜的更细致一些,井底,湖中,都不要漏过去。” 这话的意思,就是怀疑康和公主已经遇了险。 又过了半个时辰,皇后劝道:“夜已深了,陛下明日还有朝会,不妨先去休息吧。安和馆这里,交给臣妾盯着就是。” 陆昭霖不发一言。 皇后又转向江诗荧:“纯妃还怀着身子呢,也该早些歇下才是。” 陆昭霖沉吟片刻后,才道:“也罢,这里就交给你了。但凡有什么消息,让他们即刻来报。” 皇后颔首:“陛下放心。” 许是因为心里惦记着康和公主的事,这一夜,不管是江诗荧还是陆昭霖,都睡得很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忽然就听到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是姚兴德低声唤道:“陛下,康和公主有消息了。” 才唤了一声,陆昭霖就睁开了眼睛。 他正欲悄悄起身,却被身侧的人拉住了手。 “吵醒你了?”陆昭霖问。 江诗荧摇了摇头,道:“心里存着事儿,本就睡不好。” 然后,就听她高声唤道:“阿圆,点灯吧。” 须臾,殿内亮了起来,床帐被轻轻拉开。 陆昭霖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本来还想让你再接着睡的。” 江诗荧低声道:“阿荧心里惦记着公主,哪儿还能睡得好?” 见她如此,陆昭霖也就不再坚持。 他看向姚兴德,问:“可是找到人了。” 姚兴德张了张嘴,面色难看:“侍卫们,在澄湖里,捞到了公主和奶娘的尸体。” 第227章 话音落下,整个寝殿里瞬间安静下来。 就连原本在伺候陆昭霖穿衣服的两个小太监,都停下了手,不敢动作。 江诗荧往前两步,拉住了陆昭霖的左手。 陆昭霖原本觉得自己如在梦中,被她这么一碰,才觉得整个人醒了过来。 就听她问:“公主现在何处?” 姚兴德道:“暂时安置在了溪月楼里。” 陆昭霖回握她,手上先是紧了紧,然后才松开,抬起了双臂,道:“快一些。” 等两人都穿戴完毕,就往溪月楼匆匆赶去。 皇后带了人,等下溪月楼的外面。 见过礼后,皇后微微低着头,说道:“臣妾已经命人,为康和整理了仪容。” 陆昭霖点了点头,然后不发一言,携着江诗荧向着门口走去。 进门之前,陆昭霖忽然停下脚步。 “陛下?”江诗荧抬眸看他。 皇后也是不明所以。 陆昭霖声音低沉喑哑:“落水之人,形容都不太好看。你便不要入内了,朕怕你被吓到。” 江诗荧闻言,也不多做坚持,她先抱了抱他,然后才道:“那阿荧在外面等着陛下。” 陆昭霖点点头,抬脚进了溪月楼。 皇后跟在他身后,迈过门槛之前,往江诗荧的身上瞥了一眼,意味不明。 ··· 第二日,秦修容就从皇宫里被接到了园子中。 江诗荧并未去见她,只听说,她悲痛难耐,哭晕过去了好几次。 之后,更是紧紧抱着康和公主的尸身,不准宫人们将她入棺下葬。口中直道,康和只是睡过去了,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还是陆昭霖下了令,让太医给她扎了几针,睡死过去,康和公主的丧事才得以继续。 桐花馆里。 一直到了暮色四合时,秦修容才缓缓醒来。 醒来时,她已不见了之前那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平静得很。 宫人们服侍着她梳洗完,就有小宫女来报,说是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被迎入寝殿内间。 秦修容屈膝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往前两步,亲自扶她起身,道:“快起来。” 两人落座之后,皇后关切地问她:“本宫估摸着你快要醒了,便来看一看,你身上可还好?” 秦修容沉默着点了点头。 皇后长长地喟叹一声,道:“你今日的痛苦,本宫也曾有过。” 说到这儿,她语带哽咽:“如今一想到永宁,本宫心里还是痛得很,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小刀,在剜本宫的心。” 秦修容原本还面无表情,听到她这话,也带了几分动容。她和皇后,在失女一事上,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啊。 皇后在桐花馆里坐了约么两个时辰才走。 大宫女琉璃送了皇后出去,回来就听二等宫女彩云在秦修容身后抱怨。 “皇后娘娘何等尊贵的人,都亲自来看了娘娘。贵妃娘娘连个宫女都不曾打发过来。若不是贵妃娘娘让您禁足,只能把公主托付给太后,也不至于让娘娘与公主天人永隔。” 秦修容眼睑低垂,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话。 琉璃赶紧往前两步,斥道:“快噤声,在娘娘面前胡说什么呢?” 这之后,一连查了好几日,都没有查出康和公主落水一事的任何线索。 看起来,就像是不慎坠湖一样。 与此同时,园子里流言四起。 这流言的内容,是说先端王一家子,死的不甘心,故而缠上了太后,惹得太后一病不起,又缠上了康和公主,害得康和公主坠湖。 江诗荧听说这流言的时候,眉头紧紧蹙起:“怎么扯上了先端王?” 于成益低声回禀道:“先端王谋逆被诛,娘娘是知道的。” 江诗荧点了点头。 于成益继续道:“先端王就是在这园子里被诛的。不仅先端王,先端王一家子,所有的妻妾子女,都是死在了园子里。流言说,先端王那一家子,鬼魂并未散去,仍留在这园子里。” 江诗荧闻言,嗤笑道:“什么鬼魂未散,不过疑心生暗鬼罢了。” 等于成益告退出去,江诗荧独自坐在软榻上,还在想着流言一事。 先端王一家子,死了都有十多年了,如何会忽然有这种流言被传播开?这事的背后,只怕并不单纯。 这样想着,她吩咐道:“给本宫更衣。” 待换完衣服,又听她道:“去小厨房那里,拿上一碟子玫瑰赤豆糕来。咱们去安和馆一趟。” 第161章 先端王 安和馆里。 今日是芳妃带了清美人侍疾,她们刚刚服侍太后用完药,见她睡下,才到了墙边儿的软榻上稍作休息。 晴山姑姑带着一众宫人,安静地立在不远处。 这时,就见有小宫女缓步进来,在晴山耳边低声道:“姑姑,纯妃娘娘来了。” 晴山闻言,微微皱了皱眉。这个时辰,纯妃怎么过来了? 这样想着,她还是给芳妃和清美人福了福身,示意她要出去一下。 芳妃点了点头。 晴山轻手轻脚地出了内间,再轻轻把门阖上。 “奴婢见过娘娘。” “姑姑请起。”江诗荧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第228章 晴山问:“娘娘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 江诗荧没有回答,反而问她:“姑姑可否屏退左右?” 见她面上严肃,显然是有要事,晴山略作思索,就将殿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然后,就听江诗荧问:“姑姑可听闻了这两日里,行宫里的流言?” 这几日以来,晴山的全部精力都用来瞒住太后康和公主之事了。 往日里,康和公主每日都要由奶娘带着,在太后跟前儿问个安说说话的。 刚出事的那两天,不见康和公主的身影,她还能说是公主不小心着了凉,正在养着病。 可是如今,好几日过去了,不仅康和公主的“病”不见好,连奶娘都不见人影,如何能够不让太后起疑? 晴山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件事上,根本无心去做别的。 此时听她问到流言,一头雾水:“什么流言?” 江诗荧把那流言说了,晴山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她道:“无风不起浪,这流言背后,一定有人。” 当年之事,江诗荧不过是听说一二传闻,晴山却是陪着太后和皇帝真正走过那段夺储的刀光剑影的。 她看向江诗荧,面色严肃:“娘娘可有将此事报给陛下?” 江诗荧摇了摇头,道:“陛下那儿,便是我不说,想必御前的人也不敢不报。反倒是太后娘娘这里,我怀疑,太后娘娘的病,和康和公主的死,跟这流言背后的人,脱不了关系。” 晴山道:“娘娘是说?” 江诗荧道:“风寒之症,按道理来说早就该好了。只怕,有人将手伸进了太后娘娘身边儿,拖着这病,不让太后痊愈。” 等晴山回到寝殿内间时,太后已经醒了过来,正靠在软枕上。 见她进来,太后问道:“我听说,是阿荧来了?她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晴山姑姑面上带笑,从身后的小宫女手中接过一个碟子,端到了太后面前,道:“纯妃娘娘那儿的小厨房里做了玫瑰赤豆糕,纯妃娘娘吃了觉得好,亲自给您送来了。” 太后咳了两声,晴山忙把碟子放下,端了水喂给她喝。 小半杯水下肚,就听太后嗔道:“多大点事儿,还让她亲自跑一趟,使唤底下的人送来也就是了。” 话是这样说,她脸上的笑却不是这个意思。 晴山道:“纯妃娘娘这是挂念着您呢。” ······ 从安和馆出来,江诗荧并未回湘影居,而是带了人往陆昭霖的明光殿而去。 与此同时,园子里一处偏僻的殿阁中。 门窗紧闭,些微的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却照不清屋中人的面容。 就听一道发怒的女声:“太后的病,康和公主的死,还有这两日的流言,都是你们搞出来的吧?” 回话的,是一道尖利的男声:“娘娘这么激动做什么?” 那女声道:“你们近日行事,为何不曾报给本宫?” 那男声轻嗤了一声:“报给您?然后又被您给否了?” 女声中带了几分寒意:“听这意思,你是对本宫心存不满了?” 男声道:“奴才不敢,如今您高高在上,手中握有皇子,奴才哪儿敢对您不满。只是娘娘,您别忘了您当初说过的话,立过的誓。” 女声道:“本宫何曾忘了自己说过的话?立过的誓?” 男声嘲讽道:“您这些日子来毫无动作,奴才们还以为您已经不想为殿下报仇,只想着推自己膝下的皇子坐上皇位了呢。” 那女声险些被气笑了:“就为了这,你们就瞒着本宫搞出这些事来?你们若能做得天衣无缝也就罢了。如今不过是皇帝和太后那儿还不曾怀疑,否则稍微一查,安和馆里头的钉子就得被拔出来,然后一个个顺着摸下去,这一条线都得废了!还有这流言,传什么不好,非要把殿下扯进来,你是生怕皇帝不上心吗?” 被她骂了这么一长串,那男声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那您说,该怎么办?” “丁五不能留了。”那女声道:“流言也换一换。” 那男声道:“好。” 片刻之后,他又说了一句:“康和公主一事,不是我们做的。” ··· 江诗荧到达明光殿的时候,陆昭霖已经得知了流言的事,安排了人去查。 明光殿内,此时一派寂静。 陆昭霖单手撑头,眼睛微微阖上。 江诗荧进殿时,姚兴德原本要出声,却被她打了手势阻止。 然后,就见她静悄悄地绕到陆昭霖身后,手轻轻覆上他的双眼:“陛下且来猜一猜,我是谁?” 陆昭霖原本心里烦躁得很,被这双温热的手覆到眼睛上时,却觉得心头忽然就安宁下来。 他轻声一笑,握住那只作乱的手,拉到自己肩上,道:“除了阿荧,还有谁能无声无息地进了朕的明光殿?” 其余后妃,即使尊贵如皇后,也是非通报不能入内的。 这随意入殿的特权,他也仅仅允过她一人而已。 江诗荧眉眼弯弯,撒娇道:“陛下怎么都不配合的,好歹也猜一猜嘛。” 陆昭霖失笑,却拉了她的手,又遮到自己的眼睛上,道:“那就再来一遍,阿荧且再问一问朕。” 江诗荧配合地又说了一遍:“陛下且来猜一猜,我是谁?” 第229章 陆昭霖道:“这声音清脆如玉,清甜如蜜,莫不是——” 江诗荧唇角已经扬起,却听他道:“莫不是玉妃。” 江诗荧轻轻跺了跺脚,正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拉住,还放在眼睛的位置。 他笑了两声才道:“不不,这手如此细腻,犹胜上好的美玉,朕猜,一定是咱们纯妃娘娘。” 说完,他才拉下那两只手,微微仰头看向她:“朕猜对了。” “陛下故意逗阿荧。”这样说着,她面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陆昭霖揽着她的腰,走到罗汉床前坐下。 陆昭霖问:“你是听说了流言的事,特意来哄朕开心的吧?” 江诗荧道:“是,也不是。” 陆昭霖问:“哦?此话何解?” 第162章 幌子 江诗荧把在安和馆里和晴山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道:“晴山姑姑已经安排人盯着了,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 还不到晚膳时分,就有小太监进殿通传:“启禀陛下,太后娘娘身边的刘公公求见。” 江诗荧和陆昭霖对视一眼,知道他们等了一下午的结果,终于来了。 “传他进殿。“ 刘宝山进殿之后,行了一礼,道:“奴才参见陛下,参见纯妃娘娘。” 然后,也不等陆昭霖问,就听他道:“陛下,安和馆里的宫女桂酒,对太后娘娘的药动手脚,被捉了个正着。” 听到他报出来的名字,江诗荧有些诧异:“桂酒?我记得,她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 刘宝山点了点头,道:“正是。桂酒自进宫起就跟了在太后娘娘身边,至今已经将近十五年了。” 这事儿,陆昭霖也是一清二楚的。 对于太后身边那些得用的宫人,他比江诗荧了解的只多不少。 他眉头紧皱:“太后的药出了问题,为何之前并未发现?” 刘宝山道:“桂酒并未在药里下毒,也没有加入什么不该加的东西,她只是把其中的几味关键药材,都换成了药力已失的。故而试毒宫女试不出问题,就连药渣验起来都并无差错。但是这样的药,被太后娘娘喝下,丝毫起不到治病的作用,故而病情一直拖着不见好。今日也是奴才们一直盯着她的动作,才在她换药材时抓了个正着。” 陆昭霖拳头紧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着慎刑司严加审问。” 一日一夜过去,慎刑司那边儿还未审出什么结果,园子里的流言却悄悄变了风向。 于成益低着头道:“娘娘,有不少小宫人私底下流传,说太后娘娘的病,都是因为您的缘故。” “什么?”江诗荧眉毛扬起。 于成益道:“他们都说,往年里年年去行宫避暑,太后娘娘从不曾病过。今年刚来园子里,就大病一场。而今年之所以来了园子里,都是因为您身子不便。” 听完这话,江诗荧还不曾开口,就听阿圆道:“这流言,是想让陛下和太后娘娘跟您离心?” 江诗荧皱着眉,沉默不语。 半晌后,才见她摇了摇头,道:“不,这流言,恐怕只是个幌子。” 然后,她唇角轻轻勾起,声音很轻,却带了几分愉悦:“幕后之人,这是慌了啊。” 于成益和阿圆都不明白,她为何会有此一说。 明光殿里,陆昭霖却巧合地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姚兴德刚刚禀报完那针对纯妃的流言,正等着他的怒火。不成想,他面色沉下去之后,半晌却又嗤笑着说了这样一句。 姚兴德知道的,到底比于成益和阿圆二人都要多。 听完陆昭霖的话,心里转过几个弯儿,弓着腰道:“陛下,您的意思是?” 陆昭霖靠在椅背上,道:“这是迫不及待地,把阿荧扯进来当幌子用呢。” 然后,又见他敛去了笑意:“这一招,倒和上次珍贵嫔生产时的簪子一事有几分相似。” 都是明面上针对阿荧这个宠妃,实际上却另有目的要达成。 他的手指在桌案上有规律的敲击了几下,然后道:“召纯妃过来。” 姚兴德“诺”了一声,然后退出殿,亲自去湘影居请人。 江诗荧入殿之后,只微微福了福身,就被他亲手扶起。 江诗荧笑道:“陛下这个时辰召阿荧过来,可是明光殿今日的晚膳做了什么难得的好玩意儿,要让阿荧一起享用?” 陆昭霖闻言,先是哈哈笑了一声,然后对姚兴德道:“听到你纯主子的话了?去告诉御膳房,今日得给纯妃娘娘做点儿特别的东西才行。” 姚兴德领命退了出去。 江诗荧又和他说笑了两句,才问:“陛下可是听说了园子里的新流言?” 陆昭霖点点头,道:“阿荧也听说了吧?倒是不见你为此着急。” 江诗荧倚在他的肩上,道:“阿荧知道,陛下和太后娘娘,都不会因着这么几句不知所谓的流言,就对阿荧生了芥蒂,有什么可急的?” 说到这儿,她微微抬起头,看向他:“陛下和太后娘娘待阿荧的心,旁人不知,阿荧还不知吗?若是听了这么几句流言就担忧着急,阿荧于那等忘恩负义的小人有何区别?” 听她此言,陆昭霖心下真是熨帖极了,先是轻轻地牵起她的手,在手背上烙下一吻,然后才道:“阿荧说的很是。除此之外,那流言,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230章 “哦?”江诗荧明明自己早就已经猜到,却仍装作懵懂不知的样子。 陆昭霖语中含笑:“阿荧不妨猜一猜,这流言背后的目的。” 江诗荧故作思索了半晌,才似灵光一现般,坐直了身子,看向他道:“这流言,是不是为了遮掩前几日那一则?让陛下的注意力,从先端王身上移开,只以为是后宫争宠?” 陆昭霖颔首道:“正是如此。” 却说御膳房这边儿。 虽说这句“要用点儿特别的东西”,只是帝妃之间的一句玩笑话。但是传到厨子们的耳中,却都得当做大事来办。 送走姚兴德之后,御膳房的几个大厨就开始发愁。 这事儿,本身不难。能在御膳房里掌勺的,谁还没几手绝活呢?难就难在,姚兴德来传话的时候,离晚膳已经不到一个时辰。 这个时间,再想做点儿什么复杂的,也实在来不及。 正愁着呢,就见一个打杂的小宫女上前两步,走到众人跟前儿。 带她的嬷嬷正要开口斥责,就听这宫女开了口,道:“奴婢有个主意。” 酉时中,晚膳就呈上来了。 江诗荧看了一眼膳桌就笑了,道:“倒真是用了心的。” 陆昭霖也点了点头,道:“今儿这一桌,是谁拿的主意?”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见一见今日掌勺的厨子了。 片刻后,进殿的除了一个中年厨子,还有一个看着看起来瘦瘦弱弱、身量未足的小宫女。 “奴才(婢)参加陛下,参加纯妃娘娘。”两人恭恭敬敬跪在地上行礼。 “起吧。”陆昭霖道:“是你们二人想出来的这全荷宴?” 中年厨子拱手回话道:“是巧蓉想出来的主意,奴才拍的板儿、掌的勺。” “巧蓉?”江诗荧笑吟吟的,看向低头站在那里的小宫女:“这么短的时间,能想出这全荷宴的主意,既应景又风雅,果真是个灵巧的。” 最关键的,是这小宫女年岁虽小,却已依稀可见容貌不凡。再等几年,等她长成之后,想来轻易不会被埋没在御膳房的烟火气里。早晚,要被送到御前。 若非如此,今儿这厨子也不会带了她一起进殿。 一个小宫女罢了,便是占了她的主意,抢了她的功劳,又怎么样呢? 巧蓉行了一礼,道:“多谢娘娘夸奖。” 江诗荧只浅浅一笑,却不再说什么。 陆昭霖的眼睛,也不过在二人身上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了句:“赏。” 然后,就让两人退了下去。 第163章 桂酒 用过晚膳,就有小太监来传话,说慎刑司的孙嬷嬷求见。 孙嬷嬷进殿之后,恭敬地行了礼:“奴婢参见陛下,参见纯妃娘娘。” 陆昭霖叫了起,问她:“可是桂酒那儿审出了结果?” 孙嬷嬷道:“正是。据桂酒交代,是有人给了她大笔的金银,要她在太后娘娘的药里动手脚。她不曾见过那人的面容,两人一直隔着一扇门见面。对方也并不曾透露出,此举有什么目的。她想着这事儿只是让太后娘娘好得慢一些,就应了下来。” 话音落下,就听陆昭霖嗤笑一声,道:“阿荧如何看?” 孙嬷嬷暗自心惊,这样的事,陛下允了纯妃旁听也就罢了,竟还要问她的想法吗? 江诗荧眉心轻锁,道:“能被晴山姑姑安排煎药,这桂酒,定是十分得太后娘娘的信任。她在太后娘娘身边儿这么多年,仅凭着一些金银,就轻易被收买,做出背主的事吗?” 说到这儿,她先顿了一顿,然后才道:“阿荧更倾向于,一开始,她就是被埋进太后身边儿的钉子。” 陆昭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才道:“继续审。” 第二日,江诗荧醒来时,陆昭霖已经去了前边儿上朝。 她略作了梳洗,并未在明光殿里久留,带着人回了湘影居。 用过早膳之后,她让人把于成益召了进来。 “奴才参见娘娘。”于成益躬身行礼。 “免了。”江诗荧道。 于成益面上带笑,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江诗荧问:“你在御膳房里,可有什么相熟的人?” 于成益思索了片刻,道:“御膳房里有个管事太监,和奴才是老乡。还有两个厨子,也是相熟的,但是大事上未必信得过。” 江诗荧唇角微微勾起,道:“这就成。御膳房里,有个叫巧蓉的小宫女,小小年纪,就能看出几分容貌不俗。” 听她说到这儿,于成益眉头皱起:“您是想,把她提前解决了?” 江诗荧轻笑一声:“本宫哪儿是那样的人?” “娘娘一向仁善。”于成益道:“那您的意思是?” 江诗荧道:“想个法子,让珍贵嫔见一见那个小宫女。” 至于珍贵嫔会对那小宫女做些什么,就与她无关了。 于成益先是“诺”了一声,然后问道:“咱们不先查一查,是谁把那小宫女安排在御膳房里的吗?” 江诗荧漫不经心地道:“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让珍贵嫔去操这份儿心吧。” 又过了两日功夫,太后的身子终于好了。 陆昭霖和江诗荧一起去了安和馆。 才进后殿,就察觉到殿内的气氛十分冷肃。 第231章 太后坐在上首,板着一张脸。 晴山等人都低头跪在殿内。 “儿子见过母后。” “阿荧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没好气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道:“起吧。” 陆昭霖走到她身旁坐下,问到:“母后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不成?” 太后眉毛一挑,道:“你来的正好,哀家正想问你,康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哀家已经有十日功夫不曾见过她了。” 说到这儿,她看向地上跪着的晴山等人:“这些奴才,只知道一味地敷衍哀家,说康和不慎着了凉,一直未好。哀家要去看康和,她们却找这样那样的借口阻拦。真当哀家是傻子不成?” 话音落下,晴山等人赶紧道:“奴婢(才)不敢。” 而陆昭霖,则是面上顿了一顿。 太后本就盯着他看,敏感地察觉到他这一顿,立刻就坐直了上半身,问道:“康和真的出了事?” 陆昭霖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道:“康和她,落水身亡了。” “什么?”太后大惊失色,面色瞬间一白,抓住陆昭霖的手,问:“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无人告诉哀家?” 陆昭霖扶住她的手臂,道:“十日前。您在病中,为了不影响您的身子,儿子才下令让底下人都瞒着您。” 太后张了张口,语带凝噎:“是哀家的错。秦修容把康和托付给哀家,哀家却没能照料好她。” 陆昭霖忙道:“这事,如何能怪到母后身上?您身在病中,本就精力不济。要怪,也是怪奴才们伺候的不精心。” 江诗荧和陆昭霖一起,安慰了太后好一会儿,才让她情绪稍有缓解。 为了不让她沉浸在康和之死里,陆昭霖道:“母后可知,为何您明明只是感染风寒,却缠绵病榻近十多日?” 太后皱眉道:“哀家只道是年纪大了,兵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罢了。听你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还有内情?” 陆昭霖不答,反问她:“母后可曾发现,您身边儿的人少了一个?” 太后的目光在殿中逡视,然后,就听她道:“桂酒呢?哀家似乎好几日不曾见过她了。” 陆昭霖道:“她在慎刑司里。” “什么?”太后惊道:“她做了何事?为何会入了慎刑司?” 陆昭霖道:“她在您的药里动了手脚。” 然后,他把桂酒被捉了个正着的事,以及慎刑司目前的审讯进度一一告知。 末了,又缓缓讲出了自己的猜测和怀疑。 等他说罢,安和馆的寝殿,陷入了长长的寂静。 申时末,江诗荧和陆昭霖二人便出了安和馆,手牵着手,缓步往明光殿的方向走。 姚兴德等人,则是远远跟在后头。 走了没几步,就听江诗荧叹了口气,道:“太后娘娘心里,想必不好受。” 不管是康和公主的事,还是桂酒的事,对太后来说,都是不小的打击。 “是啊。”陆昭霖也是一声叹息:“往后这些日子,阿荧多来陪一陪母后。有你在,母后总是更容易开怀。” 江诗荧嗔了他一眼:“这话,还用陛下说?” 说着话,两人穿过了一道月门。 再往前走,是一条仅能供两三个人并行的小路。 小路两旁的植被很是茂盛,明明阳光正好,却被繁茂的树叶挡去了大半,唯有碎成小块儿的光斑,零零散散地落在人身上、落在地面上。 江诗荧故意踩着那光斑走路。 陆昭霖一开始还未发现,发现之后,不禁笑出了声:“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阿荧还跟个孩子似的。” 江诗荧眼波流转,含嗔带怨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脚下的动作却不变。 陆昭霖小心牵着她的手,生怕她不小心摔了。 刚回到明光殿没多久,就有宫人进来传话,说是慎刑司的孙嬷嬷求见。 “奴婢见过陛下,见过纯妃娘娘。” 孙嬷嬷恭敬地行着礼,心里却在想,纯妃娘娘明明怀着身子,但是这些日子里,每每见到陛下,身边儿伴驾的却都是纯妃。也不知,纯妃给陛下施了什么迷魂术? 第164章 偶遇 陆昭霖叫了起,问她:“桂酒又交代了新东西?” 孙嬷嬷点了点头,道:“据桂酒的供词所言,她是先帝吴贵妃安排的人。这一次对太后娘娘的药下手,是先端王的人联系了她。” 先帝吴贵妃,正是先端王的母妃。 说完这句,孙嬷嬷继续道:“桂酒说,她以往一直以为,先帝吴贵妃的人只剩下她一个了。而先端王的人里,她认识的那些,也都在十多年前就被清洗干净。直到此次被人联络,她才知道还有先端王的人蛰伏着。对方拿着她的把柄,她只能选择听话,对太后娘娘的药动了手脚。” 陆昭霖的脸色晦暗不明:“联络她的是谁?” 孙嬷嬷道:“是一个名叫洪成的太监,这些年一直都在园子里干活儿。奴婢们去寻他的时候,人已经吊死了。平日里与他有往来的宫女太监们,并未查出什么不妥。” 此事的线索,随着洪成的死,算是彻底断了。 等孙嬷嬷退出去后,陆昭霖揉了揉眉心道:“朕御极已有近十年,不成想,宫里竟还有先端王的余孽。” 第232章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这些人早已深深隐藏起来。 就像潜伏在阴影里的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蹿出来咬人一口。 思索片刻后,他吩咐道:“姚兴德,让慎刑司和武德司一起,排查宫人,从宫里的开始。” 等姚兴德领命退出去之后,才听他叹了口气:“只怕不好排查干净。” 江诗荧微微侧过头,看向他道:“陛下,阿荧有一个主意,也许能帮到陛下。” 陆昭霖道:“你且说说看。” 江诗荧道:“这主意说起来简单得很。既然宫人里藏了先端王余孽,谁也不知这些余孽藏在何处。那么干脆,将宫里的人放一批出去好了。” 陆昭霖皱了皱眉:“若是骤然间放了一批人出去,只怕宫里使唤的人不够,宫中运转一时间也会有些滞涩。” 江诗荧笑了笑:“原也不需要把所有人都放出去的。陛下御极九年,先端王更是死了十多年了,便是有先端王余孽,估摸着也是十年前就埋进来的。就只一批一批,把这些人放出宫去。余下的,不说一定清白,至少难和先端王扯上关系。不管是园子里,还是行宫里,都可如此行事。” 顿了顿之后,她又道:“至于人手不够,更是不必担心。小选年年都有,却并未年年都放人出去。如此出的少进的多,一年年下来,宫里服侍的人只多不少。” 陆昭霖沉吟片刻后,才道:“这事,朕还需要细细思量。” 江诗荧笑道:“这是自然。” 她不过提个粗略的想法罢了,具体要不要做,还是得陆昭霖拿主意。 便是决定了要放人出去,她不过是个正二品妃,皇后贵妃都在呢,这事儿怎么也落不到她手上。 又过了几日,皇后就被召到了明光殿去。 等从明光殿出来,回了她自己的明秀阁,书文书意殷勤地迎上来,递了杯茶给她润喉。 皇后喝完半盏茶,放在桌上,这才冷哼了一声:“可真是稀奇了,竟是纯妃给本宫安排了差事。” 虽然陆昭霖只是略略提了一句“纯妃出了个主意,朕觉得很好”,但是这么一句,比后边儿他说的那一长串儿,都更让皇后念念不忘。 花屏扶着她往寝殿内间里走,嘴上说道:“这事儿,倒也是个好机会。该放谁不该放谁,还不都是您说了算?” 皇后唇边勾起一个笑,道:“把这消息透出去吧。” 当天晚膳前,尚宫六局里的掌事女官,还有内监十三司的掌事太监,就都来明秀阁表了忠心,生怕自己进了那被裁撤的单子。 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皇后一个也没见,连一杯茶水都不曾赏,就全都请了出去。 这边儿的动静之大,江诗荧都听说了。 阿圆一脸担心:“皇后娘娘会不会在这些人面前透出消息,说是您给陛下提议,裁撤入宫十年以上的宫人的?这些人会不会记恨上您?” 江诗荧闻言笑道:“记恨不记恨的,都不要紧。左右陛下宠我一日,他们就得在我面前恭恭敬敬的。皇后若跟他们透了消息更好,他们只会更怕我,不敢在我这儿犯一点儿错儿。” 阿圆道:“不都说,用人之道,在于恩威并施吗。” 江诗荧嗤笑出声:“对这些后宫里的人精子来说,恩没用。只有威,才能让他们牢牢刻在心里。” ··· 自太后病愈后,江诗荧每日歇晌起来,便会去安和馆陪伴太后。 这一日,从安和馆出来后,走了没多远,就见一主一仆迎面而来,正是顺才人和她的宫女岁儿。 离了江诗荧还有半丈远,顺才人就屈膝行礼:“嫔妾见过纯妃娘娘。” “起吧。”说着话,江诗荧皱了皱眉:“你身上这衣服,是春衫吧?不觉得热吗?” 顺才人先是低低应了句:“是。” 然后,犹犹豫豫道:“嫔妾,嫔妾并没有很热。” 这第二句,显而易见并非发自真心。 怎么可能不热呢?隔着这不远不近的距离,江诗荧都已经看到了她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 而她看不到的,则是衣衫掩映下,顺才人的内裳也已经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上。 江诗荧皱着眉,道:“你既不肯说,那本宫便走了。” 见状,她就抬起脚步要走。 “娘娘。”顺才人忙抬起头唤她,然后,就见她膝盖一弯,跪到地上道:“求娘娘帮一帮嫔妾。” 江诗荧道:“你先起来。” 岁儿扶了顺才人起身。 江诗荧这才问:“说一说吧,为何要穿着这一身春装,在这儿给本宫演了一出‘偶遇’的戏码?” 顺才人所住的杏花轩离这儿远得很,她穿了这么厚一身衣服,忍着暑热,穿过大半个园子,来到这条江诗荧每日的必经之路上。 若说是偶然,江诗荧绝不会信。 “嫔妾实在是没有法子。”顺才人低着头道:“按例,四月底的时候,各宫妃嫔要遣人去尚服局领夏装。 嫔妾遣了岁儿去领,尚服局那边儿却说,她们忙得很,暂时没能顾上嫔妾,让嫔妾等几日再遣人去。 嫔妾等了几日,尚服局那边儿还是托词忙,让嫔妾再等。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江诗荧皱了皱眉,问道:“前几次请安的时候,你不是穿了夏装吗?” 第233章 顺才人道:“那是去年的。如今过了好几次水,颜色都快掉没了。” 见江诗荧沉默不语,她又道:“若是平日里一直闭门不出也就罢了,偏偏再过两日,太后娘娘要办乞巧宴,若是嫔妾穿着褪了色的夏装出席,只怕会丢了后宫的脸。” 第165章 养蚕 江诗荧挑了挑眉,问她:“你为何不求见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给你做主?” 顺才人嗤笑一声:“若是皇后娘娘有心,尚服局怎敢做得如此过分?” 江诗荧又问:“你是贵妃宫里的人,贵妃不曾帮你出头?” 顺才人还没说话,就听岁儿开口:“娘娘有所不知,贵妃娘娘不磋磨我们小主儿就是好的了,如何会帮小主儿出头。” 这事儿,江诗荧倒的确也耳闻过一些。 她带了几分玩味地道:“你可想清楚了,这事儿,若是本宫帮了你,贵妃说不准心里会更记恨你。” 她自己宫里的人受了欺负,却是别的主位嫔妃帮了忙,这不就是打了贵妃的脸? 顺才人听到这话,脸上却不见为难,只有喜意,道:“娘娘这话,是愿意帮嫔妾了吗?左右贵妃娘娘平日里便不曾给过嫔妾什么好脸色,她再记恨嫔妾一些,与现在又能有什么差别呢?说不准这事一出,为了她自己的名声,她还会收敛三分。” 江诗荧轻轻一笑:“听你此言,倒是比以往长进了许多。” 顺才人在宫外时,就是个少女版的李嫔,没脑子,还鼻孔朝天。 进宫后倒是懂事了许多,但行为处事还是带了几分青涩莽撞。 如今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宫里的酸甜苦辣,真是没白白感受。 闻言,顺才人低声道:“嫔妾以往不懂事。” 江诗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道:“走吧,本宫带你去明光殿。” 明光殿里。 江诗荧带了顺才人进殿,陆昭霖颇有几分诧异。 两人行过礼后,他叫了起,然后就问:“阿荧今日怎么带了顺才人同来?”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语气上虽与以往并无差异,但是江诗荧还是听出了一二分不同。 “陛下以为阿荧是来献美的不成?”江诗荧嗔了他一眼,直接就把他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这话一出,陆昭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他方才的确是这么以为的,这个猜想浮出脑海的一瞬间,他心里就涌起了几分失望。她说过的,不会把他推到其他人那里,这才过了多久,就变了不成? 如今听她否认,心里的失望瞬间烟消云散,反而有几分歉疚骤然涌上心头。 这歉疚,让他的语气越发温和:“阿荧过来坐。” 江诗荧缓步上前,坐在他身侧之后,才轻启樱唇,道:“陛下看一看顺才人,可有发现什么不对?” 陆昭霖方才只在顺才人身上匆匆瞟了一眼,听她这样说,便上下打量顺才人。 之后,就听他问:“顺才人怎么还穿着春衫?” 顺才人心里忐忑极了,面上却强装镇定,将刚才在江诗荧面前讲过一遍的,尚服局一直推脱忙碌,不给她夏衣的事说了出来。 话音落下,就见陆昭霖沉了脸色,道:“尚服局真是当的好差事。” 然后,他吩咐道:“让人去尚服局走一趟,问一问她们,从四月到七月,顺才人的夏衣都没制好,他们是在忙什么,忙着养蚕吗?” 这句话一出,顺才人的心瞬间就落了下来。 御前有小太监领命,往尚服局去了。 陆昭霖又看向姚兴德:“你去告诉皇后,这裁撤名单上的第一个,就是尚服女官。” 姚兴德“诺”了一声,退出了殿外。 等顺才人也告退出去后。 陆昭霖揽着江诗荧的肩膀,道:“往日里,倒不曾见阿荧和顺才人有什么走动,今日却肯为了她出头。” “陛下不是一直夸阿荧侠义心肠吗?”江诗荧笑吟吟的:“况且再过两日,就是太后娘娘的乞巧宴了。若是让顺才人穿了一身厚厚的春衫,或是洗到褪了色的旧衣,被宗室女眷们看在眼里,还以为陛下苛待后妃呢。” 陆昭霖闻言,手指一曲,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可不是么?朕就是如此苛待后妃的。” 嘴上这样说,他心里却在想,阿荧实在是懂事,总记得顾全朕的大局。 而与之相对的,在陆昭霖心里不够懂事的皇后和贵妃,在入夜后纷纷遣了人去顺才人所住的杏花轩。 皇后这边儿派来的人是画屏。 一进门,她就面上带笑地给顺才人行了个礼,道:“奴婢见过才人小主。” 顺才人亲手扶了她起来:“画屏姑娘客气了。” 画屏语气温和道:“皇后娘娘知道小主受了委屈,命奴婢给小主送些东西过来。” 说着,就让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太监上前。几人手里提的抱的,除了时兴的衣料之外,还有胭脂、黛螺、口脂等一应日常用品。比她份例里的,又通通高了一层。 顺才人一脸动容:“多谢皇后娘娘关怀体贴,嫔妾感激不尽。” 画屏道:“之前的那位尚服女官,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在皇后娘娘面前,一向都是进退有度的。皇后娘娘也没想到,背地里,她竟敢做出这种事来,让小主受委屈了。” 第234章 顺才人忙道:“有皇后娘娘这句话,嫔妾便不觉得委屈。” 等画屏离开之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贵妃跟前儿的纤月也带着人到了。 纤月此来,只带了两身夏装。 她脸上表情淡淡的:“小主没有夏装穿,只管报给贵妃娘娘知道,娘娘那儿还缺这两身衣服不成?偏要闹到纯妃娘娘跟前儿,又捅到了陛下跟前儿,如今闹得满宫里人尽皆知,小主不觉得太过小题大作了些么?” 在贵妃面前,顺才人一向是谨小慎微的。如今听了纤月这话,直接就被气笑了,道:“姑娘与其怪我,不如怪一怪自己。” “小主何意?” 顺才人道:“贵妃娘娘贵人事忙,难免注意不到这些小事。姑娘作为贵妃娘娘身边儿的得意人,咸福宫里有什么事儿能躲得过姑娘的眼?我今年一直不曾拿到新的夏装,姑娘难道不知吗?姑娘既然知晓此事,都两三个月过去了,为何不曾报到贵妃娘娘面前?” 纤月张了张嘴,想说她报给贵妃娘娘了,但是贵妃并不放在心上。 但是这样的话,她如何能说得出口?与其让人说贵妃苛待低位嫔妃,不如让人指责她这个大宫女不懂事。 是以,她只是冷冷说了句:“才人可真是牙尖嘴利。” 然后就带人离开了杏花轩。 等她走了之后,顺才人才觉得自己脚步有些发虚。 她刚才,跟贵妃身边儿的大宫女呛了声? 岁儿递了帕子过来,让她擦一擦额头上的汗。 然后,就听岁儿问她:“小主,咱们为何不求一求纯妃娘娘,从咸福宫里迁去别处?” 顺才人道:“纯妃娘娘今日肯帮我,已经算是大恩了。我有何脸面,求纯妃娘娘帮我迁宫?” 第166章 斗巧 第二日,杏花轩里的早膳,难得温度适宜,味道又好。 刚用完早膳,尚服局的人就来了,还带了好几身的夏装。 正五品的尚服女官昨日已经被免了职,今日来的是正六品的司衣。 等尚服局的人走了之后,内务司又遣了人来,把顺才人的一应份例全都补齐。 打发完这些人,顺才人道:“去把我那座玉石盆景拿来。” 那玉石盆景,还是母后皇太后还在宫里时给她的。不大,却精致得很,是用一整块天然玉石雕琢而成。 放眼整个后宫,也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主仆二人,便带着这玉石盆景,进了湘影居的门。 江诗荧原本闲坐在内室,听说顺才人求见,挑了挑眉道:“将她请到小厅里,喝一盏茶,再好好儿送出去。” 这意思就是,虽说懒得见她,但也给她体面。 半盏茶的功夫后,阿圆进了内间,道:“顺才人送来了一座玉石盆景,说是谢您援手之恩,奴婢代您收下了。” 江诗荧点了点头。 阿圆有几分不解:“顺才人有这样的好东西,想来银钱上也是不缺的。便是用银钱开路,也不至于让尚服局把她的夏衣拖到现在吧?” 江诗荧笑了笑,道:“六局十三司那些人的胃口,是怎么都喂不饱的。她若是一直在这个位份,又不受宠,银钱开了一次路,就得次次如此。 本就是她的份例,最后倒变成了她花钱买回来的。况且,短时间内还好,长期如此,便是金山银山也要花完的。如今经了这一遭,那些奴才们便是再想磋磨人,也得想想今日的教训。” 阿圆若有所悟:“娘娘那日说的,施恩不如施威,放到这事上,也是一样的?” 江诗荧笑弯了眼睛:“我们阿圆,孺子可教嘛!” ··· 又过了两日便是七夕,太后娘娘在瀛台殿办乞巧宴。 这一日,是女儿家的节日。这一晚的宴会,也唯有后宫妃嫔以及宗室女眷们出席。 江诗荧到的不算早。 她坐落时,离宫宴开始只余了一刻钟的功夫。 她右边儿的席位一直空着,隔着这个再往右,坐了宁贵嫔。 江诗荧微微蹙了蹙眉,这空着的席位,是留给秦修容的? 她还当秦修容痛失爱女,尚且沉浸在悲痛之中,不会出席这种欢乐的场合。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眼瞅着宫宴就快要开始,秦修容才在众人或直接或隐晦的目光注视下进了殿。 她穿了一身月白色衣衫,脸上敷了厚厚的粉,仍然掩不住眼下的青黑。 落座之后,便轻轻垂下眼睑,一副清清冷冷的架势,与以往判若两人。 须臾,有小太监高声唱诺“太后驾到”。 殿内所有人起身,恭恭敬敬地给太后见礼。 等太后行至上首,落了座,叫了起之后,今日的宫宴才算正式开始。 酒奉过第三盏,菜上到第五碟后,站在太后左手边儿的晴山姑姑拍了拍手掌。 “啪啪”两声后,乐音停下,殿中的伶人纷纷退场。 很快,瀛台殿里就清静下来。 然后,就见高坐上首的太后坐直了身子,缓缓开口道:“今儿是七夕,也是乞巧。哀家尚在闺中时,每年到了这一日,都要和家中姐妹穿针赛巧。今儿,咱们也学一学民间的习俗,办一场穿针赛。赢了的,哀家这儿备了彩头。” 话音落下,宗室女眷那头儿,诚王妃开口道:“皇嫂今日,是把我们都当小姑娘了呢。” 第235章 诚王是先帝的幼弟,当今的小叔叔。在皇帝、太后面前,都是颇为亲近、颇有脸面的。是以诚王妃和太后说话时,并不生疏,反而带了几分亲昵。 太后笑着指了指她道:“在哀家面前,你可不就是个小姑娘?” 诚王妃道:“弟媳都多年未碰针线了,一听这比赛,本是露了怯的。今儿就冲着皇嫂这句小姑娘,也得试一试,万一运气好,说不准就能得了皇嫂给的彩头。” 太后被她逗得眉眼弯弯的:“便是你输了,哀家也额外赏你。” 诚王妃起身,认真地行了个礼,道:“那弟媳就先谢过皇嫂的赏了。” 不多时,就见有两列小宫女进殿,将参赛女眷桌案上的一应杯碟饮食收走,换上了银针彩线。 后宫妃嫔这边儿,唯有江诗荧桌上的东西不曾动过,显眼得很。 旁人便是看到了,也只当没看到。 偏偏宗室席位上,惠明公主眼尖得很,晴山姑姑正要宣布比赛规则,就听她高声道:“纯妃娘娘不参加这斗巧赛吗?” 不等江诗荧开口,就听诚王妃道:“孕妇不宜动针线。惠明你不曾生养过,许是不知道这一茬。” 这后半句话,戳到了惠明公主的心窝子上,让她眉毛都跳了跳,但她此时并不想和诚王妃对上,只盯着江诗荧不放:“这事儿我的确是第一次听说。但是纯妃娘娘不动针线,怕不只是因为有孕吧?” 江诗荧面上不见什么特别的表情,道:“哦?那公主觉得,本宫不参加这斗巧赛,原因为何?” 惠明公主的声音尖利刻薄:“我听说,纯妃娘娘并不擅长针线,只怕拿针都拿不稳,更何况穿针了。” 江诗荧挑了挑眉:“听公主这话,很希望本宫参与银针斗巧?” 惠明公主道:“乞巧节呢,哪个女儿家不斗巧的?娘娘若是担心漏了怯,不参与也无妨。” 说到这儿,她直接用帕子掩住唇角,笑了起来。 太后眉头紧皱,正欲斥责她,就听江诗荧也轻笑了两声。 这笑声,让所有人都不由看向了她。 就见她转头看向秦修容,道了一句:“借来一用。” 然后,探了探身子,从秦修容的桌案上,拿起了三根针。 众人都在纳闷儿,她拿了三根针是要做什么?证明自己于针线上不是一窍不通吗?那怎么不拿彩线? 下一瞬,就见她右手轻轻一扬,三根银针脱手而出,不到一个呼吸的功夫,那三根针就齐刷刷插入了惠明公主的发髻内。 中间一根,左右两边各一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惠明公主本人,只见到了三根银针迎面而来,却不知那针落入了何处。 第167章 贵妃落水 此时,殿内所有人都盯着惠明公主看,那眼神让惠明公主害怕极了,心里猜测,那三根针,莫不是扎进了她的头颅里? 这样想着,她用力拽住大宫女的胳膊,问道:“那针,是不是扎进我的脑袋里了?我怎么,怎么没有感觉到疼呢?” 还不等大宫女回话,她就站起身,走到殿中,冲着太后跪了下去,语气惶惶道:“众目睽睽之下,纯妃竟敢谋害儿臣,请母后为儿臣做主。” 话音落下,却听到殿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嗤笑声。 上首的太后勾了勾唇角,道:“给惠明拿面镜子来。” 惠明有些懵:“为何是拿镜子,不是召太医?” 太后只道:“你照一照镜子就知道了。” 不多时,惠明公主从宫女手中接过镜子,看到了自己发髻里插着的三根针,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却觉得屈辱极了。纯妃这,就是明晃晃的挑衅和戏耍!偏偏她刚刚的举动,活脱脱就是一只被她耍的团团转的猴儿。 这样想着,惠明公主心头火气更盛。 她又向着太后行了一礼,道:“母后,您都看到了,纯妃这是在威胁儿臣啊。今日这样的场合,她都敢对着儿臣动兵器,您看不到的地方,她还不知多跋扈。” “兵器?”诚王妃插嘴道:“惠明是说你头顶的三根针吗?” 这话一出,众人又纷纷笑出了声。 太后右手方向,微微靠下的位置,皇后清了清嗓子道:“惠明,纯妃并无恶意,否则这针也不会只落入你的发髻之内。这事,也该怪你自己,若非你言语挑衅纯妃,她也不会这样做。” 话音落下,包括江诗荧在内的后宫妃嫔们都有些诧异,皇后这是,在替纯妃说好话? 惠明公主则是委屈的扁了扁嘴,嘟囔了句:“皇嫂。” 她和皇后一向关系亲近,否则,之前也不会在中秋宫宴上向她皇兄献美。她好好儿地做自己的公主多好,何必掺和皇兄后宫里那一摊子事? 那美人,本就是皇后备下的。 今日对纯妃冷嘲热讽,也是站在了皇后的立场上,看不惯纯妃这个宠妃。 皇后这么说,可真是让她委屈极了。 下一刻,却听皇后转了话音儿道:“但是纯妃妹妹,惠明她嘴上虽不饶人了些,却没有什么坏心眼儿。你这冷不丁地就往她头顶上扎了三根针,委实是有些小题大作了。” “哦?”江诗荧眼波流转:“不是惠明公主想让臣妾参加斗巧吗?臣妾这是应下了惠明公主的邀约啊。” 第236章 说到此处,就见她粲然一笑,那笑容纯良极了:“臣妾斗巧的法子,就是如此呢。” 太后高坐上首,吩咐道:“把我这枚镯子给纯妃送过去,为着她这独特的斗巧之法,也该额外赏她个彩头。” 说着话,就见她将左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 太后都说了,纯妃此举就是在斗巧,皇后还能说什么?她眼中晦暗,却只能不发一言。 江诗荧笑盈盈地起身,对着上首行了一礼道:“那阿荧就偏了太后娘娘的好东西了。” 然后,就从晴山手中接过镯子,戴在了自己腕上。 斜对面,诚王妃的儿媳,诚王世子妃开口道:“纯妃娘娘这一手,可比我们都要厉害。还得感谢纯妃娘娘不参加今日这斗巧赛,否则太后娘娘的赏头,肯定得让纯妃娘娘赢去。” 淑妃、谨妃也配合着说了两句场面话,这一茬才算揭过去。 又过了两刻钟的功夫,穿针斗巧赛结束,珍贵嫔拿了魁首,从晴山手中接过了一盏镶八宝坠珠金冠。 之后,又上了几轮的酒和菜,欣赏过乐府新排的几出歌舞,不知不觉就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 这一日的热闹,却还不算结束。 晴山道:“太后娘娘让人备了素馨花艇,供各位娘娘、公主、王妃、小主们夜游澄湖。” 众人纷纷起身,谢过恩之后,便往澄湖湖畔走去。 太后已经有了些乏意,便不同往,把后边儿的游湖之事都交给了皇后。 江诗荧这个大着肚子的,也不去凑这游湖的热闹,从瀛台殿出来,先是与太后同行了一段路,然后便径自带人回了湘影居。 等她沐浴更衣出来,才刚在妆台前坐下,正要往脸上涂一些润肤的膏脂时,就听见外边儿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须臾,就见红英进来,面色严肃地禀报道:“娘娘,刚刚有宫人来传话,说是方才游湖时,贵妃娘娘不慎落水。” “什么?”闻言,江诗荧手上动作一顿,问道:“贵妃娘娘如今可还好?” 红英道:“贵妃娘娘已经被救起来了,如今已回了醒月馆里。” 江诗荧匆匆抹完膏脂,然后才道:“拿件外衫来,咱们去醒月馆看看。” 等她到达醒月馆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 贵妃身边的宫女引她进了寝殿。 寝殿外间,一众低位妃嫔们安安静静地站着。 见她过来,纷纷给她行礼道:“嫔妾见过纯妃娘娘。” 江诗荧叫了起,然后继续往寝殿内间里走。 内间里,贵妃正躺在床上,赵院史在给她诊脉,还有几位太医站在赵院史身后。 皇后以及淑妃等几个高位妃嫔,都站在离房门不远处。 江诗荧上前两步,与她们一一见过礼。 皇后皱了皱眉:“你怎么也来了?” 然后,不等江诗荧回话,就吩咐道:“给纯妃搬把杌子过来。” 江诗荧道了谢,然后道:“臣妾听说贵妃娘娘落了水,如今情况如何了?” 皇后还未答话,就听外边儿响起了唱诺之声:“陛下驾到。” 须臾,便见陆昭霖大步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给他行礼。 “免了。”陆昭霖道:“贵妃怎么样了?” 赵院史面色有些不好看:“启禀陛下,贵妃娘娘落水之后很快就被救起,呛水并不多。但是,贵妃娘娘腹中的胎儿,状况不是很好。” “胎儿?”陆昭霖诧异道:“贵妃有孕了?” 赵院史点了点头:“一月有余。” 陆昭霖正欲说什么,就听贵妃轻轻唤了他一声:“陛下。” 陆昭霖转头看向她,就见她脸色苍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然后,他缓步走到床前,在床沿儿上坐了,拉住贵妃的手。 贵妃攥紧他的手,扑进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陆昭霖拥着她,温言软语安抚了许久,才让她渐渐平复了心情。 她仰起头看向他,面上还带了晶莹的泪珠:“陛下,臣妾好害怕。那湖水好冰好冷,幽深极了,就像一只吃人的怪兽。” 说到这儿,她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向陆昭霖怀里钻去。 陆昭霖紧紧抱住她,温声道:“好了好了,你已经被救出来了,已经无事了。” 江诗荧看到这一幕,想起去年此时,自己落水之后,似乎表现得太过坚强了些? 还是贵妃娘娘今日演得好,娇弱可怜,便是她看着,都软了三分心肠。 第168章 推人 此时,就听贵妃道:“陛下,刚刚太医说,臣妾又有身孕了?” 陆昭霖点点头。 贵妃破涕为笑,低着头,手覆上自己的小腹:“陛下,咱们又有孩子了。” 陆昭霖声音温柔:“是,咱们又有孩子了,福宁要有弟弟妹妹了。” 江诗荧倒还好。 皇后等人看着这温情的一幕,心里真是什么滋味都有。 还是赵院史上前一步,打破了这氛围。 就听赵院史道:“陛下,贵妃娘娘腹中的胎儿,因着落水的影响,有些胎象不稳。只怕——” 他还没说完,就见贵妃猛地抬头看向陆昭霖,脸色煞白:“陛下,我们的孩子——” 说到这儿,又有泪水从眼眶中流出。 第237章 陆昭霖细细拭去她的眼泪,道:“这孩子,不会有事的。” 然后,他转过头对赵院史道:“朕要你们,尽全力保住贵妃这一胎。” 赵院史一愣,然后深深一揖:“臣,尽力而为。” 陆昭霖紧盯着他:“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必须做到。” 包括赵院史在内,一众太医行礼道:“臣等遵旨。” 等太医们退出去后,就听贵妃道:“陛下,臣妾今日落水之事,绝不是意外。臣妾感觉到,是有人在身后推了一把。” 闻言,陆昭霖面色登时严肃起来:“当时是谁站在贵妃身后?” 大宫女纤月往前两步,行礼道:“奴婢记得,当时贵妃娘娘身后,只有薛嫔娘娘和清美人两人。” 薛嫔被点到名字,一脸惊愕,连忙摆手道:“不是臣妾,臣妾当时与贵妃娘娘隔了好几步的距离,根本就不可能推到贵妃娘娘。” 陆昭霖瞥了她一眼,然后问:“清美人呢?” 纤月道:“清美人和其他小主都在寝殿外间。” 陆昭霖道:“带她进来。” 清美人进殿后,才行了礼,就听陆昭霖问:“是你推了贵妃落水?” 这话,原本只是诈一诈她。却不料,清美人听到这一句之后,脸色瞬间一白。 这脸色,便足以说明一切。 她颤着声音道:“嫔妾,嫔妾不是故意的,是有人在身后推了嫔妾,嫔妾没站稳,才不小心碰到贵妃娘娘。” “哦?那是谁推了你?”陆昭霖问。 清美人嗫喏道:“嫔妾不知。” 这时,就听皇后说了一句:“臣妾记得,当时清美人身后,只站了秦修容和清美人的大宫女沾衣。” 说着话,她的目光就看向这两人。 沾衣正要开口,就听秦修容先冷哼一声:“臣妾当时只顾着看船上悬挂着的素馨花了,根本没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什么人。倒是皇后娘娘,观察得很是仔细。” 皇后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把她话语里的不敬放在心上。 然后,她看向沾衣道:“秦修容说她只顾着看花,那就是你,推了你家小主?” 沾衣“咚”地一声跪在地上,摇着头道:“不是奴婢,奴婢根本没有理由要推我家小主啊。” 清美人道:“陛下,皇后娘娘,沾衣自小跟在嫔妾身边,嫔妾相信不是她。” 秦修容看向她:“听你这意思,就是本宫推的你喽?谁知道是不是你和你自己的大宫女自导自演,害了贵妃娘娘,然后再联起手来,把这脏水泼到本宫头上。” 清美人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可惜她并非一个舌尖嘴利的,只能反复说道:“嫔妾没有,嫔妾真的不是故意的。” 还是跪在地上的沾衣反应快,说了一句:“陛下明鉴,皇后娘娘明鉴,我们小主和贵妃娘娘无冤无仇,为何要害贵妃娘娘呢?” 李嫔插了一句:“谁说无冤无仇的?清美人刚进宫时,不是被贵妃罚过跪?” 清美人道:“都好几年过去了,嫔妾怎么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犯下如此大错。” 李嫔道:“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呢。” 清美人还欲争辩,就听陆昭霖低声斥了一句:“都闭嘴。” 李嫔不仅闭上了嘴,还悄悄儿地往后退了两步。 陆昭霖在屋内众人身上一一扫视过后,才道:“清美人禁足,沾衣押入慎刑司受审。都退下吧。” 这一晚,陆昭霖自然是留在醒月馆里陪伴惊魂未定的贵妃。 湘影居里,江诗荧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她还在想着今日贵妃落水的事。 以她今日的观察,清美人的表情不似作伪。她看起来,似乎真的是毫无预料地被人推了一把,这才不小心碰到了贵妃,将贵妃推下了船。 否则,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的事,还当场被问了出来。 那是谁推了她呢? 沾衣?还是秦修容? 江诗荧心里,其实更倾向于秦修容。 只是,到底没有实证。不管沾衣在慎刑司里招认与否,此事,只怕都会被算在清美人的头上。 这宫里,无位份无宠爱又无子嗣的人,就像飘在海上的孤舟,在风浪打来之时,会被轻而易举地打翻,毫无抵抗之力。 幸好,她不在这其中。 第二日一早起来,就听闻清美人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一会儿就会被送回宫里去。 明光殿里,陆昭霖拿着沾衣的那页供词,无声叹了口气。 同样的供词,也到了贵妃手中。 她胎气不稳,尚在床上养胎。 看完那供词,就听她冷声问:“陛下把此事算在了清美人头上?” 纤月点了点头,道:“清美人,哦不,陶庶人,已经被送回宫里了。” 贵妃幽幽道:“她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 纤月问:“您的意思是,她当真是被人推了一把?但是沾衣不认,那就只能是——” “那就只能是秦修容了。”贵妃眼睑低垂,神色晦暗不明。 纤月有几分不解:“那陛下为何如此结案?” 贵妃的唇边勾起一个嘲讽的笑:“秦修容,到底是得宠过几年的,又刚刚经历了失女之痛。咱们陛下,多少还是顾念几分旧情的。” 第238章 只是原来的清美人,如今的陶庶人,恐怕并不会这么想。 片刻之后,就听贵妃道:“安排些人,在冷宫内打点一二,让陶庶人的日子难捱一些?” 纤月先是应了一声,然后问道:“娘娘不是说她是无辜的吗,为何要这样做?” 贵妃的语气平静无波:“这样,等她经历过最黑暗的日子,有人给她带来一缕光的时候,她才会不顾一切地抓住啊。” 说到这儿,她看向纤月道:“别打着咱们咸福宫的名义去打点,可记下了?” 纤月被她那眼神看得整个人一激灵,然后忙不迭地点头。 第169章 拉拢 转眼就到了七月中。 这一日,正午时分,陆昭霖正在寝殿里歇晌,姚兴德难得偷了片刻空闲,在小茶房里略坐了坐。 正要眯着眼打个盹儿,就听见门扇被打开的声音,睁眼看去,就见一个小太监推门而入。 “什么事儿?”姚兴德问。 小太监作了个揖才道:“师父,是内务司的王公公来了。” 姚兴德挑了挑眉:“王常亮?他来做什么?” 小太监道:“徒儿不知。” 姚兴德沉思片刻,从软榻上坐了起来,道:“请他过来吧。” 不多时,王长亮便被引到了茶房里。 两人寒暄了几句,就切入了今日的正题:“王老弟今儿怎么来了?” 王长亮道:“我今日来,是为着樱桃的事儿。” 姚兴德问:“樱桃怎么了?” 王长亮道:“今年第二批贡品樱桃已经到了,但是佳果极少,总共才堪堪十五筐。若按照以往的分法儿,指定是不够的。这不,还得找老兄来拿个主意。” 姚兴德瞥了他一眼,先是问他:“今年这第二批樱桃,怎么这么少?” 王长亮道:“还不是云州那块儿,前不久发了水灾。这贡品樱桃,都是从云州进上来的,能有这十五筐佳果,已经殊为不易了。” 姚兴德眯了眯眼,道:“这事儿,我会在陛下跟前问一问的。到时候,再让人去内务司给你传信儿。” 王长亮千恩万谢了几句,这才从明光殿离开。 小半个时辰后,等陆昭霖醒了,姚兴德在他跟前说了樱桃的事。 “十五筐。”陆昭霖闻言先是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后,才道:“太后的五筐不能少,皇后那儿,就减到两筐。余下的,一筐给贵妃,一筐给玉妃,一筐给纯妃。” 姚兴德正要应声,又听他继续道:“从朕那五筐里,分出来两筐,给纯妃送过去。” 姚兴德“诺”了一声,心里却在咋舌。 照这个分法,纯妃那儿一共得了三筐樱桃,可比皇后都要多了一筐。 又过了一个时辰,随着樱桃被送往各处,这分法儿也是人尽皆知。 明秀居。 皇后还算沉得住气,面上的笑容分毫不变:“纯妃有着身子呢,陛下偏宠她几分,也是应该的。” 画屏心下沉重,但是不想火上浇油,只强扯了个笑脸出来:“娘娘说得是。” 片刻后,又听皇后道:“让人把那两筐樱桃,拣那又大又好的,分出小半筐来。” 画屏不解:“您这是?” 皇后斜靠在椅子上,唇边勾起笑意:“四皇子向来喜爱樱桃,明儿请安的时候,让宁贵嫔给他带回去。” 画屏皱了皱眉:“宁贵嫔向来亲近纯妃。况且,有着那救命之恩在,怕是她不会轻易站到咱们这边儿。” 皇后嗤笑一声:“小恩小惠的,自是不会让她站咱们这边儿。但若是,许以储位呢?” 她到底是皇后,父亲高居尚书令,还是陛下的恩师。整个宋氏一族,更是在朝中占据了不少关键位置,盘根错节,不可小觑。 她膝下虽没有皇子,但是她家的这股力量,哪个有子的嫔妃会不心动? 救命之恩,和储君之位,哪儿有半点可比性? 这樱桃,不过是个信号,是她向宁贵嫔释放的善意罢了。 画屏思索半晌,道:“便是咱们不做什么,只要四皇子有那心,早晚要和纯妃的八皇子针对储位争起来的。” 何必,非要亲自下场呢? 皇后叹息一声:“那太晚了。” 她不想,让她的永宁等那么久。 与此同时,湘影居里。 樱桃刚送来,阿圆她们就洗了一碟子,给江诗荧呈了上来。 阿圆道:“前几日还说呢,按例,今年的第二批贡果早就该送到了,不成想今儿就送过来了。” 江诗荧捻了一颗,送进嘴里,吐完籽才道:“前些日子,云州那边儿不是有水灾么?想必是为着此事耽误了。” 阿圆道:“那这第二批果子少,也是因着水灾的缘故?” 江诗荧点了点头。 阿圆眼睛里泛起笑意:“陛下还是惦记着您。便是这种时候,都不让您亏了嘴。” 江诗荧低叹道:“是啊。” 陆昭霖的确惦记着她。 只不过,与此同时,他也惦记着贵妃、玉妃,惦记着秦修容等人。 也幸好,他惦记的并不止她一个。如此,她骗起他来,才没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 又过了几日,众妃嫔在明秀阁给皇后请安。 众人刚行完礼落座,就听皇后道:“本宫记得,浔儿是个爱吃樱桃的。宁贵嫔,一会儿你走之前,带小半筐樱桃回去,给浔儿吃。” 第239章 宁贵嫔赶紧起身,行了礼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只是,——” 她正要说出拒绝的话,却被江诗荧拦住:“皇后娘娘关爱孩子,宁贵嫔就不要推拒了。” 送上门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皇后笑容不变:“纯妃说得很是。” 宁贵嫔只能又谢了一次恩,这才落了座。 等请安散了,江诗荧回了湘影居。 正要用早膳,就有小太监传话,说是宁贵嫔求见。 江诗荧道:“请宁贵嫔进来。” 宁贵嫔进殿之后,福身行了礼:“见过纯妃娘娘。” “免了。”说着话,江诗荧抬了抬下巴:“你还没用早膳吧?坐下来一起用一些。” 宁贵嫔也不推辞,在她左手边儿落了座,道:“娘娘这是,早就知道臣妾要来?” 这餐具,分明是在她进门前就摆好了的 江诗荧弯了弯唇:“我猜,皇后那小半筐樱桃,你收得颇有几分忐忑?” 宁贵嫔点了点头。 江诗荧不慎在意,还有闲心先夹了一块儿赤豆佛手酥给她:“你尝尝这个。” 宁贵嫔用筷子将佛手酥夹起来,递进嘴里咬了一口,道:“甜而不腻,怪不得娘娘喜欢。” 江诗荧抿笑道:“皇后今儿这一出,你就只当她是做嫡母的要关怀孩子罢了。” 宁贵嫔微微蹙眉:“偏偏,只有浔儿被关怀了。我猜,是因为我跟娘娘您素日里更亲近几分?” 江诗荧左手端了一小碗赤豆元宵,右手执了汤匙,轻轻在碗里搅了搅:“那是她这个做嫡母的,做事不周到,忽略了其他几个皇子。和你、和浔儿有什么关系?” 看宁贵嫔还是笑不出来,江诗荧放下碗,道:“放心吧,收了她半筐樱桃,就得站她的队不成?没有这个道理。” 听她这么说,宁贵嫔暂时也就放下了心。 等宁贵嫔离开之后,阿圆扶江诗荧去了厢房里歇着。 就听她问:“娘娘,咱们可要分一些樱桃给宁贵嫔?” 江诗荧摇了摇头:“不必。” 阿圆道:“皇后娘娘若是一直这样拉拢宁贵嫔,只怕——” 江诗荧轻笑一声:“皇后若真是着意要拉拢宁贵嫔,不会只在这小半筐樱桃上,没必要在这上面与皇后争着来。” 第170章 伴读 后面的日子里,皇后时不时地施一些小恩小惠。 一开始,宁贵嫔还有些坐立不安,生怕自己成了皇后和纯妃斗法时的靶子。后来,许是被江诗荧的情绪影响到了,倒也不再轻易为此事所扰。 反正无论皇后再怎么关怀体贴,宁贵嫔和江诗荧之间的走动都不曾停过。 一直到了七月底。 这一日,陆昭霖派人去宁贵嫔所居的漱花馆传了话,说要去她那儿用晚膳。 这事儿,倒是有些稀奇。 宁贵嫔上次单独侍奉君上,已经是快两年前的事儿了。 恐怕,陆昭霖这次来用晚膳,是有正事要与她谈。 果然,用完膳,就听陆昭霖道:“再过两个月,浔儿就满了五岁,也该进学了。他的伴读,你可有什么想法?” 这事儿,宁贵嫔一早就想过的。 但是,此时陆昭霖问起,她只是柔柔一笑:“臣妾都听陛下的。” 陆昭霖面色松快道:“你是浔儿的母妃,你的想法,自然也不能忽略。” 闻言,宁贵嫔先是沉思片刻,然后才道:“臣妾有一个侄儿,是臣妾大哥家的次子,比浔儿大了两岁,一向是个稳重懂事的。臣妾私心里,想把他放在浔儿身边,也可照看着浔儿一些。” “你大哥,朕记得现任御史中丞?”陆昭霖问道。 宁贵嫔抿笑点头道:“陛下好记性。” 陆昭霖想了想才道:“也可。还有一个伴读的位子,你想给谁?” 宁贵嫔心里松了口气,道:“陛下真是问住臣妾了。不管是前朝的大人们,还是他们家中的小公子们,臣妾都不熟悉。陛下这么一问,实在是无从选择。” 陆昭霖笑了笑:“昨儿个下午,尚书令求见朕,跟朕求了个恩典。”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 宁贵嫔心里有了几分猜想,却又不太敢确信。 下一句,就听陆昭霖道:“尚书令说,他想让他的次孙,成为浔儿身边的伴读。此事,你怎么看?” 尚书令,那就是皇后的父亲。 尚书令的次孙,就是皇后的亲侄儿。 宁贵嫔心中暗叹,皇后这一手,可不是之前那些小恩小惠能比的了。 这可是个实实在在的诱惑。 她面上不动声色:“尚书令的次孙,想来教养上差不了。只是,臣妾不曾见过这孩子,也不知他如今几岁了?” 陆昭霖道:“他比浔儿小上两个月。” 宁贵嫔眉心微微蹙起:“臣妾私心里,还是希望伴读的年纪能比浔儿大上一些。但若是陛下觉得这孩子合适,臣妾都听陛下的。” 陆昭霖微微颔首:“朕会好好想一想的。” 不多时,陆昭霖就从漱花馆离开了,宁贵嫔一直把他送到了院门口。 等视线里再也看不到御驾的影子,才转身往院子里走。 她身边的大宫女香雪问:“娘娘,尚书令要让自家的小公子给咱们四皇子做伴读,您为什么不应下来啊?” 第240章 这其中代表的含义,便是她一个宫女都一清二楚。 宁贵嫔道:“我只怕,这不过是皇后放出来的鱼饵。而我一上钩,就成了她案板上的一道菜。” 香雪道:“就不能是,皇后真心想支持咱们四皇子?” 月光洒在宁贵嫔的脸上,朦朦胧胧,照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她若是真心,那这么一点诚意,可不足以打动我。” 更何况,她心里猜测,陛下是不想听到她应下此事的。 陛下可以把尚书令家的小公子指给浔儿做伴读,但她,却最好能够在陛下面前拒绝。 进屋前,宁贵嫔忽然道:“你去一趟湘影居,把今日之事报给纯妃娘娘。其中分寸,本宫相信你能够拿捏妥当。” 香雪先是“诺”了一声,然后道:“娘娘放心。” 一刻钟后。 湘影居里,香雪口齿伶俐地说完了伴读之事。 江诗荧坐在上首,闻言后,面上波澜不惊:“跟你们娘娘说,本宫知道了。” 香雪又等了片刻,见她没了别的吩咐,然后才告了退。 等她出了殿门,阿圆才道:“这事儿,是皇后想要拉拢宁贵嫔,却被宁贵嫔拒绝了?” 江诗荧勾了勾唇:“皇后要拉拢是真。宁贵嫔是否拒绝了,却还得再看看。” 阿圆问:“宁贵嫔这还不算拒绝吗?” 江诗荧站起身,缓步往寝殿走去:“这事儿啊,才刚刚开始呢,且等着看吧。” 阿圆语气中有些迟疑:“您好歹救下了四皇子一命呢,宁贵嫔她,不至于跟您站到对立面吧?” 江诗荧嗤笑一声:“这宫里的女人之间啊!” 伴读的事落下帷幕之前,于成益来回了巧蓉的事。 “娘娘,珍贵嫔昨日把巧蓉要到了身边。” “哦?”江诗荧挑了挑眉,道:“关注着些珍贵嫔那儿的动静。” 于成益应道:“诺。” 江诗荧道:“也不必盯得太紧,小心漏了痕迹出来。” 于成益拱了拱手:“娘娘放心,奴才省得的。” 又过了两日,四皇子的伴读终于定了下来。 一位是宁贵嫔的侄儿,这倒是不出众人的意料。 另外一位,则是门下侍郎范大人的幼子范文修。 至于尚书令的那位次孙,陆昭霖笑言:“他如今到底还是小了些,等明年潇儿入学,给潇儿做伴读正好合适。” 这话,不知他说的时候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听入皇后、谨妃、宁贵嫔几人的耳中,其中滋味,各自分明。 宁贵嫔与江诗荧之间,走动一如往常。 这一日,早膳后,趁着日头不晒,两人结伴去园子里散一散。 出了湘影居没多远,穿过一扇月门。沿着插手游廊往右走,远远的,就见前头似乎有人起了争执。 中间是两个着了宫装的女子,一个着月白色宫装,另一个则是一身艳丽的桃红。距离太远,只能听见她们声音有些大,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也看不清人脸。 两人身后,都跟了几个宫女太监。 江诗荧皱了皱眉,停住了脚步,说道:“阿圆,你去看一看。” 阿圆“诺”了一声,向争执着的几人走去。 等她走到几人跟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争执中心的两人都住了嘴,向着江诗荧和宁贵嫔的方向看过来。 然后,阿圆就引着这两位,以及她们二人身后的一串儿宫人走了过来。 第171章 荷包 待她们走近了,江诗荧才看清楚,着月白宫装的那个是兰美人,而桃红宫装的那个,似乎是汤才人。 之所以说似乎,是因她记忆里的汤才人,多数时候都是一身清爽素净的打扮,低调得很。 今儿这装扮倒也不难看,只是骤然之间风格变化太大,让她颇有几分犹疑。 阿圆走到了江诗荧身侧,道:“娘娘,是兰美人和汤才人之间起了争执。” 果然是汤才人,听说这些日子陆昭霖不知怎的想起了她,多翻了几次她的牌子。她这是,才受宠了几日,就张狂了起来? 兰美人和汤才人,都在离她几步远之外停下了脚步,福身行礼:“嫔妾见过纯妃娘娘,见过宁贵嫔娘娘。” “起吧。”江诗荧道:“是怎么回事?” 汤才人争着开口:“回纯妃娘娘,只是小误会罢了。” 这话一出,江诗荧就知道,她必然不占理。 她挑了挑眉,道:“兰美人也这样说吗?” 兰美人还没开口,汤才人就急急忙忙地又插了句嘴:“当真只是小误会。” 江诗荧瞟了她一眼,两人明明身高差不多,这一眼,却硬生生地看出了居高临下的味道。 她红唇轻启:“本宫问你了吗?” 她一向积威甚重。 这一眼,再加上这一句,让汤才人讷讷地不敢再开口。 兰美人的面上倒也没露出什么幸灾乐祸的表情,行了一礼道:“启禀纯妃娘娘,方才嫔妾与汤才人在园子里遇上了。按理说,嫔妾比汤才人位份高,汤才人该给嫔妾行礼才对,但是汤才人却并未行礼。 嫔妾问她为何不行礼,她说嫔妾早就已经失了宠,她却是陛下的新宠妃。如今,嫔妾还比她高一品,过几日就说不准了。她说,嫔妾受不起她的礼。” 第241章 “哦?”江诗荧看向汤才人:“汤才人,兰美人说的可属实?” 汤才人的一张脸已经变得煞白,语气发颤:“嫔妾,嫔妾只是一时失言。” 江诗荧勾了勾唇:“依本宫看,你不是一时失言,你是规矩不好。” 她这话一出,汤才人神色更加慌张,一颗心都高高悬起来,她还记得,以往被纯妃教规矩的妃嫔,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下一瞬,却听江诗荧道:“也罢,你是宁贵嫔宫里的人。这教导你规矩的事,还是该宁贵嫔做主。” 说着话,江诗荧就看向了宁贵嫔。 汤才人也看向宁贵嫔,心里想着,万幸,自己不是落在了纯妃手里。宁贵嫔一向好性儿,想来不会待自己太过苛刻。 宁贵嫔眉心微皱:“念你初犯,本宫便罚你抄宫规十遍。” 汤才人终于松了口气,道:“诺,嫔妾领罚。” 等将兰美人和汤才人都打发走,才听宁贵嫔叹了口气:“娘娘别怪我轻拿轻放。实在是,她规矩不好,到底也是我未尽到教导之职。我心里想着,再多给她一次机会。” 江诗荧抿了抿笑:“你宫里的人,自然是你说了算。” 左右汤才人再张狂,也不敢张狂到她面前。 而且,以她这个轻狂的性子,想来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得被陛下厌弃。 这想法不过是一念之间,在此之后,才过了五六日,就听说汤才人御前失仪,被贬为采女。 当天晚上,被冷落了三个月有余的兰美人,宿在了明光殿。 次日一早,于成益来禀报他打听到的消息。 “娘娘,奴才听说,汤采女和兰美人在园子里遇上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汤采女把兰美人推倒在地,恰好被陛下看到。” 江诗荧了然:“兰美人倒真是,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啊。” 之前她想踩着李嫔上位,被江诗荧拦了一把,没能成。 这一次,踩着汤采女上位却很顺利。当然,汤采女落到这一步也不冤枉就是了。 阿圆道:“兰美人怕是要就此复宠了。” 江诗荧笑了笑,道:“无妨。” 这些日子里,她和贵妃两个有孕的都不能侍寝,陆昭霖多是召玉妃和珍贵嫔,偶尔也会召汤采女。 如今汤采女不行了,兰美人替了她的位置。 她们三足鼎立,总比让玉妃或是珍贵嫔一家独大的好。 当天晚上,江诗荧便确认,兰美人果真是复宠了。 这日,陆昭霖在湘影居里和她一起用了晚膳。 膳后,一起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时,江诗荧敏感地注意到,他腰上挂着的荷包换了。 江诗荧状似调笑地说了句:“陛下腰上的荷包,看着眼生得很,也不知是哪位姐妹新做的,有幸被陛下戴在了身上?” 说到这儿,她眼波流转,瞥了陆昭霖一眼。 陆昭霖倒也不恼,反而对她吃醋的小样子很是受用,笑道:“是兰美人昨儿个给朕的。” “哦?”江诗荧挑了挑眉:“阿荧听说,昨儿汤采女对兰美人不敬?” 陆昭霖点了点头,眉目间带了两分厌烦之色:“你是没看到,那汤采女,当真无礼得很。汤家也算是簪缨世家,也不知怎么养出她这样浅薄的性子。” 汤采女的出身着实好,她家里是不输于皇后母家的世家门阀,她祖父曾经官至太傅,父亲如今任尚书左仆射,是实打实的帝王心腹。 若非如此,也不会一入宫就封了才人的位份。 可惜了,本人只是个没长脑子的,兰美人不算计她算计谁? 心里想着这些,江诗荧眼中却含笑:“陛下昨日英雄救美,这荷包,就是兰美人答谢陛下的?” 陆昭霖喟叹了一声,道:“朕前些日子对她多有忽视,这荷包,是她用心缝制了,一直放在身上的。她说,她一直等着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将这荷包送出来。” 他说这话时,语中带了两分感动,还有两分得意。 至于愧疚,那则是一丝一毫都没有的。 但即便是这么点儿感动和得意,已经足以将兰美人和很多妃嫔区分开了。 江诗荧面上不动声色,语气里却带了些幽怨:“可惜阿荧手笨,不像兰美人,做了精致的荷包,日日被陛下戴在身上。一看到这荷包,就要想到兰美人。” 陆昭霖哈哈一笑,然后就将荷包解下来,随手一抛扔给了姚兴德:“你若是不喜,朕不戴便是了。” 江诗荧心里嗤笑,面儿上却道:“姚公公可得妥帖地把这荷包收好,不要辜负了兰美人的一番心意。” “你呀!”陆昭霖用力捏了捏她的手,道:“你不让朕戴别人做的荷包,可得补给朕一个。” 第172章 早产 江诗荧先是瞪大了眼,然后难得的有些扭捏之色:“阿荧的针线活,陛下是知道的,哪儿做得来这荷包。” 陆昭霖笑着点点头:“阿荧针线上的功夫,朕的确是知道的。朕可是听说了,三根银针,咻的一声,就被我们阿荧扎进了惠明的发髻里,当真是厉害极了。” “陛下。”江诗荧嗔了他一眼:“陛下究竟还想不想要阿荧做的荷包了!” 陆昭霖以手封口,却仍目带调笑的看向她。 又过了两日便是中秋宫宴。 第242章 开宴之后,先是敬酒的环节,敬酒之后,太后只稍坐了片刻,就借口乏了,离席回了安和馆。 之后,又是一轮歌舞。 菜才上到第三道,就见珍贵嫔忽然起身,往御座的方向走去。 她并未走到陆昭霖身前,而是离他还有三五步时就停下了。 殿内众人,都分了那么一丝半毫的注意力过去,想看看她要做些什么。 珍贵嫔面上带笑,行了一个礼道:“陛下,启洲已经睡着了,臣妾想要告退,先带他回去睡了。” 陆昭霖颔首应允。 珍贵嫔正要往下走时,恰好前来上菜的宫女走到了御案前。 蓦地,珍贵嫔的余光中瞥见一抹银光。她心下察觉到不对,转头看过去,就见那上菜的宫女从木质托盘底下抽出一把刀来,正要向着陆昭霖刺去。 “有刺客!”珍贵嫔尖叫一声,然后瞬间意识到这是何等的天赐良机。 赶在所有人冲过来之前,她冲上前几步,挡在了陆昭霖身前。 然后,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的到来。 下一刻,却听到“哐当”的一声,似乎就在她的耳畔响起。 睁开眼时,就见那行刺的小宫女,已经被一个桌案砸到了地上。 那桌案,就是她们席位上摆放的木质矮桌,看着不大,实际上却很沉。至少以珍贵嫔的力气,想要推动都颇为费事。 珍贵嫔正在猜想,是谁在千钧一发之际,扔了这张桌案出来,抢了她的救驾之功。 然后,就听到一声尖叫:“娘娘!” 这尖叫声,将殿上所有人的目光,从已经被内侍们控制住的刺客身上移开,转到了妃嫔们这一边。 顺着这声音望去,就见纯妃捂着肚子站在那里,她的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她身前空空如也,只有地面上碎了一地的碗碟,还有洒落的菜品和酒液。 显然,刚刚那张桌案,是纯妃扔出去的。 她的身孕已经七个月有余,此时,显而易见是为此动了胎气。 珍贵嫔刚想到这里,就感觉到肩膀上一阵大力袭来,将她推倒在地上。 她惊愕地抬起头,就见陆昭霖越过她,匆匆赶到纯妃身前,将纯妃抱了起来。 “快传太医!”他疾言厉色,完全不见往日的冷静。 有御前的小太监应了一声,飞快地跑出了殿。 江诗荧躺在他怀里,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却还强扯出一抹笑:“陛下,这孩子,怕是等不及要和咱们见面了。” 她处处谨慎,事事小心,本以为能平安熬到生产那一日,不曾想,今儿的宫宴上竟出了这行刺的意外。 更不曾想,这意外发生时,正好有个珍贵嫔在御座边儿上,眼看着就要以身挡刀,搏一个救驾之功。 她不能让珍贵嫔搏到这个救驾之功。 珍贵嫔本就是个有心计的,又颇有些圣宠。 若是这救驾之功被她得了,日后对付起来,只怕没那么容易。 情急之下,江诗荧只能赌一把。 都说七活八不活,她只能赌,这孩子在七个多月时早产,能够福大命大捡回一条命来。 陆昭霖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此时眉头紧皱,抱着她大步往殿外走去。 姚兴德赶紧问了一句:“陛下,刺客的事——” 陆昭霖头都不回:“交给武德司和慎刑司共同调查。” 御辇已经等在殿外,陆昭霖抱着江诗荧坐了上去。 所幸瀛台殿与湘影居相距不算很远,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湘影居外。 此时,万嬷嬷早已经指挥着宫人们将产房安置好,一众太医和稳婆们也都候在了产房门口。 陆昭霖抱着江诗荧进了产房,皇后等人正要跟上去,却被他拦住:“都在外头等着吧。” 不管众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都只能在皇后的带领下,屈膝行了一礼,道:“诺。” 产房里,陆昭霖轻轻把江诗荧放在床上,赵院史给她诊过脉,面容严肃道:“娘娘这是要早产了,臣要给娘娘开一剂催产药。” 言毕,赵院史很快就开完了方子。 江诗荧一边儿抽着气,一边儿吩咐道:“红英,你拿着方子去熬药。” 这事儿要紧,必须交给红英才能令她放心。 红英从赵院史手中接过了方子,面色严肃地点点头,“诺”了一声。 然后,就听赵院史问:“可备了参片?” 答话的是万嬷嬷:“已经备好了。” 赵院史点了点头,又问:“方才宫宴上,娘娘可吃饱了?生产时体力耗费极大,娘娘今日又是早产,腹内可不能空空的。” 江诗荧忍着腹上传来的一阵阵疼痛,正要说话,就听阿圆道:“娘娘还没怎么吃东西。” 倒不是不想吃,实在是宴席上的东西,没几样合她的胃口。 语毕,就见万嬷嬷皱了皱眉,道:“这可不成。” 然后,她安排道:“兰卉,你去小厨房,让他们做一碗鸡汤面来。” 阿圆道:“我去吧。” 万嬷嬷看了她一眼:“阿圆姑娘也是有任务的。” 阿圆道:“请嬷嬷吩咐。” 万嬷嬷道:“还请阿圆姑娘盯着稳婆们去洗澡,务必要洗得干干净净的,头发丝指甲缝都不能放过,衣服也要换上新的。” 第243章 阿圆点点头,领着一众稳婆出了产房,去了后头。 万嬷嬷道:“小轩子,你去盯着烧热水。” 小轩子“诺”了一声,就跑出了门。 不多时,兰卉就端着面回来了。 她步子很快,却丝毫不乱。 她原本是直冲着产床方向走去,却被万嬷嬷拦住:“我先验一验。” 越是这种紧要的关头,越是不能疏忽。娘娘生产的关节,可以被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等万嬷嬷验过无误之后,面才被递到江诗荧面前。 江诗荧本来要自己吃,却不曾想,因着阵痛,她的手都在发抖。 还是陆昭霖接过了碗和筷子,一口一口喂她吃下这一碗面。 第173章 自尽 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以往最多最多,也就是喂人喝药罢了。但是此时,却奇异地一下子就学会了其中关窍,耐心体贴极了。 一碗面吃完,陆昭霖将碗递给姚兴德,问她道:“可吃饱了?” 江诗荧点了点头。 万嬷嬷走上前来,要给江诗荧擦一擦额头的汗,却听陆昭霖道:“朕来。” 然后,他接过帕子,轻轻替她拭去额上的汗珠。 才刚擦完,阿圆就带着稳婆们进来了。 江诗荧一眼就发现,阿圆身后的稳婆,少了一个。 原本是六个稳婆跟着她去洗澡更衣,如今却只有五个跟着她回了产房。 江诗荧眉心微蹙,分了些心在这事上面。 稳婆们都是四个月前就已经准备好的,选定了之后,就一直养在宫中。 因着珍贵嫔生产时的前车之鉴,这些稳婆们自进宫后,就被养在景阳宫后殿里,一概不与外人来往。 之后到了园子里,也是住在湘影居的后罩房里,最多只能在湘影居的院子里走一走,不能出了湘影居的院门。 稳婆们在宫外的家人,也早早就被她的人查了一遍,确保了并无不对之处。 不曾想,还是出了岔子吗? 然而如今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只能等生产完再说。 这时,万嬷嬷也发现了稳婆的数量出了问题。 她皱了皱眉:“怎么少了一个?” 阿圆面色严肃:“剪指甲的时候,杜稳婆有几分不情愿,奴婢一细看,才发现她的指甲里藏了不知什么粉末。奴婢已经命人看住了她,如今就在后院的耳房里。” 陆昭霖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让孙嬷嬷过来,就在湘影居里审她。纯妃生产完之前,朕要听到这事的结果。” 御前有小太监领命退了出去。 须臾,就见门被推开,众人看过去,就见太后带着人走了进来。 屋里的人纷纷行礼,太后挥了挥手:“免了”。 然后,她快步走到产床前,问道:“阿荧如何了?” 江诗荧强扯出一个笑:“阿荧还好,只是这孩子,等不及要见皇祖母了。” 太后又是心疼又是着急:“你快别说话了。” 陆昭霖问:“这么晚了,母后怎么过来了?” 太后面色不佳:“哀家听说宫宴上出了刺客,阿荧还早产了,如何能在安和馆里安坐?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来得急,还没仔细过问今日的来龙去脉。 陆昭霖把行刺之事,还有江诗荧救驾导致早产一事,细细跟她说了。 才刚说完,就见红英端着药进门。 她直接把药递到万嬷嬷身前,道:“奴婢亲自盯着御药房的人取的药,亲手煎的。整个过程,都不曾假过他人之手。” 万嬷嬷接过药,用汤匙舀了一勺出来,细细尝过后才道:“没什么问题。” 然后,她上前两步,道:“陛下,娘娘要喝催产药了,还请陛下出去吧。” 陆昭霖皱了皱眉:“朕不能在此陪伴吗?” 万嬷嬷道:“生产的过程污秽得很,陛下一国之君,如何能留在产房里?” 陆昭霖道:“生产是新生命降生的过程,有何污秽可言?况且,朕身为天子,自然诸邪避易,若真有所谓污秽,朕又有何惧?” 这话说的,倒是让江诗荧高看他两分。 万嬷嬷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应对他这话。 还是江诗荧拉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陛下...陛下在这里...阿荧难免分心...还请陛下在外面坐镇...稳婆的事...还有刺客的事...都等着陛下裁决呢。” 最重要的,是他留在产房里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可能会让前朝的御史们为此参她一本,实在是毫无必要。 太后也道:“阿荧都痛成这个样子了,一边儿吸着气,一边儿还要忍痛跟你说话。你在这里,反而让阿荧不能专心生产,倒不如在外面等着。” 陆昭霖看向江诗荧,见她笑脸苍白,唇上血色尽失,却还在忍着痛在他面前强颜欢笑。 “也罢。”他叹了口气,举起江诗荧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又吻,直到太后又催了一声,才听他道:“阿荧,朕就在外面等着你。你和小八,都会平平安安的。那些要害你的人,还有今日的刺客,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江诗荧痛得很,却还是对他点点头,道:“阿荧...相信陛下。” 产房的门关上,外间的小厅内,此时熙熙攘攘站满了人。 上到太后皇帝,下到顺才人汤采女,都挤在这不大的空间里。 第244章 又因着今日宫宴,不少妃嫔都上了厚厚的妆,扑了一层又一层的香粉。 那些味道汇聚在一起,让陆昭霖直接皱起了眉。 皇后察言观色道:“陛下,不如让嫔位以下的妹妹们都回去吧。” 陆昭霖点头应允。 然后,他看向太后道:“母后也回去吧,一有动静,儿子会让人去安和馆报信。” 太后摇了摇头,道:“阿荧生产这样的大事,哀家不在这里等着,如何能放得下心?” 这也是他的心声,闻得此言,他也就不再多劝。 陆昭霖刚亲手扶了太后在上首坐下,就有小太监来传话,说是孙嬷嬷到了。 陆昭霖道:“让她不必过来了,直接去审杜稳婆吧。” 小太监“诺”了一声,出去传话。 皇后等人闻言,心里都是一惊。纯妃这才刚进产房没多久呢,就有稳婆被查出了问题?可惜,这问题查出来的太早了。那出了事的稳婆,想必还来不及做什么呢。 须臾,就听外面有了吵嚷声。 然后,就见刚刚那个传话的小太监步履匆忙地进了殿:“陛下,孙嬷嬷求见。” 陆昭霖皱了皱眉,不是让她直接去审那杜稳婆吗?怎么这么快就来求见了? “传她进来。” 进殿的不只有孙嬷嬷,还有江诗荧宫里的小亭子和小路子。 三人进门后,都跪在了小厅的中间。 然后,不等陆昭霖问,便听孙嬷嬷开口道:“陛下,奴婢见到孙稳婆的时候,她已经自尽了?” “自尽?”陆昭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不是已经安排了人盯着她吗?” 跪在孙嬷嬷左侧后位置的小亭子答道:“启禀陛下,阿圆姐姐安排了奴才和小路子二人盯着杜稳婆。奴才和小路子怕杜稳婆触柱,还用绳子将她绑了起来。却不曾想,她竟会咬舌自尽。” 咬舌自尽,与其他死法相比,是需要更大勇气的。得一口咬在舌根处,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舌头咬到至少半断。 使用这法子自尽的人,得心念坚定,一心求死才行。但凡有一丁点儿的犹豫,都难以成事。 若是换了孙嬷嬷这等慎刑司的老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防备着这事发生。 但是换了小亭子和小路子这等没经验的,是着实没料到这一出。 第174章 宸妃 陆昭霖眉头紧皱:“让武德司,把那稳婆的一家子都抓起来,一个个审问。” 姚兴德“诺”了一声,把此事安排了下去。 陆昭霖的眼神在皇后等人身上转了一圈,沉默半晌后,才看向厅内跪着的三人:“今儿是纯妃生产的大日子,朕不想见血。小亭子和小路子,一人五十大板。” 小亭子和小路子心里发苦,却只能叩首道:“谢陛下开恩。” 出了这么大的岔子,留下一条命来已经是纯妃娘娘庇护。 在两人退出去之前,又听陆昭霖道:“换一处院落行刑,不要在湘影居里打。” 这是怕打板子时的动静,吵到了产房里的江诗荧。 这儿没了孙嬷嬷的事儿,她便也告了退。 小厅里,又恢复了寂静。 不多时,忽然就见产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万嬷嬷走了出来。 陆昭霖眼睛眯了眯,有些疑惑地问:“这么快就生完了?” 这才过去了不到两刻钟的功夫。 万嬷嬷上前,行礼之后才道:“启禀陛下,娘娘还未发动。” 陆昭霖问:“那你怎么出来了?” 万嬷嬷答道:“奴婢出来,是因着纯妃娘娘此次乃是早产,又用了催产药,恐怕生得会有些艰险。奴婢想问一问陛下,若有意外,该如何决断?” 陆昭霖沉吟片刻后,道:“若有意外,不计一切代价,保住纯妃。” 话音落下,皇后等人面面相觑。 皇室历来都以子嗣为重。只有去母留子的,何时有过舍小保大的? 她们陛下,莫非真是个情种不成? 想到这里,皇后暗自摇了摇头,不不,她与陛下结缡十多载,还能不了解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当下,只怕是为着纯妃那救驾之功,正感动着呢。 陛下如此乱来,太后却未必会放任。 想到这儿,皇后暗戳戳地往太后面上瞧去。 就见太后面色不变,毫无反对的意思。 皇后恍然,是了,在太后面前,纯妃向来也是一等一重要的人。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纯妃就这么好,将这母子两个迷得祖宗规矩都不顾了? 皇后还在思索着,万嬷嬷就已经回了产房里。 她走到江诗荧身侧,转述了陆昭霖刚刚的话。 话音落下,江诗荧瞬间睁圆了眼睛,剧痛之下,也不知她是从何处来的力气,紧紧抓住了万嬷嬷的手,道:“嬷嬷,你答应我,若有意外,保住孩子。” 万嬷嬷摇了摇头,道:“这是陛下的命令,恕奴婢不能违背。娘娘若是有异议,等您生产完,自己去跟陛下提吧。” 江诗荧面上惊愕,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保大就好。 不是她不爱自己的孩子,在二选一的时候,选了自己活下来。 而是她深知,在这深宫里,一个没了生母,还早产体弱的孩子,根本活不下来。 便是因为她的缘故,陆昭霖对这孩子多了两分偏爱。这偏爱,又能维持多久呢?能当真护他周全吗? 第245章 只有她活了,她的孩子才能活。 他们母子,要一起度过今日这难关,挣下这条命来。 此时,产房外间的小厅里,忽然就听太后开口:“阿荧救驾有功,你可想好了要怎么赏她?” 陆昭霖沉吟片刻,道:“阿荧诞育皇子之功,儿子本想封她为贤妃。” 贵贤淑德四妃,贤妃仅居于贵妃之下,还在淑妃之上。 太后点了点头。 陆昭霖又道:“再加上这救驾之功,儿子想着,一个贵妃位,阿荧是当得起的。” 这话一出,皇后眉心微跳。贵妃位上已经有人了,若要把纯妃晋为贵妃,就得把贵妃位空出来。 要么,把贵妃晋为皇贵妃,要么,就得给贵妃降位。 不管哪一条,都不合情理,也不合规矩。 皇贵妃之位,轻易是封不得的。没道理纯妃救驾有功,却把贵妃封为皇贵妃。 至于降位,贵妃没有大错,腹中还怀有皇嗣,就更不可能了。 皇后险些要弯起唇角,饶是陛下想给她晋位,饶是她立下了救驾之功,饶是她正拼死在产房里给陛下生育皇子,这一次,怕也只能止步贤妃之位了。 皇后心里正暗自开怀,下一瞬,却听陆昭霖道:“只是贵妃之位已经被封了出去。是以,朕想着,在四妃里再加一个位份,改为五妃。而这新加的位份,便与贵妃齐平。” 皇后面上的表情一滞,袖中的双手微微用力。 太后问:“这新加的位份,你可想好了封号?” 陆昭霖思索了片刻,才道:“宸妃如何?” “宸”代指北极星,而北极星,向来被用来指代帝王。 这个宸妃之位的特殊之处,比之贵妃之位还要远远胜出。 太后颔首道:“甚好。” 见这母子二人达成了一致,皇后斟酌着语气开口:“陛下,母后,‘宸’字用来敕封后妃,是否有些过了?” 陆昭霖挑起眉毛:“救驾有功的后妃,如何配不上‘宸’字?” 皇后张了张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低头道:“是臣妾思虑不周了。” 她心里暗叹,自己着什么急呢?要着急,也该是贵妃着急。 如今,对她来说,纯妃走到什么位置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她都不会放过。 她就不信,等纯妃被封为宸妃,贵妃还能稳得住。 想一想她们两人针锋相对的样子,她就感觉兴奋期待极了。可千万,不要像秦修容那样,不堪造就啊。 一点点落水的小场面,真是没意思得很。 陆昭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吩咐姚兴德:“传朕旨意,四妃从此更改为五妃,新设宸妃之位,与贵妃平齐,非大功不得封。” 姚兴德躬身行礼,口中称“诺”。 陆昭霖又道:“朕之纯妃江氏,秉德纯一,至诚无息,疏通好义,含章秀出。先有救驾之功,又兼诞育皇嗣。引图史为镜鉴,用德操为粉泽。授以徽命,着晋封为宸妃。” 这么两道旨意,让皇后为首的一众妃嫔,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这时,就见谨妃上前一步,道:“陛下,方才那刺客行凶之时,珍贵嫔也曾努力挡在陛下身前的,陛下是否也要嘉奖一二?” 珍贵嫔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头道:“臣妾无能,比不得宸妃娘娘英勇,只能以身相护。” 陆昭霖看向她,皱了皱眉:“朕记得,似乎情急之下,将你推到在地上了,你可受了伤?” 珍贵嫔将右手往后藏了藏,道:“臣妾无事。” 第175章 产子 陆昭霖一看她这动作,就知道她的手定然是伤到了,吩咐道:“让太医进来,给珍贵嫔看一看。” 太医诊完之后,行礼道:“回陛下,珍贵嫔娘娘的手上有些挫伤,将养上几日,就能好了。” 陆昭霖点了点头,道:“珍贵嫔慈心扬善,怀柔驯顺,着晋封为充容,仍保留封号珍。” 珍充容行了个大礼,道:“臣妾谢陛下恩典。” 李嫔嘟嘟囔囔地说了句:“宸妃娘娘晋封,那么一长串的溢美之词。珍充容倒好,两句就打发了。” 她也不是真傻,敢高声把这话说出来,是以除了她旁边儿的宁贵嫔,以及她的大宫女双燕以外,并无人听到。 双燕赶紧拉了拉她的袖子。 宁贵嫔则是面上含笑,看了她一眼。 时间静悄悄地过去,一直到了子时末,产房的门才再次被打开。 万嬷嬷走了出来,面上带笑。 看到她这笑,陆昭霖心下一松。 果然,就听万嬷嬷道:“恭喜陛下,恭喜太后娘娘,纯妃娘娘平安诞下八皇子。” “好!”陆昭霖大喜:“今儿在产房里伺候的,还有湘影居的宫人,都赏三个月的月钱。” 厅里的宫人们纷纷行礼:“多谢陛下。” 万嬷嬷道:“为了避免八皇子受寒受惊,还请陛下和太后娘娘入产房内看望。此外,请赵院史入内为娘娘和八皇子诊脉。” 陆昭霖颔首:“你思虑得很是周全。” 然后,他亲自扶了太后往产房走去。 正要迈入门内的时候,就见他顿住了脚步,转头对着皇后等人道:“你们都散了吧。” 皇后等人心内腹诽,她们跟着在这儿耗到了这么晚,陛下这是一眼都不让她们看八皇子,就把她们都给打发了? 第246章 尽管如此,一个个的却只能乖顺道:“臣妾遵旨。” 等进了产房之后,陆昭霖直奔产床。 江诗荧正躺在上面,双眼紧闭,脸上皆是疲态。八皇子被包在襁褓里,放在她身旁。 陆昭霖皱起了眉,压低声音问:“宸妃如何了?” “宸妃?”万嬷嬷先是愣了愣,继而答道:“娘娘这是脱力睡过去了。” 陆昭霖道:“赵院史,你来给宸妃诊一诊脉。” 阿圆轻轻地将江诗荧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又在她的腕上覆了一条帕子。 她睡得很沉,这样的动静都不曾把她惊醒。 赵院史将手指搭上去,片刻之后,说道:“宸妃娘娘这是力竭了,睡一觉就好。只是,此次早产,到底伤了娘娘的身子,接下来三年内,娘娘都不宜有孕。否则,只怕于寿数有损。” 听到前半句时,陆昭霖原本渐渐放下了心。听到这后半句,他的一颗心又被揪了起来。 他面色凝重:“宸妃的身子,朕就交给你了。” “臣领旨。”赵院史行了一礼,又道:“八皇子的脉,臣也该诊一诊才好。” 陆昭霖轻手轻脚地将八皇子抱起来,万嬷嬷上前,小心地将襁褓解开,把八皇子的小胳膊从襁褓里拿出来。 这动作,让八皇子先是眉头一皱,然后就“哇哇”哭了起来。 只是,他的哭声,并不似寻常婴儿一般响亮,反而细弱得很。 不等人哄,就自己哭累了,又睡了过去。 “八皇子的身子弱了些。”赵院史道:“幸而在胎里的时候,前几个月都养得很好。如今,比寻常的早产儿倒是要强上一两分。一直悉心调养着,有四五分希望能彻底养好。” 陆昭霖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八皇子,眉目间皆是温柔之色。片刻之后,动作轻柔地将他放到他母亲的身旁,抬起头道:“八皇子的身子,朕也交给你了。” 赵院史行了一礼道:“臣遵旨。” 江诗荧这一觉,一直睡到了这日下午。 一开口,就是问孩子的事:“孩子怎么样?太医可诊过脉了?” 阿圆递了一杯红枣姜茶给她,道:“娘娘放心,八皇子在厢房里,现在睡得正香,万嬷嬷和奶娘都在身边儿守着。赵院史给八皇子诊过脉,说是悉心调养着,是能养好的。” 闻言,江诗荧松了一口气,喝了两口茶。 阿圆问:“娘娘可饿了?可要用些东西?小厨房里一直备着燕窝羹,娘娘也要用一盏?” 江诗荧摇摇头道:“不急,你先跟我说说,昨日杜稳婆的事怎么样了?可审出了结果?” 阿圆道:“孙嬷嬷提审她之前,杜稳婆就咬舌自尽了。陛下已经下了令,让武德司将她的家里人都捉了,一个个审。如今进展如何,奴婢们还不清楚” 江诗荧点了点头,嗤笑一声:“也罢,左不过就是宫里这些好姐姐好妹妹们。” 说完这句,她又问:“昨儿杜稳婆自尽的时候,可是咱们的人看着她的?” 阿圆点头道:“是小亭子和小路子,他们没看住杜稳婆,陛下罚了他们一人五十大板。” 江诗荧微微蹙眉:“可让太医给他们看过了?” 阿圆道:“娘娘放心,已经看过了。” “那就好。”江诗荧道:“你一会儿,替我去看看他们俩。就说这次的事儿,陛下已经罚过了,我就不再多罚,让他们把这个教训都记在心里,往后不要再犯。”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道:“你去的时候,从我的库里拿了上好的伤药过去,让他们好好儿养着,我还等着他们伤好了回来当值。” “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说。”阿圆会意道:“还有两件事,该报给您知晓。” “何事?”江诗荧问道。 阿圆先说了她被封为宸妃的事。 江诗荧低声喃喃:“宸妃?” 她倒是预料到了自己会被晋封,但是还以为会等到孩子洗三之后,或者是满月的时候。 更没有料到,陆昭霖会专门给她立了个“宸妃”之位。 这一次救驾,倒不算亏。 接着,阿圆又说了珍贵嫔被封为珍充容的事。 江诗荧先是点点头。 若非她当机立断,只怕一个充容之位,打发不了珍贵嫔。 有哪个男人,看到一个娇娇怯怯的美人儿,在自己身前,以身为自己挡刀的时候,能够毫不动容呢? 好在,如今这动容,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然后,她猛然察觉到一些违和之处:“珍充容的事,是谨妃提起来的?” 阿圆点点头。 江诗荧轻笑一声:“这倒是有意思了。” ··· 明光殿里。 陆昭霖坐在御案之后,单手撑头。 方才,武德司那边儿来报了杜稳婆家人的调查和审讯结果。 目前为止,背后之人始终藏得滴水不漏。 这时,就见有小太监来报,说宸妃醒了。 第176章 争端 陆昭霖起身道:“姚兴德,拿上供词,咱们去湘影居。” 湘影居里,江诗荧正捧着一盏燕窝吃,就听到了通传声。 她抬头,就见陆昭霖进门,大步向她走来。 他正要在床沿上坐下,却听江诗荧道:“陛下别坐在阿荧身边儿。” 第247章 陆昭霖挑了挑眉:“哦?这是为何?” 江诗荧鼻子皱着:“阿荧昨儿出了一身汗,如今全身都是臭的。偏偏万嬷嬷,还有阿圆她们,都不让阿荧洗头洗澡。” 陆昭霖笑了笑,故意凑到她头边儿上闻了闻,道:“哪儿臭了?朕闻着都是香味儿。” 江诗荧嗔了他一眼:“陛下就会哄我。” 语毕,还是没忍住笑开了:“陛下可见过孩子了?” 陆昭霖点点头,道:“见过了。我们小八生得一副好模样,和你像得很。” 江诗荧问:“真的?” 陆昭霖点点头,又道:“你一会儿亲自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才说到这儿,就见门被推开,万嬷嬷抱着一个襁褓进来。 江诗荧原本躺在床上,见状就要起身。 陆昭霖赶紧扶她:“你慢点儿。” 等万嬷嬷将襁褓递到江诗荧怀里,就见她满脸都是温柔的笑意,盯着孩子看了半晌之后,却嗔了陆昭霖一眼,道:“陛下又诓我,小八哪儿像我了?反倒是这鼻子,一眼看去就和陛下长得一模一样。” 话里话外,颇有几分吃醋的意思。 陆昭霖笑着看了他们母子两个一眼,然后说道:“看他这瘪着嘴的小模样,和你还不像?” 这话说完,惹得江诗荧又嗔了他一眼。 没一会儿,八皇子就又困了,万嬷嬷把他抱了下去。 江诗荧靠在陆昭霖的肩膀处,问他:“陛下,我听说,昨日那个杜稳婆自尽了,陛下命武德司拿住了她的家里人。武德司那边儿,可有审出什么?” 陆昭霖点点头,道:“姚兴德,把供词拿给你宸妃主子。” 姚兴德“诺”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供词,递到了江诗荧手里。 江诗荧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个弧度,姚兴德今日的态度,比之以往可还要更加恭敬三分。 她接过供词,边看,边听陆昭霖跟她说:“杜稳婆的丈夫,前些日子被人勾着染上了赌,欠了一大笔债。之后,也不知他从哪儿来了一大笔金子,轻轻松松就把那赌债还了。 只是,债还了,他的瘾却没消。武德司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城西赌坊里呢,身上的衣服都差点儿被输出去,整个人却一脸兴奋,双眼猩红。 反反复复审了好几遍,上了几轮儿刑,都说不清那金子的来历。” 江诗荧皱了皱眉:“是谁勾着他沾了赌的?” 陆昭霖道:“是一个叫白三儿的帮闲儿。” 帮闲儿,就是陪着京都里的公子哥儿们玩乐消遣的人。 说他们有什么大本事吧,那倒也没有。 但偏偏,一个个的都极擅长察言观色,且都能言会道得很。 这样一个人,想勾着杜稳婆的丈夫沾赌,那简直就是手拿把掐。 江诗荧问:“那个白三儿,往常跟在哪家子弟身边?可抓住他人了?” 陆昭霖先是摇了摇头:“据调查,一个月以前,他就不见了踪影。朕已经发了海捕文书,命各地衙门缉拿。” 话虽如此说,他对能不能拿到此人,却毫无信心。 然后,又听他道:“至于他以前跟着的人,则是有意思的很。” “哦?”江诗荧挑了挑眉,等着他后面的话。 陆昭霖道:“他以前跟在王家的老二身后。” “母后皇太后的那个王家?”江诗荧问。 陆昭霖点了点头,又道:“自从王家嫡系男子都进了京郊龙泉寺以后,他一直都没有找到新的主顾。后来可能是太过拮据了,开始靠着给人写信念信谋生。” 江诗荧道:“除非王家的人失心疯了。否则,阿荧觉得,这背后的人,不会是他们。” 陆昭霖点了点头:“朕也这么想。” 背后之人,是特意选了这白三儿。 王家彻底倒了之后,他似乎和京中的高门大户都没了牵扯,这才能被放到局中,担任一枚关键的棋子。 然后,只怕早已被执棋之人销毁。便是寻遍大晋上下,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江诗荧低垂眼眸,思索着这件事里,谁动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陆昭霖看着她这模样,还以为她在为此事担忧,便想着说些别的让她高兴起来。 他道:“阿荧可知道了,朕将你封做了宸妃?” 闻言,江诗荧抬头,笑容如四五月份的朝阳一般明媚动人:“阿荧已经知道了,多谢陛下。” 陆昭霖道:“朕已经命尚服局的人去给你做新的朝服和吉服了,等你出了月子回了宫之后,再行晋封礼。” 江诗荧点点头:“都听陛下的。” 陆昭霖看着她这乖巧的样子,心里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其实今日早朝时,朝堂上已经为了四妃变成五妃之事吵翻了天。 高官重臣倒是没几个下场的,却有好几个言官,说祖宗定下的规矩,正一品妃位只有贵、贤、淑、德四个,他非往里头加一个宸妃,此举有违祖制。 当时,他心里就想着,若不是为着不打言官的祖宗规矩,朕早就把你们通通拖出去,命人打一顿板子了。 他高坐上首,冷着脸道:“在你们口中,救驾之功,竟不配一个正一品的妃位了?朕的性命,竟如此不值钱?” 那几个言官慌忙跪下:“陛下明鉴,臣并无此意。” 第248章 其中一个言官道:“正一品妃里,还有贤妃和德妃之位空着,陛下都可以封给纯妃娘娘啊。” 陆昭霖嗤笑一声:“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诞下皇子之功不配晋位了?” 那言官道:“臣不敢。” 却见陆昭霖忽然脸色稍缓:“看来是朕误会你了,你是想让朕舍宸妃之位,直接晋纯妃为皇贵妃。” 那言官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说这话了? 陆昭霖却已经满脸喜色:“朕觉得爱卿这话很有道理。不管是救驾之功,还是诞下皇子之功,都是大功。朕只将纯妃从正二品妃位升到正一品妃位,着实是有些小气了。还是皇贵妃之位,才配得上她的功劳。” 话音落下,就见原本一直老神在在,闭口不言的中书侍郎韩云琪出列:“陛下,臣以为,增设宸妃之位,合情合理。唯有‘宸’字,足以嘉奖纯妃娘娘的功绩。” 他是贵妃的二叔。此前一直沉默,就是想着能打消陛下这不靠谱的念头。他不想让纯妃成为宸妃,和自家侄女平起平坐,甚至隐隐压过自家侄女一头。 但是如今看陛下这意思,那就是要么宸妃,要么皇贵妃,让他们二选一。相比之下,宸妃就宸妃吧。 第177章 平安 在他之后,礼部尚书刘仲林也出列道:“臣附议。” 他是皇后的姑父。 宸妃不宸妃的,对他来说其实无关紧要,乐得看贵妃的家里人着急。 但若是涉及到皇贵妃,那可就影响到皇后的权益了。 皇贵妃毕竟不是一般的妃妾,“位同副后”这四个字可不是说着玩的。 但凡皇后还在的时候册立了皇贵妃,就说明皇后的地位岌岌可危。 在他们二人之后,又有数名大臣出列,纷纷赞同增设宸妃之位,将江诗荧封为宸妃。 陆昭霖心里冷笑,面上却勉为其难:“既然众卿家都这么说,朕就只好将纯妃晋为宸妃了。” 众卿家还能怎么说?只能山呼万岁,说陛下圣明。 前朝这些烦心事,他不愿在江诗荧面前多言。 她对他满怀信任,他自会挡下这些风刀霜剑,不让她为其所扰。 ··· 次日午后,湘影居里。 江诗荧半躺在床上,正要让人将八皇子抱过来,就见红英推门而入。 “见过娘娘。”红英行至床边,屈膝行了一礼。 “可是有事?”江诗荧问。 红英点了点头:“半个时辰前,皇后娘娘着素服去了明光殿。” “着素服?”江诗荧挑了挑眉:“皇后这是去请罪的啊。” 红英猜测道:“会不会是杜稳婆的事?” 江诗荧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你忘了,还有刺客的事呢。” 中秋宫宴的事儿,上上下下都是皇后负责的。宫宴上出了刺客,不管怎么看,都是皇后行事不慎导致的疏漏。 她今儿去明光殿请罪,十有八九是为着这疏漏。 此时,明光殿里。 皇后微微低着头,跪在殿中。 她已经跪了一刻钟,殿里也安静了一刻钟。 终于,坐在上首的陆昭霖开了口:“第一批裁撤名单里的人,还能出现在宫宴上,负责给朕上菜的事儿。皇后,这就是你当的好差?” 皇后心里苦。 宫宴的事,她事无巨细,一样样都悉心安排了。 尤其是,原本负责给陆昭霖上菜的宫女,是她按照陆昭霖的口味精心选出来的。 偏偏就在开宴前,她精心挑选的那个宫女突发腹泻,便由与她同住的顶上了她的差事。 这事儿发生的时候,皇后已经坐在了瀛台殿里。 许是觉得这事儿并不要紧,管事的宫人并未报到她的身前。 不成想,就这么一次侥幸,就出了大岔子。 顶上差事的宫女,竟是先端王留下的人,在宫宴之上大胆行刺当朝天子。 如今,不管是那个管事的,还是被顶了差事的宫女,都在慎刑司的狱里待着,不知已经受过了几轮刑。等从慎刑司出来,怕也是草席一裹,扔到乱葬岗了事。 心里再苦,皇后面上还是做出诚心忏悔的样子:“是臣妾处事不利,让人钻了空子。” “你的确是处事不利。”陆昭霖的声音冷极了。 皇后心下一窒,道:“请陛下降罪。” 陆昭霖的眼睛微微眯着:“这一次,便只罚你一年俸禄。若再有类似的纰漏,凤印也就不必留在凤仪宫里了。” 皇后叩首道:“臣妾遵旨。” “起吧。”陆昭霖道:“裁撤宫人的事,还是尽早完成的好。” “是。” ··· 又过了一日,本该是八皇子的洗三。 因着八皇子早产体弱,这洗三宴便被免去了。 但是皇室宗亲,还有后宫妃嫔们,却都送了洗三礼来。 江诗荧拿了礼单子看,才翻了两页,就听她轻笑了一声:“小十这怕不是搬空了半个私库。”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礼单子上,其他人送的东西,每人不过寥寥几行便记完了。偏只有靖王送的礼,整整记了三页纸。 阿圆也看过了这礼单,闻言笑道:“这是靖王跟您亲近呢。” 江诗荧掩了掩唇道:“等满月宴的时候,怕是得把他另外半个私库也给搬空了。” 第249章 正说到这儿,就见门被推开,陆昭霖走了进来。 他一边往床边儿走,一边说道:“还没进门就听到你这儿的笑声了,这是说什么呢?” 江诗荧把礼单递到他的手里,道:“陛下一看便知。” 陆昭霖挑了挑眉,接过礼单一看,也是笑了:“怪不得小十今儿晌午跑来找朕哭穷呢,原来是挖空了自己的东西补贴你这儿了。” 江诗荧嗔了他一眼:“哪儿是补贴我,还不是补贴了您自己的亲儿子?” 陆昭霖也不恼,笑了两声后,就听他道:“小十还说呢,等咱们小八长大了,他带着小八骑马打猎出宫玩儿。” 说完这句,就见江诗荧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陆昭霖一时有些诧异:“朕说什么了?怎么就逗乐了你?” 江诗荧道:“知道的,陛下这说的是叔叔和侄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八是哥哥,小十是弟弟呢。小十带着小八玩儿,听起来,就跟弟弟带着哥哥玩儿似的。” 闻言,陆昭霖也是乐了:“你说的是,这么小八小十的叫着,的确容易让人误会。只不过,小八的名字朕还没想好,选来选去,都不甚满意。” “原也不急的,陛下慢慢选就是了。”江诗荧道:“阿荧想着,先给他取个小名儿。” “哦?”陆昭霖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阿荧想着,‘平安’二字甚好。”说着话,她抬眸看向陆昭霖。 她的眸子清澈如水,面上的表情,更是温柔慈爱。 平安,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最朴素的愿望。 陆昭霖牵住她的手,心里忽然就升起了几分愧疚。若非为了他,这个孩子,原本是不会早产的,也不会如此体弱。 这几日,阿荧表面上看起来和以往一样乐观开朗。其实她心底里,日日都在为着孩子的身体担忧吧? 他叹了口气,道:“好,就叫‘平安’。咱们的孩子,会一直平平安安的。” 江诗荧靠在他的肩头,唇边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从此以后,每当叫到“平安”这个小名,他都会想起,都是因为他,这个孩子才会天生体弱。这是他对孩子的亏欠,这亏欠,会让他不自觉地偏向这个孩子。 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亏欠了平安。 这亏欠,就让他们这对不合格的父母,用大晋的皇位来作为弥补吧。 她的平安,不仅要平平安安,还要万岁万岁万万岁才成。 ··· 又过了几日,新任的尚服女官求见。 之前的那一位,因为顺才人的事,被放到了裁撤名单里,如今已经不在宫内。 新任的这一位,是原来的正六品司衣。 “尚服女官?”江诗荧问:“她可说了是为何事前来?” 阿圆道:“是您的朝服和吉服,尚服局那边儿出了一版设计手稿,想请您过目。” 江诗荧道:“让她进来吧。” 第178章 珍珠 江诗荧原以为,她宸妃位的朝服和吉服,最多也就是在贵妃的规制上略作更改。毕竟陆昭霖说了,宸妃与贵妃平齐,同为五妃之首。 然而,当她把尚服局的手稿拿在手里之后,才发现,这改动可一点儿都不简略。 “这珍珠云肩,是否太过奢华了些?”说着话,她眉头微蹙。 若只是普通的珍珠云肩倒也还好,偏偏这手稿上注明了,云肩上的每一颗珍珠,都要选用一等东珠。 皇后娘娘也只有一套一等东珠的头面,贵妃也只有一串一等东珠的手串。 江诗荧自己,至今也只有一对一等东珠的耳坠罢了。 这么一件云肩,少说也得小两百颗珠子。便是把今年贡上来的所有一等东珠加起来,也不知够不够用。 更别提,这手稿上还标注了,朝服的领口、衣缝、衣襟的边缘,也全都要用一等东珠饰边。 尚服女官脸上挂了恰到好处的笑,和熙,却并不过分讨好:“娘娘放心,这事儿,是陛下亲自交代下来的。陛下说,唯有一等东珠,方能与您相配。” 江诗荧将那手稿随手搁在边儿上,道:“这手稿就先留在本宫这里,等本宫和陛下议定之后,再让人到尚服局传话。” “诺。”尚服女官行了一礼后,告退出了湘影居。 这天晚上,陆昭霖过来的时候,江诗荧跟他提起了此事。 彼时,江诗荧状似不经意地将手稿递给他,道:“尚服局今儿送来了宸妃朝服和吉服的手稿,陛下可看过了?” 陆昭霖接过那手稿,随意看了两眼后,点了点头:“他们昨儿就呈给朕看了,朕略做了一些改动,这才让她们给你送过来。你看着可还喜欢?可有想要改动的地方?” 江诗荧笑道:“阿荧觉得处处都好,唯有那珍珠云肩,太过破费了些。” 陆昭霖不甚在意:“不过是一些子珍珠罢了,如何称得上破费?” 江诗荧道:“那手稿上可是标注了,颗颗都要用一等东珠呢。” 陆昭霖道:“若非一等珍珠,如何衬得上朕的阿荧?” 江诗荧飞了一记眼神给他,含羞带媚。 然后,她敛了敛容色道:“以往,唯有皇后娘娘的朝服上会用到一品东珠。整件朝服上的东珠加起来,拢共都不到三十颗。 然而这一件珍珠云肩上,却至少得用到近两百颗珠子。这样一件云肩穿在身上,阿荧虽欢喜于陛下的爱重,却也觉得惶恐。 第250章 陛下是个明君,若是因为这样的事,让人挑了陛下的刺儿,阿荧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就觉得心里难受得很。” 听她这样说,陆昭霖先是拍了拍她的手,然后问道:“那阿荧的意思是?” 江诗荧道:“阿荧觉得,用普通的珍珠做那云肩便可。左右,陛下的心意,阿荧都已经收到了。” 陆昭霖微微皱眉:“普通的珍珠,如何衬得上你?” 江诗荧笑道:“便是一等东珠,在阿荧面前不也会黯然失色?如此,用一等东珠还是用普通珍珠,又有何区别呢?” 陆昭霖先是轻笑一声,然后叹了口气:“也罢,那便都听你的。” 过了一会儿,又听他道:“最边缘的一圈儿坠珠,还是用一等东珠。其他的,都让他们用普通珍珠。” 江诗荧正要开口,就被他捂住了嘴。 他道:“不许拒绝。边儿上那一圈,加起来也就十几颗珠子,与皇后的朝服相距甚远。” 江诗荧握住他的手,从自己唇边儿放下,噙了一抹笑意道:“阿荧多谢陛下。” 等陆昭霖走了之后,阿圆端了一盏温热的红枣姜茶给她。 江诗荧接过茶盏,抿了一口之后才道:“便是这十几颗东珠,只怕也会被人当住小辫子抓住。” 前些日子,朝堂上关于“宸妃”的争议,尽管陆昭霖不曾在她面前透露过,但她又不是聋子瞎子,自有她自己的渠道得知。 那场争议,在陆昭霖的强势之下,终究是不了了之。 但是如今,这珍珠云肩的事一出,只怕陆昭霖的耳边又得吵闹不休了。 听得此言,阿圆问她:“既然如此,娘娘为何不坚持让陛下把所有的珍珠都换成普通的?” 江诗荧又抿了口茶,粲然一笑道:“普通珍珠做成的云肩,如何衬得上我这个正一品的宸妃?” 说完这句玩笑话,她才正色道:“大部分珠子换成普通珍珠,是我识大体,知进退。保留那十几颗东珠坠边儿,是我感念陛下的恩宠。” 若是坚持一颗东珠都不用,陆昭霖固然会觉得她懂事,却也会觉得自己的一片好意白白被辜负了。 对一个人的好,唯有收到正面反馈的时候,才更容易坚持下去,形成习惯。 阿圆有些担心:“只怕那些言官,会对娘娘多有攻讦。” “随他们去吧。”江诗荧把茶盏递给阿圆,道:“左不过就是些什么奢侈靡费、不敬中宫之类的话。” “怕是会影响到您的名声。”阿圆道:“您之前捐钱捐物,还有设立御疾所的功劳,就都白费了。” 江诗荧闻言,却丝毫不见担心,反而带了笑意:“他们越是要诋毁我,影响我的名声,陛下才越会觉得我可怜可爱,越是要将我护在身后啊。” 他们这位陛下,可是个遇强则强的性子。 也不知尚服局的手稿,究竟是如何泄露出去。 总之,第二日的早朝上,就有好几位言官出列,参了此事。 陆昭霖高坐上首,以手撑肩,面无表情地听着下边儿的言官们侃侃而谈。 “陛下,我大晋一向奉行俭朴,珍珠云肩实在太过奢侈。” “陛下,宸妃位列正一品,与贵妃位齐平。贵妃的朝服上,一颗一等东珠都没有,宸妃的朝服上,却一共要用到十几颗。此举实在不妥。” “陛下,宸妃娘娘那云肩上,每一颗珍珠都在三分以上,少说一颗也要百两银,足够一个四口之家八九年的嚼用了。便是不说那东珠,那一件云肩上所有的普通珍珠加起来,也够养活一千多户人家了。若是再加上那十几颗一等东珠,足够养活一万两千口人整整一年了。” 这位言官,倒是比前头两个说得还要有理有据。 看看他满脸恳切,恨不得红了眼眶的样子,当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上首的陆昭霖,听到他这话,却是直接坐直了身子,说道:“还有谁,与这几位爱卿想法相同?” 第179章 门生 底下的人原本都拿不准他的态度,不知道该不该站出来。 但是,这“爱卿”两个字,实在是难得的温和,让好些个没那么老成持重的官员都没忍住昏了头——陛下这态度,莫不是?拼了! “臣以为,这几位大人所言甚是。宸妃娘娘的朝服,大可比照贵妃娘娘的规制来,实在不必添什么珍珠云肩。” “臣附议,那什么珍珠云肩,实在劳民伤财。宸妃娘娘身居高位,实在不宜行如此奢靡之事。” “臣附议。” “臣附议。” ...... 最后,拢共有十几个官员站了出来。在今日上朝的人里,占了将近半数。 打头的那几个,见状更是心下一定。如此多同僚共同向陛下进谏,想来,他们的谏言会如愿被陛下采纳? 却听陆昭霖轻笑一声,道:“蔺由。” 话音落下,一个年轻俊朗的青年人出列,抱拳行礼道:“臣在。” 这个年轻人就是蔺由,武德司指挥使。官职不高,只是正五品而已,却是实打实的帝王心腹。 陆昭霖脸上带笑,说出来的话却如风刀霜剑:“你带着武德司的人,好好查一查朕的这些爱卿,是不是一个个都清廉如水,安贫乐道。” 说到这儿,已经有几个人开始额上冒汗。 第251章 陆昭霖还在道:“珍珠这样的奢靡之物,想来不管是这些爱卿自己,还是他们的家中女眷,都绝不会使用的。翡翠珊瑚等物,更是如此。” 一个言官大着胆子颤着声音开口:“陛..陛下”。 陆昭霖看了他一眼,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若是你在他们家中查到了贵重物件儿——” 说到这儿,他特意顿了一顿。 殿中站着的那十几个人的心,也在这一顿的间隙被高高悬了起来。 就听他道:“那定然是这些卿家准备好要捐给百姓的,直接收归国库就好。” “臣遵旨!”蔺由领命出了殿。 他身后,“咚”“咚”“咚”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眨眼间,这些官员就跪了一地。 他们中间,唯有一个还站在那儿,醒目得很。 这一个,就是将珍珠折价,计算那一件珍珠云肩,能养活多少百姓的那位,名叫谢东桓。 不同于地上跪着的那些,他是个真清贫的,也不惧武德司查账。 此时,他的同僚们都跪了一地,唯有他还梗着脖子,揖了一礼后道:“宸妃娘娘朝服中的珍珠云肩实在太过奢华,请陛下收回成命。” 陆昭霖的声音难辨喜怒:“爱卿觉得,宸妃朝服上的珍珠奢华?” 谢东桓道:“是。” 陆昭霖面儿上不见怒色,声音也不紧不徐:“那依爱卿之见,贵妃朝服上的红珊瑚奢不奢华?皇后朝冠上的红宝奢不奢华?太后朝珠上的翡翠玛瑙奢不奢华?” “臣..臣...”谢东桓讷讷不敢言。 又听陆昭霖道:“爱卿觉得,朕头上戴着的这顶通天冠奢不奢华?” 谢东桓终于跪倒地上,叩首道:“臣绝无此意,请陛下明鉴。” 陆昭霖的声音中仍然不闻怒意:“去岁冬月,宸妃将她嫁妆里的金银珠宝、田产铺子都献给了朝廷,用于赈灾。那些东西,折合成银钱,价逾十几万两白银。 这些东西,爱卿可以算一算,能养活多少口百姓。 如今,不过是朕下令,从私库里取了一些珍珠来,用在她的朝服上,就被爱卿指责她奢华?” 谢东桓不敢抬头:“宸妃娘娘高义,臣不该妄加非议,请陛下降罪。” 陆昭霖嗤笑一声:“爱卿爱民如子,朕如何会怪罪?” 谢东桓深深伏在地上,又叩了一次头,道:“臣有罪,臣不该冲动行事,险些害宸妃娘娘于不义。” 这句认错的话,是出自他的真心。 正如陛下所说,百姓受灾受难之际,宸妃慷慨解囊。陛下遇险之时,也是宸妃英勇救驾。不过是朝服上用了一些珍珠罢了,还是取自陛下的私库,算得了什么呢? 陆昭霖看着他,心里的怒气,却并非都是冲着他去的。更多的,则是冲着背后挑拨了他的人。 片刻的安静后,陆昭霖方开口道:“侍御史谢东桓,即日起调任庆州,任乐安县县令。” 谢东桓行礼道:“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由从六品的侍御史,到从七品的乐安县令。从京都御史台,到偏远小县。 不管在哪一层意义上来看,都是实打实的贬官。 更何况,乐安县还是个有名的穷山恶水之地。治理这样的地方,难! 但是此时,谢东桓的脸上,却带了几分释然。宸妃娘娘深居后宫都想着为民解忧,他自诩大丈夫,便从治理乐安这一县之地开始吧。 谢东桓是释然了,跪在他周围的其他官员,可还悬着心呢。 这十几颗心,陆昭霖偏不让他们落回去。 他道:“至于其余爱卿,都等武德司查完帐再说吧。” 然后,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说了“退朝”二字,便起身往殿后走去。 上了御辇后,忽然就听他开口道:“今儿的事,不许让任何人传到宸妃的耳朵里。” 不过是小事罢了,没有必要让她为此烦心。 这日午后,明光殿里。 要紧事都处理完了,陆昭霖打开了礼部呈上来的折子。 这折子里,是礼部给八皇子拟的几个名字。 之前礼部就上过一次折子了,他看着不满意,打回去让他们重新再拟。 这一次重新呈上来的,比之前的倒是看的过眼一些,启涯、启澈、启瀚、启沅、启滺。 这几个字,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在他心里,还是觉得不够。 思索片刻后,陆昭霖取了一张纸,写了几个字上去:源、淬、沛、淳、渺。 他正要起身,拿了礼部的折子,和他自己写的这页纸去湘影居时,就见有小太监入内,传话说武德司指挥使蔺由求见。 陆昭霖道:“传他进来。” 一刻钟后,蔺由告退出去。 陆昭霖沉默着坐了半晌,方才起身道:“去贵妃的醒月馆。” 醒月馆里。 自打乞巧那日,贵妃落水后,便被太医再三叮嘱了每日卧床养胎。 陆昭霖进门时,她正躺在床上,随手翻着一本棋谱。 一见陆昭霖,她的眼睛就是一亮:“臣妾见过陛下。” 说着,就作势要起身。 “你躺着吧。”陆昭霖道。 他的声音有些冷,面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贵妃心里猜测着,定然是外头发生什么事,惹了他的不悦。正要字斟句酌地问,就听他开口道:“今日早朝时,有几个言官参了宸妃,说她朝服里的珍珠云肩过于奢华。这些言官,昨晚都曾出入过礼部左侍郎方观海的府邸。而方观海,人人皆知是你父亲的门生。” 第252章 说着这话,他的眼神落在贵妃的脸上,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第180章 灾星 贵妃的脸上先是浮现出茫然,然后,就听她急切地问:“陛下,陛下是怀疑,宸妃被参一事,是臣妾的父亲在背后安排的?” 陆昭霖幽深的目光看向她,反问道:“不是吗?” 贵妃手臂一撑,坐了起来,言辞恳切道:“此事定非臣妾父亲作为。宸妃救驾有功,便是让臣妾将这贵妃之位让给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臣妾的父亲,一向忠于陛下,忠于朝廷。在此事上,定然与臣妾想法一样,如何会安排人参奏宸妃? 那什么礼部侍郎,表面上是臣妾父亲的门生,背地里却说不准是受了谁的指示,请陛下明鉴。” 说完,她就跪坐在床上,脸上带了委屈之色,看向陆昭霖。 陆昭霖扶住她的手臂,道:“好了,朕也没说,这事一定是你父亲安排的,你还养着胎呢,快躺好了。” 贵妃眼中似有泪光:“还请陛下严查此事,臣妾敢赌咒发誓,这事一定与臣妾父亲无关。” 也不知陆昭霖信了没有,他只点了点头,说了句:“朕知道了。” 等陆昭霖的身影出了醒月馆,贵妃随手抓起床上的软枕,狠狠扔到地上。 然后,她的脸色瞬间一白,额上有汗珠滚落。 “娘娘!”纤月一惊:“奴婢命人去请太医。” “不要!”贵妃拦住了她。 陛下才刚从醒月馆出去,她就请了太医。这是什么意思,表达她对圣上的不满吗? 她的声音低低的:“不要惊动人,去给我熬一碗安胎药来。” 纤月还想再劝,却见她脸色难看,只得应了下来。 纤月端了安胎药回来,一口口喂给贵妃的时候,湘影居里,陆昭霖正在跟江诗荧一起为八皇子选名字。 陆昭霖道:“礼部择的这几个字,朕觉得都差了些意思,不够寓意深远。” 江诗荧借着他的手看了礼部的折子,又看了他自己写的那张纸,笑道:“比之陛下悉心选的这几个,自然是多有不及的。” 陆昭霖问她:“这几个字里,阿荧更喜欢哪一个?” 江诗荧略作思索后道:“阿荧最喜这个源字。” 陆昭霖道:“启源,启生人之耳目,穷法度之本源。朕最喜欢的,也是这个‘源’字。” 说到这儿,他向着姚兴德伸手:“拿朱笔来。” 片刻之后,“源”字被轻轻圈起。而这张纸,被送到了礼部。 八皇子平安,从此就有了自己的大名——陆启源。 ··· 日子飞快地过去,转眼就到了九月十六,平安满月的日子。 因着早产伤了身子,江诗荧被赵院史和万嬷嬷勒令坐满双月子才可出屋。平安体弱,满月宴也被推迟到十月十六。 然而九月十六这日,湘影居里还是热闹极了。 除了还在卧床的贵妃,宫里所有的后妃们都聚集在了江诗荧的床前。 就连原本被禁足了的和美人,满了禁足之期后,才过了十多日,就被皇后体贴地派人接到了园子里。 这禁足和降位,到底是将和美人的气焰打压了下去。 如今,她站在皇后身后,探着脖子看向江诗荧和她怀里的平安,语气讨好道:“宸妃娘娘即便在月子里,也还是这般天姿国色。咱们八皇子也继承了娘娘的好容貌,一眼看上去,就招人喜欢的很。” 江诗荧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和美人也不觉得尴尬,面上始终挂着谄媚的笑。 不多时,江诗荧就让奶娘将平安抱回了厢房里。 皇后等人也没有多待,又说了两句话,便纷纷告辞了。 反倒是玉妃,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出去,留到了最后。 门从外面被关上,室内安静下来。 “玉妃姐姐可是有事?”江诗荧问道。 玉妃点了点头,直言不讳:“我想提醒你,小心着宁贵嫔一些。” “哦?”江诗荧挑了挑眉,语气中似有不解。 玉妃道:“最近这几日里,宁贵嫔和皇后来往甚密,四皇子也常去皇后跟前请安。” 江诗荧笑了笑:“多谢玉妃姐姐提醒。” 见她听了进去,玉妃也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阿圆送了玉妃出门,再回来时,就见江诗荧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地放下帐子,熄了灯,坐在不远处守着。 江诗荧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忽然就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将她直接惊醒。 “阿圆。”她轻轻唤了声。 阿圆点上灯,上前掀开帐子,道:“娘娘醒了?” 江诗荧点点头,问她:“下雨了吗?我方才似乎听到打雷了。” 恰好红英从外头进来,听到她这句,答道:“并未下雨,是旱天雷。” ··· 这之后,日子平静无波地往前走。 这一日上午,阿圆进门后,状似随意地将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 然后,快步走到了江诗荧的床前,低声道:“娘娘,宫外有流言,说咱们八皇子是天降灾星。” 江诗荧的面色陡然一凝:“什么?你细细说来。” 阿圆面色严肃:“那流言说,前些日子的旱天雷,就是上天在示警。还说,六月时云州的水灾,七月时衡州的民乱,都是咱们八皇子带来的。” 第253章 话音落下,就听到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 阿圆低头一看,江诗荧身上的衿被,被面被她撕开,漏出了里面的棉絮。 江诗荧紧皱着眉,沉默不语。 阿圆有些急切:“娘娘,咱们可要趁着这流言完全传播开之前,把它直接掐灭?” 江诗荧摇了摇头:“京城里有那么多的有心人,有他们在,这流言是掐不灭的,只会愈演愈烈。” 阿圆急道:“那要怎么办才好?若是陛下信了这流言可怎么办?” 自古以来,被视为灾星的人,哪个能有什么好下场? 若是陛下当真信了这流言,认定了八皇子是灾星,恐怕八皇子被发配到行宫里长大都是好的。 最差的结局,就是这宫里又多了一个夭亡的孩子。 江诗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我想想。” 片刻后,她道:“附耳过来。” 她这样那样的,在阿圆耳边嘱咐了一通之后,问道:“我方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阿圆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犹疑:“咱们这么做,不是火上浇油吗?” 江诗荧眼睑低垂,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就是要让这火彻底烧起来,才能让幕后的人,引-火-烧-身!” 阿圆似懂非懂,道:“那奴婢这就传信出去。” 江诗荧道:“去吧。” 这之后,才过去三五日,外边儿的流言就传到了陆昭霖的耳边。 明光殿里。 陆昭霖听到蔺由的禀报后,右手重重地拍到桌案上,发出“啪”的一声。 他几乎咬牙切齿:“查,给朕查这流言是谁放出来的,又是谁在推波助澜。 所有传播流言者,不论其身份,皆视为蔑视皇家,杖责二十大板。” 蔺由道:“臣遵旨。” 他正要出去,又被陆昭霖叫住:“等等。” 第181章 祈福 蔺由停在原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陆昭霖的眉心皱成了川字。 他心道,一开始传播这流言的人,定然心存不轨。然而到了如今,流言已经沸沸扬扬,只怕现在仍把这流言挂在口上的,多数是好热闹的平民百姓。 施以雷霆手段,固然能刹住这股风,让人不敢再说平安的坏话,却只怕对平安的名声没有好处。 在这严厉的惩罚之外,还得以利相诱。 想到这儿,他开口道:“传令下去,八皇子生而体弱,朕心甚忧。为了给八皇子祈福,所有大晋子民,不论良籍贱籍,只要说一句祝福八皇子健康长寿的话,就可在京畿衙门领半斗粟米,半斗稻米。” 蔺由又等了片刻,见陆昭霖没有了其他命令,便领命退了出去。 此时,静熙园里不少妃嫔处,都收到了消息,知道了外头的流言。 皇后的明秀阁里。 宁贵嫔和和美人,都坐在厢房里,陪皇后闲坐着说话。 这时,就见书文进来,行了一礼后,面上带了犹豫之色。 见她这神色,宁贵嫔懂事地起身:“已经叨扰娘娘许久了,臣妾便先告辞了。” 和美人也跟着起身道:“嫔妾也不多打扰娘娘了。” 却见皇后笑容和熙:“快都坐下。方才不是还说,要留你们在我这儿用膳?” 然后,不等二人反应,她就瞪了书文一眼,道:“有话快说,这般犹犹豫豫的,宁贵嫔和和美人都不敢多待了。” “是奴婢的错。”书文先行了一礼,认了错,然后才道:“奴婢刚收到消息,京城内如今都在传,说八皇子是天降灾星。” 接着,她口齿清晰地将流言复述了一遍。 说完后,就见皇后面色严肃:“这话,以后不准再说!” 书文行礼道:“诺。” 等书文退下,皇后愁道:“宸妃本就因早产伤了身子,若是被她听到这流言,只怕——” 说到这儿,她重重叹息一声。 宁贵嫔与她对视一眼,会意道:“湘影居里伺候的宫人,一个个都懂事得很,想来不会把这种话传到宸妃娘娘耳中。” 皇后叹道:“但愿吧。” 酉时末,宁贵嫔和和美人在明秀居里用完晚膳,就起身告辞离开。 出了明秀居后,和美人并未回自己的住所,而是道:“好些日子不见宸妃娘娘了,走,咱们去给宸妃娘娘请安。” 一个时辰后,湘影居内。 江诗荧躺在床上,听说和美人求见。 她轻轻扬了扬眉,“哦?”了一声。 阿圆知道她不喜欢和美人,道:“奴婢去拒了她?” 却见江诗荧笑了笑:“不要拒绝得太死。” 阿圆问:“娘娘是说?” 江诗荧道:“和美人求见本宫,本宫原本无心见她,但是她苦苦哀求,本宫便勉为其难,见了她一面。” 阿圆点点头,道:“奴婢明白了,娘娘放心。” 又过了半盏茶功夫,和美人才被请进湘影居寝殿内间。 然后很快,就听里头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 再之后,和美人脸上顶着巴掌印出来了。 她的表情有些奇怪,既有不忿,又带了几分得意。 阿圆将和美人送到了湘影居的院门口,道:“我们娘娘不欢迎和美人,还请和美人往后不要再登门了。” 和美人刚要开口,就听见有一串儿脚步声传来,然后,就是小太监的高声唱诺:“陛下驾到!” 第254章 和美人心中一喜,转头,果然就见陆昭霖的身影由远及近。 她屈膝行礼:“嫔妾参见陛下。” “起吧。”陆昭霖瞟了她一眼,脚步停都没停,就往湘影居里头走。 “陛下。”和美人提高声音,唤了他一声。 “何事?”陆昭霖微微驻足,问道。 和美人微微侧过脸,用自己挨了巴掌的那一面冲着他。 她等着陆昭霖问呢,却见陆昭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不耐烦地又说了一句:“究竟何事?” 姚兴德在他耳边低声道:“和美人的脸上,似乎挨了一巴掌。” “哦?”陆昭霖眯了眯眼,打量了片刻,然后问:“宸妃打的?” 和美人委屈地低下头,道:“不怪宸妃娘娘,是——” 状还没告完,就听陆昭霖理所当然道:“当然不怪宸妃。宸妃一向是个是非分明的性子,若非你做了错事,她如何会打你?” 和美人惊愕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下一瞬,又听他道:“和美人以下犯上,禁足一个月。” “陛下!”和美人急了,她才刚解除禁足多久,这就又被禁足了? 陆昭霖皱了皱眉,姚兴德何等知机的人,上前一步道:“和美人还不领旨谢恩?” 和美人张了张口,行礼道:“嫔妾领旨。” 陆昭霖点了点头,转身就头也不回地往湘影居里走去。 刚进寝殿内间,就见兰卉正半蹲在地上,手里拿了巾帕在擦拭地面。 “这是怎么了?”陆昭霖问道。 “陛下来了。”江诗荧道:“阿荧刚刚手滑,打碎了一个茶盏。” “是手滑吗?”陆昭霖大步走到床边儿坐下,带了几分打趣地问道。 江诗荧嘟了嘟嘴:“好吧,不是手滑。是阿荧刚刚一时生气,把茶盏扔到地上了。” 陆昭霖问:“又是因为那个不懂规矩的和美人?” 江诗荧点点头。 陆昭霖笑道:“快别气了,月子里生气对你自己身子不好。朕刚刚罚了她禁足,可能让你消一消气?” 江诗荧靠在他身上:“多谢陛下。” 陆昭霖伸手揽住她,手触碰到枕头时,却碰到了什么湿漉漉的东西。 他将那东西拿起来,发现是一张几乎湿透了的帕子。 再去细看江诗荧的脸,就见她眼圈儿发红,显然是哭过了。 他问道:“怎么今儿气性这么大?和美人究竟做了什么,还把你气哭了?” 江诗荧从他怀里坐起来,直视他的眼睛,问道:“陛下,阿荧听说,外头有流言,说咱们平安是天降灾星,这是真的吗?” 陆昭霖眉头紧皱:“是和美人跟你说的这话?” 他让人来湘影居传过话,她身边的人,都死死守住了这个消息,绝不敢透露给她。 再加上和美人刚刚来过,还把她气哭了,那就只能是和美人说的。 不等江诗荧答话,就听他道:“姚兴德,把和美人的禁足延长到三个月。” 江诗荧握住他的左手,语气发紧,眼中含泪:“看陛下这反应,宫外当真有这样的流言?” 陆昭霖温声道:“是有这流言,但是朕已经着人控制了。” 接着,他就将他恩威并施的手段告诉了她。 第182章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多谢陛下为平安考虑周全。”江诗荧破涕为笑。 陆昭霖假装不悦:“谢朕做什么?朕是平安的父亲,自然要护着他的。” 江诗荧道:“那阿荧身为平安的母亲,也得出一份力才成。” 陆昭霖问:“哦?你要如何出力?” 江诗荧扬声道:“阿圆,把我那个红木小匣子拿来。” 阿圆应了一声,不多时,就抱了一个约么五六寸高的匣子回来。 江诗荧接过那匣子,递给陆昭霖,道:“就用这匣子里的金银,给每个祝福平安的百姓,再添上一斗的黄豆吧。” 陆昭霖把匣子放在自己膝上,打开之后,就见最上头是一小沓银票,银票底下,则是十几枚金簪银簪。 他打趣道:“这怕不是你的整副身家?” 江诗荧道:“哪有那么夸张。” 然后,就听她叹了口气:“便是当真要散去阿荧的整副身家,若是能保平安健康长寿,又有可不可呢?” 陆昭霖温声承诺:“会的,整个京城的人都为平安祈福,定会让他健康长寿。” ··· 次日晌午,京城南城九芝巷,一个上着褐色短衫,下着同色襦裙的中年妇人,步履匆匆地走进巷子,向着自家走去。 她家对面,院门口摆了几个木质板凳,上面坐着几个与她同龄的婆子,手里拿了针线,一边儿做着针线活,一边儿在聊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话。 见她这着急的样子,其中一个婆子叫住她:“王家的,你这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呢?” 那个王家婆子停下脚步,道:“衙门里发粮呢,我这不是赶紧回来,叫上我家几个儿媳妇,还有孙子孙女一起,拿上家里的布口袋,去衙门领粮食吗。” 这话一出,那几个婆子纷纷开口问道—— “你说什么?发粮?” “真的假的,不要钱吗?” “发多少?” 王家婆子道:“陛下有令,只要说一句祝福八皇子的话,就可以每人领半斗粟米,半斗稻米,还有一斗黄豆。” 第255章 一个穿着暗红色衣裳的婆子道:“八皇子?不就是那个天降的——呜呜。”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婆子冲上来捂住了嘴,道:“你疯了,敢说皇子坏话,要被抓去打板子的。” 那个婆子嘟囔道:“之前不是都这么说吗?” 王家婆子道:“之前是之前,如今陛下下令了,再敢说这话,都要打板子。” 那个婆子还嘴硬:“陛下也太小气了。” “呸!”王家婆子啐了她一口:“有人这么说你儿子,你生不生气?八皇子是陛下的亲儿子,陛下当然要护着他!” 说到这儿,她的视线扫过这群婆子,道:“反正,但凡再让我听见有人说八皇子一句不好,我定是不会放过那人的!” 不为别的,就为了那免费的粮食! 然后,她摆了摆手道:“不跟你们说了,我赶紧叫上家里人去领粮食了。” 这一句说完,原本聚在这儿的其他婆子也纷纷起身,回家叫人拿布口袋去了。 这一幕,发生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不过短短几日时光,京城里就再也没人说八皇子是天降灾星。 如今,但凡有人提起八皇子,口中说的,全都是祝福的话。 祝福的话说完,就是感叹几句可怜天下父母心,便是高贵如陛下和宸妃娘娘,也要为了孩子的健康担忧烦扰。 京城康宜坊,某一处高门府邸内。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轻轻叹了口气:“陛下这一手,真是出人意料。” 他对面,一个青年人先是咳了两声,然后才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那些百姓们,拿了陛下和宸妃给的粮食,吃下了肚,自然就说不出八皇子的坏话。更何况,还有那二十大板悬在头顶,作为威胁。” 中年男子道:“也罢,左右八皇子年岁还小,不急。” 青年人抬眸看向他:“父亲,八皇子虽然还小,但是宸妃已经严重威胁到小妹的地位了。” “你当我不知道吗?”中年男子道:“前些日子,园子里传出来的话,你可别忘了。当务之急,还是把散出去的人都撤回来。” 青年人道:“父亲放心,我已经命人清理了咱们的痕迹。陛下命人去查,只能查到潍州那边儿去。” 说到这儿,父子二人相视一笑。 此时,明光殿内,蔺由正在向陆昭霖禀报自己的调查结果。 “启禀陛下,这流言,最初是从城西的一群小乞儿口中传出来的。臣找到了那群小乞儿,据他们交代,是有一个口带潍州口音的妇人给了他们银子,让他们传播这流言。” “潍州?”陆昭霖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桌案表面,片刻之后,他手指一停,问道:“朕记得,尚书令的夫人,出身潍州邓氏?” 蔺由道:“的确如此。” 潍州邓氏,正是当今皇后的母族。 陆昭霖问:“你的意思是,这次的流言,背后是皇后娘家?” 蔺由却摇了摇头:“臣以为,若当真是皇后娘家所为,不该派一个有潍州口音的婆子去办这事。” 尚书令老谋深算,不会暴露出这么简单的破绽。 他又道:“而且,领头的那个小乞儿说,他曾偷偷跟在那个妇人身后,见她上了量没有徽记的马车,马车驶入了康宜坊之后,他便不敢再跟了。” 康宜坊是高门府邸聚集之处,小乞儿不敢跟进去很正常。 这一条线索,只能证明那个妇人,的确与这京城里的高门府邸脱不了干系。 陆昭霖沉思半晌后方道:“继续暗中调查。” “臣遵旨。” ··· 日子一日冷似一日,进了十月后,后妃们已经齐齐换上了冬衣。 十月初十这日,众人在明秀阁请安。 皇后道:“陛下的意思是,十月底,就从园子里回京。诸位妹妹们,记得提前让宫人们打理好东西,做好准备。” 众妃嫔齐齐应是。 李嫔嘟囔道:“十月底回宫,估摸着过不多久就该下今年的第一场雪了。” “可不么?”宁贵嫔抿了一口茶:“我记得往年里,谨妃姐姐都要亲手做桂花茶的,今年只怕是要错过花期了。” 谨妃笑了笑:“这倒是无妨。园子里也有几棵桂花树,我已经采好了新鲜的桂花,再过一两日就要风干完了。” 宁贵嫔笑了笑:“如此甚好。” 第183章 挑拨 等请安散去,珍充容回到溶春阁里。 一进门,冯嬷嬷就抱着七皇子迎上来:“参见娘娘。” “免了。”说着话,珍充容从她怀里接过七皇子,逗弄了一会儿。 冯嬷嬷站在边儿上,面带微笑。 忽然,就听珍充容问:“嬷嬷,我听说说,谨妃娘娘每年都要亲手做桂花茶。” 冯嬷嬷先是一愣,回忆了一下子才道:“似乎确有此事。” 珍充容道:“我想请嬷嬷暗中着人打听一下,去年,谨妃娘娘做桂花茶的日子,是不是也是十月初。” 冯嬷嬷不明白她为何要打听这个,却还是应了下来。 这事儿不难查,当天晚上,珍充容就收到了肯定的答复。 她找了个借口将冯嬷嬷打发了出去,室内就只剩下她和长夏两个人。 灯光下,珍充容的脸晦暗不明,声音阴恻恻的:“好个谨妃,我还真当她是个无欲无求的呢,果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第256章 长夏现在还没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问道:“娘娘在说什么?谨妃怎么了?奴婢怎么一头雾水。” 珍充容看了她一眼,道:“去年十月,我在御花园里受惊的事,背后之人十有八九是谨妃。” “什么?”长夏捂住嘴,有些难以置信。 珍充容没有详细跟她解释什么,只道:“且走着瞧吧,这笔账,本宫迟早要找她算一算。” 十月十六,在瀛台殿里举办了八皇子的满月宴。 此时平安已经满了两个月,但是比之七皇子满月时,看起来还是有些身量偏小。 江诗荧只抱着平安露了个面儿,就让万嬷嬷把他抱回了湘影居。 满月宴之后,万嬷嬷本是要回到太后身边儿的。 江诗荧着实不舍,先问了万嬷嬷的意思,然后亲自求了圣母皇太后,将万嬷嬷留在了自己身边,专门照看八皇子。 这一晚,陆昭霖自然是宿在湘影居里。 八个多月不曾沾过她的身子,今儿这么猛得金风玉露一相逢,不说胜却人间无数,至少是胜却了后宫三千的。 陆昭霖有些欲罢不能,一晚上叫了三次水。 从浴桶里出来的时候,江诗荧腿都是软的。被他殷勤地亲自擦干了身子,又抱回了床上。 两人头挨着头,说着悄悄话。 忽然,江诗荧猛得坐起来。 “怎么了?”陆昭霖诧异地看向他。 江诗荧不说话,拉开了床头的一架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塞入了陆昭霖的手掌中。 陆昭霖抬手一看,原来是一个圆形的香囊。 以蓝色绸布为底,上头用更深的同色系丝线绣了竹叶的纹路。从针脚来看,绣这枚香囊的人,八成于女红上不怎么娴熟。 只不过,这一句,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免得佳人恼羞成怒。 他挑了挑眉,问道:“不是说了要补给朕一个荷包吗,怎么做了个香囊?” 江诗荧面带飞霞:“阿荧绣的荷包,只怕陛下戴不出去。” 对自己的手艺,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然后,又听她道:“香囊却不同,陛下挂在中衣上也是使得的。” 如此,与他贴身相伴,却不会被外人所见。 陆昭霖低声笑了笑,道:“那这香囊里,得给朕放上与阿荧房中一样的香料才成。如此,朕把这香囊挂在身上,就如同将阿荧带在了身边。” 江诗荧瞟了他一眼,也不唤人进来,自己下了床,踩了鞋子,走到妆台前。 然后,微微弯腰,拉开了从上往下的第三层抽屉,从里头拿了个小匣子出来放在桌上。 陆昭霖坐在床上,正看着她的动作,就见她转过身来,冲他伸出了手:“陛下还不把香囊给我。” 陆昭霖也不穿鞋,光着脚走到她身侧,把香囊递给她。同时,探过头去看桌上匣子里的东西。 这么一看,却是有些惊讶:“这是什么?” 匣子里的东西,并非他常见的香饼香球。 江诗荧话音儿里带了几分得意:“是阿荧自己用梨子皮、苹果皮、荔枝壳还有松子壳合的香。” 陆昭霖赞道:“怪不得你房里的香气,闻起来清新雅致,与他人房中不同。原来阿荧在这合香之道上,也颇有几分妙想。” 江诗荧噗嗤一笑,道:“什么妙想?这并非阿荧自己独创的法子,是从杂书里看来的。随手一试,味道竟还不错,便一直这样用着了。” 说着话,她已经在香囊里放好了香料,又将那抽绳轻轻抽紧了,然后才递给陆昭霖。 陆昭霖接过香囊,携了她的手回到床上,说道:“阿荧的心意,朕必定好好保存。过几日,这香味儿散了,还得请阿荧给朕换上新的香料。” 不多时,两人便沉沉睡去,一夜好眠。 十月二十八,御驾启程回宫。 在静熙园门口上车时,江诗荧正要登上自己的车驾,却见姚兴德小跑着到了她身前,行礼道:“宸妃娘娘,陛下体恤八皇子,特意让奴才来带您和八皇子去前头,与陛下同乘。” 江诗荧冲着御驾的方向屈了屈膝,口中道:“多谢陛下。” 然后,就跟着姚兴德往御驾走去。 她身后的一众嫔妃,或是艳羡或是嫉妒,却只能将这酸涩的情绪吞入腹中,各自登上自己的车驾。 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这三个兄弟,今儿倒是没有跟着各自的母妃,而是同乘了一辆车。 马车缓缓驶离原地时,就听五皇子说了一句:“也不知父皇的车驾里是什么样子,我听说,跟个小房子一样。” 听到这话,四皇子道:“五弟想知道的话,下次求了父皇上去坐一坐不就好了?” 在他们面前,陆昭霖一向是严厉中不失慈爱的。是以,四皇子并不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什么问题。 却见五皇子小脸一皱,道:“如今父皇的心里只有八弟,哪儿还看的进去你我?” 话音落下,四皇子还没说什么,就见三皇子眉毛一皱,声音里带了几分严肃:“这种话,是谁在你耳边说的?” 五皇子没想到他三哥会是这样反应,愣了一愣之后才道:“没,没谁。” 三皇子不信,还以为五皇子是在替身边儿伺候的人遮掩。 他嘴上没有多说些什么,心里却在想,等回了宫里,我得跟谨母妃说一声。在小主子耳边儿说这种话的,定是心思不纯的,都得揪出来才好。 第257章 之后这一路上,兄弟三个都没再提到这一茬。 第184章 捡漏 等车驾进了宫之后,下了车,三四五三个皇子的奴才各自要引着他们去自己母妃那里,却见三皇子牵起了五皇子的手,道:“我先去给谨母妃请个安。” 闻言,四皇子也凑上来,说道:“我和哥哥一起去。” 三皇子道:“请安什么时候不行?你先回宁母妃身边儿去吧。大半天没见你,宁母妃肯定挂念着呢。” 四皇子看了看不远处,宁贵嫔正在往这边儿看过来,也就不再坚持,跟哥哥弟弟道了别,快步走到了宁贵嫔身侧。 此时,三皇子也牵着五皇子的手到了谨妃身前。 “儿臣见过谨母妃。” “快起来。”谨妃亲自扶起了兄弟二人。 然后,她摸了摸三皇子的头,道:“多谢津儿,特意把你五弟送回到谨母妃身边。津儿真是个好哥哥。” 三皇子拱了拱手,道:“谨母妃过赞了。” 然后,就见他肃容道:“儿臣此来,是想请谨母妃好好儿查一查五弟身边儿的人。” “哦?”谨妃挑了挑眉:“津儿何出此言?” 三皇子将五皇子在马车上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道:“这种话,定然不是五弟自己想出来的,想必是有奴才在他耳边挑拨。这样的人留在五弟身边,长此以往,只怕会移了五弟的性情。” 谨妃认真点了点头,道:“多谢津儿提醒,这事儿,谨母妃会放在心上的。” 听她这样说,三皇子脸上露出一个放松的笑,然后行了一礼便告了退。 谨妃一直目送着他,见他走到芳妃身前,行了一礼后,不知说了什么话,芳妃脸上绽开温软的笑意。 那笑容,看得谨妃心里五味杂陈。 来不及去多想什么,就觉得手上传来一个不轻不重的力道。 谨妃低头,就见五皇子用自己的小手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小心翼翼的:“母妃——” 谨妃温声道:“你三哥说的对,你身边儿的奴才,决不能留这种心存不轨的。” 五皇子张了张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说什么呢?说没有人挑拨,那话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那岂不是在说,心存不轨的不是奴才,而是他自己? 今儿个,他本是想在三哥四哥跟前说两句酸化,引得他们一起对八弟升起嫉妒防备之心。却不料话说出口之后,事情的进展完全脱离了他的设想。他这个三哥,真就这么敦厚正派? 牵着他的谨妃,也在对着佩兰感叹:“芳妃把三皇子教养得可真不错。” 佩兰道:“可不么。” 尤其是,和大皇子一比,那真是高下立见。 跟他们宫里这位小主子比起来,更是天壤之别。 此时,江诗荧已经带着人回到了景阳宫里。 她先命人去召了赵院史来,给平安诊一诊脉。 等听赵院史说“八皇子身子无碍”后,这才放下心来,回了自己的寝殿梳洗更衣。 等换上一身家常衣裳,就听江诗荧道:“唤于成益进来。” 不多时,于成益就进了殿。 “奴才见过娘娘。” “起吧。”江诗荧道。 于成益问:“娘娘召奴才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江诗荧道:“你去冷宫里打点一二,让陶庶人的日子好过一些。” 于成益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只“诺”了一声,应下了这差事。 第二日一早,凤仪宫里请安时。 江诗荧进了殿,凤仪宫里的小宫女就引着她往左手边儿第一个座位上走。 还有两三步远时,江诗荧就停下脚步:“这不是贵妃娘娘的位置吗?” 那小宫女面上带笑:“娘娘您贵为宸妃,陛下金口玉言,与贵妃娘娘同为五妃之首。皇后娘娘之下的这第一把交椅,贵妃娘娘坐得,您自然也是坐得的。” 江诗荧闻言,嗤笑了一声,微微提起尾音:“皇后娘娘之下的第一把交椅?” 小宫女点了点头。 江诗荧唇边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手指指向那椅子:“这么一把破椅子,也配?” 小宫女怔了怔,还不等她接话,就听江诗荧又道:“我坐这儿,贵妃娘娘坐哪儿?” 小宫女道:“贵妃娘娘坐您对面儿。” 对面儿,就是皇后右手边的第一把椅子。 虽然同为第一把椅子,但大晋向来以左为尊。相比于左边儿,右边儿无形中低了半头。 江诗荧心道,这是皇后生怕她和贵妃不打得头破血流啊。 其他时候也就罢了,她自是不惧贵妃的。偏偏这个时候,贵妃怀着身子呢,太医才刚放了话,说贵妃的胎稳了。 若是两人在凤仪宫前殿里,为了争这一把椅子闹起来,让贵妃又胎像有异。便是陆昭霖面儿上不说什么,心里只怕也会觉得她过于斤斤计较了些。 这样想着,她轻笑一声,缓步走到了对边坐下,道:“还是我坐右边儿吧。左边儿第一把椅子,贵妃娘娘已经坐惯了。” 那小宫女还要说什么,却被江诗荧不耐烦地打发了下去。 皇后在后头,听到了宫人的禀报,冷哼了一声:“是我看走了眼,以往还当宸妃是个莽的。” 等凤仪宫的请安散了,江诗荧带人回了景阳宫里。 第258章 先去看了看平安,与他亲香了一会儿,然后才去用早膳。 她慢条斯理地用膳,于成益站在边儿上禀报陶庶人一事的进展。 “娘娘,冷宫里陶庶人那儿,很是有几分蹊跷?” “哦?”江诗荧微微挑眉。 于成益道:“陶庶人的日子,比被贬入冷宫里的其他人,还要难过上八九分。奴才怀疑,这是有人特意嘱咐过的。” 他猜测道:“是不是贵妃娘娘因为落水的事儿,恨上了陶庶人?” 江诗荧沉思片刻,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贵妃不是个傻的,怎么会不知道,落水一事,陶庶人只是个背锅的。” 于成益皱着眉:“那这事儿——” 江诗荧轻笑一声:“怕是有人想用这手段,拿捏住陶庶人呢。” 听她说了这么一句,于成益也反应过来,笑道:“甭管这背后之人是谁,如今,都算是被咱们坏了他的算计。” 江诗荧道:“何止是坏了他的算计?咱们还捡了她的漏呢。” 于成益拱了拱手:“娘娘英明。” 江诗荧笑了笑,道:“你派人暗暗打探着,看一看这在冷宫里使了力气,不让陶庶人好过的人到底是谁。” “诺!” 这事儿,一连过了十多日,都没什么进展。 江诗荧也不急,左右不是什么要紧事,只安心过她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这日晚间,江诗荧和陆昭霖胡闹了一通之后,叫了水沐浴。 说是沐浴,浴间里也被弄了一地的水。 最后,又叫了宫人进来,把浴间收拾干净,重新叫了一回水,这才好不容易洗完。 两人刚从浴间回到寝殿,就听有玉碎般的声音在窗子上响起。 第185章 仪美人 江诗荧随意披了件衣服,就急急地推开窗,然后惊喜地回头:“陛下,下雪了。” 陆昭霖大步上前,把那窗子合上,道:“你头发还湿着,身上穿得这么少,还敢开窗,生怕不着凉是不是?” 江诗荧拽着他的袖子撒娇:“阿荧一时忘了嘛。” 陆昭霖弹了弹她的脑门儿,见她呼通地捂住额头,眼神中带了委屈和讨好看向他,这才笑着拉了她在床边儿坐好,亲自给她擦干头发。 第二日晨起时,雪还在下。 阿圆掀开帐子时,道:“皇后娘娘命人传了话,说外头雪大,今儿的请安免了。” 江诗荧原本已经坐起身,闻言,又躺回床上,缩进被子里:“那我再睡会儿。” 陆昭霖捏了捏她的脸:“你还能接着睡,朕却得冒着风雪去上朝。” 江诗荧笑嘻嘻的,把脸在他手心里蹭了蹭,道:“谁让陛下是个明君呢。” 陆昭霖又捏了她一把,才起身更衣。 江诗荧躺在被子里,看着宫人们服侍他穿衣服,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今儿下着雪呢,陛下还要去大长公主府上吗?” 陆昭霖沉吟了片刻,道:“且看一看吧,若下午风雪渐停,还是得去一趟的。若是不去,朕还来你这儿用晚膳。” 广德大长公主是他的姑奶奶,先帝的亲姑姑,如今宗室里年纪最长的长辈。 当初他父皇能够成功登上皇位,这位大长公主功不可没。这么些年来,他们一家子也都是知情识趣的。 今儿是这一位的八十大寿,于情于理,他该去寿宴上露个脸,给她这个体面才好。 才过晌午,雪就停了。 申时末,姚兴德来景阳宫传话,说是陛下要去公主府上赴宴,晚上就不过来了。 江诗荧闻言点了点头,道:“姚公公多劝着些,莫要让陛下吃太多酒。” 姚兴德行礼道:“奴才省得,娘娘放心。” 这一晚,江诗荧难得独眠。 没有人把头往她的颈间凑,也没人把沉重的手臂搭在她的身上,让她很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早上,江诗荧起来的时候,就听说宫里多了一位仪美人,赐居永和宫。 秋雨一边儿伺候她梳洗,一边儿低声道:“是广德大长公主的嫡幼孙女,名唤司锦檀的。听说昨儿公主府里的寿宴上,她当众弹奏了一曲古琴,当时,殿前树枝上的白雪在琴声中纷纷飘落。 陛下回宫时,把这位司姑娘直接带回了甘泉宫。今儿一早,就传出了封她为美人的旨意。” 说着话,她从黄花梨的首饰盒里取了一支累丝金雁衔珠步摇,就要插入江诗荧的发髻。 “不用这个。”江诗荧道:“前几日,匠造司那边儿不是送来了些白色绒球样式的?就戴那个,应景得很。” “那个得一簇一簇地插在头上才好看。”说着话,秋雨就把装了那绒球步摇的小匣子取了出来。 江诗荧道:“那就一簇一簇地戴。” 一刻钟后,江诗荧就到了凤仪宫前殿。 芳妃给她见过礼就笑了:“娘娘今儿这装扮,看着还跟个小姑娘似得,哪儿像是有了孩子的人。” 江诗荧还没说话,就听宁贵嫔道:“宸妃娘娘可不就是个小姑娘。我若是没记错,宸妃娘娘还不满十七呢吧?” 江诗荧笑着点了点头。 贵妃恰在此时进殿,听了这话,插了句嘴道:“宸妃比起新封的那位仪美人,还要小上几个月呢。” 芳妃问:“那一位,如今十七了?” 第259章 贵妃点了点头。 殿上不少人都默默在心里说了句:“怪不得。” 怪不得她等不及下一次选秀了。 下一次选秀,少说也得两年后了。到那时,她都十九了,已经超了秀女年龄的上限。 李嫔问了一句:“去年大选时,贵妃娘娘可曾见过这位仪美人?” 贵妃摇了摇头:“去年她报了病。” 不多时,皇后带了人从后头进殿。 众人行礼落座之后,就听皇后道:“去带仪美人进来吧。” 少轻,仪美人就在宫人的指引下款款步入殿内,行了三跪三拜三叩首的大礼口,口称:“嫔妾拜见皇后娘娘。” 一见她,江诗荧就知道她为何会得了“仪”字这样的封号。 她的皮肤白皙细嫩,黑发如瀑,一双眸子大而清亮,行止间风姿绰约,与这个“仪”字相得益彰。 皇后道:“免礼。” 仪美人起身,谢恩时却道:“多谢表姐。” “表姐?”殿里好几个妃嫔惊讶地出声。 江诗荧也轻轻挑了挑眉。 不等皇后或仪美人解惑,就听贵妃道:“本宫记得,仪美人的母亲,出身宋氏,是皇后娘娘嫡亲的姑母?” 仪美人含笑点头:“贵妃娘娘所言不错。” 这样的关系,按理说,皇后和仪美人之间,应该很是亲近才对。 皇后的态度却不冷不热地,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聊,她瞟了一眼画屏,画屏知机地道:“仪美人,您该给这宫内的高位妃嫔们见礼了。” “多谢画屏姑娘提点。” 说着话,仪美人就走到了江诗荧的身前,屈膝行礼:“嫔妾见过宸妃娘娘。” 江诗荧心道,真不愧是表姐妹,这挑拨人的手段一模一样。 她抬了抬眸,正好儿和贵妃对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后,这才看向仪美人:“仪美人起吧。” 仪美人起身,道了声:“谢宸妃娘娘。” 然后,又走到贵妃身前,道:“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贵妃瞟了她一眼,却不叫起,而是隔空和江诗荧说起了话:“宸妃今儿戴的这套步摇,好看得很,难得还十分应景。” 江诗荧道:“是前几日匠造司那边儿成上来的。” 贵妃挑了挑眉:“我还说匠造司那边儿,手艺虽好,样式上却没什么新意。不成想,他们还能有这等巧思。” 就冲着这雪融步摇,两人说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 然后,贵妃才似恍然回过神来一样,恼道:“我自打怀了这个孩子,记性就有些不好。前一刻发生的事儿,下一刻就忘了。” 说到这儿,她瞪了纤云一眼:“你也是,怎么不提醒我,仪美人还在这儿行礼呢。” 纤云道:“是奴婢的错。” 贵妃又抿了口茶盏里的羹汤,用帕子沾了沾唇,却还不叫起,而是看向皇后道:“臣妾让皇后娘娘的表妹蹲了这么久的礼,皇后娘娘不会怪罪吧?” 皇后道:“贵妃说的哪里话。” 贵妃又笑了一声,才慢悠悠道:“仪美人起吧。” 第186章 香料 仪美人端的是好教养,身子晃都不晃,起身时,面儿上也不见丝毫的委屈怨怼:“谢贵妃娘娘。” 之后,一直到给李嫔行礼时,都不再有人为难她。就连秦昭容,也只是打量了她两眼之后,直接干脆地叫了起。 李嫔倒是也没做什么,只不阴不阳地说了句:“仪美人既是陛下的表妹,又是皇后娘娘的表妹,我可不敢受仪美人的礼。” 仪美人只当她这话是在叫起,起身道:“多谢李嫔娘娘。” 李嫔噎了噎,到底没说出别的话来。 之后,等仪美人和低位嫔妃互相见完礼,皇后又在上头嘱咐了些大面儿上的话,左不过就是一些“姐妹们要和睦相处,好好侍奉陛下。”之类的。 众人齐齐行礼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再之后,请安就散了。 江诗荧回了景阳宫里,刚用完早膳,就有宫人来报,说仪美人求见。 秋雨道:“这仪美人,该不会和和美人一个样儿吧?” 和美人刚入宫时,也曾来景阳宫求见。 江诗荧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猜不会。” 单从今日请安时的表现来看,相比于和美人,仪美人可聪明稳重多了。 她道:“请进来吧。” 仪美人进殿,走到江诗荧身前八九步的距离,行礼道:“嫔妾见过宸妃娘娘。” “起吧。”江诗荧道:“仪美人坐。” 仪美人道了谢才坐下,然后,不等江诗荧问,就听她主动说明来意,是来送礼的:“不是什么名贵东西,是嫔妾自己合的梅花香。” 她身后的大宫女,递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给她。 秋雨打量着江诗荧的面色,见她面上并无不喜,这才上前几步接过了仪美人手中的匣子。 江诗荧道:“那本宫就多谢仪美人了。” 仪美人道:“娘娘客气了。嫔妾初入宫闱,往后还要多赖娘娘照拂,如何当得起娘娘的谢字。” 江诗荧笑了笑,道:“这话,仪美人说的不对。本宫手底下,也只是景阳宫这一亩三分地儿罢了。照拂你,那是皇后娘娘的事。” 仪美人面色不变,起身屈膝行礼道:“多谢娘娘教诲。” 第260章 江诗荧嘴上说着:“坐吧,不必如此多礼。” 与此同时,手上却将茶盏端了起来。 仪美人见状,懂事地告辞出去。 红英送仪美人出了景阳宫,不多时,她回来之后,在江诗荧跟前禀报道:“娘娘,仪美人从咱们这儿出去之后,直接去了咸福宫求见。奴婢打听到,仪美人来咱们这儿之前,是从皇后娘娘的凤仪宫出来的。” 江诗荧挑了挑眉:“哦?让人注意着,看她今儿还去哪些宫里拜访。” 红英“诺”了一声。 秋雨手里还拿着那个装了梅花香的小匣子,问道:“娘娘,仪美人送来的这梅花香?” 江诗荧道:“收进库里就是,单独收着,不必拿出来用。” 这一日晚间,红英进了东暖阁回话:“娘娘,仪美人今儿把所有的主位娘娘都拜访了一遍,而且,似乎全都送了香料。” 江诗荧闻言皱了皱眉。香料这种东西,最是容易被人动手脚。仪美人看起来是个胸有沟壑的,如何会送香料?还是满宫的主位嫔妃都送了一遍。 她这一送,恐怕早晚要出事。 果然,第二日下午,就有皇后身边儿的人来,说是咸福宫出事了。 江诗荧带着人,急匆匆地就赶到了咸福宫。 进了前殿,就见陆昭霖和皇后坐在上首,陆昭霖左手边儿第一个位置上坐着贵妃,贵妃的脸上还带着泪痕,顺才人则是陪坐在末位。 不远处,有几个太医侍立着。太医们旁边的桌案上,放着一个敞开的小匣子,样子有些眼熟。 江诗荧见了礼、落了座,然后问道:“臣妾听说咸福宫里出了事,不知究竟是何事?” 开口的是皇后:“是仪美人送给贵妃的香料,里边儿查出了麝香。” “麝香?”江诗荧惊诧道:“臣妾那儿,也收到了一份仪美人送的香料。” 陆昭霖看向她,眉心微蹙:“你可用过了?” 江诗荧摇了摇头,道:“让秋雨她们收起来了。” 贵妃道:“宸妃让你宫里的人把那香料取过来吧,也好让太医验一验,看看里头是否也加了什么脏东西。” 江诗荧看了陆昭霖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便打发了红英回去,把那香料取来。 红英回去取香料的功夫,宫里的其他妃嫔也都已经到了。 听说是仪美人送的香料被查出了问题,不少妃嫔都变了脸色。 秦修容道:“我那儿也收到了一匣子香料,说是仪美人亲手合的莲花香。” 谨妃道:“我收到的是桂花香。我素喜桂花,原本打算过两日就拿出来用的。” 玉妃道:“我收到的是兰花香。” 宁贵嫔道:“我的和宸妃娘娘的一样,也是梅花香。” 李嫔道:“我也收到了,是一匣子梨花香。” 等大家叽叽喳喳地说完,果然如红英前一日禀报给江诗荧的那样,宫中所有主位嫔妃,都收到了仪美人所赠的香料。 有人小声道:“这仪美人,做事够周全的啊。” “可不是,宫里的主位嫔妃,她是一个都不放过。” 仪美人站在靠边儿的位置,脸色发白,却不发一言。 皇后转头看向陆昭霖:“陛下,依臣妾看,既然大伙儿都收到了仪美人所赠的香料,那就索性都派人回去,把那香料拿过来,让太医一起验过。” 陆昭霖点了点头。 此时,红英已经取来了江诗荧收到的那匣子梅花香。 赵院史亲自接过那小匣子,轻轻打开,用小勺子在匣子里搅拌了片刻,然后取了一勺香粉出来,把那香粉放到鼻尖嗅了嗅,又伸出舌头尝了尝。 然后,就听他道:“启禀陛下,启禀皇后娘娘,这匣梅花香里并无异常。” 话音落下,仪美人松了口气。 不多时,其他宫人也纷纷带着香料回来了。 赵院史等太医细细验过之后,上前禀报道:“启禀陛下,启禀皇后娘娘,这些香料都未被人动过手脚。” 贵妃蓦地起身,手指指向仪美人,开口时语气微微有些发颤:“本宫何处得罪了你,让你这般针对我?” 仪美人着急地辩解道:“嫔妾没有,真的不是嫔妾。” 李嫔小声儿插话道:“我记得,昨儿请安的时候,贵妃娘娘让仪美人多蹲了一时半刻,该不会就为了这吧?” 谨妃道:“只为了这些小事,不至于要害了皇嗣的性命吧。” 珍充容道:“仪美人看上去,不像是能做出此等事的恶人。” 秦修容笑了笑:“要不怎么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第187章 大敌 仪美人正要说话,就听“当”的一声自上首发出,是陆昭霖将茶盏搁在了桌上。 这一声之后,殿里霎时安静下来。 陆昭霖的面上喜怒难辨:“仪美人,香料是你亲手送出来的,你可有话要说?” 仪美人走到殿中,盈盈一拜道:“陛下明鉴,正因那香料是嫔妾亲手送出来的,才最不可能是嫔妾在里面做了手脚。嫔妾又不是个傻子,若当真要害贵妃娘娘,为何要在自己送出来的东西里放麝香,那不是一查一个准儿吗?” 陆昭霖面色不变:“那依你之见?” 仪美人道:“依嫔妾之见,那香料,是到了贵妃娘娘宫里之后,才出的问题。” 第261章 话音落下,贵妃情绪激动:“仪美人这话的意思,是说本宫陷害你不成?” 仪美人目光坦荡地看向她:“嫔妾并非此意。” 贵妃嗤笑道:“不是你动的手脚,不是本宫陷害你,莫非那香料里,自己凭空长出了麝香?” 仪美人不看贵妃,反而看向江诗荧:“宸妃娘娘,嫔妾听闻,去岁您送给福宁公主的一套瓷娃娃,上头被发现涂了芦荟汁,此事可是真的?” 江诗荧点点头:“确有此事。” 仪美人又看向贵妃:“贵妃娘娘,嫔妾听闻,那瓷娃娃上的芦荟汁,并非宸妃娘娘命人涂的。而是东西送到咸福宫后,咸福宫里的小宫女涂了芦荟汁上去。 嫔妾怀疑,这香料里的麝香,也是咸福宫里的人动了手脚,想要借此害了您的孩子,再栽赃到嫔妾身上,是一石二鸟的计策。” 贵妃皱着眉,似乎有被她说动的意向,片刻之后,却见她摇了摇头:“不可能,疏雨已经跟在我身边十多年了。” 仪美人道:“跟在您身边再久,也不是不能被其他人收买。若不是贵妃娘娘您贼喊捉贼自导自演,那就只能是这位疏雨姑娘这里出了岔子。” 不等贵妃开口,就听秦修容轻笑一声:“仪美人这是,三言两语就想把自己撇出去?” 仪美人只看了她一眼,却不答她的话,而是往前两步,向着陆昭霖行了一礼,道:“陛下,这香料里的麝香,不管来自何处,都不可能来自嫔妾。” “为何?”陆昭霖问道。 仪美人道:“嫔妾昨晚才被陛下从公主府带进宫里。嫔妾带进宫的所有东西,都是由武德司验过一遍,确认无误后,记过了档,才放进宫门的。若有麝香,武德司不可能查不出来。今日送给各位娘娘的香料,武德司那里也是有记档的。” 李嫔道:“就不能是你带进宫之后,再在里头加了麝香吗?” 仪美人道:“嫔妾昨晚进宫之后,直接去了陛下的甘泉宫,今日给皇后娘娘请完安才回到永和宫。之后,更是一刻未歇,就去各位娘娘宫里拜访。这么短的时间,嫔妾哪儿来的本事,神通广大地寻来麝香,加到了这香料里呢?” 贵妃道:“本宫听说,仪美人今日来咸福宫之前,先去了皇后娘娘的凤仪宫和宸妃的景阳宫?” 听到这儿,江诗荧挑了挑眉,这是要把她扯进来不成? 不等她说话,就听皇后道:“贵妃这意思,是说那麝香,是本宫,或是宸妃给了仪美人的?” 江诗荧起身,冲着陆昭霖屈了屈膝:“陛下,阿荧并未给过仪美人什么麝香。” 陆昭霖看向她,温声道:“阿荧坐吧,朕自然是不会怀疑你的。” 江诗荧坐了回去,皇后却是脸色难看。 陛下这话说的有意思,他只说自己不会怀疑宸妃,言下之意,就是会怀疑她这个皇后了? 此时,就听贵妃道:“宸妃么,臣妾是不怀疑的。她今儿才第一次见仪美人,怎会帮着仪美人犯下如此大错。倒是皇后娘娘,可是仪美人的亲表姐。” 皇后的目光直直看向她:“贵妃,你可知污蔑皇后,是怎样的罪名?” 贵妃轻轻瞟了她一眼,然后脚尖换了个方向,冲着陆昭霖跪了下去:“求陛下为臣妾、为咱们的孩儿做主。若非纤云谨慎,今儿臣妾怕是已经着了他人的道了。” 陆昭霖道:“姚兴德,扶贵妃起来。” 贵妃原本还想拿乔,眼角瞥见他的神色并不好看,还是顺着姚兴德的力道站直了身子,口中道:“谢陛下关怀,咱们的孩子——” 陆昭霖道:“若当真有人要谋害皇嗣,朕自然不会放过。” 贵妃又行了一礼:“臣妾多谢陛下。” 陆昭霖看向皇后:“皇后可有什么说辞?” 皇后起身,走到他身前,屈膝行了一礼道:“陛下明鉴,此事与臣妾无关。臣妾不曾取过麝香,也不曾在贵妃的香料里动过手脚。” 陆昭霖沉默着看向她,不置可否。 皇后心下沉了沉,道:“若是陛下仍有疑虑,可派人搜查凤仪宫,若真是臣妾与仪美人合谋,凤仪宫内总该能寻到麝香的痕迹才对。” 陆昭霖还未发话,就见仪美人上前道:“陛下,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凤仪宫乃是中宫寝宫,如何能轻易搜宫?” 贵妃瞥了她一眼,道:“仪美人这是急了?” 仪美人不理她,只看着陆昭霖道:“陛下,并非嫔妾急了。而是贵妃娘娘的猜测,着实不合道理。如贵妃所言,皇后娘娘是嫔妾的表姐,可能与嫔妾合谋,陛下您还是嫔妾的亲表哥呢,贵妃怎么不怀疑嫔妾是昨儿在甘泉宫里拿到的麝香?” 这话说出口,江诗荧不由得多看了仪美人两眼。 她只道仪美人是个聪明的,如今看来,是又聪明又大胆。若放任她成长起来,恐怕早晚是个大敌。 贵妃道:“仪美人在说什么疯话?陛下怎么可能会给你麝香,来害自己的亲生孩儿?” 仪美人看向她:“嫔妾说的是疯话,贵妃娘娘说的不也一样吗?贵妃娘娘腹中的孩子,也要称皇后娘娘一声母后的。皇后娘娘身为嫡母,怎么可能会谋害贵妃娘娘腹中的孩子?贵妃娘娘身为妃妾,就是这样臆测中宫的吗?” 贵妃气急了,用手指着她,道:“仪美人真是伶牙俐齿,你以为,你这样狡辩,就能够蒙蔽陛下的眼睛吗?” 第262章 第188章 好儿子 仪美人看了她一眼,却不再与她争辩什么,而是向着陆昭霖的方向,跪地行了一个大礼,道:“陛下容秉,麝香一事上,嫔妾的确是冤枉的。嫔妾自幼在祖母膝下长大,学的都是礼义廉耻、忠君爱国。嫔妾绝不敢违背祖母的教诲,做出危害皇嗣之事。” 陆昭霖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仪美人起来吧,大长公主的德行与教养,朕自然是信得过的。” 仪美人却不起身,而是又叩了一次首,道:“多谢陛下。嫔妾请求陛下,严查贵妃娘娘身边的疏雨姑娘,在查明真相之前,嫔妾愿禁足永和宫,以证清白。” 仪美人这话说得敞亮,这番话说完,江诗荧就在心里给她叫了一个好。 这一次,如果没有铁证,证明那麝香的确是仪美人加进香料里的,把她给一次钉死了。只怕不仅不会让她有所损伤,反而还会在陆昭霖心里给她立起一个鲜明的形象——聪明、果断、临危不乱,此外,还识大体、顾大局。 贵妃闻言,冷哼了一声,向着陆昭霖屈了屈膝,道:“陛下,臣妾也敢担保,这香料绝不是在咸福宫里出的问题,绝不是疏雨背叛了臣妾,做了手脚。” 仪美人道:“娘娘可敢让人查一查疏雨姑娘的房间?” “有何不敢?”贵妃道:“疏雨的房间就在后头,姚公公现在就可以带着人去查。” 陆昭霖叹了口气,道:“也罢,那姚兴德,你就带人去查一查。” 姚兴德“诺”了一声,亲自带了人去后头。 一盏茶后,姚兴德进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道:“陛下,奴才们在疏雨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疏雨此时就侍立在殿里,一见姚兴德手里的纸包,立刻就变了颜色。 陆昭霖道:“赵院史,你来看看。” 赵院史接过纸包,打开之后,里头是暗褐色的粉末。赵院史嗅了嗅那粉末,又用手指沾取些许,送到口中尝了尝,然后,面色严肃道:“陛下,是麝香。” 贵妃倏地转身,看向侍立在殿中的疏雨,语气中都是难以置信:“疏雨,本宫一向待你不薄!” 疏雨此时,已经抖若筛糠,跪在地上道:“娘娘,真的不是奴婢,奴婢不知道,这粉末是从何而来的。” 贵妃用帕子遮住眼睛,转过头不再看她。 上首,陆昭霖沉声道:“将疏雨打入慎刑司,严加审问。” 然后,看向仪美人时,声音温和了许多,道:“你起来吧,此事是你受了委屈。” 仪美人起身,唇边带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多谢陛下,只要皇嗣无事,嫔妾不觉得委屈。” ··· 一刻钟后,江诗荧歪靠在景阳宫东暖阁里的暖炕上,心里盘算着,今日的事,究竟是谁在背后动的手脚。 忽然,就见她挺直了上半身,道:“去叫于成益进来。” 不多时,于成益进门,行礼道:“奴才见过娘娘。” “免了。”江诗荧道:“贵妃身边的那个疏雨,你可知道她是什么来历?” 于成益思索了片刻,道:“奴才只知道,陛下登基那年,疏雨就在贵妃娘娘身边儿伺候了,更多的,得打探之后才能知道。” 江诗荧道:“那你去打探一下。” 于成益“诺”了一声,领命退了出去。 他办事很快,这日晚间落钥之前,就查出了准信儿。 “启禀娘娘,疏雨不是贵妃娘娘从家里带来的。是当年贵妃娘娘入王府的时候,王府里安排给她的。” 话音落下,就见江诗荧唇边勾起一个弧度:“王府里安排给她的?” 于成益点点头。 江诗荧唇边的弧度更大了,王府里安排的,换句话说,就是当年还是王妃的皇后娘娘安排的。 等于成益退出去之后,秋雨问:“娘娘,今儿的事,莫非是皇后娘娘设计的?” 江诗荧摇了摇头:“不。” 若是这麝香真的让贵妃出了事,那还有可能是皇后设计的。 但是今儿这一出,贵妃毫发无伤。反而是皇后早年安排在贵妃身边的人,房里搜出了麝香,人也被打入了慎刑司里,还不知要吐出什么东西来。 她樱唇轻启:“贵妃这是,贼喊捉贼呢。” 只是不知,她想要捉的那个贼,是皇后一个,还是皇后和仪美人两个。 仪美人总归是已经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至于皇后,还得看疏雨在慎刑司都吐出了什么。 次日,慎刑司那边审出了结果。 陆昭霖手里拿着疏雨的供词,看完之后,嗤笑了一声,把那供词扔到了一边儿。 这事儿,真是有意思的很。 疏雨抵死不认自己在香料里动了手脚,却承认自己之前跟在贵妃身边,偷偷儿在给凤仪宫里的皇后通风报信。 他这后宫里啊,着实是人才济济。 陆昭霖又笑了一声,才道:“把这供词,拿去凤仪宫给皇后看看。” 只说要给皇后看供词,却并未说要对皇后的处罚或是什么。 姚兴德“诺”了一声,领命退了出去。 陆昭霖自己,则是站起身道:“起驾景阳宫。” 景阳宫里。 陆昭霖到的时候,江诗荧还在歇晌,尚未醒来。 陆昭霖也不让人去扰她,只道:“朕去看看平安。” 第263章 厢房里,平安恰好醒着,奶娘正抱着他在屋里走动。 陆昭霖从奶娘怀里接过他,坐到了软榻边儿上。 平安一见到父皇,就很给面子地冲着他直乐。 陆昭霖看到他的笑脸,只觉得方才的那些烦闷全都烟消云散。 忽然之间,陆昭霖就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劲。 低头一看,他自己的衣服末端正在往下滴水,原是平安直接尿在了他身上。 奶娘没见过这场面,已经跪在地上,连声请罪。 还是万嬷嬷稳得住,让人去叫水,又安排了人去拿备用的衣服。 江诗荧歇晌起来,秋雨一边儿扶她起身,一边儿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陛下方才来了。陛下抱着八皇子的时候,被八皇子尿了一身。” “什么?”江诗荧抬眸看向她:“陛下呢?” 秋雨道:“陛下此时正在沐浴呢。” 江诗荧走到妆台前坐下,问道:“陛下没生气吧?” 秋雨摇了摇头,道:“没有。” 第189章 借花献佛 等江诗荧梳妆完,陆昭霖也洗完了身上,换了身衣服进了寝殿内间。 江诗荧含笑迎上去,道:“阿荧见过陛下,听说平安今儿个在您面前格外热情?” 陆昭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就看热闹吧。” 江诗荧挽着他的手臂,坐到床边儿上,道:“阿荧哪儿是看热闹呢,阿荧是高兴陛下和平安之间关系亲密呢。” 这样说着,却还是笑出了声。 陆昭霖捏了捏她的手,道:“适可而止啊,小心朕真的恼了。” 江诗荧道:“陛下哪儿是这样小气的人?” 这样说着,却也不再提起此事,而是亲手拿起了干净的巾布,道:“我来给陛下擦头发。” ··· 又过了几日,就是陆昭霖的万寿节。 正午时分,群臣于含元殿里贺了寿、领了宴。 入夜之后,撷芳殿里的宫宴,便只有皇家的自己人了。 宫宴上的第一桩事,是皇子皇女们送礼贺寿。 如今永宁公主不在了,大皇子就是年纪最长的。 他第一个上前,表情兴奋,红光满面,很是有几分志得意满的样子。 “儿子恭贺父皇万寿!”大皇子行了一个礼道:“愿父皇千秋万岁,寿与天齐!” 这一句说完,江诗荧还以为他要献礼了。却不料,这句只是个贺寿的开头。 接下来,大皇子洋洋洒洒地诵了一整篇骈四俪六的贺词。 上首,陆昭霖的面色不变,江诗荧却敏锐地看到,他的手指开始轻轻在御座上敲击了,这是有些不耐烦了。 大皇子注意不到这些,他只看着他父皇面上的笑容不曾落下,整个人如同受到了鼓励一样,背起贺词来抑扬顿挫,感情充沛。 等大皇子终于背完了贺词,陆昭霖微微颔首,道:“你有心了,这贺词,是谁替你写的?” 大皇子昂着头,朗声道:“是儿子自己写的。” “哦?”陆昭霖眼睛微微眯了眯。 知子莫若父,这个儿子有几分文采,他这个做父皇的一清二楚。 就是再让他在上书房里苦读上一百年,他也写不出这样的贺词。 但是今日这样的场合,陆昭霖也不想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只道:“你的文采很有长进。” “儿子多谢父皇夸赞!”大皇子行了一礼,道:“儿子还给父皇备了贺礼。” 陆昭霖道:“呈上来吧。” 话音落下,便见两个小太监搬了一个红珊瑚盆景进殿。 满殿的人,在看到这珊瑚盆景的时候,皆是吸了一口气。 宫里的红珊瑚盆景不少,但是这样一人多高的,却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珊瑚难得,与这珊瑚相配的盆也不一般。这盆,乃是碧玉制成,盆周皆錾刻了“寿”字纹,在殿内灯火的照耀下,那碧色仿佛化成了流动的江水。 有人小声地说道:“听说大皇子的外家是皇商,如今看来,果然富贵。” 陆昭霖的目光先是落在珊瑚上,然后又落在大皇子身上,道:“你有心了。” 大皇子只以为这话是在夸他,兴奋地道:“父皇喜欢,儿子便没有白费功夫。” 江诗荧瞥了一眼她右手边儿坐着的淑妃,见淑妃的唇紧紧抿着,眉心微蹙。 有这么一个儿子,想来很是令她心累。 大皇子之后,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的贺礼都没什么出奇,都是自己写的字画的画儿罢了。 陆昭霖面上的笑容,却多了几分温度,都笑着让姚兴德好好儿收了起来。 五皇子回到席位上,江诗荧看着侍立在他身后的小太监,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小太监,好像有些眼生。往日里,不曾在五皇子身边儿看见过。 再之后的七皇子八皇子都还小,都是奶娘抱着行了一礼,便算是他们给父皇贺过寿了。 江诗荧嘱咐阿圆:“你和万嬷嬷一起,送平安回去。之后,就留在景阳宫里照看着,不必再过来了。” 万嬷嬷固然周到,但是到底年岁大了。若遇上什么意外,还是得阿圆这个身上有功夫的在,才算是万全。 阿圆“诺”了一声,和万嬷嬷等人一起,护着八皇子出了撷芳殿。 然后就是后妃献礼的环节。 第264章 皇后和去年一样,还是一幅亲手所书的字。 从陆昭霖到众妃嫔,都是好一番夸赞。 末了,陆昭霖将那字递给姚兴德:“好生收起来。” 江诗荧正在想,好生收着,换个说法就是不见天日。 就听贵妃凑近了她低声说了句:“甘泉宫里,已经好生收了皇后八九幅字了。” 这话一出,江诗荧嘴里的酒水险些喷出来。 不等她说什么,就见贵妃已经起身走到殿中献礼。 贵妃之后,就是江诗荧这个宸妃。 所有人都等着看,宠冠后宫的宸妃娘娘,今年要送给陛下什么东西。 江诗荧刚起身,正要往殿中走,就听陆昭霖道:“到朕跟前来。” 她脚尖方向一转,缓步榻上台阶,走到御座旁,款款行了一礼。 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手串,道:“臣妾今年的贺礼,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陆昭霖接过手串,打量了片刻后,便戴在了自己的腕上。然后,就听他声音里带了笑:“怕不是借朕的花,再献给朕这个佛吧?” 江诗荧笑道:“陛下明鉴。” 殿中其余人,都是一头雾水,搞不懂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皇后离的近一些,看到了那手串是由帝青和金棕两色组成。 帝青色! 她心里猛得想到某个可能——陛下手腕上那串青金石,似乎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这时,就见江诗荧微微掀起自己左手的衣袖,露出一节皓腕,以及那皓腕之上,一串与陆昭霖的配色一模一样的手串。 她道:“之前,陛下把手串给了阿荧,自己的腕上变得空空荡荡的。如今,陛下和阿荧都有手串戴了。” 皇后双手握成了拳,手指深深掐进肉里。 那手串,是先帝所赐,陛下一向不离身的。便是她身为他的发妻,也不敢擅动。 如今,不仅赠给了宸妃,便是被她拆了,重新串成两串,竟也不见他动怒? 何止不动怒,陆昭霖脸上的笑意直接溢了出来,道:“在朕身边添个小榻。” 这是要让宸妃坐在他身边了。 江诗荧也不推辞,道:“多谢陛下。” 才刚坐下,就见宗室那边,惠明公主起身道:“皇兄,皇嫂还在边儿上坐着呢,您让一个妃妾与您同坐,怕是不太妥当吧?” 说这话时,她着意在“妾”字上加重了语气。 第190章 奏折 话音落下,还不等陆昭霖和江诗荧二人做出什么反应,就见惠明公主的驸马慌慌张张地起身,冲着上首行了一礼,道:“陛下恕罪,公主这是喝多了。” 然后,他拉住惠明公主的手臂,让她坐下喝些汤水醒一醒酒。 惠明公主嫌恶地皱了皱眉,直接甩开了驸马的手,道:“我没喝多,你别给我捣乱。” 驸马急得额头上都快冒出汗来,却听惠明公主还在说:“皇兄喜爱宸妃,也不能视规矩于无物吧。” 陆昭霖轻笑了一声,然后微微侧头看向皇后:“皇后觉得呢?” 皇后唇边噙了淡淡的笑意,道:“惠明喝多了,驸马扶她坐下吧。” 有她这句话,驸马再去拉惠明公主的手臂时,倒是没再被甩开。 等惠明公主坐下,就听皇后道:“今儿是家宴,倒不必太过拘泥于规矩。宸妃能让陛下开怀,由她服侍在陛下身侧,臣妾觉得很好。” 这话,明着是在低头服软,实际上,却是先说此事不合规矩,后头又暗指江诗荧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呢。 这一层意思,陆昭霖自然听出来了。 他瞥了皇后一眼,道:“皇后倒是很会说话。” 然后,不等皇后再说什么,直接道:“后头该淑妃了吧。” 皇后喉间的话噎了噎,淑妃起身走到了殿中。 之后,按照位份由高到低,一众妃嫔们或是献礼,或是献艺。 不少平日里恩宠不多的,都指望着借着今日的机会,能够在陆昭霖心里留下个特别的影子。 然而,他们无一不是带着期望而来,带着失望而去。 送礼物的,无论送的东西是价值千金,还是亲手所制,都得了句相差不大的夸赞。 表演节目的更惨。抬眸望上去,总能瞧见御座上的帝妃二人在窃窃私语,时不时地还嬉笑出声。 一直到仪美人抱着琴出场。 江诗荧轻轻推了推陆昭霖的手臂,道:“陛下可莫要再逗我了,我要认真看仪美人弹琴。” “哦?”陆昭霖挑了挑眉。 江诗荧在他耳边小声儿说道:“我听说,仪美人琴艺高超,能让雪花随着琴声舞动。今儿外头树上的积雪还未落呢,也不知一会儿能不能看到雪花在琴声中飘飘扬扬的场景。” 陆昭霖轻笑一声,道:“那阿荧怕是要失望了。” “哦?”江诗荧看向他:“莫非长公主寿宴上,那一幕场景只是传说?” 陆昭霖道:“是真的。但多半只是用了什么巧妙的法子。” 如今仪美人进了宫,位份算不上高,又是新人,宫里可没人会像在公主府里一样配合她。 果然,一直到曲终,撷芳殿外树枝上的雪都好好儿地待在枝头,一动不动的。 江诗荧还好,只是失望地小声叹了口气。 第265章 贵妃却是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道:“外头把仪美人的琴声传得神乎其神,就这?” 话音落下,殿里响起短促的嗤笑声。 仪美人很是稳得住,落落大方道地冲她行了个礼:“嫔妾琴艺不佳,让贵妃娘娘失望了。” 皇后开口道:“在本宫看来,仪美人的琴艺很是不错。方才本宫听着,都不免被琴声牵动了心神,贵妃不要太过苛责了。” 贵妃道:“皇后娘娘心疼自个儿的表妹,臣妾不说就是了。” 仪美人之后,又过了一刻钟,妃嫔献礼的环节才算结束。 亥时初,太后就托词乏了,起身离场。 陆昭霖也不再多待,亲自奉了太后回寿康宫。 从寿康宫出来,姚兴德试探地问:“陛下,咱们是回甘泉宫还是?” 陆昭霖道:“去景阳宫。” ··· 万寿之后,眨眼就进了腊月。 这一日,甘泉宫后殿。 陆昭霖批着折子,江诗荧斜靠在软榻上,手里拿了话本子随意翻着。 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忽然坐起来,冲着姚兴德招了招手。 姚兴德悄声走到她跟前,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见姚兴德出了殿。 过了一会儿,陆昭霖再抬起头时,就见江诗荧身前摆了个炭盆,炭盆上还放了几个芋头。 他问道:“哪儿来的芋头?” 江诗荧道:“阿荧刚刚让姚公公去取来的。” 陆昭霖失笑:“你倒是会享受。” 江诗荧莞尔一笑:“等烤好了,阿荧给陛下剥芋头吃。” 陆昭霖道:“那朕可就等着了。” 渐渐的,殿里就盈满了烤芋头的香气。 姚兴德要用火筷子将那芋头拣出来,却被江诗荧拦住:“我来。” 姚兴德只好把火筷子递给她,嘴上不放心地道:“娘娘小心些。” 江诗荧道:“放心吧。” 说话间,几个芋头都被她夹了出来。 然后,她冲着端坐在御案后头的陆昭霖道:“陛下,芋头烤好了。” 陆昭霖早就听到了她这边儿的动静,却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等她开口唤了,才抬头道:“是么?” 江诗荧双手捧了一个芋头,然后快步往他的方向走去。 终于走到御案前,赶紧把芋头放到桌上,然后吹了吹自己的手,道:“好烫啊。” 陆昭霖拉过她的手一看,都有些红了,忙道:“姚兴德,快拿药膏来。” “不用。”江诗荧拦住他:“一会儿就好了。” 然后,就伸手要去拿刚刚被她放在桌上的芋头。 陆昭霖挡住她的手,道:“你手都被烫到了。” 江诗荧笑盈盈的:“我没事儿,说好了要给陛下剥芋头的。” 陆昭霖还是皱着眉,手横在她身前。 江诗荧抓住他的袖子晃了晃,道:“真没事儿了,不信,您看一看。” 说话间,把手递到他眼前。 陆昭霖一看,果然见那红色已经退去,这才收回自己的手臂,口中还嘱咐她:“你可小心些。” 江诗荧笑着应下。 等她剥好一颗芋头,在放了白糖的小碗里蘸了蘸,这才递到陆昭霖唇边。 两人分食完一颗芋头,江诗荧又让姚兴德去拿些栗子来,她要亲手烤了吃。 陆昭霖轻笑:“阿荧会找乐子。” 江诗荧眉眼弯弯的:“阿荧哪儿是在找乐子?分明是关心陛下。陛下政务繁忙,阿荧却不能替陛下分忧,只能做一些小事,亲手给陛下烤了芋头和栗子来吃。” 陆昭霖挑了挑眉:“敢情都是为了朕?” 江诗荧忍着笑意点头:“正是呢。” 陆昭霖伸出长长的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江诗荧吃痛,捂住额头嗔了他一眼:“陛下!” 陆昭霖轻咳一声,把手边的一本奏折塞到她手里。 江诗荧不解:“陛下这是何意?” 陆昭霖往椅背上一靠,道:“阿荧既然想要替朕分忧,那就来给朕读奏折吧。” 第191章 流民 江诗荧先是睁大了眼睛,然后鼻子皱了皱,满脸的不情愿:“陛下明知道,阿荧最不耐烦看这些之乎者也,长篇大论的东西。” 她不知道,这让她读奏折的提议,是出于试探还是出于别的什么。 但是她知道,在涉及到朝政之事时,她得显得无知一些才好。 并非是为了所谓的后宫不得干政,更因为,涉及到政治权柄,哪怕她表现出一丝半毫的攻击性,都有可能让他心生忌惮。 而那忌惮,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太过危险。 陆昭霖以手撑额:“可是朕看这些折子,委实看得头疼。阿荧不是想要替朕分忧吗,怎么连替朕读一读折子都不愿意?” 说完这话,他就看向江诗荧。 江诗荧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把折子打开,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读了没多久,就被陆昭霖叫了停。 江诗荧一脸茫然,陆昭霖从她手里拿过奏折,找到了刚刚她读到的那句,手指在上面,道:“这里,是‘窃臣一介庸愚,仰荷皇恩不次擢用,畀臣以庆牧重寄。’不是‘窃臣,一介庸愚,仰荷皇恩不次,擢用畀臣以庆’。” 第266章 话音落下,江诗荧的脸瞬间就红了,将那折子往桌案上一放,口中连道:“不读了不读了。” 说着,就要起身往下走。 陆昭霖好笑地拉住她的手,道:“朕又没有笑你。” “当真没有?”江诗荧看向他。 陆昭霖正色道:“当真。” 他都这样说了,江诗荧也不便再恼,又坐回了他身边。 陆昭霖又把那折子塞回到她手里,江诗荧推拒不要。 陆昭霖道:“方才这折子经了阿荧的口被读出来,朕听在耳中,只觉得头脑清明,胸中烦闷之气尽去。好阿荧,再继续读给朕听可好?” 见他言辞恳切,江诗荧只好又把折子接过来,口中强调了一句:“倘若阿荧又断错了句子,陛下不要笑话阿荧。” 陆昭霖点了点头,江诗荧这才打开折子继续往后读。 之后,一连这样过去了十多日。 这十多日里,江诗荧常常被召到甘泉宫去,给他读折子。 一开始,她每每读上五六句就会被叫停,然后改了断句再继续往后。 到了最近这一两日,她犯错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 这一日,江诗荧刚翻开一本折子,读了没几句,就见陆昭霖脸色一变,坐直了身子,把那折子从她手中抽了过来,迅速地浏览了一遍之后,道:“阿荧,朕有要事要处理,你先回景阳宫吧。” 江诗荧起身,行了一礼后告退出了殿。 殿门在她身后被关上。 殿内,陆昭霖面色严肃:“召蔺由、尚书令、中书令、吏部尚书、户部尚书、京兆尹进殿。” 姚兴德“诺”了一声,出去传旨。心里暗想,眼看着明儿就要封印了,偏偏今日出了大事。这个年,怕是有人要过不好了。 一个时辰后,尚书令等人都从甘泉宫后殿出去,唯有蔺由被留下。 陆昭霖坐在上首,道:“朕想从武德司里选个人,明里带人护送钦差去云州赈灾,暗地里查一查这事背后的究竟。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蔺由道:“臣愿往!” 陆昭霖摇了摇头:“京里离不开你。” 蔺由思索了片刻,道:“臣手底下有一个亲事官,名唤陶信芳,胆大心细,身手上佳,脑子也活络。” 陆昭霖道:“你与他细细交代此次的差事。” 蔺由拱手道:“臣领旨。” ··· 景阳宫里。 江诗荧躺在东暖阁的暖炕上,八皇子平安躺在她旁边儿。 她原本还在逗孩子玩儿,忽然,就听她开口道:“本宫记得,谨妃的父亲,如今在云州任刺史?” 秋雨思索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确有此事,娘娘怎么想起这事了?” 江诗荧微微一笑:“谨妃家里,只怕要大难临头了。” 刚刚那匆匆一瞥间,她就将奏折里的内容看了个大概。 最近半个月里,不断有流民自云州而来,涌入京畿一带。至今,已经人数近万。 今年夏初,云州曾有水灾,大量农田被淹。当时,陆昭霖就已经预见了今秋云州会减产,免了云州的田税,并且下旨到云州府,命当地做好开仓赈灾的准备。 前头几年云州年年都是丰收,按理,云州府的粮仓都是满的。一年的减产而已,完全不是什么大事。 在此万全准备之下,却从云州涌来了近万的流民。由此可见,云州府一定事有不对。 无论如何,云州刺史作为一州长官,都难辞其咎。 正如她所料,七八日后,陆昭霖亲自下了旨意,云州刺史晏庭方贪污赈灾粮,即刻提审入京问罪。 永福宫里。 谨妃从佩兰口中听到这事的时候,手头上还做着针线。 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指尖直接被针戳破,鲜红的血珠子从针眼儿里涌出来,染红了她手上的白绢,不祥极了。 佩兰着急地凑上前,催着小宫女去拿伤药。 谨妃却浑不在意,随手用那被染红了的白绢擦了擦,道:“给本宫梳洗更衣,咱们去凤仪宫求见。” “凤仪宫?”佩兰有些诧异:“娘娘为何不去求见陛下?” 谨妃苦笑:“本宫在陛下面前,素来没有什么宠爱,情分也不多,不过得了一而分体面罢了。在这种大事面前,这一二分体面,能管上什么用?” 佩兰道:“可是您跟皇后娘娘,一向也不亲近。” 谨妃道:“再怎么不亲近,我以往面对皇后时,也都是恭敬有加的,更是不曾倒向过贵妃或宸妃。我好歹也是个妃位,膝下还有个皇子,多少有些价值,也算值得被皇后拉拢。” 佩兰还是担心:“便是皇后娘娘有心,凭皇后和陛下的关系,怕不是火上浇油?” 谨妃道:“皇后背后,还有尚书令呢。” 不多时,主仆二人就等在了凤仪宫的门口。 凤仪宫里,皇后和宁贵嫔、仪美人正坐在东暖阁里说着话。 忽然,门从外头被推开,书文小步走到皇后身前,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谨妃娘娘求见。” 皇后闻言,眉头微微蹙起。 宁贵嫔开口道:“谨妃娘娘此来,想来就是为了云州刺史的事。” 皇后点了点头,她也是这样想。 宁贵嫔道:“娘娘可要见她?” 第267章 皇后不答,反而问她:“依你看,本宫是否该见她?” 宁贵嫔道:“臣妾愚见,娘娘还是不要见谨妃的好。” 第192章 旨意 “哦?”皇后眉毛微挑:“为何这样说?” 宁贵嫔道:“谨妃此来,必然是想要请您、或是尚书令大人在陛下面前代为求情。但是晏庭方犯的可是贪污赈灾粮的大罪,近万流民因为他涌入京畿,无数家庭为此妻离子散。 您若是被谨妃娘娘哭得心软,当真帮了她这个忙,臣妾只怕,陛下会迁怒到您或是尚书令身上。” 皇后道:“你说得有理。书文,你去跟谨妃说,本宫现在忙着,不便见她。” 书文“诺”了一声,然后退了出去。 不多时,就见书文回了东暖阁里,面带难色道:“娘娘,谨妃娘娘说,她愿意在凤仪宫外等,等到您有空见她为止。” 皇后闻言叹了口气,道:“本宫和谨妃到底也有着十多年的交情,如何能忍心让她受着寒风,在凤仪宫外苦等?也罢,你还是将她请进来吧。” 书文正要领命出去,就听宁贵嫔道:“且慢。” 话音落下,皇后和书文都看向她。 宁贵嫔起身,对着皇后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若是不嫌臣妾多事,臣妾愿替您劝一劝谨妃娘娘。” 皇后打量了她两眼,然后才道:“也罢,那你便去吧。” 等谨妃出去之后,皇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这茶很好,本宫很喜欢。” 仪美人也端起茶盏来,润了润后之后才道:“表姐宫里的茶水,自然是好的。” 皇后微笑道:“你喜欢的话,一会儿让画屏给你包一些带走。” 仪美人道:“那我就偏了表姐的好东西了。” 皇后只笑着看了她一眼。 仪美人又道:“如今看来,宁贵嫔已经彻底被表姐收服了?” 连这种得罪人的事,都愿意替皇后出面去做。 皇后嗤笑了一声:“她这可不是为了我。“ “那她这是?” 皇后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她这是害怕呢,若是谨妃也投到本宫这边,本宫可选的,除了四皇子,可就又多了一个五皇子。” 说到这儿,她抬起头来:“这做母亲的人呀,总是要为了孩子的前途多加考虑的。” 仪美人先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笑道:“她们这些小心思,表姐都看得一清二楚。且让她们去争去抢吧,表姐稳坐钓鱼台就是了。” 也不知宁贵嫔跟谨妃说了什么,半盏茶的功夫后,谨妃离开了凤仪宫门口。 谨妃的脸色很是难看:“往日里真是看不出来,宁贵嫔还有做狗的潜质!” 佩兰道:“娘娘,皇后娘娘不肯帮忙,咱们该怎么办?” 谨妃沉默半晌后,说道:“那就只能去甘泉宫求见陛下了。” 虽然希望渺茫,但是她身为人女,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佩兰道:“咱们为何不去请宸妃帮忙?以宸妃的宠爱,若是肯在陛下面前说上一两句话——” 谨妃摇了摇头:“宸妃不会帮忙的。你忘了?当初她自己的父亲被问斩,她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如今,又怎么可能为了本宫的父亲,去向陛下求情呢?咱们若真求到宸妃面前,也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小半个时辰后,谨妃卸去钗环、身着素衣,到了甘泉宫外求见。 陆昭霖不见,她就一直守在甘泉宫的门口。 又过了两个时辰,甘泉宫后殿。 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进殿,在姚兴德耳边说了什么。 姚兴德嘴里发苦,却还是上前道:“陛下,谨妃娘娘还在宫门口站着。” 陆昭霖头都不抬:“她愿意站,就让她站着吧。” 姚兴德道:“方才,五皇子也来了,正在甘泉宫门口陪着谨妃一起。” 陆昭霖闻言,终于从案牍间抬起了头,眉眼间都是不悦:“告诉谨妃,她若是不愿回永福宫,那就去大理寺的狱里等着一家子团聚。” 姚兴德“诺”了一声,亲自出去传话。 甘泉宫门口,谨妃看到姚兴德的身影,眼睛一亮:“姚公公,陛下是愿意见我了吗?” 姚兴德先行了一个礼,然后复述了陆昭霖的话。 谨妃闻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 五皇子急忙和佩兰一起扶住她。 “母妃。”五皇子抬头看向她,眼睛里都是担忧之色:“不如,孩儿代母妃向父皇求情?” 说到这儿,不等谨妃开口,他就看向了姚兴德:“还请姚公公代为禀报。” 姚兴德正在想着该如何推拒,就听谨妃道:“不,这事与你并不相干。” 是她冲动了。 她刚刚,就不应该让五皇子跟她一起在甘泉宫外等着。 陛下那话里的意思,显然就是已经动怒。这怒,并非为着她想给自己的父亲求情,而是因为她把五皇子牵扯到了这件事里。 在陛下眼里,这就是在利用皇嗣,裹挟圣意。 若真是让五皇子进去替她求情,只怕,陛下心中的怒气会不减反增。 说不得,一气之下,会直接给五皇子换个养母。 要知道,玉牒之上,五皇子的母亲,至今都还是齐庶人呢。 这样想着,谨妃对着姚兴德道:“有劳姚公公了。” 第268章 然后,拉着五皇子的手离开了甘泉宫。 又过了三日,原云州刺史晏庭方被押进了京,关在了大理寺狱里。 武德司的亲事官陶信芳,在御前禀报在云州的调查结果。 云州的事并不难查。晏庭方虽着意做了层层的遮掩,又如何能逃过武德司的手段? 陶信芳道:“启禀陛下,云州往年年年丰收,晏庭方就动了歪心思,云州五个官仓,其中四个仓里的粮食被他偷偷卖了出去,只留了一个以备不时之需。 今年水灾之后,晏庭方原本估计着,一个官仓的粮食应该足够秋冬赈灾,便没有当回事。 却不料一个多月之前,开仓赈灾的时候,发现仅剩的那个官仓里,粮食全都发了霉。 晏庭方不敢上报,用发霉的粮食施粥赈灾,第一日就吃死了不少人。余下的百姓不敢吃有毒的赈灾粮,纷纷离开云州府,成了流民。” 这事儿总结成一句话,就是晏庭方本就手里不干净,又加上时运不济,这才捅出了这次的大篓子,跌了这一跤。 “好一个云州刺史!”陆昭霖的手重重拍在桌案上,道:“传朕旨意,云州刺史晏庭方,贪污赈灾粮,罪不容诛,即日问斩。晏家其余人,除了出嫁女之外,尽数流放三千里。” 旨意传到永福宫的时候,谨妃正在小佛堂里。 她原是个不信佛的,这几日却日日在佛前祈福。可惜了,神佛不曾庇佑过她。 听佩兰复述完旨意的内容后,谨妃手里的佛珠落到地上,散落开来。 第193章 陶庶人 五皇子一直在谨妃身边儿陪着,见状,担忧地扶住她的手臂:“母妃。” 谨妃闭上双眼,遮去了眼中的恨意和杀意。 半晌之后,再睁开眼睛,看向五皇子时,目光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好孩子,母妃没事。母妃想要一个人坐坐,你去找你三哥四哥玩儿吧。” 五皇子不肯离开:“儿子在这里陪着母妃。” 谨妃摸了摸他的头,道:“你的心意母妃知道,母妃想一个人静一静。” 然后,直接让佩兰把五皇子带了出去。 五皇子再待在这里,她怕她控制不住自己,直接双手掐上他的脖子。 陆昭霖先是害死了她的情郎,如今又下令斩了她的父亲,她真想亲手扼死他的儿子,看一看他的表情。 不,不行,她要按捺住自己。 仇要一点一点报,冲动行事,只会害了家里其他人的性命。 往常她就做得很好。 当务之急,是先安排人打点一二,让家里人流放的路上好过一些。 这样想着,她唤了佩兰进来,细细吩咐了下去。 等佩兰回来复命的时候,问道:“娘娘,奴婢听说,此次陛下是派了武德司的人去云州,他们会不会发现,那位殿下的踪迹?” 谨妃原本并未想到这一茬,此时听她提起来,一颗心也高高悬起。 她道:“并未听说过有什么动静,想来那位殿下还是安全的。” 半晌之后,又听她道:“若是京里出了乱子,想来武德司就顾不上云州那边儿了。” 至于该如何让京里出乱子,还得容她再想一想。 此时,翊坤宫里,珍充容也得到了消息。 她手里摆弄着梅花花枝,一枝一枝正在往瓶里插。 听完长夏的话,她轻启樱唇,问道:“本宫这一瓶梅花,插得如何?” 长夏道:“精妙好看极了。” 珍充容勾了勾唇:“本宫也这样想。” 希望谨妃,也能这样觉得。 半晌后,等房间里只剩下珍充容和长夏两人时。 珍充容问:“父亲他们做的手脚,可都清理干净了?” 长夏道:“娘娘放心。” “如此就好。”珍充容叹了口气:“就是可怜了那些被饿死的灾民。” 长夏道:“那些灾民,都是因为谨妃娘娘的父亲才被饿死的。要恨,让他们都去恨谨妃娘娘吧。” 珍充容与她对视一眼,莞尔一笑:“你说的是。” 此时,整个前朝后宫,目光都放在了针对晏庭方和晏家的两道旨意上。 他们不知道的是,甘泉宫前殿里,陶信芳在禀报完云州赈灾一事后,上报了一条更要紧的消息。 “启禀陛下,臣等在云州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男子,与当年先端王身边的门客面容极为相似。” 陆昭霖沉吟了片刻,然后道:“暗中去查,万不可打草惊蛇,更不要走漏了消息。” ··· 很快就到了除夕。 这一日,江诗荧装扮停当,正要出景阳宫的门,忽然顿住了脚步,唤了于成益到身前。 于成益道:“娘娘有何吩咐?” 江诗荧道:“你让小厨房里准备几道好菜,煮上一碗饺子,送去冷宫里给陶庶人。” 今儿除夕宫宴,御膳房的人指定顾不上冷宫。陶庶人那儿,估摸着又是些残羹冷炙。 于成益行了一礼道:“娘娘放心,奴才记下了。娘娘心善,年节里还记着陶庶人。” 江诗荧笑了笑,却不多言。 哪儿是纯粹的心善呢?不过是看陶家有可利用之处。今儿帮上陶庶人一把,与陶家结个善缘罢了。 等到了宫宴上,就见撷芳殿里热热闹闹的,一派喜庆的氛围。 第269章 今儿赴宴的人,无论是后宫妃嫔还是宗室子弟,一个个都盛装华服,满脸洋溢着笑容。 就连谨妃,家里刚出了事,参加年节里这一场又一场的宫宴时,脸上也还得带着笑。 江诗荧的目光在殿内扫视了一圈儿,落在五皇子身后时,眼睛微微眯了眯。 离万寿节宫宴时才过去一个半月,五皇子身边儿伺候的小太监,竟又换了人。 那两个小太监的态度也有些不对。 主子身边的人,谨慎小心是应该的,但若是小心过了头,可就变成了战战兢兢。 五皇子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就颇有几分战战兢兢的意味。 宫宴上不便提及此事,江诗荧便暂且记在了心里。 一直到了亥时中,撷芳殿里的宫宴才散去。 江诗荧坐着肩舆回了景阳宫,秋雨和红英跟着她进了寝殿,服侍着她把身上的大衣裳换下来。 江诗荧道:“我看五皇子身边儿小太监,又换了新面孔。红英,明日你去打探一二。” 红英脆生生应下。 等从寝殿里出来,江诗荧先去厢房看了看平安。 平安睡得很香,江诗荧动作轻悄地从袖中取出一枚绣了吉祥如意纹的大红色荷包,轻轻放在了他的枕边。 荷包里,放了些内务司前些日子送来的金银裸子,都是梅花、花生、如意等精致有趣的形状,全当是他的压岁钱。 然后,江诗荧叮嘱了几句“好生照看八皇子”之类的话,就出了厢房,去到了正殿里。 景阳宫里不当值的宫人们早已经等在了正殿,一个个的都是满脸笑容,纷纷给江诗荧拜年。 江诗荧高坐上首,每人赏了三个月的月钱当做红封,然后就打发了他们出去。 于成益留在殿内,眼看着就是有事情要禀报。 果然,等殿里清净下来之后,就见他上前道:“娘娘,奴才今儿去给陶庶人送晚膳时,从冷宫里出来,就遇上了贵妃娘娘身边的人,提着食盒往冷宫里走。等他们走了,奴才又回去冷宫一问,果然也是给陶庶人送吃的。” “哦?”江诗荧挑了挑眉:“贵妃有这么好心?” 明面儿上,陶庶人可是推了贵妃落水的人,贵妃不想着报复她也就算了,还会惦记着让人给她送吃的? 江诗荧的眼睑微微垂下,心里推敲着这事。然后,就想起来于成益之前去冷宫打点时,禀报给她的事儿。 她道:“只怕,之前让陶庶人日子不好过的,就是咱们这位贵妃娘娘。” 于成益点点头:“娘娘英明,奴才也这么想。” 江诗荧问:“贵妃的人可看到了你?” 于成益摇了摇头:“奴才老远就瞅见了他们,然后转身躲到了旁边儿的宫道里。只是,他们去了冷宫,定能看到陶庶人房里的那桌子饭菜,再问一问冷宫里伺候的人,便能知道您在照看陶氏了。” 江诗荧思索了片刻,道:“明儿你再去一次冷宫,嘱咐陶庶人往后小心着些。贵妃以往只打着收服她的心思,如今被我这么一插手,却是未必了。” 于成益面色一肃:“娘娘是说,贵妃娘娘可能对陶庶人下手?” 江诗荧道:“倒也未必就这么严重。只是小心一些,总归是好的。” 于成益“诺”了一声,应了下来。 第二日午后,红英打探完五皇子的事,在江诗荧跟前回话。 第194章 玉牒 “启禀娘娘,奴婢打听到,最近这两个月里,五皇子身边儿的小太监已经被换了三拨儿。奴婢找到了被换下去的小太监,他们说,谨妃娘娘把他们换下去的时候,说是因为他们在主子耳边说了不当的话,有挑拨之嫌。” 江诗荧抬眸:“他们在五皇子耳边说了什么?” 红英道:“那些小太监们都坚持说,他们什么不恰当的话都不曾说过。奴婢看着,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江诗荧皱了皱眉,想不通谨妃这是在做什么。 身边儿伺候的人被换得如此频繁,对五皇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谨妃说换人就换人,五皇子却连身边的人都留不住。对奴才们来说,这么一个护不住自己人的主子,有什么可值得效忠的? 想到这儿,江诗荧的眼睛微微眯起,莫非,这就是谨妃的目的? 可是,这样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江诗荧沉吟了片刻,道:“注意着些谨妃和五皇子的动静。” 红英“诺”了一声,退了下去。 一直到了正月下旬,红英才又来到江诗荧身前,禀报了五皇子的消息。 “娘娘,奴婢昨儿在御花园的西北角里,看到五皇子在悄悄地烧纸钱。” “烧纸钱?”江诗荧先是皱眉,然后恍然:“也是,昨儿是正月二十三了。” 去年的这一日,齐庶人死在了冷宫里。 在宫里,私底下烧纸祭奠是大忌。一旦被发现,就得被扣上一个诅咒帝王的罪名。 往日里,江诗荧只道五皇子是个面上天真心里狠毒的。不承想,面对他自己的生母时,他倒还有几分真心。 思索片刻,她道:“把这事儿,透给谨妃知道。” 也不知五皇子这真心,谨妃容不容不得下? 又过了两天,佩兰在谨妃耳边禀报了五皇子烧纸的事。 第270章 谨妃冷笑了一声,道:“和他生母一样,都是养不熟的东西。” 若不是五皇子如今养在她自己膝下,她真想把这事儿捅到陆昭霖跟前,看一看他的反应。 佩兰皱着眉,道:“五皇子的玉牒,到如今都还未改。他心里又念着齐庶人。” 谨妃道:“无妨。他再念着齐庶人,齐庶人也活不过来了。倒是外头的齐家,有些不安分了。” 齐庶人刚出事的时候,齐家跟鹌鹑似的,不敢露头。 后来这一年里,五皇子养在谨妃身边,齐家只当没有这个皇子外孙一样。 前段时间,眼看着谨妃的父亲刚出了事,齐家就闹腾了起来,想着往五皇子身边插人。 正好五皇子到了该选伴读的年纪了,其中一个名额,去年就被陛下定给了尚书令的孙子。还有一个名额,就被齐家盯上了。 最近这短短十几日里,齐家已经往她这儿送了好几次信儿,想让自家孙子成为五皇子的伴读。 佩兰道:“可不能让齐家如愿。否则,奴婢只怕,咱们养大了五皇子,到头来却替别人做了嫁衣裳。” 谨妃的手指摩挲着桌案上的花纹,片刻之后,唇边勾起一个笑容,道:“不,本宫偏要助他们一臂之力。” “娘娘?”佩兰惊讶。 谨妃瞥了她一眼,却不再多做解释。 又过了两日,御前有小太监传话,说是陆昭霖要到谨妃这儿用晚膳。 膳后,陆昭霖就提起了伴读的事。 “关于潇儿的伴读,你有什么想法?” 谨妃柔柔地笑了笑:“臣妾都听陛下的。” 陆昭霖端起茶盏,润了润喉:“你是潇儿的母妃,这事儿,朕自然也要问问你的意见。” 谨妃抿了抿唇,然后才道:“前些日子,齐家的人又递了信儿进来,说是齐庶人的兄长家里有个幼子,和潇儿年岁相仿,是个聪明懂事的,想要放在潇儿身边。” 陆昭霖敏感地捕捉到那个“又”字,却并未深究,只问她道:“你怎么看?” 谨妃道:“齐家到底是潇儿的外家,齐家那孩子,是潇儿的亲表兄。臣妾觉得,给他们一个伴读之位,也不是不可。” 陆昭霖将茶盏放在桌上,道:“这事儿,容朕想一想。” 然后,就站起身:“你歇着吧,甘泉宫里还有政务,朕就不多留了。” 谨妃起身行了一礼:“臣妾恭送陛下。” 等陆昭霖的身影消失不见,谨妃道:“传信给齐家,就说本宫在陛下面前提了,让他们再上一道折子给陛下,以表诚意。” 佩兰“诺”了一声,退出去安排此事。 不多时,御辇就到了甘泉宫外。 陆昭霖一边儿从御辇上下来,一边儿问:“齐家常常给谨妃递信吗?” 姚兴德弓着腰伸手扶他,口中答道“此事,奴才也不清楚,陛下容奴才查一查。” 陆昭霖道:“尽快。” 姚兴德道:“奴才遵命。” 熄灯之前,姚兴德就到了御前回禀。 “启禀陛下,过去的一年里,齐家都不曾往宫里递过信。过完年之后,才频频往永和宫递了好几回消息。” 陆昭霖冷哼了一声:“齐家打得好算盘。” 第二日,齐家的折子递到御前的时候,正好是江诗荧在甘泉宫伴驾。 这折子,也是由江诗荧读出来给陆昭霖听的。 刚读了一半儿,就听陆昭霖嗤笑了一声:“齐家这是心思又活络了。” 江诗荧听着这话,不予置评。 陆昭霖看了她一眼,道:“阿荧怎么看这事?” 以往他也曾问过一两次江诗荧对折子的看法,江诗荧要么装傻卖乖,要么闭口不言。 看她这表现,陆昭霖也就知道了她的态度。 今儿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齐家这道折子,与朝政无关,而是事关五皇子的伴读。 江诗荧道:“在阿荧看来,陛下并未因为齐庶人的罪过牵连齐家,已经是开了恩的。如今,五皇子的伴读之事,自然是由陛下这个父皇做主的。齐家身为臣子,却想要往里头插上一手,实在是有些不识好歹。” 她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却说到了陆昭霖的心坎里。 当日晚间,就有一道圣旨从甘泉宫发出去,命礼部将玉牒改了,把五皇子记在谨妃名下。 宫外的齐家,收到这消息时直接就傻了眼。 他们还做着美梦呢,自家的孙子马上就要进宫,跟在五皇子身边做伴读。然后,只要他好好儿地把五皇子笼络住,眼看着他们家就有了一条通天大道。 谁知道呢,梦醒得居然这么快。 如今这圣旨一下,玉牒一改,五皇子和齐家,可是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第195章 孝顺 齐家家主一边儿捋着自己的胡子,一边儿眉头紧皱。正厅里的齐家人,一个个的也都是愁眉苦脸。 半晌后,齐家家主道:“递信儿到宫里,问一问谨妃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消息递进宫,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一连三日过去,齐家都不曾收到宫内的回信。 齐夫人急得嘴边起了好几个泡,正要让人再往宫里传信,却被齐家家主拦住。 “不必了。看这样子,谨妃是不会让咱们家再和五皇子有牵扯了。” 第271章 齐夫人道:“不会吧,前些日子,谨妃娘娘不是还很好说话吗?” 齐家家主道:“那会儿,咱们家还是五皇子名正言顺的外家,她当然看起来好说话。如今,呵——” 齐夫人问:“那怎么办?” 齐家家主道:“耐住性子,等五皇子长大再说。五皇子被抱到谨妃宫里时,已经记事了。就算玉牒改了,他还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外家?” 宫外的齐家人发愁,宫里的五皇子也发愁。 突如其来的,父皇怎么就把他记到了谨母妃的名下? 这事儿,哪怕早上一个半月,他都会是欣喜多过心忧。 偏偏,谨妃的父亲任职一州刺史的时候,他只是谨妃的养子。如今谨妃父亲刚坏了事,他就直接成了犯官的外孙。 五皇子稚嫩的脸上,都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愁容,他深深叹了口气。 如今这玉牒一改,他再想给自己换个深受圣宠的母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正想到这儿,就听外头响起小太监的行礼声:“奴才见过三皇子,见过四皇子,五皇子就在屋里呢。” 然后,就是门被推开的声音,抬眼看去,就见三皇子四皇子带人进了屋。 五皇子站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迎了迎,声音里带了惊喜:“三哥四哥怎么来了?” 三皇子道:“不是约好了今日要去我那儿和小京巴一起玩儿?我和四弟等了你许久,见你一直没来,索性就来找你了。” 五皇子一拍脑门儿,懊恼道:“呀,我给忘了。” 三皇子笑道:“无妨,不是什么大事。” 五皇子到:“既然哥哥们今日来了我这儿,便来我由做这个东道吧。” 三皇子四皇子都欣然点头。 谨妃知道了这事,派佩兰去五皇子房里送了茶果点心,让他们不必拘束,只管将永福宫当成是自己宫里。 等佩兰回去谨妃跟前复命时,感叹了一句:“这三位皇子之间的关系,看着倒很是和睦。” 谨妃讥笑了一声,道:“当年的三皇子和六皇子之间,不也关系很好?” 后来,还不是在储位面前,都露出了难看的嘴脸,最终刀兵相向? 佩兰听她如此说,赶紧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等确认外头没人,这才放下了心。 她道:“咱们到底在宫里呢,娘娘还是要小心着些。” 毕竟,谨妃口中的三皇子,就是被当做叛逆诛杀的先端王。而六皇子,如今正坐在皇位上。 谨妃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五皇子房里,兄弟三人说闹了一会儿,就听五皇子忽然道:“都好些日子不曾和四哥一起这样玩耍了,前些日子,每次想找四哥,四哥都在凤仪宫里。” 四皇子张了张嘴,想说他其实也更想跟兄弟们待在一起,不想去凤仪宫。但是想到宁贵嫔的嘱咐,话到了嘴边儿时,就变成了:“皇后娘娘是咱们的母后,咱们做儿子的,总该常去请安的。” 三皇子道:“四弟这话说得很对。” 五皇子也点头应和着,心里豁然开朗起来。这两个哥哥,平日里看起来都跟傻子似的,今儿倒是点醒了他。皇后娘娘可是他名正言顺的嫡母,他该多去凤仪宫请安的。 ··· 过了几日,众妃嫔在凤仪宫请安时。 仪美人赞了两句皇后桌案上放着的樱花插瓶。 皇后唇边带笑,道:“这插瓶啊,是昨日潇儿送来的。他小小的人,倒是有孝心得很,看到御花园里早樱开了,还惦记着我这个母后。” 说到这儿,皇后看了谨妃一眼:“也是谨妃教养得好。” 仪美人略显尴尬地住了口。 殿内其他人,则是或明或暗地打量谨妃的神色。 听说谨妃待五皇子很是上心,若非如此,陛下也不会把五皇子记在谨妃名下。 今日听皇后娘娘这意思,五皇子是看不上谨妃,想攀上皇后这根高枝儿? 谨妃面不改色,只淡淡说了句:“皇后娘娘谬赞了。” 皇后微微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起了亲蚕礼的事。 “大晋的规矩,每隔三年举办一次亲耕礼和亲蚕礼,今年正好到了年份。亲耕礼定在了三日后,亲蚕礼定在了十日后。 亲耕礼,是陛下带着宗室王爷们,还有前朝重臣们于先农坛举办,与咱们后宫并无干系。 而亲蚕礼,则是由本宫带着高位妃嫔和宗室女眷们,在先蚕坛举办。” 说到这儿,皇后停了下来,打量下头诸人的表情。 对于后宫嫔妃来说,能参加亲蚕礼,即使只是在跟皇后身边做个陪衬,也有着了不得的意义。 但只是“高位嫔妃”四个字,就注定了,至少嫔位以下的妃嫔们,与这场盛世无缘。 皇后的话音落下,殿中不少人的眼中都带了期待。 皇后笑了笑,继续道:“本宫问过了陛下的意思,今年的亲蚕礼,便由宸妃、贵妃、淑妃、谨妃、芳妃、玉妃、秦修容、珍充容几位妹妹跟在本宫身边,一同参与。尚仪局的嬷嬷们,会到各位妹妹的宫里,教导你们相关的规矩礼仪,妹妹们一定要用心学才是。” 除了贵妃以外,江诗荧等几位被点到的妃嫔纷纷起身行礼道:“臣妾遵旨。” 贵妃却懒懒地坐在椅子上,道:“皇后娘娘容禀,臣妾身子重,今年的亲蚕礼,怕是不能参加了。” 第272章 皇后道:“无妨,贵妃妹妹安心养胎便是。” 贵妃道:“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等请安散去,江诗荧刚带着秋雨出了凤仪宫,就见有一个眼熟的小太监往凤仪宫里走。 江诗荧微微驻足:“那个小太监,似乎是除夕宫宴上,跟在五皇子身边儿的?” 秋雨看过去,打量了两眼之后道:“好像是他。” 江诗荧没说什么,带着秋雨等人散着步往景阳宫的方向走。 走出一段距离后,秋雨低声道:“五皇子这是,又开始巴结上了皇后?” 江诗荧瞥了她一眼:“说什么巴结,这是有孝心呢。” 秋雨用帕子掩住唇边的笑:“娘娘说的是,五皇子这是孝顺皇后娘娘。” 只盼着他多孝顺些皇后娘娘,多往凤仪宫走动,少往他们景阳宫跑。五皇子回回来景阳宫,秋雨都绷紧了脑子里的弦,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利于他们娘娘或是八皇子的事。 第196章 教导礼仪 午后,江诗荧刚歇晌起来,就有宫人传话说尚仪局的嬷嬷到了。 江诗荧道:“先把人请去小花厅吃茶。” 一刻钟后,她梳妆完毕,从寝殿到了东暖阁,坐下之后才道:“把嬷嬷请进来吧。” 不多时,兰卉引了位三十岁上下的嬷嬷进门。那嬷嬷面容白皙,头发梳得很是齐整,穿了一身棕茶色衣裳,举手投足间颇有风范,不愧是尚仪局里出来的。 她面带笑容,给江诗荧行礼:“奴婢纪氏,参见宸妃娘娘。” “纪嬷嬷起吧。”江诗荧道。 “谢娘娘。”纪嬷嬷起身,道:“尚仪女官安排了奴婢来,教导娘娘亲蚕礼的规矩礼仪。” 江诗荧点了点头:“有劳嬷嬷了。” 纪嬷嬷先是道了两声“不敢”,然后问她:“那奴婢就开始讲了?” 江诗荧道:“嬷嬷请吧。” 纪嬷嬷清了清喉咙,从亲蚕礼的历史开始讲起。 时间渐渐流逝,眼看着就是小半个时辰过去,纪嬷嬷还在讲古今贤后与亲蚕礼的典范故事—— “前朝太宗皇帝时,显德皇后曾七次主持亲蚕礼,” 然后,就听“哐当”一声,是江诗荧将茶盏放在了炕桌上。 纪嬷嬷住了口,面带疑惑地看向江诗荧。 江诗荧道:“本宫若没记错,嬷嬷今儿是来教本宫亲蚕礼的规矩礼仪的?” 纪嬷嬷道:“正是。” 江诗荧道:“都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怎么还没有进入正题?” 纪嬷嬷正色道:“娘娘若想学好亲蚕礼的规矩礼仪,首先就得对亲蚕礼有充分的了解。奴婢从亲蚕礼的历史典故讲起,也是为了娘娘好。” 江诗荧闻言挑了挑眉,却不见动怒,而是笑道:“嬷嬷说得有理。” 纪嬷嬷道:“娘娘懂得奴婢的苦心就好,那奴婢就继续讲了?” 江诗荧缓缓摇了摇头:“不急。” 纪嬷嬷不解地看向她,就见她扬了扬下巴:“红英,你带纪嬷嬷去书房。” 纪嬷嬷讶然:“为何要去书房?” 江诗荧笑容明媚:“本宫觉得嬷嬷的话说得很是在理。若不了解亲蚕礼的历史典故,想来难以学好亲蚕礼的规矩礼仪。但是只听嬷嬷讲一遍,这些历史典故又怎么能铭记于心呢?不如嬷嬷把这些东西写在纸上,本宫也好时时翻阅,多做揣摩。” 纪嬷嬷噎了噎,道:“奴婢去写典故了,谁来教导娘娘?” 江诗荧轻笑一声:“嬷嬷这话说的,尚仪局里,莫非只有嬷嬷一个人不成?小轩子,你去尚仪局走一趟,替本宫问问尚仪女官,尚仪局里可还有其他人,能给本宫把这亲蚕礼的规矩讲明白了的。” 小轩子“诺”了一声,然后就领命出了门。 纪嬷嬷想要拦一拦他,却并未拦住。 江诗荧佯装怒容,看向红英:“怎的还不带纪嬷嬷去书房?” 红英行了一礼,对着纪嬷嬷伸了伸手:“纪嬷嬷,请吧。” 纪嬷嬷还要说什么,红英又道:“嬷嬷这样磨磨蹭蹭的,可是不愿对娘娘尽心?” 纪嬷嬷深吸了一口气,看了江诗荧一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红英去了书房。 两刻钟后,尚仪女官亲自求见。 “见过宸妃娘娘。” “起吧。”江诗荧道:“女官怎的亲自来了?” 尚仪女官微微低着头,道:“纪嬷嬷没办好差事,臣是来请罪的。” “哦?”江诗荧眼波流转:“谁说纪嬷嬷没办好差事的?” 不等尚仪女官答话,她看向小轩子:“小轩子,可是你在尚仪女官面前说错了话?” 小轩子揖了一礼道:“娘娘明鉴,奴才并未在女官面前乱说话。” 尚仪女官道:“是臣误会了娘娘的意思,请娘娘恕罪。” 江诗荧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之后才道:“女官言重了。” 然后,将茶盏放在桌案上,不再说话。 室内安静得很,这安静,压在尚仪女官的心头,压得她膝盖发软。 半晌后,见江诗荧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尚仪女官大着胆子说道:“臣斗胆,想要自荐,为娘娘讲解亲蚕礼的规矩礼仪,不知能否有此荣幸?” 江诗荧打量了她片刻,打量得她心里发慌,然后才微笑道:“不会耽误了女官的差事吧?” 第273章 尚仪女官道:“娘娘放心,不会的。” 江诗荧道:“那就有劳了。” 一个时辰后,尚仪女官才踏出景阳宫的宫门。 一回到尚仪局,她就把手底下最是得用的赵典史叫来,问道:“我不是安排了林嬷嬷去景阳宫吗,怎么是纪嬷嬷去的?” 林嬷嬷是个处事周到会做人的,这差事交给她,尚仪女官很是放心。 纪嬷嬷却恰恰相反,向来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最爱拿着鸡毛当令箭。尚仪女官说过也罚过,她这毛病还是改不了。是以,尚仪女官一向把她死死拘在尚仪局里头,生怕一放出去就得罪了人。 赵典史也是刚刚小轩子来的时候才知道此事,如今已经查明了其中究竟,回禀道:“是魏典赞安排的。” “魏典赞。”尚仪女官微微皱眉思索着:“她不是一向中立吗?今儿是被猪油糊了心不成,居然想着给景阳宫找不痛快?” 也不想想景阳宫里那位是什么人物,这么点儿小手段,为难为难那些不受宠的小妃嫔也就罢了,犯到了宸妃手里,是生怕自己在宫里的路太顺遂了不成? 赵典史面儿上也带了不解:“我也不知她今日此举为何。” 尚仪女官道:“且盯紧了她。” 赵典史“诺”了一声,退了出去。 尚仪女官独自留在房内,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头。 后面几日她还得去景阳宫,教导宸妃亲蚕礼相关的规矩礼仪。只盼着,宸妃娘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记恨上她们尚仪局才好。 等这次的事了了,纪嬷嬷她一定得调出去。这种人,她是不敢再留在尚仪局里了。 还有魏典赞,也得想个法子解决了才成。 她们心大,她这小小的尚仪局,容不下这样的人,也不想被拖下水。 此时,纪嬷嬷还留在景阳宫的书房里,一笔一笔书写着历代贤后主持亲蚕礼的故事。 第197章 又遇刺了 一直到月上中天时,纪嬷嬷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松了口气。 她将毛笔搁在笔架上,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然后伸直右手的手指,反复屈伸几次后,才觉得僵直的手指松快了一些。 书房里盯着纪嬷嬷的人,已经由红英变成了红珊。 见状,红珊皮笑肉不笑地道:“嬷嬷可别偷懒,若是耽误了亲蚕礼,嬷嬷可当得起罪责?” 纪嬷嬷心里暗骂,面上却带了讨好的笑容,将写完的纸张整理到一起,递给红珊道:“我并未偷懒。这不,都已经写完了。还请姑娘呈给宸妃娘娘。” 红珊接过那沓子纸,却不往外走,而是一页页翻看。 等她翻看完之后,冷笑了一声,道:“还请嬷嬷重写。” “什么?”纪嬷嬷的声音高高提起:“为何要重写?” 红珊道:“亲蚕礼从庆朝开始,至今已经历经十多个朝代,近百位帝王。嬷嬷却只写了十二位皇后与亲蚕礼的故事典故,实在太过敷衍了事。莫非,嬷嬷是心中对宸妃娘娘不满?” 说到最后,她的眼睛微微眯着,看向纪嬷嬷的目光不善极了。 纪嬷嬷心里当然对江诗荧不满。 从她踏进景阳宫的书房,拿起毛笔那一刻开始,至今已经将近四个时辰。这四个时辰里,她一直被人紧紧盯着。除了出恭方便的时候,几乎是一刻不能停,简直如同坐牢一般。 纪嬷嬷进宫十多年,也就早年还是小宫女时受过些苦楚。后头进了尚仪局,过的就都是好日子了。今儿这一遭,实在是让她有些吃不消。 但是这心里的不满,她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她便是再蠢,也知道自己今日是踢到了铁板。 她面带谄媚:“奴婢怎敢对宸妃娘娘不满?只是,从庆朝至今共有不下百位皇后,短短半日时间内,如何写得完?” 红珊笑了笑,道:“那就得靠嬷嬷夜以继日,奋笔疾书了。否则,万一耽误了亲蚕礼,也不知嬷嬷担不担得起这责任。” 纪嬷嬷压下胸口的一口闷气,又坐回了书桌前。 寝殿内间,红英将书房里发生的事详细禀报给了江诗荧。 江诗荧点了点头,不甚在意。 秋雨道:“这纪嬷嬷身后,也不知是谁要给娘娘找不痛快。” 江诗荧道:“不管是谁,尚仪女官总会替咱们找出来的。” 三日后,申时末,景阳宫里。 尚仪女官道:“亲蚕礼的相关礼仪,娘娘已经都学会了。明日起,臣就不再来了。娘娘若是有什么疑问,尽可派人来尚仪局召臣。” 江诗荧点了点头,道:“多谢女官了。” “娘娘言重了。”尚仪女官行了一礼,然后问道:“不知纪嬷嬷这几日在景阳宫里当差时,可还尽心?” 江诗荧唇边含笑:“尚仪局里出来的人,自然是尽心的。” 尚仪女官道:“如此,臣也就放心了,想来尚仪局里的魏典赞也该放心了。” “魏典赞?”江诗荧语带疑惑。 尚仪女官道:“臣本来安排了另一位林嬷嬷来景阳宫,是魏典赞做主,换了纪嬷嬷过来的。纪嬷嬷若是表现不好犯了错,魏典赞定会自责不已。” 江诗荧与她对视一眼,眼里带了笑意,问道:“不知这位魏典赞,是个怎样的人物?” 尚仪女官道:“魏典赞在尚仪局多年,一向是个勤勉稳重的。素日里看着,与各宫都没什么往来。前两日,臣才意外得知,她竟与谦太妃身边的掌事姑姑有旧。” 第274章 “谦太妃?”江诗荧的尾音微微提起。 尚仪女官道:“谦太妃是惠明公主的母妃。” 江诗荧面露恍然,道:“多谢女官提醒了。” 尚仪女官道:“娘娘客气了,娘娘若无吩咐,臣就先告退了。” 江诗荧道:“秋雨送一送尚仪女官。” 秋雨清脆地应了一声,将尚仪女官送出了景阳宫的宫门,又递了一个厚厚的荷包过去。 尚仪女官接过荷包,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等尚仪女官的身影消失在宫道上,秋雨正要转身往景阳宫里走时,忽然就听到远处传来喧闹之声。 一刻钟后,江诗荧听完秋雨口中的话,惊得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秋雨又重复了一遍:“娘娘,陛下遇刺了!” 江诗荧抬脚往外走:“去甘泉宫。” 快要走到门口时,忽然顿住脚步。 秋雨不明所以,就见她转身回到炕桌前,拿起一个盛满了茶水的茶盏,然后手一松,茶盏直直地落到地上,碎瓷片四溅,茶水打湿了江诗荧的裙角。 秋雨见此,心里明白过来,高声道:“娘娘!娘娘可有被烫伤?” 江诗荧道:“本宫无事。” 秋雨道:“娘娘换一件衣裳吧。” 江诗荧道:“不急,先去甘泉宫,看一看陛下如何了。” 从景阳宫到甘泉宫的路上,秋雨细细秉明了她打听到的遇刺始末。 今日是皇帝在先农坛行亲耕礼的日子。 按照流程,先由皇帝驱赶着黄牛,手扶犁杖耕作三遭。 然后,王公大臣们依照品级,按由高到低的次序下田耕作。 再之后,是二十名司农处提前挑选出来的农夫耆老,手持农具耕田之后,到御前行礼答话。 今日的刺客,也不知怎的混进了这二十名农夫耆老里,在御前答话时,取出了藏在身上的兵器,行刺君上。 听到这里,江诗荧眉头紧皱:“司农处怎么选的人?陛下可还好?刺客可都抓住了?” 秋雨道:“奴婢不知。” 她只打探到了这些。 此时,甘泉宫已经近在眼前。 甘泉宫的宫门外,靠着宫墙处停了几副仪仗。从规制上看,分别是太后的、皇后的、还有贵妃的。 进了宫门往里走,不多时,就见后殿门口处,皇后和贵妃都站在那里,正在和姚兴德说着什么。 从表情动作上看,对话的内容称不上愉快。 走近一些,就听皇后高声道:“若本宫今日一定要见陛下呢?” 姚兴德行了一礼道:“那奴才等人就只能无礼了。” 话音落下,守在门口的禁军齐齐将手握在刀柄上,眼睛全都盯在皇后身上。 看这架势,皇后若是要硬闯,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拔刀出鞘。 第198章 传书 皇后语气低沉:“本宫可是皇后!” 姚兴德面色不改:“娘娘见谅,圣命不可违!” 贵妃轻笑了一声,瞥了皇后一眼,才看向姚兴德:“本宫也不能入内?” 姚兴德道:“请贵妃娘娘不要让奴才为难。” 贵妃正要说什么,江诗荧却已经走到近前。 江诗荧就像是没看到皇后和贵妃一样,急匆匆地直接走到姚兴德身前,口中说道:“姚公公,本宫听闻陛下遇刺了,陛下可受了伤?伤势如何?” 姚兴德抬眸看过去,就见眼前的宸妃发丝凌乱,额上带了一层薄汗,显然是一得到消息就急匆匆赶来的。 “奴才见过宸妃娘娘。”他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才答话:“回娘娘的话,陛下只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 江诗荧点了点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无大碍就好。” 此时,就听皇后身后的画屏开口道:“宸妃娘娘,皇后娘娘在此,您还未行过礼呢。” 她这么一提醒,江诗荧仿佛才注意到皇后一般,讶然地看过去,福了福身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一心记挂着陛下,并未注意到娘娘在此。” 皇后还未开口,就听贵妃道:“宸妃不过是挂念着陛下罢了,并非有意怠慢,皇后娘娘一向宽和大度,怎么会怪罪?” 皇后面色不变:“贵妃说的是,陛下的身子要紧。规矩上的些许疏漏,本宫并未放在心上。” 江诗荧只当自己听不出她话中隐含的意思,说道:“多谢皇后娘娘。” 然后,又转身看向姚兴德:“太医可来过了?” 姚兴德道:“娘娘放心,太医已经来过了。” 江诗荧又问:“殿内现在可有其他人在?本宫现在进殿可方便?” 姚兴德道:“太后娘娘和前朝的大人们如今正在殿内。” 江诗荧道:“那等太后娘娘和前朝的大人们离开,本宫再入内探望。” 姚兴德面带难色:“娘娘恕罪,陛下有令,后妃皆不得入殿。” 江诗荧眉心微锁:“这是为何?” 姚兴德道:“圣命如此。” 至于为何,那显然不是他一个太监能质问陛下的。 江诗荧沉默片刻之后,忽然从发间抽出一枚金簪。 夕阳的暖光照射到金簪之上,反射出略有些刺眼的金芒。 那金芒,落入姚兴德和守在殿外的禁军眼中,让他们紧张戒备起来。 第275章 江诗荧挑了挑眉:“姚公公这么紧张做什么?以为本宫要以这金簪为武器,强闯进去不成?” 不等姚兴德说话,就见她将金簪的尖头对准了自己的脖颈,道:“还是以为本宫要以自己为质,威胁你们?” 见她如此动作,姚兴德和禁军们脸上的紧张之色愈浓。 “娘娘——”姚兴德提高声音,却不敢上前,生怕刺激到她。 江诗荧笑了笑,垂下拿着金簪的右手,道:“放心吧,既然是陛下的命令,本宫怎会让你们为难?” 然后,就见她左手撩起裙摆,右手握着金簪用力一划,裙摆末端转眼就被割了一角下来。 她今日穿的是一条缥色百迭裙,那被割下来的一角上,先前被溅上去的茶渍还清晰可见。 从皇后到贵妃,都在诧异她这是要做什么,就见她将金簪插回发间,然后开口问道:“秋雨,你身上可带了螺黛?” 秋雨道:“奴婢带了。” 说着话,就从袖中取出了一枚螺黛递给江诗荧。 然后,秋雨问道:“娘娘是想用螺黛在这裙摆上写字?” 江诗荧点头道:“正是。” 秋雨道:“奴婢给娘娘当桌案。” 语毕,她转过身微微弓下了腰。 江诗荧将撕下来的裙摆在她背上铺开,然后右手执螺黛在上头写了两句什么。 皇后和贵妃与她相距不算很远,却也有三五步的距离,看不清她究竟写了什么内容。 她们正要抬脚靠近,就听江诗荧道:“好了,你直起身吧。” 然后,江诗荧将那截布料细细叠好,递给了姚兴德:“等陛下得空了,还请姚公公将这‘书信’呈给陛下。” 姚兴德双手接过:“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妥善交到陛下手里。” 他心中暗道,怪不得陛下宠爱宸妃呢。同样是被拒之门外,皇后和贵妃只想着硬闯,宸妃娘娘却愣是玩儿了一手鸿雁传书。 此时,后宫里其他妃嫔也都纷纷赶到了,无一例外,统统被拒之门外。 即便进不去,她们也不愿轻易散去。这么好的献殷勤的机会,谁想要放过呢? 于是,一个个地围在姚兴德身边,或是打听起了今日的事—— “姚公公,陛下是如何遇刺的?” “陛下可受了伤?” “刺客可抓住了吗?” 或是说着关心的话—— “请姚公公禀报一声,嫔妾愿伺候在陛下身边,侍奉汤药。” “陛下受伤,臣妾真是恨不得以身相代。” 或是怒斥户部和禁军办事不力—— “农夫都是户部选出来的吧?竟不曾一个个仔细调查底细吗?” “那么多禁军,怎么还能让陛下受了伤?” “什么?还有刺客逃了?禁军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往日里安静庄严的甘泉宫,此时喧闹极了。 皇后皱着眉头正要斥责,就听“吱呀”一声,殿门从里头被打开。 原本还在说话的嫔妃们,纷纷闭嘴抬头向殿门看去。 一行人从殿内缓步走出。 打头的是太后,太后身后,跟了五六位前朝官员。从官服上看,文臣居多。 后妃们纷纷给太后见礼:“臣(嫔)妾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叫了起之后,又是官员们给后妃见礼:“臣参见皇后娘娘、各位娘娘、各位小主。” 见礼之后,太后先是说了两句安抚的话,然后就命妃嫔们各自散去。 再是心不甘情不愿,太后都发了话,众人也只能告退。 江诗荧刚刚转过身,就听身后有位老大人开口道:“皇后娘娘,陛下遇刺,宫中难免人心浮动,还请皇后协助太后娘娘,在此关键时刻稳定后宫。” 皇后道:“本宫省得,尚书令放心。” 江诗荧脚下不停,心里想道,原来是皇后的父亲。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姚兴德才转身进了甘泉宫后殿。 他微微垂着头往里走,一直走到寝殿内间。 第199章 引蛇 此时,陆昭霖正坐在床上。他脸色微微发白,嘴唇也略有些干涸。 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眸看过去,问道:“都安排好了?” 姚兴德点头道:“陛下放心。” 然后,他从袖中取出被叠成一小块儿的布料,递到陆昭霖身前:“陛下,这是宸妃娘娘给您的。” 陆昭霖皱着眉接过,打开之后,先是问道:“看起来怎么像是裙摆?” 然后,他的手指在字迹上拂过,道:“这字,也不像是用笔墨写就的。” 姚兴德道:“陛下明鉴。” 接着,他细细说了江诗荧是如何割下了一截裙摆,又如何以螺黛为笔,在上头写了字。 听完他的话,陆昭霖唇边带笑:“她呀——” 他温和的目光在字迹上徘徊,陡然间一凝:“这裙摆上头,怎么还有污渍?” 说话间,将布料拿近自己的鼻子,嗅了嗅之后道:“是茶渍。” 姚兴德猜测道:“许是宸妃娘娘知道您遇刺的消息后,惊慌失措之下,打翻了茶盏,溅湿了裙角。” 陆昭霖道:“衣服都湿了,也不知道换一件再过来。” 姚兴德打量着他的神色,自然知道他想要听到什么,口中道:“宸妃娘娘这是担心陛下呢。娘娘赶到的时候,发丝凌乱,额上有薄汗,显然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第276章 陆昭霖叹了口气:“让她受惊了。” 姚兴德心想,今儿受惊的后妃,又何止宸妃一个呢?偏偏只有宸妃,让陛下亲口叹了这样一句,又记在了心里。这可不是凭着那艳绝后宫的容貌,就能轻易做到的。 宸妃啊,是个有着真本事的。 此时的景阳宫里,江诗荧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坐在暖炕上垂眸思索。 她思索的不是别的,而是尚书令说给皇后的那两句话。 那话,听着没什么问题,但是她却总觉得有些违和。 就好像,尚书令是在着意提醒皇后什么。 提醒什么呢? 江诗荧眼睑低垂,眸子微微转动。 半晌之后,她唇边露出一个笑容。 然后,将身边最为得用的几个人都召了进来。 首先吩咐下去的,是有关平安的事。 “阿圆、红英,从今日起,你们两个都去平安身边,和万嬷嬷一起。平安的安危,本宫就交给你们了。” 阿圆会武,红英和万嬷嬷懂医,有她们在平安身边,江诗荧才能放心。 阿圆和红英郑重行了一礼:“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护好了八殿下。” 江诗荧点了点头,又看向于成益:“于成益,咱们景阳宫的篱笆,本宫就交给你了。从今日开始,紧闭宫门。除了太后亲至,其他任何人,没有本宫亲口命令,都不准放进景阳宫里来。” 于成益问:“包括皇后娘娘?” 江诗荧道:“包括皇后娘娘。” 于成益肃容行了一礼:“奴才遵命,一定守好了咱们景阳宫,娘娘放心!” 秋雨提醒了一句:“娘娘,书房里还有个纪嬷嬷呢。” 江诗荧皱了皱眉,道:“让她回尚仪局去吧。” 这种特殊时候,景阳宫里可不能留心思不纯之人。 等他们都退出去后,江诗荧靠在软枕上,缓缓舒了口气。 从今儿开始,她得饿上几天了。 只希望,陛下“伤愈”的日子,能够早些到来。 与此同时,永福宫里。 东暖阁门窗大开,饮露坐在门口,手里拿了针线活计,每缝了一两针,就抬头看一看院子里。 屋子里头,谨妃坐在暖炕的沿儿上,低声和佩兰说着话。 佩兰的话音儿里带了些难以置信:“这忽然间就成了事,奴婢现在都觉得如在梦中。” 谨妃扫了她一眼,道:“别高兴得太早。外头的消息递进来之前,都难确保今儿这一出是不是请君入瓮。” 听她这样说,佩兰也清醒过来,道:“娘娘放心,奴婢会警醒着。” 谨妃道:“太医院那边的消息,也千万不要漏了。” 佩兰“诺”了一声,领命退了出去。 次日一早,就有凤仪宫的人到各宫传话,说是请安暂免,请各位娘娘小主们都待在自己所居的宫殿内,若无要事,不得外出。 此外,原定要于六日后举办的亲蚕礼取消。 景阳宫。 用完早膳后,江诗荧起身道:“伺候本宫换身衣服,咱们往甘泉宫走一遭。” 秋雨有些犹豫:“娘娘,皇后娘娘不是说,若无要事,不得外出吗?” 江诗荧笑了笑:“关心陛下的身子,怎么不算要事呢?” 等到了甘泉宫之后,果然又被拦在了殿门之外。 江诗荧客气道:“劳烦这位公公帮忙传个话,就说宸妃求见。” “娘娘折煞奴才了。”小太监赶紧行了一礼:“奴才这就进去给您通传,只是,陛下会不会见您,奴才不能保证。” 江诗荧点了点头:“多谢公公。” 过了须臾,殿门被打开,江诗荧眼带希望地看过去,就见姚兴德带着刚刚那传话的小太监从门口走出来。 “奴才见过宸妃娘娘。”姚兴德行了一礼。 江诗荧上前两步:“可是陛下要见本宫?” 姚兴德面带难色:“娘娘,陛下今儿还是那话,所有后妃,一概不见。” 江诗荧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来,头也微微垂了下去。 “也罢。”她低低叹息一声,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递给了姚兴德道:“劳烦姚公公替本宫呈给陛下。” 姚兴德恭敬地双手接过锦帕,道:“娘娘放心。” 江诗荧点了点头,又对着他嘱咐了好半天,都是些要劝着陛下多食餐饭,好好吃药,注意休息之类的话。 姚兴德一一应下之后,江诗荧抬眸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带着人离开。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姚兴德才回到殿内。 “陛下。”姚兴德走到陆昭霖身侧,行了一礼,然后将江诗荧托他转交的锦帕拿出来,双手递给陆昭霖,道:“这是宸妃娘娘让奴才呈给您的。” 陆昭霖接过锦帕,打开看过之后,唇边带了笑意,又小心地将锦帕叠好,道:“和昨儿的裙摆一起,好好儿收起来。” “诺。”姚兴德恭敬地将东西接过来,然后道:“宸妃娘娘还嘱咐了奴才,要盯着您好好儿吃饭,按时用药,多加休息。” “这是拿朕当小孩子呢。”陆昭霖的语气里都是笑意:“宸妃如何了?” 第200章 出洞 姚兴德道:“才一日过去,宸妃娘娘看起来,清减了不少。” 第277章 闻言,陆昭霖的眉头皱起:“还说让朕好好儿将养,放到自己身上,怎么就不在意了呢?” 姚兴德道:“宸妃娘娘怕是因为心里挂念着您。奴才听人说过,这人啊,心里一旦有了事儿,再怎么悉心将养都无济于事。” 陆昭霖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申时末,江诗荧又带着人到了甘泉宫后殿外。 守门的小太监进去传了话,少顷,姚兴德推开殿门出来。 他一脸为难:“娘娘,陛下不便见您。” 江诗荧面上露出失望之色,却也不为难他,只道:“本宫让小厨房炖了鸽子汤,小火在灶上煨了一整天,最是益气补血的。劳烦姚公公拿进去,服侍陛下用上一碗。” 说话间,秋雨上前一步,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姚兴德。 姚兴德接过食盒,道:“娘娘放心,娘娘的心意,奴才一定会让陛下知晓。” 江诗荧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眼紧闭的殿门,然后转身带着人离开了甘泉宫。 她还没回到景阳宫,后宫里不少人就都收到了消息。 咸福宫里。 贵妃正缓缓用下一盏燕窝。 听完纤云的话,她轻笑了一声:“还以为陛下待她是不同的,不成想也进不去那道门。” 说到最后,笑意都变成了叹息。 往日里,她也曾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其实哪儿有什么不同呢? 纤云有些担心:“娘娘——” 贵妃摇了摇头:“本宫无碍。可惜了,便是为着肚子里这个,也不能学她。一天两趟地往甘泉宫跑,本宫如今可受不了。” 纤云道:“您可得好好儿歇着,如今什么都没有您腹中的小皇子要紧。” 贵妃叹了口气,道:“也罢。这个殷勤,本宫暂且就先不去献了。” 贵妃不去献殷勤,其他人却纷纷起了心思。 短短一个时辰里,姚兴德接待了七八位妃嫔。 高位的如玉妃秦修容珍充容,低位的如兰美人仪美人。一个个的,都是有备而来。 可惜了,和宸妃一比,终究都落了下乘。 永福宫里,谨妃接到这消息时,反应与众人不同。 她微微抬眸:“今儿宸妃去甘泉宫求见了两次,都不曾见到陆昭霖的面儿?” 佩兰点头。 谨妃微微一笑:“以宸妃的荣宠,若陆昭霖当真只是轻伤,如何会被拦在殿外?只怕,他是当真不好了。” 佩兰道:“咱们可要做些什么?” 谨妃沉吟片刻:“再等一等,等一等宫外的消息。” 亥时初,永福宫落钥之前。 佩兰悄声进了谨妃的寝殿,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她:“娘娘,外头的信儿。” 谨妃原本已经躺在床上,闻言立马坐起身来,接过那纸条,打开之后,快速看完。 然后,她眨了眨眼,又反复看了两遍,面上才露出喜色:“是真的。” “是真的?”佩兰问道。 谨妃点了点头:“甲五说,他亲手将匕首刺进了陆昭霖的胸口,立时就见了血。” 佩兰道:“那昨日,姚公公为何要说陛下只是轻伤?” 谨妃道:“估摸着是虚张声势呢。否则,为何后宫诸人都不许入内?宫中事务,又为何要托付到太后手中?” 佩兰道:“这是怕陛下重伤的消息传出去,前朝后宫都乱起来?” 谨妃点了点头。 佩兰又道:“可是昨儿,还有好几位大人都进殿见过陛下。” 谨妃道:“前朝那些人,一个比一个精。若是不让他们见陆昭霖一面,岂不是会内心生疑?况且,昨日亲耕礼上的行刺,他们可是看了个全程。陆昭霖再怎么重伤,也要硬撑着装作无事,以安前朝重臣之心。” 说到这儿,她看向佩兰:“太医院那边儿怎么说?” 佩兰道:“周太医说,陛下的脉只有赵院史诊过,脉案也被赵院史贴身收着,其他人碰都碰不得。不过,这两日里,赵院史一直都愁眉不展。” 谨妃闻言,唇边绽开一个笑:“愁眉不展好啊,只怕再过两日,这皱眉不展还会变成如丧考妣。就是可怜了赵院史,一把年纪了,还要背着一个医治不利的罪名给陆昭霖陪葬。他家里那大一家子人,怕也落不了什么好处。” 佩兰眼中含笑:“娘娘好心,还同情赵院史呢。” 谨妃眼睛微微眯起:“本宫可不同情他。当年端王府里几百口人,一夕之间鸡犬不留,可有人同情过他们?”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低落起来。 佩兰担心地看向她:“娘娘——” 谨妃瞥了她一眼:“放心吧,本宫无事。大仇即将得报,本宫如今好着呢。陆昭霖身边儿咱们难插手进去,得想想别的法子才成。” 她沉思半晌之后,道:“你说,陆昭霖本就伤重,若得知自己的儿子们一个个命赴黄泉,惊怒交加之下,是不是神仙也难救?” 佩兰抓紧了她的手:“娘娘,如今只怕各宫里看得都紧,得小心谨慎着些才是。” 谨妃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况且,咱们也不是非得自己动手。” 佩兰若有所思:“您是说?” 谨妃抬了抬下巴:“你去看看潇儿睡了没。“ 佩兰“诺”了一声,出了寝殿。 第278章 过了约么半盏茶的功夫,她牵着五皇子的手回来。 “潇儿见过母妃。”五皇子乖巧地行礼。 谨妃亲手扶他起来,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眉头微皱:“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然后,她瞪了佩兰一眼,道:“怎么不给潇儿穿件厚衣服再带他过来?” “不怪佩兰姐姐。”五皇子忙道:“是潇儿听说母妃有事寻潇儿,自己心下着急。” 说话间,佩兰已经去了一个手炉过来。 谨妃接过那手炉,亲自放进五皇子的怀里,道:“你这孩子,着什么急呢?母妃就在这儿等着你,还能跑了不成?” 五皇子抱着手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谨妃摸了摸他的头,道:“你父皇受伤的事儿,你听说了吧?” “潇儿听说了。”五皇子点点头,然后仰起一张脸看着她:“父皇可还好?” 第201章 抓住了 谨妃道:“姚公公说你父皇只是轻伤。” 闻言,五皇子松了一口气,小大人一般地说道:“那潇儿就放心了。” “只是——”谨妃话音一转,道:“只是母妃总有些担心,你父皇这次的伤,怕是并不像姚公公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母妃是说?”五皇子的小脸皱成一团。 “左不过是母妃瞎想罢了。”谨妃强颜欢笑:“你日后,多去你淑母妃跟前走动一二。” 五皇子不解:“为何?” “若是——”谨妃欲言又止,生硬地换了话头:“你大皇兄年纪最长,你多去你淑母妃面前走动,总归没有什么坏处。” 五皇子张了张口,还欲再说什么,就听谨妃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快回去睡吧。” 五皇子只能起身行礼道:“儿子告退。” 然后,让佩兰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回了自己房内。 这一晚,五皇子辗转反侧,心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谨妃那说到一半的话头,他自动给补完了。 若是父皇这次真有不好,父皇膝下只有大皇兄一个真正算是长成了的。国赖长君,大皇兄十有八九会继任皇位。他多去淑妃跟前走动,看在淑妃的面子上,大皇兄也会对他好一些。 可是他想要的,不止如此。 他该怎么做,才能阻止大皇兄登上那个位置呢? ··· 次日,江诗荧又是一早一晚各去了一次甘泉宫。 陆昭霖见不见她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她得表明自己的态度。 傍晚,回到景阳宫后。 才刚换完衣裳,正准备用膳,就见于成益进门。看他的表情,显然是有事要禀报。 “怎么了?”江诗荧问。 于成益先行完礼,然后道:“娘娘,奴才收到消息,方才太后娘娘派人去皇子所,严厉斥责了大皇子。” 江诗荧眉头皱起:“可知是为了什么?” 于成益道:“似乎是大皇子和五皇子之间起了什么冲突,五皇子还受了伤。” 江诗荧眼睑低垂,思索片刻后,唇边溢出一声轻笑:“这是有人心思动了。” 于成益问:“咱们可要做些什么?” 江诗荧道:“远远地盯着些,先当热闹看吧。无论他们之间怎么斗来斗去的,只要没人能将手伸进景阳宫就成。” 于成益正色应下:“娘娘放心。” 此时,永福宫里。 谨妃也收到了消息,知道了大皇子因为欺凌幼弟被太后斥责。 她原本正在用膳,听佩兰说完,先将手里的碗筷放下,用帕子轻轻在唇边擦了擦,然后才开口道:“本宫倒是小看了潇儿。” 佩兰道:“您是说,今儿的事,是五皇子故意的?” 谨妃看向她:“咱们本来的打算,不就是让他去算计大皇子吗?” 佩兰道:“奴婢还以为,五皇子这是失了手,反而被大皇子教训了。” 谨妃轻笑了一声:“他可不是失了手。他这是长进了,知道不能轻易脏了自己的手,容易留下把柄。今儿这事一出,太后心里就会想,一个陛下尚在时都能对幼弟动手的皇子,若真让他坐上皇位,底下这几个小的哪儿还能有活路?大皇子看上去只是挨了一顿骂,实际上,呵——” 佩兰有些发愁:“若是陛下好好儿的,五皇子倒真是一把好刀。可是如今,咱们想要的,却并不只是掐灭大皇子上位的可能。” “可不么。”谨妃叹了口气:“如今这种时候,这手段对咱们来说,太过温吞了些。” 佩兰道:“您看?” 谨妃道:“只能咱们自己来了。” 说到这儿,她站起身来,道:“走吧,先去寿康宫把本宫那受了委屈的儿子接回来。今儿夜里,我这个母妃就替他把这仇给报了。” 佩兰赞道:“娘娘真是个疼爱孩子的好母妃。” 谨妃微笑不语。 次日一早,江诗荧起身的时候,秋雨一边扶她起来,一边道:“娘娘,大皇子昨晚落水了。” “怎么回事?”江诗荧问道。 秋雨道:“说是大皇子昨晚去御花园里散心,经过赏心桥附近的时候,被人从斜后方撞进了水里。” 江诗荧眉头微蹙:“大晚上的,他去御花园散什么心?” 秋雨道:“昨儿太后不是派人斥责了大皇子吗?” 第279章 她这么一提醒,江诗荧才想起来这事,问道:“如今怎么样了?” 秋雨道:“据说高热不退。” 江诗荧皱着眉思索了片刻,道:“让于成益带着东西去皇子所走一趟。” 她位份高,大皇子出了事,于情于理她都得派人去看看才是。 秋雨“诺”了一声,正要出去传话,又听她补充道:“别带吃的喝的,带那些贵重的玩物摆件儿。” 既显得重视,又不容易让人动手脚。 秋雨会意:“娘娘放心。” 等江诗荧用完早膳,于成益也回来了。 “可见着了大皇子?”江诗荧问。 于成益摇了摇头:“奴才到了皇子所之后,才知道大皇子被挪到了淑妃娘娘的含章宫。奴才又带人去了含章宫,淑妃娘娘亲自见了奴才一面,但是并没有放奴才进去见大皇子。贵妃娘娘,谨妃娘娘,还有其他几位娘娘也派了人去看大皇子,都没见着大皇子的面儿。” 闻言,江诗荧的眉毛微微挑起。 大皇子落水发热,淑妃这个做母妃的把孩子挪回自己宫里,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不让妃嫔们派去的人见到大皇子,是怕扰了大皇子养病,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此时,甘泉宫寝殿里,陆昭霖和姚兴德也在说着这事。 陆昭霖问:“人已经抓住了?” 姚兴德道:“陛下放心,已经落到了武德司手里,想来今儿就能审出不少东西。” 陆昭霖又问:“启渝怎么样了?” 姚兴德道:“咱们的人施救及时,大皇子只是微微有些受寒,并无大碍,高热的消息是淑妃娘娘着人放出来的。” 陆昭霖闻言点了点头:“有她看住启渝也好,免得他脑袋一热,做出什么事来。” 这话,姚兴德不敢接,只低着头当没听到。 第202章 对峙 含章宫正殿。 淑妃打发走了一波波来探望大皇子的人,手肘搁在桌案上,以手撑住自己的额头。 如意见状,问道:“娘娘可是头疼了?奴婢给娘娘按一按?” 淑妃微微摇头:“不必,本宫不是头疼,就是有些心累。” 如意想到昨天夜里母子二人间的争吵,道:“大皇子还不懂事呢,娘娘别跟他计较。” 淑妃轻笑了一声:“你不必替他说好话了。” 她自己生养的儿子,还能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要她说,昨晚他落了水也好,她正好能借机盯紧了他,不让他出去掺和那些有的没的。 这种话,淑妃这个做母亲的能说出口,如意这个做婢女的却不能提。 她只道:“娘娘昨晚都没怎么睡,可要回寝殿里歇一歇?” 淑妃点了点头,起身往寝殿走去。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竟一直睡到了申时末。 起身后,如意一边伺候她梳洗,一边道:“大皇子中午什么都没用。他说,您若是不放他出去,他就不用膳。” 淑妃道:“既然他不肯用,那晚膳也免了吧。” “娘娘?”如意面上有些担心:“如此,大皇子恐怕要饿坏了身子。” 淑妃不以为意:“饿一饿正好。饿了,他就能安分下来,没力气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此时的皇宫里,挨饿的不止大皇子,还有江诗荧。 满满一桌子晚膳,江诗荧只用了两口,就搁下了筷子:“撤下去吧,本宫饱了。” “娘娘再用一些吧。”秋雨劝道:“这一桌子的菜,您几乎都没动过。” 兰卉也劝:“是啊,这才两日过去,您都瘦了一圈儿了。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如何受得了?” 江诗荧摇了摇头:“本宫实在没有胃口。” 秋雨盛了一盏腌笃鲜递到她面前,见她不愿接,劝道:“便是为了陛下,您也该多用两口啊。否则,若是陛下知道了,还不知该多心疼呢。” 听她这样说,江诗荧终于将碗接了过来。 然后,只吃了一口春笋,就将碗筷放下,叹了口气:“也不知今日的黄芪鲈鱼汤,陛下用着可好。” 秋雨道:“有您的心意在里头,陛下用着自然不会不好的。” 江诗荧唇边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但愿吧。” 甘泉宫里。 江诗荧送来的黄芪鲈鱼汤,此时正放在桌案上。 陆昭霖才刚用了两口,武德司的人就带着审讯结果来求见了。 姚兴德从陶信芳手里接过供词,双手递给了陆昭霖。 陆昭霖翻看着供词,眼里的阴霾逐渐加深:“是谨妃?” 陶信芳点点头:“正是,先端王去了后,他留在宫里的人,听的都是谨妃的命令。” 陆昭霖将供词一页页翻看完,然后扔到一边儿,口中“呵”了一声:“她倒是藏的深。” 一旁的姚兴德,听了这么两句话之后暗暗心惊,谨妃娘娘可是先帝当年亲自所赐的侧妃,谁能想到她会和先端王有所牵扯? 陆昭霖的脸色晦暗不明。 半晌后,陶信芳问:“陛下,咱们可要控制住谨妃?” 陆昭霖轻轻摇了摇头:“不急。先盯紧了她,看她还有什么动作,还与什么人有接触。这一次,得清理干净了才成。” 陶信芳拱手道:“臣遵旨。” 陆昭霖问:“刺客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第280章 陶信芳道:“隐匿在京里的那个,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的据点。还有一个,是往云州方向逃去的,武德司的人隐藏了踪迹跟着他,只等着把云州那边的逆贼也一网打尽。” 陆昭霖点了点头:“武德司里抓住的那个,记得处理干净了,不要打草惊蛇。” 陶信芳点头:“陛下放心。” 夜色深沉。 永福宫里,佩兰小心地替谨妃拆了头发,用梳子一遍遍梳顺。 忽然,寝殿内间的门被推开,饮露轻手轻脚地走到谨妃身边儿,道:“娘娘,方才有消息传进来,说是飞泉阁的枯井里,发现了一具内监的尸体,是辛三。” “辛三?他怎么会死在飞泉阁的枯井里?”谨妃转头看向饮露,秀眉紧拧。 她明明吩咐了下去,让辛三推完大皇子之后,回去神宫司当值。 神宫司那地儿,平日里并不怎么惹人注目,寻个空子溜出去并没什么难处。为着这个,谨妃才选了辛三去办这桩事。 饮露道:“飞泉阁就在赏心桥附近,想来是他昨晚办完事儿,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跌进去的。” 谨妃闻言,眉心不见松动,沉默半晌后,道:“本宫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佩兰问:“您是怀疑,辛三不是自己跌进井里的?” 谨妃抿了抿唇,道:“不好说。且再等两日看看,这两日,你们都警醒着些。” 佩兰和饮露都是一脸严肃地应下。 次日一早。 江诗荧只用了小半碗赤豆元宵,就说吃不下了,让人把早膳撤了下去。 然后换过一身衣服,带着秋雨等人又去了甘泉宫。 她本以为,今日也不过是和姚兴德说两句话,然后把提前备好的帕子递给他也就成了。 然而,才刚走进甘泉宫的宫门,远远的就听到喧闹之声。 江诗荧皱起眉头,陛下的寝宫里,谁敢吵闹? 走近之后,就见甘泉宫后殿的殿门之外,几位前朝官员,正在与姚兴德和几位守门禁军对峙。 江诗荧停住脚步,眯着眼打量几位前朝官员的官服,发现官位最低的也是个正三品。 等她走近之后,再打量他们的容貌,发现为首的正是皇后的父亲尚书令。其余几位,也都是前几日跟在太后身后,从甘泉宫后殿里走出来的。 尚书令左侧的官员道:“姚公公,陛下已经一连四日不曾露面了。今日本官等人来求见,姚公公还将我们拦在门外,是出于何等居心?” 姚兴德道:“安大人,不是奴才拦着各位大人,是陛下不见你们。” 安姓,正三品文官,这位是刑部尚书。 尚书令右侧的官员道:“是陛下不见我们,还是姚公公假传陛下的旨意?” 姚兴德道:“韩大人此话何意?” 韩姓,正二品文官,这位是中书令,也是贵妃的二叔。 中书令韩大人只是哼了一声。 此时,江诗荧已经走到他们身前,冷冷地开口:“陛下寝宫里,几位大人如此喧闹,是目无君上吗?” 第203章 劝退 话音落下,不管是前朝的几位官员,还是姚兴德和当值的禁军,所有人都是一愣。 姚兴德先对她行礼:“奴才参见宸妃娘娘。” 江诗荧道:“姚公公起吧。” 然后,几位官员也纷纷行礼:“臣见过宸妃娘娘。” 不管他们情愿还是不情愿,这礼都不得不行。 江诗荧是正一品的宸妃,而他们之中,官职最高的尚书令和中书令,也不过是正二品。 江诗荧道:“各位大人请起。” 几人起身之后,中书令开口道:“宸妃娘娘刚刚的话,不知是何用意?” 江诗荧挑了挑眉:“这话,不是该本宫问各位大人吗?各位大人明知陛下正在养伤,却在陛下的寝宫内吵闹,不知是何用意?” 中书令道:“娘娘误会了,臣等不是在吵闹,而是在求见陛下。” “哦?”江诗荧微微侧过头:“姚公公,陛下答应诸位大人的请见了吗?” 姚兴德道:“并未。” 江诗荧道:“大人们听到了吧,陛下并不打算见你们,还请各位大人告退吧。” 中书令身后,一位从二品的文官开口道:“宸妃娘娘,陛下已经接连四日不曾露面了。您就不怀疑,这拒绝求见的旨意,是姚公公假传圣旨?” 江诗荧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位大人是?” 那位文官拱了拱手:“臣尚书左仆射夏徊。” “夏大人有礼了。”江诗荧道。 “宸妃娘娘有礼。”夏徊道:“还请娘娘回答臣的问题。” 江诗荧不答反问:“在夏大人心里,陛下是一位怎样的君主?” 夏徊愣了愣,道:“自然是一位圣明天子。” 江诗荧道:“在本宫心里,陛下也是位圣明天子。” 夏徊皱眉:“这和臣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江诗荧问:“夏大人认为,一位圣明天子,会无法收服自己身边的贴身内侍吗?一位圣明天子,他的内侍会胆大包天背叛君王假传圣旨吗?” 夏徊张了张嘴,道:“不会。一位圣明天子,身边的宫人自然也会忠心耿耿。” 江诗荧笑了笑:“大人说的是。圣明天子的宫人会忠心耿耿,他在前朝得用的各位重臣,也会忠君爱国,不知本宫说的可对?” 第281章 “娘娘说的对。” 率先开口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尚书令。 他之后,余下的几位也陆陆续续道:“娘娘说的对。” 然后,不等江诗荧再说什么,尚书令就拱了拱手,道:“今日是臣等唐突了,还请娘娘恕罪。” 江诗荧道:“大人客气了。” “臣等告退。” 等几位官员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江诗荧看向姚兴德,面色严肃:“姚公公,你跟本宫说实话,陛下的伤势,当真只是轻伤?” 姚兴德斩钉截铁:“当真!” 江诗荧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陛下信任姚公公,还请姚公公不要辜负陛下的信任。” 姚兴德面色认真:“娘娘放心,奴才一心忠于陛下,绝不会做出对不起陛下的事。” 江诗荧点点头,道:“今儿本宫的请见,想来陛下也不会应允?” 姚兴德面露难色。 不等他开口,江诗荧就叹了口气,道:“也罢。” 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枚帕子,道:“劳烦姚公公将这帕子递给陛下。” 姚兴德双手接过帕子,道:“娘娘放心。” 甘泉宫后殿里,陆昭霖坐在软榻上,手里执了枚白玉棋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上。 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问:“人都走了?” 姚兴德道:“几位大人都告退了。” 陆昭霖单手捏起一枚黑玉棋子,似是不甚在意地问:“你是怎么劝退他们的?” 姚兴德道:“不是奴才劝退的,是宸妃娘娘。” 听到这话,陆昭霖的视线终于从棋盘上移开,看向了姚兴德:“宸妃?” 姚兴德点了点头,将方才殿门外的一幕幕细细说来,末了,他道:“几位大人被宸妃娘娘说服,这才纷纷告了退。” 陆昭霖的面色柔和下来,随手将手里的棋子一扔,“当”的一声脆响,棋子落回到紫檀木所制的棋盒里。 他唇边含了笑意:“她向来是个胆大的。在前朝重臣面前,竟也丝毫不怯场。” 姚兴德还未搭话,就又听他问:“今儿的帕子呢?” 姚兴德从袖中取出一枚叠好的帕子,恭敬地递给陆昭霖。 陆昭霖接过那帕子,轻轻在手上打开之后,就见白色的帕子上,今日并未写字,而是晕染开一抹抹丹霞之色。 他先是低声叹了句:“欲把罗巾暗传递,细认取,斑点泪。” 然后,就是轻笑了一声:“阿荧素来不用胭脂,今儿这帕子上的胭脂泪,只怕是故意染上去给朕看的。” 姚兴德打量着他的神色不似动怒,斟酌着道:“总归都是宸妃娘娘的一片痴心。” 陆昭霖默不作声地勾了勾唇角,片刻之后,吩咐道:“刚刚殿外的事儿,让人都散出去。” 姚兴德“诺”了一声,领命退下。 ··· 永福宫里。 谨妃放下手里的绣绷子,道:“陛下只怕伤势仍不见好。否则,于情于理,都该见一见尚书令的。如今这样一连好几日都不露面,前朝的大人们如何能放心得下呢?” 她话音儿里带了两分轻愁,面儿上却皆是笑意。 佩兰道:“未必是伤势不见好。也可能是,好不容易有了好转,就听闻了大皇子落水发热的事。急火攻心,身子就急转直下了。” 谨妃勾了勾唇,问:“大皇子那儿怎么样了?” 佩兰道:“据周太医说,还高热不退着呢。” 谨妃又问:“御药房那儿可打点好了?” 佩兰道:“陛下的药都是由赵院史亲自负责,咱们插不上手。但是大皇子的,早就安排好了。” 谨妃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拭去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本宫也是看着大皇子长大的。如今他病倒在床上,眼看着是好不了了。本宫这个做长辈的,当真是心有不忍。黄泉路上孤单,就让三皇子去陪一陪他吧。” “娘娘心慈。”佩兰忍着笑道:“奴婢这就交代他们动手?” 谨妃犹豫了片刻,开口道:“不,还是再等两日。辛三的事,我总觉得有些放不下。” 第204章 收网 陆昭霖接连四日不上朝,也不接见朝臣,有不少以往要经他圣裁的事,如今都堆到了尚书省和中书省。 一直到了酉时末,尚书令才散值回府。 他并未入后院,而是进了前院书房里,而后吩咐下人:“去唤大公子过来。”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后,尚书令长子宋昕时推门而入。 “父亲寻我?” 尚书令道:“坐。” 宋昕时坐下之后,就听尚书令道:“今日辰时末,为父和几位同僚到了甘泉宫求见陛下。” “可见到了?” 尚书令摇摇头:“并未。” 宋昕时微微笑道:“父亲不是一早就猜到了,陛下这是引蛇出洞呢,怎会轻易露面?父亲为何还要去甘泉宫请见?” 尚书令道:“猜到是一回事,请见却是臣子的本分。” 宋昕时闻言,起身揖了一礼道:“孩儿受教。” 尚书令点了点头,道:“坐吧。” 宋昕时再坐下时,面色就认真了许多,问道:“父亲今日唤儿子过来,想来不仅仅是教导儿子这君臣相处之道?” 尚书令道:“你可知,今日将为父等几位大臣从甘泉宫里劝退的是何人?” 第282章 宋昕时道:“父亲既然以此考我,想来不是姚公公,不是太后娘娘,也不是姐姐。” 尚书令面色不变,只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宋昕时沉吟片刻后,道:“贵妃娘娘如今身子重,十有八九也不是她。那么,我猜是宸妃娘娘?” 尚书令道:“你猜的不错。” 接着,他将甘泉宫里的一番对话复述了出来。 末了,就听他道:“我原以为,这位宸妃娘娘能走到如今的地步,多是靠着她那出尘脱俗的美貌。便是有几分聪明,也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罢了。今日一见,才知是我看低了她。” 宋昕时道:“父亲的意思是?” 尚书令并不回答,而是反问:“你怎么看?” 宋昕时道:“咱们与宸妃,原本就非你死我活的关系。妹妹无宠,又没有亲生的皇子。宸妃有宠有子,但是母家落了罪,在前朝没有一点儿支持——” 说到这儿,他果然看到尚书令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宋昕时把话说完:“与其斗个你死我活的,让其他人占了便宜。依儿子看,倒不如互为倚仗,强强联合。” 尚书令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宋昕时想了想宫里的皇后,皱了皱眉:“妹妹似乎更想扶持四皇子。” 尚书令不甚在意:“等过了这阵子,你让祁氏进宫劝一劝她。” 祁氏是宋昕时的妻子。 他不解道:“为何不让母亲进宫?” 尚书令道:“你母亲和你妹妹一样,只看得到那些小情小爱。陛下宠爱宸妃,她们就视宸妃为大敌。让你母亲进宫,她们俩只会同仇敌忾,恨不得对宸妃除之而后快。咱们整个宋家,却不能为了这么点儿儿女情长的小事搭上去。” 宋昕时道:“父亲放心,儿子会跟祁氏细细分说。” 尚书令点了点头,正要说起别的事,就听书房的门被叩响。 尚书令道:“进来。” 管家进门,行了一礼道:“老爷,恭王来访。” “他怎么来了?”尚书令皱了皱眉:“请进来吧。” ··· 两日后,永福宫。 谨妃随意找了个借口,打发了屋里伺候的人,只留了佩兰在屋内,又让饮露在门口盯着些。 然后,她低声问道:“这两日里,永福宫周遭可有不妥?” 佩兰摇头:“并无不妥。” 谨妃道:“那安排下去,就从三皇子开始吧。” 这一日晚间,江诗荧刚在床上躺下,还未坠入黑甜乡,就听有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今儿值夜的是兰卉,兰卉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开了门出去。 江诗荧敛目躺在床上,须臾,就听惊呼声响起——“什么?” 江诗荧心道,只怕是出了大事。 她索性从床上坐起来,掀开了帐子,扬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听到她的声音,兰卉回到屋里,道:“奴婢吵醒娘娘了。” 江诗荧道:“无妨,点灯吧,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兰卉一边儿拿了火折子,将桌上的灯点燃,一边儿答道:“是芳妃娘娘宫里出了事。三皇子养的小狗忽然发了狂,咬伤了三皇子身边的小太监。” “什么?”江诗荧讶然道:“三皇子可还好?” 兰卉道:“来人说,那个小太监忠心护主,三皇子并未被伤到。” 江诗荧点了点头,问道:“那小太监可被送到御疾所去了?” 兰卉道:“芳妃娘娘念他忠心,请了太医去重华宫给他看过了。但是,太医说,那只小狗,十有八九是得了恐水症的。那小太监全身上下被咬的一处好肉都没有了,只怕,也染上了恐水症。就算身上的伤能治好,恐水症也好不了。” 听到恐水症,江诗荧知道,这小太监的命,是留不下了。 果然,就听兰卉道:“太医开了一副药,让那个小太监安安静静地走了。芳妃娘娘说了要厚葬他,也吩咐了下去让人厚赏他宫外的家里人。” 江诗荧脸色难看:“皇子身边的小狗,怎么会染上恐水症?” 同样的问题,甘泉宫里,陆昭霖也刚刚问出口。 蔺由双膝跪地,先是认了错:“是臣等没有照看周全,请陛下恕罪。”陆昭霖看了他一眼,道:“守在三皇子身边的,每人三十大板。先记在账上,等这事了了,都自己去领罚。” 蔺由道:“臣遵旨。” 陆昭霖问:“可查出了是怎么回事?” 蔺由道:“那只小狗今日的膳食里,被人混进了患了恐水症的病狗的生肉。守在三皇子身边的人,只盯着三皇子的一应饮食用品,还有三皇子身边的宫人,疏忽了那只小狗,这才让人钻了空子出了事。” 陆昭霖冷笑了一声:“也是难为了他们,什么肮脏手段都使得出来。” 而后,他了沉思片刻才道:“也罢,宫里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收网吧。把谨妃和她身边的宫人都押入武德司受审,五皇子先送去寿康宫,对外只说谨妃突发急病。” 蔺由领命退了出去。 姚兴德问:“您可要宣布痊愈了?” 陆昭霖摇了摇头:“宫里干净了,宫外可还没有呢。且再等等吧。” 第205章 庇护 此时,重华宫里。 三皇子受了惊,喝了一剂安神药之后,才渐渐睡了过去。 第283章 芳妃坐在床边儿上,看着他终于睡沉了,悄悄起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寝殿内间的门才刚关上,就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芳妃的眼眶里滚落:“今儿实在是太险了,就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津儿就会被那患了恐水症的小狗咬伤。若是津儿被染上了恐水症,本宫可怎么办啊!” 芳妃一贯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大宫女辞叶自小跟在她身边,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控。可见,是当真被吓到了。 她轻轻抚着芳妃的后背,安抚道:“都过去了,娘娘,事情已经过去了。三皇子没事儿,那小狗没有伤到三皇子。” 芳妃又哭了好一会儿,才道:“若非本宫不放心他,让他这两日住回了重华宫,又不准那小狗与他同睡,只怕夜里无声无息的,就会被咬断了喉咙。” 说到这儿,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再次涌了上来。 大晋宫规,皇子们满了七岁之后,就要从自己母妃的宫里,搬去皇子所居住。 三皇子年前就搬去了皇子所,因为前两日大皇子落水的事,芳妃放心不下,这才让他暂且住了回来。 在皇子所的时候,三皇子每日都是抱着那小狗儿入睡的。 芳妃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习惯,在重华宫里不惯着他这毛病。 今儿出事的时候,是三皇子睡前想和小狗再玩儿一会儿,让小太监抱了小狗过来。 否则,只怕他身边的小太监根本来不及救下他。 辞叶道:“是上天爱护咱们三皇子,才让三皇子刚好躲过了这一劫呢。” 芳妃拭去了眼角的泪水,道:“你说的对,等这阵子过了,本宫得去佛前上柱香,谢过漫天神佛的庇佑才是。还得向神佛许愿,让那烂了心肠的恶人早日下地狱才好!” 最后几个字,她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辞叶道:“这事儿陛下已经派了人去查,想来过不了几日,就会有个结果了。” 都不等过几日,次日一早,重华宫里就得到了谨妃急病的消息。 芳妃惊诧道:“竟然是她?” 辞叶猜测:“谨妃娘娘一向不争不抢的,这一出,是在为五皇子铺路不成?” 芳妃道:“恐怕不止如此。昨儿来的人,拿的可武德司的令牌。” 若当真只是后宫争斗,该是慎刑司来人才对。 宫里没有傻子。 前一晚三皇子出了事,次日就传出了谨妃急病的消息,五皇子也被送到了太后宫里。 谁会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呢? 凤仪宫里。 皇后手里拿了把剪刀,正在修剪着后院里种的花木。 等画屏禀报完,就听她道:“谨妃往日里看着跟个佛爷似的,无欲无求的,不成想这样的狠手都能下得去。” 画屏道:“您当初不是说,做了母亲的人,总要为孩子多做打算,谨妃娘娘这,只怕是为了五皇子?” 皇后减去一根病枝,轻嗤了一声:“怎么可能,五皇子又不是她亲生的,还天天儿地往咱们凤仪宫里跑。为了他做些这些子事,怪不值当的。” 画屏道:“那她这是为了什么。” 皇后扒拉着花木的枝条,满不在乎道:“为了什么都不重要。总归,后宫里这一个个的,本宫都不喜欢,都死个干净才好呢。” “娘娘!”画屏惊呼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四周,见宫人们都离得很远,听不到皇后刚才的话,这才放下一颗心。 这样的话,从一国之母的口中说出来,若是让人知道了,流传出去,够他们凤仪宫吃一壶的! 皇后瞥了她一眼,道:“看你吓的。” 画屏正想劝一劝她,就见书文走近,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宁贵嫔带着四皇子求见。” 皇后放下手中的剪刀,道:“请进来吧。” 不多时,宁贵嫔和四皇子就被引进了小花厅里,然后齐齐跪在了地上。 皇后原本端了盏茶细细在品,见状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道:“行这么大礼做什么?快起来。” 宁贵嫔不起身,口中道:“求皇后娘娘救命。” 听她说得严重,皇后正了正容色,问:“出了什么事,怎么就提到救命二字了?” 宁贵嫔道:“先是大皇子落水,又是三皇子的狗得了恐水症。臣妾只怕,下一个出事的,怕是该轮到浔儿了。” “谨妃不是都得了急症了吗?放心,浔儿不会有事的。”说着话,皇后看向画屏:“快扶宁贵嫔和四皇子起来。” 画屏上前几步,口中道:“娘娘快些站起来吧。” 宁贵嫔仍然不肯起:“谨妃得了急症,却难保证这宫里的其他人,都能安安分分的。臣妾实在是怕了,求皇后娘娘庇护臣妾和四皇子。” “哦?”皇后尾音一挑:“你想让本宫如何庇护你们?” 宁贵嫔道:“臣妾斗胆,想留在凤仪宫里侍奉娘娘起居,直到陛下痊愈。” 皇后把玩着手上长长的护甲,道:“你可想清楚了,如此一来,你可就明明白白是本宫的人了。” 宁贵嫔道:“皇后娘娘是臣妾的主母,臣妾早就是您的人了。” 皇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道:“这事儿,本宫允了,你起来吧。” “多谢皇后娘娘。”宁贵嫔叩了一次首,才借着画屏的力道站起身。 第284章 皇后道:“书文带着四皇子去后头玩儿吧。” 四皇子看了眼宁贵嫔,见她微笑点头,这才跟着书文去了后头。 宁贵嫔才刚坐稳,就听皇后道:“你一会儿去一趟景阳宫。” “娘娘?”宁贵嫔不解。 皇后道:“你求一求宸妃,让她庇护你和四皇子。” 宁贵嫔慌得起身,以为她是出尔反尔了。 正要跪下,就听皇后道:“安心坐着,本宫既然答应了庇护你们,就不会反悔。” 宁贵嫔坐下,小心翼翼地问:“那您这是?” 皇后道:“人人皆知,宸妃对四皇子有救命之恩。今儿你带着四皇子住进凤仪宫里,固然是出于一片爱子之心,却难免让人觉得你忘恩负义,背叛了宸妃投靠了本宫。” 她这话说的直白,宁贵嫔的表情被她说得有些尴尬。 皇后继续道:“你只管去求一求宸妃。她那儿的八皇子还小,再加上,这些日子里,你和本宫来往不少,宸妃又不是个瞎子。这个关头上,她指定是不敢让你住进景阳宫里去的。” 宁贵嫔问:“那您为何还让臣妾去求她?” 皇后道:“你去求她庇护,被她拒绝之后,出于一片爱子之心,才投向了本宫,这不是合情合理吗?基于这事,宸妃也不好和你完全撕破脸啊。你跟她保留着两分面儿上情,往后也好走动。” 第206章 晚了 景阳宫外,宫门紧闭。 忽然,就听“当当”的声音响起,朱色宫门被人用力扣响。 门内的小路子高声问道:“何人扣门?” 宫门外,香雪看了宁贵嫔一眼,见她点了点头,这才高声应答:“劳烦公公通报一声,宁贵嫔求见宸妃娘娘。” 小路子喊道:“还请宁贵嫔稍候,奴才这就去通传。” 听到这话,香雪下意识地打量宁贵嫔的脸色,口中斟酌着道:“景阳宫的宫人也太过倨傲了,便是要通传,也该请娘娘进去坐等才是,竟连宫门都不开。” 话音落下,就见宁贵嫔瞪了她一眼:“闭嘴!”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景阳宫的宫门才缓缓被打开。 小轩子站在宫门内行了一礼:“奴才见过宁贵嫔娘娘,宸妃娘娘请您进去。” 宁贵嫔唇边含笑:“有劳公公了。” 小轩子道:“不敢。” 不多时,宁贵嫔就被引到了前殿里。 甫一进门,她就行了个跪拜叩首的大礼:“臣妾见过宸妃娘娘。” 江诗荧稳稳坐在软榻上,见此讶然道:“宁贵嫔今儿这是怎么了?竟如此客气?秋雨,快扶宁贵嫔起来。” 秋雨上前,微微弓腰伸手,作势要去扶宁贵嫔。 宁贵嫔侧了侧身子,避开了她的手:“臣妾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哦?”江诗荧挑了挑眉,一记眼风扫过去,秋雨会意地退到一边儿。 江诗荧朱唇轻启:“是何事,你说来听听。” 宁贵嫔道:“臣妾想求娘娘,庇护臣妾和四皇子。” 江诗荧轻笑了一声:“这话说的,莫非是有人要害你和四皇子了不成?” 宁贵嫔道:“这几日大皇子和三皇子接连出事,娘娘都听说了吧?” 江诗荧点了点头,并不看她,而是低头打量着自己手上长长的指甲,语气也轻描淡写:“听说了,不过都是些意外罢了,不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 “娘娘!”宁贵嫔提高了声音:“大皇子落水的事臣妾不知究竟,但三皇子的事明显不是意外!” 江诗荧故作不解:“这话是如何说的?” 宁贵嫔道:“三皇子的事,分明是谨妃娘娘——” 还未说完,就听江诗荧冷声道:“噤声!谨妃是陛下钦封的正二品妃,怎能容你随意攀诬!” 宁贵嫔没想到她会如此反应,很是怔愣了一会儿,然后才道:“臣妾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了些,请娘娘恕罪。” 江诗荧唇边噙了抹笑意:“无妨,你接着说。” 宁贵嫔又道:“总之,大皇子和三皇子接连出了意外。臣妾害怕,下一个出意外的,就该是臣妾膝下的四皇子了。是以,想请求娘娘庇护?” 江诗荧问:“你想让本宫如何庇护你们?你知道的,本宫素来不喜拉帮结派。” 宁贵嫔道:“臣妾想求娘娘收留,能让臣妾和四皇子在景阳宫里住上一些时日。” 江诗荧盯着她看了两眼,唇边忽然绽开一个笑容:“本宫听闻,宁贵嫔方才是从凤仪宫过来的。怎么,皇后娘娘不能收留你和四皇子吗?” 宁贵嫔连忙解释:“凤仪宫是皇后寝宫,臣妾和四皇子若是住进里头,只怕于礼不和。” 江诗荧点了点头:“如此,倒也有些道理。” 紧接着,却话音一转:“只是我这儿,八皇子年纪小,夜里容易哭闹,只怕会扰得你和四皇子不得安寝。” 这话明显就是托词,八皇子哭闹的声音再大,也不可能响彻整个景阳宫正殿。 宁贵嫔只当自己听不出她的推脱之意,连声道:“臣妾不介意。” 江诗荧敛了笑意:“可是本宫介意。” 宁贵嫔还要再说什么,就听江诗荧道:“宁贵嫔还是再去求一求皇后吧,本宫就不多留你了。” 说完这话,她起身就进了内殿。 第285章 宁贵嫔急忙站起身,想要追进去,却被殿里的宫人拦住。 她高声喊了一句:“宸妃娘娘好狠的心。” 然后,才流着泪从景阳宫里出去。 这一幕,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皇后听说之后很是满意。 甘泉宫里,陆昭霖则是眉头紧蹙:“朕记得,宁贵嫔往日里一向温顺懂事,怎么忽然变成了这样子?” 姚兴德道:“想来是太过担心四皇子了。” 陆昭霖嗤了一声:“珍充容膝下还有七皇子呢,也没有像她这样。” 姚兴德闭着嘴,不敢接话。 陆昭霖眉眼间都是不悦之色:“也不知她有没有惹得阿荧不快。” 姚兴德道:“奴才遣人去景阳宫问问?” 陆昭霖沉吟片刻后,说道:“罢了,今儿申时,阿荧来的时候,你旁敲侧击地问一下。” 这几日每日辰时末和申时末,江诗荧都会来甘泉宫求见。 尽管陆昭霖一次未见,她却一次不曾落下。 姚兴德应下了此事,心里想着,日日都来的可不只是宸妃娘娘。其他几位,怎么不见您如此上心呢? 这话,他也只敢在自己心里想想,自己知道,对着宸妃要多出一百万分的小心也就罢了。说出来,那就是擎等着在陛下面前讨打呢。 然而今日,一直到了酉时中,甘泉宫里都不曾见到江诗荧的身影。 两刻钟以前,陆昭霖就有些坐不住了。 手里的书看不下去,下棋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在殿内来回走了两圈儿,最后还是坐回了御案后头,手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就听寝殿的门被轻轻扣响。 姚兴德道:“陛下,奴才出去看看。” 陆昭霖瞪了姚兴德一眼,那意思是,还不快去! 姚兴德弓着腰出去,片刻之后,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回来。 陆昭霖脸上带了笑意,问道:“今儿怎么换了个食盒?” 姚兴德道:“陛下,这是仪美人方才送来的。” 同宸妃一样,仪美人也日日都送滋补的汤水过来。这食盒,陛下也一连看了好几日了,却连眼熟的感觉都没有。 陆昭霖脸上的笑意瞬间就不见了踪影,道:“赏你了。” 姚兴德谢了恩,把那食盒收走。 又过了两刻钟,寝殿的门再次被扣响。 姚兴德这次出去之后再回来时,手里提的,就是陆昭霖熟悉的那个食盒了。 第207章 交代 陆昭霖问:“阿荧可有说过,今儿是为什么晚了?” 姚兴德一边儿把砂锅和碗筷汤匙等从食盒里拿出来,一边儿道:“宸妃娘娘说,是今儿这鸽子汤的火候一直不够,这才晚了的。” 陆昭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姚兴德先验过了毒,才从砂锅里盛了一碗汤出来,搁在了陆昭霖面前。 陆昭霖拿起汤匙,喝了一口之后,眉头紧紧皱起。 姚兴德紧张得声音都变了:“陛下,可是这汤有什么问题?” 陆昭霖摇了摇头:“只是味道有些不对。” 姚兴德道:“既然味道不对,陛下还是不要喝了,奴才让人联系兰卉,问一问是怎么回事。” 陆昭霖把汤匙放回碗里,催道:“快去。” 姚兴德正要出去,又听他道:“把砂锅放到炉子上温着。” 姚兴德“诺”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端着砂锅出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才得了回信儿。 姚兴德道:“兰卉说,今日的鸽子汤,是宸妃娘娘亲自下厨做的。” “怪不得这么难喝。”说着这话,陆昭霖的眉眼却不自觉地弯了起来:“看起来,阿荧不是个适合洗手做羹汤的。” 姚兴德道:“宸妃娘娘何等尊贵的人儿,天生就该让人伺候着享福才是。” “你这话说得很对。”陆昭霖一脸赞同,然后,就听他叹了口气,道:“把那砂锅端过来吧,阿荧的心意,朕好歹得用一碗才是。” 这一碗汤,陆昭霖用的眉头紧蹙。 好不容易用完,他将碗筷放在桌上,道:“明儿早上阿荧过来的时候,你跟她说,朕不忍她辛苦劳累,让她不必再亲自下厨了。” 姚兴德先是忍着笑应下,然后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说道:“陛下,宸妃娘娘并未提及这汤是她亲自做的。” 他若是明日在宸妃面前这样提上一句,岂不是主动告诉了宸妃,他们在景阳宫里安插了人? 陆昭霖闻言眉头紧蹙,半晌后,半是无奈半是打趣地说了一句:“也罢。朕今日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最难消受美人恩。” 甘泉宫里的气氛很是欢快,武德司诏狱里,此时却沉闷压抑。 谨妃是昨儿夜里被关进来的,到如今已经将近十一个时辰。 算起来不过短短一日一夜的时间,她身上原本洁白的里衣,此时却遍布血痕。 武德司里的刑罚,她已经亲身领教了好几样。 安静的刑室里,此时只剩了她一人。 她的双手被束缚住,在空中高高吊起。脚尖下垂,用力一些,正正好能蹭到地面。若是不用力,则是全身的重量都系于手腕之处的绳结上。 她的手腕已经脱臼,绑在手腕上的绳子,深深地勒入了血肉之中。 第286章 安静的刑室里,只有谨妃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喘息之声。 忽然,有“吱呀”之声传入她的耳中。再然后,就是脚步声由远及近。 谨妃抬起头来,就见两个身着飞鱼服的年轻男子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落在走在前头的那个男子身上,唇边勾起了一抹笑:“蔺指挥使,接下来是什么?夹手指,还是针刑?” 蔺由轻笑了一声:“谨妃娘娘看起来柔弱,骨头倒是硬得很。” 这一日一夜的刑罚过去,都不曾吐过口,只坚持称自己对什么都不知情。 什么辛三,什么恐水症,她一概都不认。 谨妃“啐”了一声:“骨头硬?本宫只是不想被你们屈打成招罢了。” 蔺由脸上的笑容不变:“可惜了,您身边的两个大宫女,却没有这样的骨气。” 谨妃的面色出现一瞬间的错愕,继而,就听她道:“蔺指挥使不必诈我。” 蔺由睇了她一眼,道:“信芳,给谨妃娘娘看一看,佩兰和饮露两位姑娘的供词。” “是!”陶信芳应了一声,上前几步,然后从袖中取出厚厚一沓纸,一一在谨妃面前过了一遍。 他速度太快,谨妃只来得及匆匆瞥过。 然而就只是这匆匆一瞥,却已经足以让她脸色大变。 “我若是娘娘,就会乖乖把事情都交代清楚。”蔺由在刑房里踱着步,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如同唱和一般,在刑房内响起:“我听闻,晏氏一族待娘娘不薄。娘娘当年未出嫁时,在家里也是千娇万宠的。”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 谨妃的头低低垂下去,头发也全都翻了过去,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蔺由唇角勾了勾,继续说道:“如今,连累的一家子都背着反贼余孽的罪名赴死也就罢了。娘娘如何忍心,亲娘兄弟在临死之前还要受一遍武德司里的酷刑?” 谨妃还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蔺由叹息了一声,语气低沉:“我听闻,娘娘幼弟家的小儿子,如今才不到三岁。这么小的小人儿,械、镣、棍、拶、夹棍,也不知撑到哪一桩刑罚时,才会彻底没了气息。” 话音落下,谨妃猛得抬头,怒吼了一声:“蔺由!” 蔺由停下脚步看向她:“臣在。” 谨妃盯着他看了半晌,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笑,却比哭还难看。 然后,是“啪嗒”声接连响起。 片刻之后,她声音里带了哽咽:“我说。” 蔺由再度勾了勾唇,道:“信芳,谨妃娘娘这里,就都交给你了。” 陶信芳拱手行礼:“卑职领命。” 一刻钟后,谨妃的一应供述都被记录在案。 陶信芳起身,正要往外走时,忽然就听谨妃开口:“大人姓陶?” 陶信芳道:“是。” 谨妃问:“冷宫里的陶庶人,不知大人可认识?” 陶信芳不语。 谨妃笑了笑,道:“看来本宫猜对了,那位陶庶人,的确与大人有些干系。陶庶人是大人的姐姐,还是妹妹?亦或,是同族的姐妹?” 陶信芳道:“此事与娘娘无关。” 谨妃道:“陶大人,陶庶人明明是无辜的,却被陆昭霖狠心打入冷宫。你身为她的亲眷,不思为姐妹报仇,却甘为陆昭霖的走狗。午夜梦回时,你扪心自问,不会觉得心虚愧疚吗?” 陶信芳冷冷瞥了她一眼,道:“娘娘不必挑拨。臣对陛下的忠心,不会因为这么三言两语就有所动摇。” 说完,他直接转身出了刑房。 第208章 狗嘴吐不出象牙 两刻钟后,供词就摆到了的陆昭霖面前的桌案上。 陆昭霖一页页翻过,口中喃喃:“原来晏氏早就和端王有了私情,却偏偏被父皇指给朕,成了朕的侧妃。” 紧接着,就是一声冷嘲:“她也不想想,若是端王当真爱重她,为何不去向父皇请旨,请父皇收回成命。” 毕竟,当年先帝指婚时,端王还是先帝面前最受宠的皇子。 若他当真去请旨,先帝骂过罚过之后,最后还是会把晏氏赐给他。 再往后翻,陆昭霖眼底的阴霾愈发深重,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皱眉抬眸问道:“康和的事,她没有认下?” 这供词里,谨妃主仆三人,承认了她们与先端王余孽勾结,谋害宫里的皇子公主。 这其中,包括大公主和二皇子之死,包括江庶人早年的小产一事,包括避暑行宫里四皇子从假山上坠落一事,包括静熙园里太后生病一事还有园子里的流言之事,也包括最近大皇子落水的事和三皇子的小狗患上恐水症的事。 陶信芳道:“回禀陛下,晏氏主仆三人都说,康和公主一事不是她们做的。” 陆昭霖放下供词,手指在桌案上敲击。 对晏氏来说,那么多桩罪名都已经认下,隐瞒下康和一事,根本毫无必要。 这就只能说明,康和落水一事,背后的确另有他人。 陆昭霖敛了敛眸子,复睁开时,眼睛里一片泠然:“按照晏氏交代的,速速查清先端王余孽的据点,尤其是,找到他留下的那个孩子。” “臣遵旨!”蔺由和陶信芳纷纷领命。 ··· 宫里很是风平浪静了两日,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二。 第287章 这日午后,江诗荧带着人去了寿康宫请安。 晴山亲自迎了她进去,语气亲热:“好几日不曾见过娘娘了。” 江诗荧道:“我心里也惦记着太后娘娘和晴山姑姑呢。” 说话间,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话语中未尽的意思。 江诗荧自然是惦记着想来寿康宫的,只是当时陛下刚刚遇刺,前朝后宫的事都交给了太后打理,江诗荧若是那时候过来,那不是请安,是添乱呢。 这不,如今眼看着宫里平静了一些,她就来了。 等进了殿,江诗荧含笑上前对太后行礼:“阿荧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面带笑容:“好孩子,快过来坐,哀家面前这么多虚礼做什么。” “多谢太后娘娘。”江诗荧起身,在太后身边儿坐下。 太后拉着她的手,问:“好几日不曾见你了,景阳宫里一切可好?平安可还好?” 江诗荧道:“一切都好,平安也好着呢。这么久不来给您请安,是阿荧的不是。” 太后瞪了她一眼:“哀家又不是那种胡搅蛮缠不知事的婆子。前几日啊,你不来比来了要好。你不来,那是你懂事。哀家心里都有数。” 江诗荧靠在太后边儿上,跟她说起了这些日子里平安的趣事。 说了没一会儿,就有小宫女来传话,说是五皇子来请安。 太后正要让人带五皇子进来,就见刘宝山行色匆忙地进了殿,面容严肃:“太后娘娘,姚公公派人来传话,说是尚书令等几位大人在甘泉宫内求见陛下,不肯退去。如今,已经在殿外僵持了小半个时辰。” 随着他一字一字说出口,太后的面色越发沉重。 末了,太后起身道:“让潇儿回去歇着。咱们去甘泉宫一趟。” 甘泉宫里。 以尚书令为首的一干重臣,沉默地立在殿外。 姚兴德劝得嘴皮子都磨破了,尚书令等人只当听不到,一言不发,也一步不退。 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就听小太监的高声唱诺响起—— “太后娘娘驾到,宸妃娘娘驾到。” 尚书令等人转身,就见太后身边儿跟着宸妃,身后带了十多个宫人随侍,正在缓步走来。 “臣等(奴才)参见太后娘娘,参加宸妃娘娘。” 一直等走到殿门处,太后才不急不缓地开口:“平身。” 然后,不等尚书令等人开口,就听太后语气严肃道:“尚书令,陛下一向对你信任有加,哀家真是没想到,今儿会是你带头闹事。” “太后娘娘容禀。”尚书令上前一步,揖了一礼:“臣等并非闹事。只是,陛下已经一连十日不曾露面,臣等心中惶恐,因此特来求见。” 太后面色威严:“陛下不露面,就说明现在不宜露面。身为臣子,谨遵谕令也就是了。你们今日所为,是想要逼迫陛下吗?” 这话太重,以尚书令为首的官员纷纷跪地道:“臣等不敢。” “不敢?”太后挑了挑眉:“哀家看你们敢的很!” 话音落下,就听远远的一道男声响起:“尚书令等人也只是担心皇兄罢了,母后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循着这声音看去,就见一行人大步走近,为首的正是陆昭霖的七弟,当今恭王。 跟在他身边的,除了他的亲岳父和亲舅舅,就只有几个平日里不怎么受宠的宗室子弟,以及禁军统领崔坚。 而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连串儿的禁军,眼见着就是声势浩荡,有备而来。 行至殿前,恭王率先行了一礼:“儿臣参见母后,参见宸妃娘娘。” 恭王身后的其余人等也纷纷行礼:“参见太后娘娘,参见宸妃娘娘。” 太后先叫了起,然后沉声问道:“老七,你今日带着这么多人过来,所图为何?” 恭王玩世不恭地笑了笑:“儿臣和尚书令大人一样,都是担心皇兄的伤势,特来求见皇兄的。” “哦?”太后抬眸,眼神似是古井一般幽暗无波:“你皇兄好得很,你可以退下了。” 恭王撇了撇嘴:“母后所言,不尽然吧?” 太后道:“有何不尽然之处?” 恭王道:“皇兄若当真好得很,如何能被母后和这阉狗联手把持住。” 说着话,他将手指指向姚兴德。 太后轻笑了一声,道:“你说哀家和姚兴德联手把持皇帝?” 恭王点了点头。 太后唇边带了讥讽的笑意:“哀家是皇帝的生母,贵为太后,为何会如此行事?” 恭王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我要劝母后的话。” 太后掀了掀眼皮子,看他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来。 第209章 尘埃落定 恭王道:“便是皇兄重伤不好了,继位的总归也都是母后的亲孙子,不比亲儿子差。偏偏这些日子,听闻皇子们接连出事,老十却好好儿的。怕不是,母后觉得孙子当皇帝到底远了一层,不如亲儿子上位的好?” 这话说出口,不等太后斥责,就见一直保持沉默的江诗荧开口:“恭王,你在太后娘娘面前如此大放厥词,还记得自己为人臣、为人子的本分吗?” 说这话时,她头微微抬着,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轻蔑。 恭王也不动怒,视线在她的脸上身上转了转,然后笑道:“本分?听说老十那小子,一直跟在你屁股后头‘姐姐姐姐’的叫。宸妃娘娘好手段、好本分,把这亲兄弟两个都迷得晕头转向的。” 第288章 话音落下,就听“啪”的一声响起,恭王的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恭王抬高手臂想要还击,就听江诗荧语带不屑:“本宫是陛下钦封的正一品宸妃,也是你能污蔑揣测的?” 她的眼神清凌凌的,好端端的一个美人儿,那目光落在恭王的身上,却让他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恭王放下手臂,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太后:“母后,您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一个后宫妃嫔,打了儿臣的脸?” 太后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你语出不逊,便是宸妃不教训你,哀家也要教训你。这一巴掌,本就是你应得的。” “我应得的?”恭王抬高了声音,然后怒极反笑:“好一个我应得的。不知母后你先是掩盖陛下重伤之事,后又谋害宫中皇子,妄图把持权柄扶靖王继位,又应该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话音落下,就见尚书令站起身怒斥:“恭王殿下!请殿下慎言!陛下遇刺之后,亲口将后宫之事托付到太后娘娘手上。殿下口中所说,纯属无稽之谈。殿下在此胡言乱语,不怕陛下重责于你吗?” 恭王先是眼神略有闪躲,然后,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胡言乱语?无稽之谈?尚书令大人,你若是不曾怀疑陛下出了事的话,为何会和本王一样出现在这里?” 他今日既然敢带着这么多人出现在甘泉宫内,就是得了把准的消息,知道他皇兄已经不好了,想要借机扶持一个侄子上位。而他自己,则当一个手握大权的摄政王叔。等时机成熟了,再取而代之。 他原本看好大皇子,他这个大侄子,野心有余,智慧不足。若是今日他们带上大皇子一起,那这一出戏码就能名正言顺上许多。 可惜了,大皇子落水之后一直高热不退,偏偏时机不等人。 不过也无妨,这只是稍许的小瑕疵罢了。等他成了胜利者,大可以按自己的想法书写这一段历史。 恭王的内心戏很足,尚书令却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后视线越过他,看向他侧后方一个身着轻甲的英武男子:“崔大人,你今日和恭王一起来此,莫非是和他一样,心里存了糊涂的念头?” 这位崔大人,正是禁军统领崔坚。 听他此问,崔坚道:“下官不知尚书令所指的糊涂念头是什么意思。下官只知道,陛下已经一连十日不曾露面。下官深受皇恩,如何能当做无事发生?自然要见一见陛下,才能放下心来。” 这话说完,尚书令的面色阴沉下来:“崔大人,陛下待你不薄。” 崔坚道:“正因如此,下官才要确保陛下的安危。” 对话的两人都是声音冷肃,唯有旁听的恭王笑出了声:“听到了吧,崔大人也觉得陛下久不露面,必有异常。” 他看向太后:“母后和姚公公若是心中无鬼,还请让开,让我们入内见一见陛下。” 姚兴德眉头紧皱:“恭王,陛下早有旨意,养伤期间不见任何人。你今日之举,是想要抗旨不尊吗?” “旨意?”恭王冷笑:“这旨意是不是出自陛下之口还未可知呢。” 说到这儿,他侧了侧头:“我劝姚公公还是让开吧,否则——” 他的威胁之言还未说完,就听一道冷淡的男声响起—— “否则,你要怎么做?” 循着声音看去,就见殿门已经大开,陆昭霖正站在门口。 他面色红润,身子健朗,不似是重伤的样子。 尚书令等人纷纷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江诗荧也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原本跟在恭王身后的人赶紧跟上:“臣等参见陛下。” 此时此刻,唯有恭王张大了嘴巴站在原地,结结巴巴地道:“皇,皇兄。” “平身吧。”说着话,陆昭霖往前一步:“老七,朕还等着听你的否则呢。” 恭王的额头上瞬间就挤满了冷汗,嘴唇颤动,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陆昭霖厌恶地瞥了他一眼,道:“恭王陆昭雲、国子司业赵兰松、礼部右侍郎刑易禾、宗室子陆宣、陆永山、陆齐宁,逼宫谋逆,押入天牢。” 话音落下,执行这命令的,竟是原本跟在恭王等人身后的禁军。 恭王被拿住的时候,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转头看向崔坚:“你骗我!你是皇帝的人!” 崔坚一脸坦然:“我当然是陛下的人。” 说完这句,他不再多言,示意禁军们将恭王等人拖走。 恭王等人又是哀嚎,又是求饶,陆昭霖只略略扫了他们一眼,皱着眉道:“将逆贼府邸统统围起来,不要放跑了一人。” 崔坚躬身行礼:“臣遵旨!” 然后领命而去。 这事告一段落,陆昭霖才看向尚书令:“这些日子,前朝的诸多事务,都辛苦爱卿了。” 尚书令谦逊地道:“陛下言重了,臣不敢当辛苦二字,都是臣的分内之事。” 说完这话,他觑着陆昭霖脸上的表情,双膝跪地:“臣有罪。” “哦?”陆昭霖面露不解:“爱卿何罪之有?” 尚书令道:“若非臣今日执意请见,也不会给了恭王等逆贼可乘之机。” 陆昭霖亲自扶了他起来,道:“恭王谋逆是因为他自己心怀不轨,如何能怪到爱卿的头上?朕知道,爱卿今日来求见是因为担心朕的安危,不会因此怪罪。” 第289章 尚书令满脸感激:“多谢陛下宽宏。” 第210章 细细检查 陆昭霖点了点头,又看向太后:“儿子不孝,让母后受惊了。” 太后温和地摇了摇头:“你我母子之间,说这些话做什么?” 等看向江诗荧时,陆昭霖的脸上都是笑意:“阿荧的手可打疼了?” 江诗荧摇了摇头,问他:“陛下可大好了?” 陆昭霖颔首道:“大好了。” 江诗荧脸上绽开一个笑容,道:“那阿荧就放心了。” 甘泉宫里,陆昭霖和尚书令等人还有前朝政事要议,太后和江诗荧都未在此多做停留。 大半个时辰过去,陆昭霖好不容易交代完前朝的政事,打发走了尚书令等人。 他缓了口气,正要起驾去景阳宫,就有小太监进殿传话,说是温太妃求见。 温太妃是恭王母妃,如今前来求见,显然是为了恭王逼宫谋逆一事。 陆昭霖皱了皱眉,沉吟片刻,还是让人请了她进来。 一刻钟后,温太妃身子佝偻地从甘泉宫告退出去。 陆昭霖压下了心底的叹息,带着人去了景阳宫。 景阳宫里,江诗荧坐在厢房的软榻上,右手拿了个拨浪鼓,手腕快速翻飞间,拨浪鼓发出“咚咚”的响声。 平安躺在她身边儿,小手欢快地拍动,笑声与鼓声汇到一起,奏成了一曲欢歌。 陆昭霖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副场景。 他眉眼间的郁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都是温和愉悦。 “阿荧。” 这一声说出口后,江诗荧转头看过来。 然后,她手里一松,拨浪鼓直直地掉落到厚厚的地毯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顾不得这拨浪鼓,双眼紧紧地盯着门口的陆昭霖,愣了一刹之后,眨了眨眼,带了些惊喜地站起身,疾走两步扑进他的怀里,口中说道:“可算见到陛下了。” 陆昭霖将她抱住,唇边都是笑意:“午后不是才在甘泉宫里见过了的?” 江诗荧抬起头,嗔了他一眼:“那才看了几眼?” 陆昭霖笑道:“朕今儿就待在景阳宫里了,随你看个够。” 江诗荧眉眼弯弯:“陛下可得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说着话,陆昭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阿荧瘦了许多。” 江诗荧不甚在意道:“最近胃口不佳罢了。” 她只说自己胃口不佳,却不提是为了他挂心。 陆昭霖心里熨帖极了,阿荧就是这样,一片真心待朕,却从来不懂得邀功。 这样想着,他语气温软:“让赵院史来给你看一看才好,你太瘦了,朕实在放心不下。” 江诗荧乖巧地应下:“都听陛下的。” 两人也不往里走,就站在门口互诉衷肠。那你侬我侬的样子,让屋里侍奉的宫人纷纷都低下了头。 这时,就听软榻上的平安忽然发出了不满的“啊啊”声。 这声音,仿佛将两人从幻梦中惊醒。相视一笑后,携手走到了榻前。 陆昭霖将平安抱起来,脸颊轻轻贴了贴平安的小脸。平安以为这是在逗他玩儿呢,又“咯咯”地乐了起来。 陆昭霖感叹道:“才十日不见,平安就结实了许多。” 江诗荧眉宇间都是温柔之色:“万嬷嬷说,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一天一个样儿。” 小孩子觉多,平安的身子骨又较寻常孩童弱上一些,不多时,就见他打了个哈欠,然后缓缓阖上了眼皮。 陆昭霖将他放回软榻上,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厢房,回到了寝殿里头。 才刚进门,江诗荧就随口将殿内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陆昭霖挑了挑眉,就见她双手靠近他的颈间,要去解他的衣扣。 他轻笑出声:“还未用过晚膳呢,阿荧就这么急吗?” 江诗荧瞪了他一眼,口中说道:“阿荧是想看一看陛下的伤势,可好全了。” 陆昭霖心里轻轻叹了一声,将她揽在怀里道:“朕并未受伤。” 江诗荧抬头看他:“当真?” 陆昭霖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的方向:“阿荧若是不信,细细检查一番就是了。” 侯在门外的姚兴德,原本还想问一问时辰到了,可要安排晚膳。听到殿内这动静,他心里暗道,晚膳倒是不急,热水得提前备上才是。 云销雨霁之后,两人却并未叫水,而是相拥着躺在床上说话。 陆昭霖的声音低沉愉悦:“阿荧检查过后,可放下心了?” 他的嘴唇贴在她耳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到她的耳垂上,让她痒得很,一边儿笑,一边儿下意识地往边儿上躲。 陆昭霖一手揽住她的纤腰,一手握在她的肩上,牢牢把她困在怀里不放,还故意凑到她耳边问:“阿荧怎么不说话?阿荧可放心了?” 江诗荧的话音儿里夹杂了笑声,显得有些断断续续的:“阿荧...阿荧放心了...陛下...饶过阿荧吧...阿荧好痒啊。” 看她这样子,陆昭霖唇角勾起,在她额上反复亲了又亲,然后才道:“阿荧瘦了许多,身上都没有肉了,尽是骨头。” 话音才落下,就见江诗荧猛然翻身靠近,纤纤玉指按在他的胸膛之上,语气里带了些哀怨:“陛下这就嫌弃起阿荧了?” 第290章 陆昭霖将她拉回到怀里,又在头顶上亲了一口才道:“哪儿是嫌弃?朕分明是放心不下你的身子。” 江诗荧的手指轻轻在他的胸膛上打着圈儿,抬眸看向他:“此话当真?” 陆昭霖按住那只作乱的手,声音里带了两分喑哑:“看来,朕得身体力行,证明给宸妃娘娘看了。” 说话间,就手臂一撑,翻身覆了上去。 江诗荧未说出口的话语,皆被他吞入腹中。只偶尔从唇齿间透出几声呢喃,暧昧不明地萦绕在耳边。 次日一早,姚兴德轻轻叩响了门。 “进吧。” 寝殿的门被打开,服侍的宫人鱼贯而入。 姚兴德掀开帐子,行了一礼后,面色严肃道:“陛下,温太妃没了。” “怎么回事?”陆昭霖皱着眉问。 姚兴德道:“是上吊自尽。” 妃嫔自戕是大罪,即使是太妃也一样。 但是温太妃的母家,本就牵扯到了恭王谋逆一事里,一家子都没有了活路。温太妃自戕不自戕的,也没什么区别。 第211章 罚过赏功 陆昭霖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道:“让人好生葬了。” 姚兴德领命出去传话。 陆昭霖面上泛起几分叹惋:“朕原本没想追究到温太妃身上。” 他年幼时,没少去温太妃的宫里叨扰。温太妃的性子,说好听些是温和慈悲,说得难听些,就是太过软和。 这样的一个人,管束不住宫外的儿子和娘家也实在正常。陆昭霖没想着迁怒。 江诗荧握住他的手道:“陛下宽容。只是,太妃娘娘心中,许是多有愧疚,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两人为着此事又叹过一回,便搁下不再提起。 接下来的几日里,京城内风声鹤唳。 先是恭王一家子全都判了斩首。 听说恭王妃被下狱的时候,还在破口大骂。骂恭王平日里宠妾灭妻,如今做这杀头的事,却带着她的娘家人一起,让恭王妃娘家跟着送了命。 当日跟在恭王身后的其他人,也都没能落得了好。一向眼睛长在头顶的宗室子弟们,一个个的都低下头老实了起来。 然后,是原本宣称“急病”的谨妃,忽然就被发了明旨贬为晏庶人,都没打入冷宫,而是直接赐死。 她的母家晏家,原本就落了罪,一家子都判了流放。如今更是直接被下旨,夷了三族。 陆昭霖的圣旨里,并没有言明晏庶人和晏家犯了什么罪过。是以这旨意一出,前朝里不少人面面相觑。 尚书令当即就进宫求见。 “陛下,不知晏家犯下了什么罪过,这夷三族的刑罚,是否太过严苛了些?” 要知道,就连恭王的岳家和舅家,牵扯到恭王逼宫的案子里,也只是判了一家子斩首,没有牵连到三族。 陆昭霖不答,反而说起了另一桩事:“前些日子,武德司在云州发现了先端王血脉。” 尚书令正色问道:“可确认了,当真是先端王的血脉?” 陆昭霖以手撑头:“从画像来看,那孩子与三哥年少时的容貌极为相似。他身边跟着的人里,有一位曾是三哥的门客。” 尚书令道:“陛下,这个孩子,决不能留。” 陆昭霖似有不忍:“到底是三哥的最后一丝血脉——” 这话还未说完,就被尚书令近乎僭越地截断:“陛下!当年先端王谋逆,先帝亲自下了旨意,将其子嗣尽数赐死,如何会有血脉遗留在外?依臣看,这孩子,不过是容貌与先端王有几分相似,便胆大包天冒认皇亲!陛下当按律处死,以正皇室威严!” 他说得义正言辞,陆昭霖似乎还有几分疑虑:“万一,他当真是三哥的孩子。” 尚书令道:“若当真有此万一,按照先帝当年的旨意,他也已经多活了十多年。还请陛下不要因为顾念血肉亲情,轻纵了逃犯。” 陆昭霖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道:“也罢,便让人一杯鸩酒把那孩子送走吧,不要让他受太多苦楚。” 尚书令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陛下仁慈。” 起身时,君臣二人目光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尚书令从甘泉宫出来,回了都堂之后。 一进门,就有不少同僚围了上来:“尚书令大人,陛下可有言明,是因为何事要夷了晏氏三族?” 尚书令摇了摇头。 此事陛下并未明说,然而据他猜测,十有八九和先端王余孽有关。 只是,看陛下的意思,并不想公之于众。 有人问:“那我们可还要给陛下上书谏言?” 尚书令皱着眉看过去,发问的是一个年轻的言官,刚入御史台没几年,正是容易脑子一热的时候。 那言官被他打量着,神情上难免就带了几分紧张。 还不等尚书令开口,他边儿上就有人说:“陛下既然下旨要夷了晏家三族,那就说明晏家犯下了罄竹难书的罪过,你我身为陛下的臣子,只管听从陛下的命令便是了。” 那言官道:“总该知道这旨意是为了什么吧。” 刚才说话的人嗤笑了一声:“你要上书随便,可别拉上我们。” ··· 都堂里的各部官员们,还在讨论着有关于晏家的旨意。 与此同时,甘泉宫里,陆昭霖则是在论功行赏。 第291章 “恭王府抄出来的家产里,有一座五进的宅子,在德怡坊里头。朕看了呈上来的图纸,建的很是不错,赏你了。”这话,是对着蔺由说的。 德怡坊离皇城很近,住在那一片儿的,都是高门大户。 蔺由虽然位居武德司指挥使,堪称帝王心腹,却只是个正五品的官儿。再加上他出身寒门,祖上没什么积累。便是攒上一辈子的俸禄,也买不起德怡坊里的一间屋子。 蔺由也不推脱,直接行礼谢恩:“谢陛下赏赐!” 陆昭霖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陶信芳:“信芳此次立了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陶信芳立下的功劳不逊于蔺由。 一开始,先端王余孽的踪迹,就是陶信芳在云州发现的。 之后,也是陶信芳和陆昭霖一起,定下了引蛇出洞的计谋,并且一步步执行。 陆昭霖嘴上问着陶信芳自己想要什么,心里却已经想好了,要把他提到正六品指挥佥事的位置上,着重培养。 陶信芳走到殿中,双膝跪地,抱拳道:“启禀陛下,臣有一个妹妹,如今在冷宫之内。臣斗胆,想求陛下对臣的妹妹多加照拂。” “哦?”陆昭霖挑了挑眉:“你的妹妹是谁?怎么会进了冷宫?” 陶信芳道:“臣的妹妹是永兴三年大选进宫的,曾被封为才人,赐封号清,后来晋为美人。去岁七夕时,因为推贵妃娘娘落水一事,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原来是她。”陆昭霖面上闪过了恍然之色,然后,就听他沉下声道:“你就不怕,你替冷宫里的陶庶人求情,会让朕迁怒于你?” 陶信芳道:“陛下是臣的君主,陛下的问题,臣自当据实相告、坦诚以待。臣知道妹妹犯了大错,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想请陛下开恩,准她冬日有碳取暖、三餐得以饱腹,不要被人过于磋磨。” 第212章 娘娘仁慈 话音落下,就听陆昭霖的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贵妃落水一事到底是谁做的,他其实心里有数。陶庶人在此事上,不说十分无辜,起码也有八九分冤枉。 只是这宫里的案子,并非桩桩件件都清晰明了,难免会出于各种各样的考量,有人被保下来,有人被推出去顶了锅。 当初的清美人,既无恩宠又无依靠,这才毫无抵抗之力,成了冷宫里的陶庶人。 如今她的亲哥哥立了功,想要凭借功劳让她得到一两分照顾,倒也并无不可。 这样想着,陆昭霖口中说道:“你的请求,朕允了。” 他看向姚兴德:“你去冷宫走一趟,敲打敲打冷宫里的宫人。此外,陶庶人的一应份例,都照官女子供给,再拨一个妥帖的宫女进去伺候她。” 姚兴德“诺”了一声,领命退了出去。 陶信芳满脸感激动容地叩首谢恩:“臣多谢陛下恩典。” 陆昭霖高坐上首,唇边带了笑意:“起身吧,朕的指挥佥事。” 陶信芳愣了一愣后,才反应过来:“臣多谢陛下提拔,定当肝脑涂地,为陛下效力。” 陆昭霖微微颔首,激励了他两句,便让他和蔺由一起退了出去。 ··· 又过了两日,凤仪宫里的请安散去后。 江诗荧才刚从凤仪宫宫门出来,就和一个衣着富贵的中年夫人打了个照面儿。 “臣妇韩蒋氏,见过宸妃娘娘。”那夫人规矩地冲着江诗荧行礼。 江诗荧心道,原来是贵妃的母亲,怪不得面容上和贵妃很有几分相似之处。 按照宫规,凡是九嫔及以上的主位,生产之前半个月左右的时候,都可以召生母入宫,一直陪伴妃嫔到坐完月子。 算算日子,英国公夫人这次进宫,恐怕就是为着贵妃生产的事。 江诗荧道:“夫人请起。” 之后,两人略叙了两句话,就客气地道了别。 今儿递牌子进宫的命妇,并非只有英国公夫人一个。 傍晚时分,江诗荧从寿康宫回景阳宫的时候,在宫道上又遇到了皇后宫里的书文,正引着皇后的大嫂宋祁氏往凤仪宫的方向走。 凤仪宫里。 姑嫂二人间的谈话并不愉快。 宋祁氏道:“父亲的意思是,咱们和宸妃娘娘之间,并没有什么生死大仇。与其针锋相对,不如强强联手。” 皇后微微低着头:“强强联手?” 宋祁氏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想着出门前夫君的叮嘱,娓娓道来:“您膝下没有皇子,宸妃没有娘家。咱们家的势力,加上宸妃的圣宠,两相结合,整个后宫还有谁能抗衡?储位,不是就手到擒来了吗?” 皇后轻笑一声,侧头斜睨着她:“宸妃数次打本宫的脸,父亲是想让本宫咽下这口气?“ 宋祁氏揣摩着她的心思,正要开口相劝,却听皇后道:“我这儿还有宫务要忙,就不多留嫂嫂了。书文,你送大少夫人出去吧。” 宋祁氏张了张口,末了,还是起身行了一礼道:“臣妇告退。” 殿门打开复又关上,殿内一片寂静。 半晌之后,皇后才幽幽开口:“父亲不仅是我的父亲,也是宋家的家主啊。” 女儿的悲欢固然也被他放在心上,但是他更在意的,终究还是家族的利益。 画屏斟酌着开口:“老爷也是担心咱们和宸妃两败俱伤,让旁人捡了漏子。” 第292章 皇后脸上带了讥讽的笑意:“你不必劝我,我心中都有数。” 画屏小心翼翼地问:“那咱们对宸妃——” 皇后起身,边往后头走,边不急不缓地说道:“本宫也没对她怎么样啊。” 她只是以利相诱,挑拨着旁人对宸妃动手罢了。 凤仪宫里发生了什么,江诗荧是不知道的。 此时,她换完了衣服,正坐在东暖阁里吃点心。 东暖阁的门窗大开,红英和秋雨在门口做着针线说着话。屋子里,只有江诗荧和阿圆主仆两个。 即便如此,阿圆还是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完了外头传进来的信儿。 江诗荧面儿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背后是谁家的人?” 阿圆道:“是秦家的。” 江诗荧道:“秦昭容的那个秦?” 阿圆点了点头。 江诗荧道:“先盯紧了。不要让他跑了,也不要出什么意外。” 阿圆应了一声,然后问她:“娘娘,秦家这手段,和当初的杜稳婆一事一模一样,当初的事,可是秦家动的手?” 江诗荧缓缓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 阿圆又问:“那可要给陶家递信儿?” 这是个给陶家兄妹示好的好机会。 江诗荧思忖了片刻,还是道:“先不要递信过去。这事儿递到陶信芳那里,就等于是递给了武德司,也就是递给了陛下。如今什么事都没出,陛下很有可能会把这事压下去。 便是私底下,让秦昭容挨上一些斥责或惩罚,也不会伤筋动骨,更不能让她利落地交代出推贵妃落水的事,对陶庶人的处境毫无帮助。” 阿圆道:“那您是想着?” 江诗荧轻声呢喃:“必得等到贵妃生产当日爆出来,或是在宫外闹得沸沸扬扬,谁也压不下去才成。” 这两条路子,究竟哪一条更合适,她得细细思索一番才行。 一直到晚膳过后,江诗荧才拿定了主意,让阿圆把事情安排了下去。 就寝前,阿圆回来复命的时候,还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娘娘,方院判那边儿传信儿过来,说是玉妃娘娘有孕了,如今已一月有余。方院判想问一问,玉妃这一胎,咱们可要做什么?” “玉妃有孕了?”江诗荧的眸子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阿圆点了点头:“玉妃让方太医先瞒着,等胎像更稳一些再公布出来。” 若江诗荧想对玉妃这一胎动什么手脚,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江诗荧的唇角缓缓勾起,眼睛微微眯着,眼尾上扬。烛光映照下,仿佛勾魂夺魄的女妖:“让方太医好好儿照看玉妃这一胎,本宫希望,玉妃能给陛下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小皇子。” 阿圆闻言叹道:“娘娘仁慈。” 江诗荧只摇了摇头,唇边溢出一声轻笑。 仁慈么?她只是希望,她的平安能再多一个挡箭牌,外加磨刀石。 第213章 秉公办理 几日之后,江诗荧正在甘泉宫里伴驾的时候,有小太监进来传话,说京兆尹有要事求见。 江诗荧起身道:“既然京兆尹有事求见,那阿荧就不多留了。” 说着,就要告退出去。 陆昭霖拉住了她的手,道:“想来不是什么大事,阿荧不必出去,且在后头避一避也就是了。” 他既然这样说,江诗荧也就不再坚持,去了御座后的屏风后头。 殿里伺候的小太监极有颜色,早在陆昭霖发话的时候,就安置好了桌椅。桌案上,还摆好了零嘴茶水,以及她看到了一半儿的话本子。 江诗荧才刚坐下,就听到殿内响起哒哒的脚步声,然后,是行礼问安的声音:“臣参见陛下。” 陆昭霖道:“起吧,你今日求见所为何事?” 京兆尹道:“三日前,有一个名叫沙老二的帮闲,因为盗窃了二十两金子被抓进了京畿衙门。” 陆昭霖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二十两金子虽然数额不小,但到底只是盗窃的小事,也值当他特意来御前禀报? 京兆尹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赶紧往下说道:“沙老二盗窃之事证据确凿,臣判了他两年徒刑,当即就将他打入了大牢。当天晚上,有人带了酒菜到牢里探监。 沙老二吃了那饭菜之后,当下没什么反应,后半夜却开始全身抽搐,口吐白沫。亏得牢内的差役警醒,发现了这事,及时找来了大夫救下了他。大夫验过了他没吃完的酒菜,发现里头被人下了毒。” 陆昭霖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然后呢?” 京兆尹道:“沙老二被救下来之后,整个人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臣让人去查那探监之人,发现他留下的信息都是假的。一连查了两三日,都未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今日上午,有人拿了二百两金子来保释沙老二。” 按照大晋律,凡盗窃之罪,若是不曾伤及人命,可以十倍被盗财物作为保释金保释出狱。 陆昭霖在桌案上敲击的手停了下来,这事,有些意思。 二百两金着实不是个小数目。能拿出二百两金的人,为何要保释一个盗窃二十两金的小贼?而且还是一个入狱当晚,就被人谋害,险些中毒险些身亡的小贼。 京兆尹继续说道:“臣思及前两日的投毒之事,同意了保释,但是暗中安排了差役,跟在他们后头。” 第293章 陆昭霖暗暗点头,这安排也算妥当。 京兆尹道:“不料在经过东市时,遇到了一些骚乱,跟丢了人。臣得知此事后,安排了人去搜寻沙老二等人的踪迹,人刚出衙门,就见沙老二披散着头发,衣服上破了几个口子,向着衙门的方向跑来。他边跑边喊,秦家要杀他灭口。 臣已经确认过了,他是从南安坊一路跑到了京畿衙门门口,如今这事,只怕已经在京城百姓间传开了。” 这话,让陆昭霖的表情越发难看。 屏风后头,江诗荧低头翻过了一页话本,唇角却暗暗勾起。 她心中暗道,何止在京城百姓间传开了呢?只怕,京城里的高门之家也都收到了消息,正纷纷查探呢。 陆昭霖声音有些低沉:“沙老二口中的秦家,是哪个秦家?” 京兆尹道:“是辅国大将军的那个秦家。” 也就是秦昭容的秦家。 陆昭霖问:“沙老二可有说,秦家为何要杀他灭口?” 京兆尹道:“沙老二说,秦家让他勾着一个名叫魏庆武的少年人染上了赌。他一开始,只当是这姓魏的少年做了什么事招惹到了秦家。 但是,随着他和魏庆武的接触越来越多,他无意中得知,魏庆武他娘蔡氏是远近闻名的稳婆。 几个月前,蔡氏被接进了宫里,要伺候贵妃娘娘生产。” 话音落下,就听“啪”的一声响起,是陆昭霖将手狠狠拍在了桌案上。他的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继续说。” 京兆尹道:“臣让人查过了,魏庆武被沙老二勾着染上赌的事,还有他娘蔡氏的事,都属实无误。 而今日来保释沙老二的人,是忠武将军府上的管家。这位忠武将军,是被辅国大将军从一个小兵一路提拔起来的。” 殿里有半晌的安静。 隔着一个屏风。 屏风后的江诗荧,心里正在暗暗估算着,贵妃娘家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要来求陛下做主了。 屏风前的陆昭霖,则是在思虑着,今日之事,究竟是要严惩秦家,还是要轻拿轻放。 没等他做出决断,就见姚兴德进殿禀报:“陛下,英国公求见。” 英国公韩云珏,是贵妃的父亲。 显然,贵妃家里已经收到了消息,并且查探出了一些东西。 江诗荧隐约听到了陆昭霖的低声喟叹,然后是一句:“宣他进来。” 须臾之后,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然后是“哐当”一声,似乎是英国公跪在了地上。 只听着这声音,江诗荧都替他膝盖疼。 然后,就听英国公带着哭腔道:“陛下,求陛下替贵妃娘娘做主。” 陆昭霖闭上眸子复又睁开:“姚兴德,扶英国公起来。” 姚兴德上前,英国公却避开了他的手,伏在地上边哭边求:“陛下,秦家这是要谋害贵妃娘娘和皇嗣啊!他们竟敢把手伸进宫里,要对皇嗣下手,陛下绝不可轻饶啊!” 陆昭霖沉声道:“此事,由武德司和慎刑司共同查证。” 也罢,当初贵妃落水一事时,他就网开一面,给了秦昭容一次机会。秦家却不知道见好就收,如今还要收买拿捏贵妃的稳婆,想要在贵妃生产时动手脚,那就不要怪他秉公办理。 英国公高呼:“陛下英明!”,然后顺着姚兴德的力道站起身来。 等英国公和京兆尹都从殿内退出去后,江诗荧才起身,缓步走到陆昭霖的身侧。 陆昭霖微微侧过头,拉住她的手,然后稍一用力,将人拉进自己的怀里。 “方才殿里的事,阿荧都听到了?”陆昭霖问。 江诗荧点了点头。 “阿荧有什么想法?” 江诗荧樱唇轻启:“秦家今日这手段,和阿荧生产时的杜稳婆一事如出一辙。也不知,当初的杜稳婆一事,背后是否也是秦家?” 陆昭霖问她的时候,原本是想问一问她对秦家和贵妃的想法,却不料听到她如此说。 她这样一说,陆昭霖心中也起了疑。 今日的事,究竟是秦家模仿了之前那桩案子,还是两件事的背后,都是秦家在作祟? 他环住江诗荧的手微微用力,开口道:“姚兴德,传话给蔺由,让他一道查清秦家和杜稳婆一事可有干系。” 第214章 清嫔 三日之后,这事查了个水落石出。 当初的杜稳婆一事,的确不是秦家所为。 但是如今的沙老二和蔡稳婆一事,背后却是秦昭容和她的兄长。 不等陆昭霖发下落罪的旨意,秦昭容的祖父,辅国大将军秦老将军就亲自进宫请罪。 陆昭霖念在秦老将军年迈,又曾为大晋立下汗马功劳份儿上,到底饶恕了秦昭容和她兄长的性命。 秦昭容被贬为更衣,从此幽禁于云间阁,任何人非诏不得入内。 秦更衣的哥哥被去官夺职,从此再不能入朝为官。 而秦家的兵权,自此被交回了陆昭霖的手中。也不知,用这兵权去换孙子孙女的性命,对秦老将军来说,到底是不是一桩合算的买卖。 至于在这事中间帮了忙的那位忠武将军,则是被陆昭霖革去了职位,给了个有武无忠的评价。 他从小兵一路爬上来,如今再跌下去,却是连小兵都做不成,被押去西边儿服劳役了。 第294章 冷宫。 原本被紧锁的宫门忽然打开,姚兴德为首,一连串儿的宫人跟在他身后,纷纷往宫门内涌入。 小宫女金穗原本坐在门槛上做活计,见此先是张大了嘴巴,然后起身向着屋子里奔去,口中高声喊道:“主子,姚公公带人来了。” 少顷,陶庶人带着金穗从屋内出来。 “见过姚公公。”说着话,她就要向着姚兴德福身见礼。 姚兴德赶紧拦住她:“当不得当不得,娘娘客气了。” “娘娘?”陶庶人面色一滞,露出苦笑:“姚公公这称呼,我可当不起。我早已经被陛下贬为庶人了。” 便是被贬之前,她也不过是个美人罢了,只能被称呼一声小主。 姚兴德满面笑容:“陛下已经查明了,贵妃娘娘落水一事,是秦更衣在您背后推了一把,这才让您撞到了贵妃娘娘身上,并非您的过错。” “秦更衣?”陶庶人语带惊讶。 姚兴德道:“是原先的秦昭容,她犯下了谋害皇嗣的大错,已经被贬为更衣了。” “原来如此。”陶庶人垂下眼眸,掩住了眸子里的讥讽。 多好笑啊,秦昭容谋害皇嗣,也不过是贬为更衣罢了。 而她呢,谁不知道贵妃落水一事,她只是被牵连了进去?陛下却还是把她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姚兴德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说道:“陛下知道您被冤枉了,又受了委屈,已经下了旨意,将您封为清嫔,赐居重安宫正殿,请您准备准备接旨吧。” 旨意很快宣读完,清嫔恭敬地双手接过圣旨:“臣妾领旨,叩谢圣恩。” 并不,她并不感谢什么圣恩。 当真要谢的话,她也只会谢宸妃娘娘一个人。 重安宫正殿早已经收拾完毕,姚兴德亲自将清嫔送了过去,这才回到御前复命。 此刻伴驾的正好是江诗荧。 听完姚兴德的话,江诗荧叹息了一声,道:“也幸好这事儿查了个水落石出,清嫔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陆昭霖把玩着她的手指,状似无意地说道:“朕听闻,清嫔在冷宫里的时候,阿荧时常打发人去看她?” 江诗荧心里知道,他这多疑的毛病又犯了。 她口中只道:“当初贵妃娘娘落水之后,阿荧每每想起此事,都觉得背后之人不是清嫔。清嫔当时神情恳切,不似作伪的样子。” 陆昭霖挑眉问道:“怎的不见你来寻朕说这事?” 江诗荧笑了笑:“慎刑司细细审过了的,陛下又发了明旨。阿荧便是有些疑虑,也不会因为同情清嫔,就来驳陛下的旨意。在阿荧心里,清嫔如何能与陛下相提并论?” 这话,让陆昭霖很是受用。他低头把玩着江诗荧的手指,语气里却带了两分玩笑:“你不想驳朕的旨意,就偷偷让人去照拂她?” 江诗荧道:“哪儿是偷偷让人照拂呢?阿荧可是光明正大地让于成益去的!” 陆昭霖笑出声来:“好好好,你不是偷偷让人照拂,是光明正大。我们阿荧,是后宫里难得的善心人。” 江诗荧语气松快:“后宫里的善心人可不止阿荧一个。” 陆昭霖抬眸看她:“哦?还有旁人不成?” 江诗荧道:“还有贵妃娘娘呢。于成益说,他去探望清嫔的时候,有好几次都撞见了贵妃娘娘身边的人。” “贵妃?”陆昭霖这下子是当真有些诧异了:“贵妃会让人去照顾清嫔?该不会是去教训清嫔的吧?” 江诗荧摇了摇头:“才不是呢,贵妃娘娘的人,给清嫔送了好些吃的用的。” 只不过那些东西,清嫔害怕贵妃做了手脚,碰都不敢碰,全都束之高阁了。 陆昭霖微微垂下眼睑,他并未听说过此事,想来贵妃的人特意遮掩了踪迹,只是不小心被于成益撞见了。 这事儿,可和贵妃的性子有些不符了。 便是贵妃聪慧,猜到了清嫔不是有意推她落水,以贵妃一贯以来的表现,也该怨恨迁怒清嫔才是,怎么会不仅毫不计较,还多有照拂? 陆昭霖在心里记下了这事儿,却不准备深究。 次日一早,凤仪宫里。 今儿这一场请安,清嫔毫无意外地成了焦点。 上到皇后,下到顺才人,纷纷恭贺她得证清白,苦尽甘来。 皇后眉目间的关怀之色溢于言表:“都过去了,从今往后啊,等着你的就都是好日子了。” 淑妃也道:“在冷宫里待了将近一年,妹妹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可得好好儿将养着身子。” 皇后颔首道:“淑妃这话说得很对。” 她看向画屏:“去把府里前几日送进来的那枝野山参拿来。” 不多时,画屏就取了野山参回来。 皇后示意她把那野山参递给清嫔,清嫔要推辞,皇后佯装发怒:“怎么,本宫身为皇后,连赏你的资格都没有了不成?” 清嫔只能把东西接过来,起身行礼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等请安散去,清嫔回了重安宫之后,就有小宫人传话,说是贵妃娘娘宫里的纤月姑娘求见。 清嫔道:“请进来吧。” 第215章 攀高枝儿 纤月进门之后,恭敬地福身行礼:“奴婢见过清嫔娘娘。” 第295章 清嫔微微一笑:“纤月姑娘请起吧,贵妃娘娘谴你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纤月道:“贵妃娘娘如今身子重,不便来看您。便嘱咐了奴婢过来,给您送些药材补品,也看看您这儿可有什么缺的漏的,但凡有需要的,您尽管开口。” 清嫔道:“这怎么好意思。” 纤月笑容可掬:“贵妃娘娘说,前些日子让您受委屈了。若非为着娘娘落水一事,您也不会年节里都在冷宫受苦。贵妃娘娘心里过意不去,嘱咐了奴婢们,往后一定要多照应着您一些。” “如何能怪贵妃娘娘?”清嫔眉头轻蹙,开口道:“要怪,也该怪秦更衣才是。贵妃娘娘分明是无辜被推入水中的受害者,怎能怪到贵妃娘娘头上呢?更何况,我在冷宫里的时候,贵妃娘娘不仅不怪罪我,还多次遣人来关照。贵妃娘娘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呢。” 纤月脸上的笑容越发真挚了起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清嫔要亲自送纤月出去。 纤月忙道:“不敢劳动娘娘,否则若是让贵妃娘娘知道了,一定要骂奴婢不懂事的。” 听她这样说,清嫔只能道:“也罢,金穗,你代我送一送纤月姑娘。” 等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清嫔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然后,就听她嗤笑了一声:“好一个贵妃娘娘,这是当我拿傻子哄呢。” 她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一事,她的确是不曾怪到贵妃的头上。 正如她自己所说,这件事上,贵妃才是那个受害人。 但是她被打入冷宫之后,贵妃却不肯放过她。先让人对她极尽磋磨,后头又想着施恩于她、扮演那个救她于水火的菩萨,好把她捏在手里,当做一把好用的刀。 若非宸妃出手相助,她怕是根本就撑不下去那一段黑暗的岁月。 她最后能从冷宫里出来,也多赖宸妃出手相助。 她知道宸妃也许不是出自纯粹的好心,但是那又如何呢?最起码,宸妃的所作所为皆是坦坦荡荡,施恩施得明明白白。 单是这一点,便比这宫里的其他“姐姐妹妹”要好出无数倍。 清嫔叹了口气,垂眸掩住了眼中的思绪。且看着吧,这宫里的日子还长着呢。 贵妃之后,几乎所有主位嫔妃都遣人送来了药材补品,几乎堆满了小半间屋子。 送走了最后一拨人之后,清嫔敛去了脸上的笑意,道:“让人把东西收起来吧。” 金穗脆生生地应下。 等金穗把东西都收入库里,再回到正殿时,就听清嫔道:“服侍本宫更衣,咱们去一趟景阳宫。” “景阳宫?”金穗有些诧异。 刚刚那一波波来送东西的人里,唯独缺了景阳宫的。怎么她们娘娘,却偏偏要去景阳宫里拜访呢? 清嫔并未对她解释什么,只是起身进了寝殿内间,金穗赶紧跟了上去。 景阳宫里。 江诗荧正在厢房里逗孩子玩儿。 她手里拿了个布老虎,引着平安伸手去够。 眼看着大半天过去,平安连布老虎的边儿都没摸到,小嘴一扁,张嘴就要哭,江诗荧赶紧把布老虎塞进他手里。 平安抓住布老虎,当场就表演了一个转悲为喜,一边儿咯咯笑着,一边儿把布老虎往嘴里塞。 看他高兴了,江诗荧又暗戳戳地伸出手,要去拿他的布老虎。 旁边儿站着的万嬷嬷忍着笑,看着眼前的一对母子玩闹。 一派欢快和熙的气氛中,就见红英进了门,行了一礼后道:“娘娘,清嫔娘娘求见。” 江诗荧略带遗憾的收回了手,口中道:“把人请到小花厅里吧,本宫一会儿就过去。” 不多时,江诗荧就从厢房移步到了小花厅。 清嫔原本坐在椅子上,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听见她的动静,赶紧起身行礼:“臣妾见过宸妃娘娘。” “不必多礼,坐吧。”江诗荧不甚在意道:“你的重安宫里今儿应该很是热闹才对,怎么来我这儿了?” 清嫔道:“的确很是热闹,臣妾自进宫以来,还是第一次亲身体会这种热闹呢。” 江诗荧笑了笑:“听你这意思,倒有些不喜欢这热闹。” 清嫔喟叹了一声:“都是些虚情假意罢了。当初臣妾落入冷宫里的时候,可没见这些姐姐妹妹们伸把手,说句话。” 江诗荧道:“这宫里,不就是这个样子吗?好在如今事儿已经查清楚了,你也从冷宫里头出来了。” 清嫔认真地看向她:“还未正经谢过娘娘呢,若非娘娘相助,这事怕是难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江诗荧轻轻摇了摇头:“谢我做什么,我一早就说过,不是白白帮你的。” 清嫔道:“臣妾知道,娘娘是个胸怀坦荡的。您放心,往后您旦有所需,臣妾任凭驱使。” 也不知江诗荧信了还是没信,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问她:“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清嫔道:“臣妾向来不怎么讨陛下欢喜,也不过在这宫里清清静静地熬日子罢了。不知臣妾可有这个荣幸,常来娘娘宫中叨扰?” 江诗荧笑了笑:“你若是常来景阳宫走动,只怕往后在这宫里的日子,是怎么都清静不下来了。” 她身居高位,又宠冠后宫。 与她交往密切的妃嫔,会被所有人盯着看着,试探着或拉拢或打压,宁贵嫔不就是个好例子吗? 第296章 清嫔正色说道:“臣妾不在意这个。” 江诗荧与她对视一眼,见她眼神坚定,终于露出些许的笑意:“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个。只是有时候,交好,未必要放在明面儿上。” 清嫔若有所悟:“您说的在理。” 然后,她转头看向秋雨:“还请秋雨姑娘陪我演一场戏。” 一盏茶后,秋雨将清嫔送出了景阳宫的宫门,面上的笑容可亲可爱极了,说出口的话却不怎么动听:“奴婢就不多送您了。往后若无要事,还请您少登景阳宫的门。” 清嫔一张脸涨得通红:“本宫今日登门,是为了感激宸妃娘娘的照拂,不是破落户来打秋风。” 秋雨面上笑容不变:“看您这话说的,奴婢哪有这个意思?您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回去了。” 这话说完,也不等清嫔的反应,秋雨直接转身回了景阳宫里头。 第216章 太后发愁 清嫔立在景阳宫的宫门口,喘了半天的粗气,最后口中吐出一句:“呸,神气什么!当我真心想要攀上景阳宫的高枝儿不成?” 后宫里哪有什么秘密?这事儿,很快就传进了各宫的耳朵里。 陆昭霖听完之后叹了口气:“阿荧这性子,让朕说什么好。旁人都是爱锦上添花的,只她一个会雪中送炭,偏不爱以此居功,反而容易落埋怨。” 话这样说,他心里却放下了心。 如今看来,阿荧之前照拂冷宫里的清嫔,当真只是出于善心,并非想要拉帮结派。 咸福宫里,贵妃也听说了此事。 纤月说完这事后,话语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您对清嫔也多有照拂,她口中说着感激的话,转头就去景阳宫里腆着脸讨好。这不,人家不稀罕吧?” 贵妃倒是不动声色,唇边还带了浅笑:“宸妃这是吃一堑长一智呢。她呀,是害怕这清嫔会成为第二个宁贵嫔。” 英国公夫人坐在她旁边儿,温声道:“左右都跟娘娘没有关系,娘娘只管安心把小皇子生下来就好。” 贵妃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娘放心,我都省得的。” 话音才落下,就有小太监进门传话:“娘娘,清嫔娘娘求见。” 贵妃勾了勾唇:“请进来吧。” 眨眼就到了三月中,贵妃平安产下一子。 三日后,宫中为新诞生的九皇子举行了洗三礼。洗三礼按照贵妃的规格举办,看样子,陆昭霖并不打算为着贵妃生子的功劳,进一进她的位份。 这样的认知,让宫中不少人都在心里松了口气。 贵妃若是再进一步,那可就是皇贵妃了。皇贵妃离后位,可就只有一步之遥。 对此,贵妃本人也不觉得意外。 只是,到底是诞育皇子的功劳,若是什么奖赏都没有,也说不过去。 甘泉宫里,皇后正在跟陆昭霖讨论这事。 “依臣妾看,不如给贵妃妹妹加一个封号,也算是无形中升了半品?” 陆昭霖并未立刻应下,沉思半晌后,缓缓摇了摇头,道:“给福宁加两千户食邑吧。” 这话,倒是让皇后有些惊讶。 她皱着眉问:“那贵妃那儿?” 陆昭霖抬眸看了她一眼:“奖赏落在福宁身上,和落在贵妃自己身上都是一样的。” 皇后按耐住心里如野草般放肆生长的不悦和不甘,低眉敛目地应了下来。 等回了凤仪宫之后,书文端着茶盏迎上来。 皇后接过茶盏,却并未入口,而是劈手砸到了地上。 这般盛怒,让书文和殿内伺候的宫人们纷纷都跪倒在地上,低着头道:“娘娘息怒。” 画屏将殿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然后扶着皇后上座。 皇后死死抓着她的手,半晌才说出一句:“本宫的永宁,到死都不曾加过食邑。” 大晋宫规,公主在出嫁之前,只有封号不加食邑。公主出嫁的时候,会根据公主母妃的品阶加食邑。 嫡公主一般食邑五千户,其他公主则是两千户到三千户不等。 永宁公主死的时候,也才十三岁,不曾出嫁,自然不曾加过食邑。 皇后恨得咬牙切齿:“不过一个两岁小儿,就已经有了两千户的食邑!也不知她有没有那个命,能撑起这天大的福气!”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了画屏的肉里,画屏忍着手上的疼痛,语气平缓的开口:“娘娘息怒,依奴婢看,这并不是贵妃和福宁公主的福气。相反,此事只能说明,陛下对贵妃的情谊已经大不如前。” 话音落下,皇后的眼神当即落在她身上:“你说说看。” 画屏顶着皇后带了杀意的目光,心里知道,若是她后头说出来的话不能让皇后满意。皇后盛怒之下,定然会让她吃些苦头。 好在,她方才并非胡言乱语,而是的确如此做想。 就听她道:“娘娘可曾想过,陛下为何不给贵妃娘娘加封号?” “为何?” 画屏道:“未加封号前,贵妃和宸妃同为正一品妃位之首。可若是贵妃加了封号,就隐隐压了宸妃半品。为了不让贵妃压在宸妃的头顶,陛下宁可额外开恩,提前给福宁公主封邑,都不愿意给贵妃这个封号。” 这话一出,皇后的眼神就是一变。 须臾之后,也不知她是哭还是笑地轻轻“呵”了一声:“陛下对宸妃,倒当真是用了心了。” 第297章 然后,她冷下了脸:“这用心,可得让贵妃也好好知晓才是。” 当天晚上,这话就传得满后宫都是。 纤云在贵妃床边回话的时候,头恨不得低到床底下去。 贵妃听完她的话,沉默着不发一言。 她的母亲、英国公夫人韩蒋氏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道:“这等无凭无据的臆测,娘娘不必放在心上。福宁公主才两岁呢,就有了两千户食邑,这是何等的尊荣?要我说,传这话的人,是妒火熏心,嫉妒咱们福宁公主。又心存恶意,等着看您和宸妃斗作一团呢。” 贵妃看向韩蒋氏,语气不急不缓:“娘放心吧,我没事儿。总归,这食邑落到福宁身上,是实打实的好处。” 看她面儿上的确不见愠色,韩蒋氏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娘娘脑子清醒,就是最大的福气。” 贵妃自嘲地一笑:“便是再傻的人,傻了将近十年,也该清醒过来了。” ······ 这之后,京内接连下了几日的细雨。 好不容易雨停了下来,江诗荧趁着天气晴好,带了人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两人就着平安的话题说了半晌,就听太后忽然叹了口气。 江诗荧问:“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太后道:“哀家这是发愁呢?” 江诗荧道:“哦?太后娘娘为何发愁?可否告诉阿荧,阿荧也好帮着您出个主意?” 太后道:“还不是潇儿的事。” 江诗荧心里已经暗暗有了些猜想,面儿上却只做懵懂:“潇儿怎么了?” 太后道:“潇儿在这寿康宫里,已经住了将近一个月,如此下去,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且不说太后年纪大了,不管是身子骨还是精力,都大不如前。含饴弄孙固然好,时间长了却觉得精力不济。 便是出于别的考量,太后宫中,也实在不适合抚养皇子。 本就是亲祖孙,天长日久下去,难免就会偏心几分。小事上倒也无妨,但是天家内院,哪儿有真正的小事呢? 这几日里,太后心里就一直在想,该把五皇子养在哪一处最为适宜。 第217章 五皇子生病 江诗荧道:“您是想着,再为五皇子择一位养母?” 太后皱着眉颔首:“这合适的养母,可没有那么容易选。” 这事儿还没议出什么结论,就有宫人进殿传话,说是谦太妃和贞太妃求见。 等两位太妃进来的时候,太后和江诗荧已经换了话题,说起了贵妃新诞下的九皇子。 谦太妃满脸笑意地跟着附和:“这两年宫中都是好事情,先后有了三位皇子。” 贞太妃则是看向江诗荧道:“宸妃诞下八皇子也有半年多了,再过些时日,说不得就又要有喜信儿了。” 江诗荧抿了口茶,口中只道:“借您吉言。” 对面儿的谦太妃却是轻笑了一声,道:“贞姐姐这‘再过些时日’,恐怕得过上不少时日了。” 贞太妃面露不解:“这话,是怎么说的?” 宸妃不是最受宠爱吗,宠爱多了,好消息自然而然也就来了。 谦太妃道:“我听闻,宸妃生八皇子的时候伤了身子,近几年都不宜有孕的。” 听到这话,不等江诗荧说什么,就听太后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说着话,她的眼神里带了些凉意,落到谦太妃身上。 谦太妃心中一凛,这才想起来,宸妃除了陛下的宠爱,身后还有太后这个靠山。而她们这些太妃太嫔,可都是要依附着太后在宫里讨生活的。 她斟酌着开口:“臣妾也是关心陛下的子嗣。” 太后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等回了景阳宫之后,秋雨一边儿服侍江诗荧更衣,一边儿皱着眉道:“谦太妃是怎么知道,您生产时伤了身子,几年内不能有孕的事儿的?” 当初江诗荧生产完之后,赵院史给她诊脉的时候,产房里可是一个后妃都没有。 赵院史嘴紧,不会把这事儿往外透。 太后和皇帝更不可能把这事告诉谦太妃。 余下还在产房里的,就都是他们景阳宫的宫人,以及太后和皇帝身边伺候的。这里头,莫非有人被收买了? 江诗荧看着她那纠结的样子,不甚在意地开口:“你忘了,当时几个稳婆都还没从产房里出去呢。” 秋雨恍然大悟,嘟囔了一句:“这些稳婆也太碎嘴了些。” 江诗荧道:“她们本就不是咱们景阳宫的人。” 自然,也不会替景阳宫保守什么秘密。 只需有人以金银相诱,这些稳婆有什么不能往外说的呢? 她生产时伤了身子的事,只怕后宫里不少妃嫔都心中有数。 只是她圣眷隆重,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事儿罢了。 倒是谦太妃,若非她今日自己巴巴儿地凑上来,江诗荧险些都要忘了先前纪嬷嬷那一档子事儿了。 既然谦太妃先出了手,那就别怪她报复回去。 只是,教训谦太妃本人不难,却着实没什么意思。打蛇,还是得打七寸的好。 这样想着,江诗荧道:“你去唤阿圆进来。” ··· 又过了两日,谦太妃的事儿还没什么进展,就听说住在寿康宫里的五皇子病了。 第298章 知道了这事,江诗荧便是为了做面子,也该去看一趟。 她是晚膳前和陆昭霖一起过去的。 五皇子躺在床上,小脸儿烧得通红。 迷迷糊糊地看见他们,唇边挤开了一个笑容:“父皇和宸母妃来了。” 陆昭霖摸了摸他的额头,问:“你现在觉得如何了?” 五皇子脸皱成一团,有泪水盈睫:“潇儿难受。” 陆昭霖看着他这样,心里也很是心疼。 他坐在床沿上,很是温柔耐心地哄了五皇子几句。 江诗荧站在边儿上,也附和着说了两句好生将养之类的话。 两人正要离开的时候,五皇子忽然伸出手,拉住了江诗荧的衣袖。 江诗荧停住脚步,看向五皇子:“潇儿还有什么事吗?” 五皇子眼巴巴地看着她:“宸母妃可以抱一抱潇儿吗?” 江诗荧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陆昭霖还在边儿上看着呢,她面上带笑,微微俯下身,虚虚地将五皇子环在怀里,口中温柔道:“自然可以。” 她松开怀抱的时候,五皇子满脸依恋:“多谢宸母妃。” 从五皇子的房里出来,两人在寿康宫陪太后一起用了晚膳,然后相携散步往景阳宫走。 宫道长而寂静,忽然,就听陆昭霖开口问:“阿荧,你可愿意将潇儿养在膝下?” 这事儿,一年多以前他就提过一次,却被江诗荧拒了。 如今再提起,一方面是实在没什么好的人选。另一方面,也是今日看见了五皇子对江诗荧的眷恋之情,心中有些感叹。 江诗荧摇了摇头:“阿荧不愿。” 陆昭霖长长叹了口气,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但是他心里,还是盼着她应下的,是以劝说道:“潇儿很是喜欢你。” 江诗荧拉着他停下脚步,陆昭霖转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 她表情认真:“陛下,不是阿荧不喜欢潇儿,实在是分不出时间精力。” 陆昭霖道:“潇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给你添乱的。” 江诗荧单手捂住他的嘴巴,道:“阿荧还有平安要照料呢。平安自出生后就身体虚弱,将养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长了些肉。阿荧日夜都悬着一颗心,生怕一个照料不好,他就——” 说到这儿,她话音儿里难得带了几分哽咽。 陆昭霖伸长手臂,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好好好,朕再不提这话了,你安心照顾平安就是。” 春衫轻薄,不多时,他就觉得胸口处湿湿的。 陆昭霖的心中愧疚更甚。 平安之所以早产体弱,本就是因为他这个父皇。 今日他却想着把五皇子放到景阳宫里,让阿荧一并照料。对平安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 是夜。 云雨过后,陆昭霖疲惫地陷入沉睡。 江诗荧却没有睡意,轻巧地翻了个身,随手披了件衣裳出了寝殿。 守在殿门外的是姚兴德和阿圆。 见她出来,两人赶紧行礼。 “嘘”江诗荧将手指轻轻在唇边竖起:“小声些,陛下睡着呢。” “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姚兴德小声儿问。 江诗荧道:“本宫睡不着,想要赏一赏月亮。阿圆跟着我就好。” 姚兴德行了一礼,目送两人往外头庭院里走。 第218章 稚子何辜 庭院里的地砖上,此时被月光染上了一层白霜。 江诗荧走到庭院中央,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 阿圆静静立在她身后。 江诗荧嘴唇轻启:“五皇子生病的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前两日,太后才刚刚跟她提起,要给五皇子寻一位养母。 才两日过去,他就高热不退,这时机,也太过巧合了些。 江诗荧本就有些怀疑,他是想通过生病,博取太后的怜惜,好长长久久地留在寿康宫里。 今儿与陆昭霖去看过一回后,更是肯定了,他这病,病得不同寻常。 这不,为着五皇子这一病,陆昭霖今儿都旧话重提,又想着让她抚养五皇子了。 五皇子喜欢她? 要江诗荧说,凡是这宫里有权有势的后妃,五皇子一个不落全都喜欢。 阿圆问:“奴婢让人去查一查?” 江诗荧道:“让红英寻个机会,逼问五皇子贴身伺候的小太监。” 其他人不知道这一病的内情,五皇子贴身伺候的人却一定心里有数。 阿圆应了下来。 江诗荧又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了寝殿。 刚回到床上,就被一只大手揽在了怀里。 陆昭霖的头蹭到她颈边,声音里尤有几分迷蒙:“做什么去了。” 江诗荧道:“睡不着,出去赏了赏月。” 陆昭霖的头蹭了蹭,话音儿里带了几分低沉的笑意:“看来阿荧还不够累,再累一些,便能顺利安枕了。” 江诗荧的一声惊呼被他吞入喉中,接下来,就是一夜的疏风骤雨。 次日,江诗荧刚用完早膳,红英就到她跟前儿来复命了。 “娘娘,奴婢稍微吓了吓五皇子身边儿的小太监,他就害怕得把什么都抖落出来了。五皇子这病,本就是他自己用冷水冲身,自己作出来的。之后,太医开得药,他也是一口没喝,全都进了小太监的肚子。” 第299章 江诗荧的手指在茶盏的杯沿儿上打转:“果然。” 她正在想,要使个什么手段,将这事儿在太后、或是在陆昭霖面前捅开,让他们看一看,这个天真可爱的好孙子、好儿子,背后究竟藏着多么复杂的一副心肠。 被五皇子这样粘着,实在是让江诗荧恶心得很。 就听红英道:“奴婢办事不力,放那小太监走的时候,恰好被靖王撞见了。” “哦?”江诗荧挑眉看向她:“小十可有问你什么?” 红英点了点头道:“靖王一开口就问奴婢,是不是五皇子的病有什么异常。” “然后呢?” 红英道:“奴婢将那小太监的话学给了靖王听,靖王说,这事儿交给他了,请您尽管放心。” 江诗荧的唇边绽开一个笑容:“也罢,咱们就等着看一看,小十的手段。” 不出三日,江诗荧就听说了这事的后续。 五皇子还在病中,就被打包送到了皇子所里头。 大晋皇子,一般都是满了七岁之后才挪进皇子所单独居住。五皇子可才五岁呢,还发着热。 前几日,大家还在猜测,五皇子会被交给谁来抚养。 这事儿一出,就都在打听,五皇子究竟犯了什么大错?陛下在子女面前,可是一向都极为宽和的。 同一日晚间,江诗荧收到了宫外递进来的消息。 她看着那纸条被火苗吞噬,口中道:“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她本来只让人去找一找惠明公主府触犯律法的证据,递给几个头铁的言官,参上一参。 却不曾想,找到了更有意思的事儿。 她樱唇轻启:“本宫记得,惠明公主还未生育过?” 阿圆点了点头:“惠明公主与驸马成婚五年,始终不曾有孕。听说她求神拜佛,吃了不少汤药却全都没用。” 江诗荧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如今,若是她听说驸马有了一个两岁大的儿子,那外室的肚子里还又揣了一个,一定会非常欣慰的吧。” 阿圆道:“想必会的。” 江诗荧示意她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轻声叮嘱。 又过了三日,就听说惠明公主被人告到了大理寺。 这一日凤仪宫里请安时,皇后还在后殿没有出来,前头的众妃嫔们聊起了这事。 珍充容皱着眉头:“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去大理寺状告公主?” 李嫔嗤笑了一声:“还不是为了驸马。” 年嫔道:“李嫔姐姐看起来知道的不少,快与我们说说。” 殿内不少人都看向李嫔。 就见她得意地昂了昂头,然后才缓缓开口:“京中的鸿运楼,姐妹们可都知道?” 有人答话:“自然是知道的,这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首饰铺子。” 李嫔道:“前两日,惠明公主去鸿运楼选首饰的时候,恰好遇到驸马和一名女子相携相伴,两人举止亲密,如同夫妻。” “豁!”好几个人都惊讶地吸气。 驸马好大的胆子,这是偷偷背着公主养了外室,还被撞了个正着? 芳妃问:“惠明公主可是让人责打了那女子?” 薛嫔道:“若只是如此,也不至于闹到大理寺去吧?” 李嫔冲她露出一个肯定的眼神:“薛嫔妹妹说得很对,若只是公主责打了那外室,无论如何,都闹不到大理寺。”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 等吊足了众人的胃口,纷纷催她之后,才听她继续道:“那外室,腹中怀有四个月的身孕。惠明公主命人当众杖责她,硬生生把那孩子打了下来。” 有人小声道:“也太过狠毒了些。” 驸马蓄养外室,固然是驸马和那外室的不对,一副药下去把孩子打了也就罢了,硬生生地把人杖责至流产,满京城里,都没有听说过这么恶毒的主母。 却见李嫔摇了摇头:“这还不是最恶毒的。” “什么?”众人惊讶。 李嫔道:“那外室之前就给驸马生了一子,如今已经两岁。那孩子,被惠明公主着人扔到井里,活生生地淹死了。” 这话一出,明明是温暖的春日,殿上却又不少人硬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芳妃叹了口气:“养外室的是驸马。便是有什么气,冲着驸马去也就是了,稚子何辜呢?” 这话,殿上众人都是赞同的。 年嫔问:“是谁把惠明公主告到大理寺的?” 李嫔道:“是那外室的兄长。那外室本就是良民,她的兄长,在早两年的秋闱上得了举人的功名。如今拼着往后的前途不要了,也要为妹妹和外甥报仇。” 第219章 上门求情 众人还在唏嘘,就听小太监的唱诺之声响起——“皇后娘娘驾到”。 等众人给皇后见完礼,就不再有人提起惠明公主的事。 皇后和惠明公主关系亲近,宫中有谁不知呢? 更要紧的是,惠明公主的驸马,可是皇后的同族族弟。 不是那种家道中落,只能打秋风的族中亲戚。人家家里,可还有一个着博阳侯的爵位。 当今的博阳侯,正是惠明公主的公公。 凤仪宫里无人再提此事,朝堂上却吵翻了天。 今儿一上朝,博阳侯就出列请罪,说儿子私纳外室、有负皇恩,请陛下降罪。 第300章 陆昭霖高坐上首,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道:“大晋本就不禁止驸马纳妾,驸马蓄养外室,并未触犯律法,博阳侯起来吧。” 只是不禁止归不禁止,皇家到底是公主的娘家。若是驸马纳了妾,那就别怪自己仕途坎坷,官路不畅。 博阳侯不仅不起身,反而深深叩首道:“请陛下为臣的孙儿做主。” “哦?”陆昭霖扬了扬眉:“爱卿的孙儿怎么了?” 博阳侯声泪俱下,先是说出了惠明公主命人溺死两岁孙儿的事,又说出了惠明公主命人杖责外室,硬生生将四个月大的胎儿打下来的事。 博阳侯之后,大理寺卿出列道:“陛下,昨日有举子到大理寺状告惠明公主欺凌良民,草菅人命。” 大理寺卿之后,又有数名言官出列,求陆昭霖降旨严惩。 陆昭霖以手扶额,半晌之后才道:“此事,着大理寺与刑部一同调查清楚,若当真是惠明公主之错,朕定然不会轻饶。” 这一调查,就是一天的时间过去。 后宫里头,惠明公主的母妃也没有干坐着等结果,而是到了太后宫里请安。 秋雨说起这事时,语气里都是幸灾乐祸:“奴婢听说,谦太妃是哭着从寿康宫里出来的,太后娘娘想必并未应下帮她说项。” “太后娘娘一向公正严明,自是不会应下这样的事。”说着这话,她语气里却不见几分快意,面上也都是郁郁之色。 她着实没有想到,惠明公主知道外室之事后,会如此痛下杀手。 她以为,也不过是公主和驸马夫妻之间闹一场罢了。之后或是打发了那外室,或是把那外室纳入府里,两人之间的隔阂都已经形成。 谦太妃必然要为着女儿的婚姻不幸牵肠挂肚,想来没空再找她的麻烦。 皇后和惠明公主之间,也难免要起一些龃龉。 却不曾想,一个两岁稚童因此丢了命,还有一个,连降生到这世上的机会都没有。 江诗荧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秋雨问:“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江诗荧道:“本宫去给那两个孩子,抄一卷往生经。” 她心中有愧。 是她为了报复谦太妃和惠明公主,故意安排了那一场鸿运楼里的巧遇,害了那两个孩子。 若早知事情会有如此走向,还不如按照她一开始设想的那样,揪住公主府的小辫子,让言官在朝堂上弹劾也就是了。 秋雨道:“娘娘仁慈。” 江诗荧嗤笑了一声,仁慈吗?这事后的仁慈,对受害者来说,毫无意义啊! 她凝神静气,细细地将一卷往生经抄完,然后唤了于成益过来,让他将那佛经送去乐安堂,供在佛前。 于成益才刚离开,就有小太监进来传话,说是谦太妃来访。 江诗荧冷笑,谦太妃这是想着,让她这个宠妃在陆昭霖的耳边帮忙吹一吹风呢。 秋雨道:“娘娘可要见?” 江诗荧放下茶盏,目光悠远:“谦太妃是长辈,又亲自上门,本宫自然是要见的。” 谦太妃被请到了小花厅里。 两人见过礼后,江诗荧就安静地品茶。 她不开口,谦太妃却不成。 “宸妃娘娘宫里的茶,是今年新进上来的雨前龙井吧,入口清爽甘醇得很。” 江诗荧淡笑:“太妃好品味。” 只这么几个字,多的,却是一概不说。 谦太妃面色僵了僵,轻轻放下茶盏,道:“我今日前来,是有事相求。” “哦?”江诗荧抬眸看向她。 她这做派,让谦太妃心里的不满越攒越多。好歹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只能好声好气地道:“惠明这孩子,自小长在天家,难免任性了几分。前些日子,她一时不慎,犯了些小错。我今儿来宸妃宫里,是想请你在陛下面前帮忙,说两句好话,好让陛下宽恕了她的错误。” 江诗荧心里冷笑,这些长在天家的孩子,何止任性了几分?简直是嚣张跋扈极了,根本不把人命看在眼里。 她可算知道,永宁公主那一身做派是跟谁学来的了,这不是跟惠明这个亲姑姑一模一样吗? 两条人命,在谦太妃口中,不过是些许小错。 江诗荧的心中几欲作呕,面上却装作一副懵懂的样子:“不知惠明公主犯了什么错?” 谦太妃娓娓道来,话语之间,自然多有修饰。 在她口中,那外室不知礼数,在惠明公主面前大胆无礼,多有僭越。惠明公主忍了又忍,为了皇家尊严,才命人杖责。 说到这儿,她还叹了口气:“谁知那外室是个福薄的,只挨了几杖,就失了孩子。” 江诗荧垂着眸子,谦太妃看不懂她的神色,继续说起那个两岁孩童的事。 “惠明只是命人将那孩子带到身前来,想要仔细看一看他。却不料,他是个冒失的,自己挣脱了侍卫,慌慌张张地,跌进井里丢了性命。” “谦太妃。”江诗荧冷冷地看向她:“太妃这话,与前朝大人们所言,出入之处甚多。” 谦太妃噎了噎,心道,你不是说你不知道惠明做了什么吗。然而她口中却只是说道:“前朝那起子言官,闻着点儿腥味儿就往上头扑。不过是些无意间的小错罢了,非得说成是惠明犯下了滔天大罪,好显得他们清正廉明,是主持正义的青天大老爷。” 第301章 江诗荧险些被气笑了,唇边勾起一个弧度:“既然如此,太妃来本宫这里求什么情呢?直接去甘泉宫求见陛下,参那些官员一个欺君罔上的罪过不就好了?” 谦太妃滞了一滞,然后才道:“您是陛下的枕边人,您的话,想来陛下更能听得入耳。” 江诗荧的眼神清凌凌地看向她:“太妃这话,是说陛下只分亲疏,不看对错?” 谦太妃赶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诗荧眉宇间的冷色消融,露出一个笑:“那是最好。” 谦太妃悄悄松了口气,正要继续劝说求情,就听她道:“既然太妃觉得惠明公主只是犯了小错,就该相信陛下的裁决才是。陛下是公主的亲兄长,总不会冤枉了公主吧?” 说到这儿,她放下茶盏:“秋雨,送客!” 第220章 又蠢又毒 谦太妃还欲再说什么,却被秋雨等人半是推搡半是强迫地轰出了门。 江诗荧坐在椅子上,低声骂了一句:“晦气!” 让谦太妃这样的人进门坐下饮了盏茶,她觉得自己的小花厅都不干净了。 凤仪宫里。 皇后正在和画屏说起惠明公主的事。 旁人多是感叹惠明公主恶毒,皇后则是皱着眉头骂她蠢。 “外室的事儿,原本是惠明占理。拿捏住这一条,想让驸马和侯府怎么赔礼认罪不行? 便是那个外室和那孩子,接进府里之后,想怎么磋磨就能怎么磋磨。驸马有错在先,还敢替那外室出头不成? 她看那孩子不顺眼,高门大户里,有一百种法子悄无声息地地让他夭折。 她不喜那外室有孕,何须亲自动手?饮食用度上稍微做一些手脚,这孩子就不可能生下来! 偏偏惠明这个蠢货,明火执仗就杀了过去,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理亏的那一方!” 画屏道:“公主自小金尊玉贵地养大,没见过这种事儿,一时冷不丁地遇到,想来是慌了神了。” 皇后冷哼了一声:“慌了神?慌了神可没耽误她动手杀人!依本宫看,她就是又蠢又毒!” 刚说完这一句,就见书文走进殿里,行了一礼后道:“娘娘,谦太妃来访。” 皇后嗤笑了一声:“这是在宸妃那儿没讨到好,又想起本宫来了。” 谦太妃从寿康宫出来之后,就去了景阳宫求见。这事儿,皇后早就收到了消息。 她当时就在想,谦太妃果真和惠明公主是亲母女,如出一辙的傻。 她也不想想,惠明公主数次给宸妃找茬,宸妃怎么可能帮她?她到景阳宫去,不是去求救的,是上赶着让人羞辱嘲讽呢! 画屏问:“娘娘可要见她?” 皇后叹了口气:“见啊,当然得见。” 毕竟,像惠明这样出身高贵,又没脑子的蠢货可不好找了。弃了惠明,谁来替自己冲锋陷阵呢? 一刻钟后,谦太妃从凤仪宫宫门里出来。 不多时,皇后就带了人去甘泉宫求见。 甘泉宫后殿里。 皇后一进殿,就盈盈下拜:“陛下,臣妾来替怀山请罪。” 宋怀山,正是皇后的族弟,惠明公主的驸马。 陆昭霖从案牍间抬起头来:“哦?怀山何罪之有?” 皇后道:“怀山身为驸马,深受皇家恩德。公主与他是夫妻,也是君臣。怀山不仅私置外室,还纵容外室生子。如此,是事君不忠。臣妾身为他的族姐,既然知道了他的罪过,自然要来替他请罪。” 陆昭霖将笔随手一扔,道:“皇后说得有理。既然如此,姚兴德,你去传旨,宋怀山事君不忠,夺官去职。” 这两日的事儿,纵然是惠明公主过错更大。但是归根究底,还是宋怀山纳了外室在先。 陆昭霖心里,怎么可能对他没有火气?皇后这一凑上来,陆昭霖正好把这火发出去。 姚兴德领命退了出去。 陆昭霖看向皇后:“皇后还有事吗?” 皇后见他干脆地处置了宋怀山,放下了半颗心。心道,到底惠明才是陛下的亲妹妹。陛下的心,还是偏向惠明的。只怕此刻,陛下正等着有人来给他递台阶,让他合情合理地宽恕惠明的罪过呢。 这样想着,她开口道:“还有惠明的事,不知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陆昭霖靠向椅背,不答反问:“皇后觉得,朕应该如何打算?” 皇后微微一笑:“臣妾与惠明自幼相识。依臣妾看,惠明不是个心性恶毒的。这次的事,一来是驸马有错在先,惠明身为皇室公主,何曾受过如此屈辱?二来,就是惠明身边儿伺候的人,不知规劝公主。这才让惠明一时怒气上头,犯下了错。这错,自然是要罚的,但是还请陛下看在惠明不是有心之失的份上,小惩大诫也就罢了。” 听完这话,陆昭霖的身子微微前倾,眼睛里如有冷芒,凝在皇后身上:“皇后,驸马是你的族弟,那个在井里被活生生溺死的孩子,该叫你一声姑姑的。在你口中,他的死,竟如此不值一提吗?” 皇后心里的确是如此想的。 一个外室子罢了,也配叫她姑姑? 但是这样的话,她疯了才会说出来。 只见她抽出帕子,在眼角拭了拭,沾去那根本不存在的泪水,然后开口道:“那孩子的死,臣妾自然也是心痛的。只是,到底臣妾和惠明相处这么多年,她是陛下的妹妹,在臣妾心里,也是如亲妹妹一般的。臣妾已经失去了一个侄儿,还要为着这事,再失去一个亲妹妹吗?” 第302章 陆昭霖先是轻笑了一声,然后骤然冷下了声音:“皇后好伶俐的口齿。” 皇后张了张口,还要再说什么,就听陆昭霖道:“朕还有政务要忙,皇后先退下吧。” 皇后告退出去后,没多久,姚兴德就回到了殿内。 他躬身在御前禀报:“陛下,谦太妃先去了寿康宫、景阳宫,最后才去的皇后娘娘的凤仪宫。” 陆昭霖挑了挑眉:“母后和阿荧都不愿助纣为虐,唯有皇后,如此的是非不分。这竟是朕的皇后!” 姚兴德低着头不敢说话。他心道,也唯有皇后娘娘和惠明公主关系亲近啊。以宸妃和惠明公主那针锋相对的样子,只怕正在宫里拍手叫好呢吧? ··· 次日早朝过后,陆昭霖就发下了旨意。 杖责驸马外室的侍卫,每人杖刑三十大板,流放边疆予披甲人为奴。 将那孩子扔到井里溺亡的侍卫,押入狱中,秋后问斩。 惠明公主原本有三千食邑,减为一千,公主府侍卫数量减半。 公主府在京郊的一座温泉庄子,赠予驸马的那个外室,权作补偿。 去公主府宣旨的是姚兴德。 宣完旨意,他问了一句:“公主殿下,陛下让奴才问您,可要与驸马和离?” 在陆昭霖看来,这事闹成今日这样,两人实在没必要再捆在一起,不如就此分开得好。 却不料惠明公主梗着脖子道:“和离?让他和那个小贱人双宿双栖吗?本宫偏不!” 姚兴德有些目瞪口呆。 一旁的驸马上前两步,揖了一礼道:“请公公转告陛下,草民请求与公主和离。” 不等姚兴德做出反应,惠明公主登时大怒:“宋怀山!你好大的胆子!” 宋怀山看都不看她,只等着姚兴德的回答。 姚兴德道:“驸马客气了,奴才会代为转告的。” “多谢公公。” 第221章 兄友弟恭 惠明公主再怎么不情愿也没用。 当日晚间,陆昭霖就发了旨意下来,允准两人和离。 宋怀山什么东西都没拿,两袖清风地直接就回了博阳侯府。看样子,是不想和公主府再有一点儿牵扯了。 次日一早,他就去衙门里记了裆,将先前那名外室记为良妾,然后纳入府中。 惠明公主一直让人盯着他,见此气得跳脚,三天两头就去博阳侯府里大闹。 她不在意自己的脸面,陆昭霖却得在意整个皇室的脸面。 先是派人出宫斥责了她两次,见她不知收敛,索性下了旨意,让她在府内禁足三个月。至此,这京城里的热闹,才终于告一段落。 ··· 四月中,九皇子的满月宴在撷芳殿举行。 贵妃作为今日的主角,自然是光彩夺目。 襁褓之内的九皇子,也是玉雪可爱。 陆昭霖当众宣布了九皇子的名字,是启澜二字。 从贵妃的表情来看,她对这个名字很是满意,一双美目看向陆昭霖时盛满了情意:“启澜这名字很好,臣妾多谢陛下的用心。” 两三步之外,江诗荧则在心里暗想,启澜启澜,怕不是掀起后宫之波澜? 转而又是嘲讽地一笑,后宫这地方,本就已经波澜重重了,何须九皇子来掀起? 她和玉妃都远远地站在边儿上,无意上前献媚。其他妃嫔却纷纷围在陆昭霖和贵妃的周围,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儿上都对九皇子多有夸赞。 江诗荧和玉妃对视了一眼,率先开口道:“一年过去,不知玉妃姐姐可达成所愿了?” 说话间,她的眼睑微微下垂,看向了玉妃的小腹。 一年前,七皇子满月宴的时候,她就是在这撷芳殿里,低声对玉妃说了一句“玉妃姐姐若是羡慕,何不自己生一个?” 之后没过多久,玉妃就使了手段复宠。 江诗荧笑得温和,玉妃却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把手放到了小腹上。 这举动,胜过一切言语。 江诗荧语气肯定:“我猜对了?” 玉妃张了张口,还不曾发出声音,就又听她道:“看来玉妃姐姐是不想抢了贵妃今日的风头,也罢,我就帮姐姐瞒上一两日。” 玉妃强扯出一抹笑:“多谢宸妃娘娘体恤。” 江诗荧点了点头,然后不再多言,缓缓将视线落到了几个皇子的身上。 她记得去年这时候,五皇子主动凑到前头,很是表达了一番对弟弟们的爱护之心。 今日他却一直跟在两个哥哥后头,整个人都显得怯生生的。 反倒是三皇子,很有些兄长的做派,竟还备了礼,亲自塞到了九皇子的襁褓里。 他的礼物送了出去,四皇子和五皇子也不好毫无表示。 四皇子从腰上取下了一枚玉佩,五皇子则是取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不多时,奶娘就抱着九皇子告了退。 贵妃身边儿的大宫女纤月,带了几个小太监一起,一路送奶娘和九皇子回咸福宫。 才刚离开撷芳殿没多远,就听纤月开口:“方才五皇子给的那枚项圈儿,回去好好收起来,平日里不要给九皇子戴在身上。” 奶娘先是应下,然后试探地问道:“九皇子似乎很是喜欢那项圈?” 纤月不以为意:“小孩子嘛,都喜欢色泽艳丽的东西。” 第303章 继而话音儿一转:“但是五皇子晦气得很,先后克死了他亲娘和养母,他拿出来的东西,可不敢近咱们九皇子的身。” 奶娘不敢附和,只道自己记下了。 今儿是满月,清清朗朗的月光从天空中洒下来,洒到层层花枝上,也洒到那花枝掩映下,五岁小儿如野兽一般阴戾的眸子里。 满月宴散场之后。 因着明儿是休沐日,三皇子今晚要回芳妃的重华宫住。 四皇子如今未满七岁,本就还未搬到皇子所。 是以三四五兄弟三个,今夜唯有五皇子要从撷芳殿返回皇子所。 五皇子和两个哥哥道了别,转过身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大皇子,然后眼珠子一转,高声唤道:“大皇兄!” 大皇子闻声看过来,见是五皇子之后,先是诧异,然后眉目间带了几分不耐烦:“五弟有什么事吗?” 他们兄弟之间并不亲近,还多有龃龉,若不是这儿人多眼杂的,他不想再惹麻烦,他理都不想理这个弟弟。 五皇子低着头,手捏住袖口,说话时颇有几分扭扭捏捏:“天太黑了,我、我不敢自己回皇子所。” 大皇子心道,你敢不敢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是话要说出口时,却瞥见了几步之外的陆昭霖。 大皇子心念一动,高声道:“五弟怕黑啊,没事儿,大哥陪你一起回皇子所。” 五皇子脸上绽开了笑容:“谢谢大哥。” 为表友爱,大皇子特意上前两步,还在他头上摸了摸,声音依旧大而洪亮,生怕别人听不到:“你我亲兄弟之间,这么客气做什么。” 他们这边儿的动静,果然吸引了陆昭霖的注意力。 “启渝长大了,知道照顾弟弟了。”灯火照射下,他的眼角眉梢似乎都柔和了几分。 大皇子心里喜悦,面儿上却装作沉稳的样子:“儿子身为长兄,这都是儿子该做的。” 也不知陆昭霖想到了什么,口中说道:“你五弟身边儿有宫人们看顾着呢,不用你操心,你顾好自己就成。” 大皇子以为陆昭霖这是不信任他,急忙说道:“宫人们哪儿及得上儿子这个亲兄长用心?父皇放心,儿子会把五弟平平安安送回皇子所的。” 陆昭霖眼睛微微眯着,却不开口。 大皇子心里着急,对着五皇子道:“五弟,你更想让宫人们送你回去,还是想让皇兄送你回去?” 五皇子主动拉住他的手:“想让皇兄送我回去。” 大皇子把他的小手握在手心,对他的识趣很是满意,转头看向陆昭霖:“父皇,您看,五弟也想让儿子送他。” 陆昭霖心下一哂,心里想着,这个蠢儿子,这是还没在小五手底下吃够亏呢。 他似是叹息,又似是好笑:“也罢,那朕今儿就把你五弟交给你了。” 大皇子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父皇放心!” 不远处,看了个全场的江诗荧,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皇子这个人,可真是蠢得有些可爱了。陆昭霖那是不让他友爱弟弟吗?那是担心他傻不愣登地掉进五皇子给他挖的大坑里。偏偏大皇子自己毫无所觉。 恐怕时至今日,他都还没有看破,当初陆昭霖遇刺“养伤”的时候,他因为不友爱兄弟被太后斥责,完全是出自五皇子的设计。 五皇子今儿主动靠近他,估计也没存什么好心眼儿。 左右这事儿和江诗荧无关,只当看戏罢了。 第222章 宫扇风波 九皇子的满月宴才过去两日,长信宫正殿就传来了好消息,说是玉妃有喜了,如今已经将近三个月。 这之后,一连好几日,赏赐如流水一般涌入长信宫内。 便是玉妃有孕不能侍寝,陆昭霖也常去长信宫陪她。 漫说后宫里的其余人,就连之前如日中天的江诗荧,和刚刚才出了月子的贵妃,都仿佛被抛到了脑后一般。 江诗荧心里是不急的,面儿上却得做出为情所困的模样。免得日后陆昭霖问起时,发现了什么端倪。 这一日,她佯装心情不好,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窝在东暖阁里头看话本子。 秋雨端了盏酥酪进来,放到炕桌上,道:“小厨房刚做的酥酪,淋了甜甜的桂花蜜,娘娘可要用一些?” 江诗荧拿起勺子,舀起一口送进嘴里,满足得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然后恋恋不舍地把勺子放了回去,小声儿说道:“快端出去,莫要放在这里馋着我。” 秋雨强忍住笑,端起托盘往外走。临出门时,面儿上换上了一副忧虑之色。 于成益、阿圆和兰卉三人守在外头。 一见秋雨出来,先是纷纷看向她手里的托盘——小小的一盏酥酪,还剩了大半碗。显然,娘娘还是没什么食欲。 再看向秋雨时,一个个的眼睛里就都是忧色。 “娘娘怎么样了?”于成益压低声音问。 秋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阿圆忧心忡忡的:“娘娘往日最爱小厨房里做的酥酪了,如今连这都吃不下,可怎么办才好。” 秋雨想到她们娘娘刚才吃酥酪时脸上那愉悦的表情,还有放下勺子时那一脸的苦大仇深,险些笑出声来。 她死死绷住面皮,眉心紧蹙:“只怕,唯有陛下才能令娘娘展颜。” 第304章 几个人守在门口,还没商量出对策,就见小轩子过来,说是内务司的人送东西来了。 于成益道:“送东西来了你收起来就是,这么点儿小事怎的还需要禀报?” 小轩子道:“内务司送的东西不对。” 这话一出,几人齐齐看向他。在他们景阳宫面前,内务司一向听话懂事,今儿这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于成益问:“怎么个不对法?” 小轩子道:“今儿内务司送来的是蜀地进贡的竹丝扇,按例,娘娘该分到五柄扇子才对,内务司却只送来了两柄。” 于成益沉下声音,问道:“内务司里可给了说法?” 小轩子道:“来送东西的小达子说,今年进贡到宫里的竹丝扇数量少,一共只有三十把。” 于成益眯着眼睛数了数:“一共三十把扇子,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各十把,咱们娘娘和贵妃娘娘各五把,这不正好儿吗?” 小轩子道:“正是您说的这个理儿。内务司的人,这次定是把咱们娘娘份例里的扇子给克扣了,不知送到了哪一处去。我让小亭子他们按住了小达子,您可要去问一问他?” 于成益点了点头,正要往外走,却被阿圆叫住了。 “阿圆姑娘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阿圆道:“我心里想着,这事儿不如让娘娘亲自审问。” 于成益不解:“如此小事,何必劳动娘娘?” 没说出口的下半句,是这岂非显得他这个总管太监太过无用? 阿圆道:“即便是小事,能让娘娘分一分心,也是好的。” 于成益略一思量,点了点头道:“还是阿圆姑娘脑子活。” 旁边儿秋雨和兰卉也都反应了过来。 秋雨道:“那我进去禀报给娘娘。” 片刻之后,小花厅里。 江诗荧高坐上首,内务司来的小达子跪在地上回话。 “宸妃娘娘见谅,不是奴才们胆大包天,敢克扣您的份例,实在是今年这竹丝扇的产量少,一共也只进上来三十柄而已,着实不够分到各处。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定然不能动,便只能委屈您了。” 这话说完,江诗荧直接被逗笑了。 小达子跪在地上,听到上首的笑声,还在心里想,这宸妃,似乎也没传言里那般可怕。这不是,挺好糊弄的吗? 下一瞬,就听江诗荧开口:“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自然不能动。” 话音落下,小达子原本紧绷着的肩背都放松了不少:“还是娘娘您深明大义。” “可别给本宫扣高帽子。”江诗荧幽幽开口:“是谁拿的主意,要委屈本宫这个正一品宸妃?” 这话可不好回答。 小达子踌躇着开口:“宸妃娘娘——” 江诗荧打断了他:“是太后娘娘?是陛下?还是皇后娘娘?” 满宫里,有资格让她委屈一二的,也就这三位而已。 不知何时起,小达子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汗珠子滚落到地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他嗫喏了半晌都不敢开口,上首的江诗荧却又笑了:“看来,都不是啊。那是谁,位高权重到,要做本宫这个正一品宸妃的主呢?” 话说到这儿,不管这背后拿主意的是谁,犯下的都是目无尊上,违背宫规的大罪。 小达子慌乱地叩首:“宸妃娘娘饶命,宸妃娘娘饶命,内务司也是身不由己啊。” 直到他的脑门儿上见了血,江诗荧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本宫倒是好奇,内务司是怎么个身不由己法?” 小达子道:“按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各能分得十柄竹丝扇,贵妃娘娘和您各能分得五柄。如此一相加,正正好三十柄。” 江诗荧啜了口茶水:“那不是正好吗?” 小达子道:“可是玉妃娘娘才传出喜讯,陛下正对玉妃娘娘多有恩宠。若是一柄都不分给玉妃娘娘,只怕不好。” 江诗荧的声音凉如寒玉:“所以,你们就做了本宫的主,从本宫的份例里,拿了三柄竹丝扇出来,分到了长信宫?” 小达子抬起头来,鲜血从他额头上的伤口处不断地往外流,他却全然顾不上,只着急地分辨:“奴才们也是想着,如此分法,您和玉妃娘娘之间也不会为此起了龃龉,玉妃娘娘也不会记恨上您。” 江诗荧心道,原来如此。 第223章 告状 今日这一出,不是为了给她这个“骤然失宠”的宠妃一些颜色看看,而是为了挑拨着她和玉妃斗起来。 她便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也不能把这事儿轻轻放过。否则,岂不是全后宫都知道她是个好欺负的了?人人都得往她头顶踩上一脚! 但若是她闹起来,那首当其冲的,就是收下了那三把扇子的玉妃。 背后之人不怕她发作,就怕她不发作。她发作得越狠越好,最好闹到御前去,狠狠告玉妃一状。 不管陆昭霖是偏向她,还是偏向玉妃,左右这幕后之人,是半点不吃亏的。 想到这儿,她轻笑了一声:“照你这么说,本宫还得谢谢你们不成?” 小达子忙道:“奴才不敢,奴才们的确是出于一片好心。” 话音才落下,就见一枚茶盏被掷出,“哐当”一声落在他身侧的地面上。碎瓷片飞溅而起,在小达子的侧脸上留下几道血痕。 第305章 江诗荧的声音在上首响起:“本宫倒是小看了你,不仅胆大包天,还巧舌如簧。” 小达子还欲再辩,却听江诗荧道:“玉妃是陛下钦封的正二品妃,端庄持正、守礼执义,在你这狗奴才的嘴里,竟成了不分是非、不讲道理的小人。” 小达子一愣,心里有些懵,不是,宸妃怎么还夸上玉妃了呢?她自己的扇子被挪去送给了玉妃,她不是应该大骂玉妃才对吗? 江诗荧可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吩咐道:“拿住了他,咱们到御前去。” 小达子按捺住心里的忐忑,心道,到御前去好!为了几把扇子,在陛下面前和怀有身孕的玉妃争风吃醋,陛下心里不反感宸妃才怪! 等到了御前,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他期待的一般。 “阿荧参见陛下,请陛下为玉妃做主。” 话音落下,陆昭霖的眉毛微微挑起:“玉妃?” 他还以为阿荧带着这小太监过来,是要替她自己告状的,怎么就牵扯到了玉妃? 江诗荧点了点头:“正是玉妃!” 陆昭霖正了正神色:“你细细说来。” 江诗荧道:“每年四月,蜀地进贡的竹丝扇入宫,由内务司负责分发到各处。按例,阿荧身为正一品的宸妃,应当分到五柄。今儿内务司送来的,却只有两柄。” 才说到这儿,就听跪在地上的小达子高喊:“陛下容禀,不是奴才们胆大包天,敢克扣宸妃娘娘的份例。实在是今年的竹丝扇数量少,奴才们只能挪了三把出来,分给了玉妃娘娘。” 陆昭霖皱着眉道:“给朕堵住他的嘴,主子说话呢,也有他插嘴的份儿?” 御前伺候的小太监立时上前,从衣服里头掏出了汗巾子,塞进了小达子的嘴里。 陆昭霖看向江诗荧:“你继续说。” 江诗荧道:“这个名为小达子的小太监,方才在景阳宫里回话的时候,说是玉妃如今怀有身孕,又身负盛宠,若是一把扇子都不分给她,恐会被玉妃记恨。” 陆昭霖直接打断了她:“玉妃不是这样的人。” 江诗荧一脸认同:“阿荧也认为,玉妃不是这样的人。” 嘴上这样说着,她心里却在想,玉妃这个“旧宠”,果然在陆昭霖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她得好好儿想一想,怎样才能让玉妃更好地为她所用。 心里思绪纷杂,告起状来却一点儿也不耽误:“内务司此举,一是污蔑玉妃的人品,将她陷入不礼不义之地。 二是意在挑起后宫妃嫔间的争端。他们从阿荧的份例里取出三柄扇子送去长信宫,是为了让阿荧对玉妃心生不满。 正一品的淑妃一柄扇子都没有得到,与玉妃同列正二品妃位的芳妃也一柄扇子都没有得到,偏偏玉妃被内务司擅自‘孝敬’了三柄,这是想让淑妃和芳妃对玉妃心生不满。 后宫姐妹原本亲如一家,偏这些奴才在里头四处挑拨、兴风作浪。阿荧认为,内务司其心当诛。” 陆昭霖冷声吩咐:“姚兴德,这件事你去查清楚,看看是谁在后头,指使着这帮奴才煽风点火、无事生非!” 姚兴德低头“诺”了一声,领命出了殿。两个小太监按住了小达子,跟在他后头。 殿内,陆昭霖神色柔和地看向江诗荧:“阿荧过来。” 江诗荧款款走到他身侧,然后就被他伸手一拉,一同坐在了大大的御座之上。 “朕这几日有些疏忽了阿荧,阿荧可怪朕?” 江诗荧不说什么怪不怪的,她一介妃妾,有什么资格对君王说怪?情浓时,他觉得这是情趣。若有朝一日恩情不在,那就是对天子心怀怨怼的大罪了。 她将自己的手伸到陆昭霖身前,撒娇道:“陛下闻一闻,酸不酸?” 陆昭霖抓住那只手,放到鼻端细细嗅了嗅,然后道:“不酸,香得很。” 江诗荧秀眉一挑:“陛下休要诓我,阿荧自己闻着,都觉得快要被醋腌入味儿了。” 陆昭霖将她抱在怀里,把头埋进她的颈间,口中笑道:“当真吗?朕得再仔细闻一闻才好。” 当日晚间,江诗荧自然是宿在了甘泉宫里。 次日一早,凤仪宫里的请安散去之后,玉妃在宫门口叫住了她。 “宸妃娘娘,御花园里的杜鹃开得正好,娘娘可愿与臣妾同赏?” 江诗荧的目光落在玉妃身上,半晌之后,才听她道:“自然是愿意的。” 两人相携着往御花园而去,身后的一众妃嫔们,心里好奇得像是有小猫在挠一样,却没人敢跟上前去,听一听这两位宠妃在御花园里会聊些什么。 “昨儿晚上臣妾才知道,内务司送来的竹丝扇,竟是挪用了娘娘的份例。此事是臣妾的不对,臣妾在此给娘娘赔礼道歉。” 说着,她就要蹲下去行礼。 江诗荧扶住她的手,拦住她道:“何必如此?我且问你,这事,可是你指使内务司做的?” 玉妃道:“自然不是。” 江诗荧笑了:“那不就成了?你同本宫一样,都是被人拉进这棋局里的,本宫如何会怪到你身上?” “棋局?”玉妃眉心微蹙:“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224章 愧疚 江诗荧把昨日小达子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 玉妃不是个傻的,听她说完,就知道自己这是被人当成了筏子。若非宸妃聪慧,只怕两人此时已经如同针尖麦芒一般了。 第306章 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我这才刚对外宣布了喜信儿。” 江诗荧转头看向她,直接看进她的眼睛里:“玉妃姐姐比我早几年进宫,怎么还如此天真?这宫里,不就是这样的地方吗?” 玉妃沉默半晌,才长长喟叹一声:“是。这宫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她在失了六皇子之后,才会身心俱疲,一心闭宠。这几年下来,也的确是远离风波,清静度日。 江诗荧随手掐了一朵红色杜鹃下来,簪在了玉妃的发间:“姐姐可怪我,推着姐姐回到了这风波的中心?” 玉妃摇了摇头,苦笑道:“娘娘只是说中了我的心思。是我自己,心里有贪念,这才重新开始献媚争宠。” 江诗荧轻轻捂住她的嘴唇,低声道:“思子之心,如何能称作是贪念?” 这么几个字,说得玉妃眼中泛起了朦胧的水雾。 江诗荧垂头看向她的肚子:“我只盼着,姐姐这一次,能心愿得偿。” 玉妃也垂下头来,声音低低的,却含了期冀:“臣妾也这样盼着。” 见她如此,江诗荧微微一笑。 她自己盛宠有子,但是平安早产体弱。 贵妃宠爱逊于她,却有强盛的母家,和一个健康的皇子。 玉妃的宠爱介于她和贵妃之间,母家只比贵妃家里略差一些,比起她来却强上许多。 若是从玉妃的腹中,再诞下一个健康的十皇子。 八九十三个里头,她的平安,会是最不惹眼的那一个。 不管是九皇子还是十皇子,都是平安最好的挡箭牌,也是磨刀石。 哦,差点忘了,还有一个珍充容所出的七皇子。 有他们在,她才能争得喘息之机,让平安慢慢儿地把身子养好。 两人沉默地沿着御花园的石板路往前走,玉妃不知她的思绪转到了哪一处,脑子里还在想着竹丝扇的事儿。 “依娘娘看,竹丝扇的事,背后是谁在搞鬼?” 江诗荧道:“若从理智来分析,这后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玉妃问:“若不从理智分析呢?” 江诗荧口中吐出短促的两个字:“贵妃。” “为何?”玉妃问。 江诗荧道:“只当是我的直觉吧。” 这是谎话。 真话是,贵妃和她一样,只怕并不把其他几个皇子看在眼里。在贵妃眼中,九皇子的竞争对手,唯有体弱的平安,和尚在玉妃腹中的这一个。 所以贵妃一出手,就是对着自己和玉妃两个人来的。 玉妃沉吟了一会儿方道:“往后,我该小心着贵妃一些才是了。” 江诗荧拉住她的手臂,两人停下脚步。 玉妃诧异地看向她,就见江诗荧表情认真,一字一顿道:“不止贵妃。这宫里每一个人,姐姐都要小心。” 玉妃怔了怔,问道:“包括娘娘你?” 江诗荧颔首:“包括我。” 等走到沛然亭附近的时候,两人道了别,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玉妃的大宫女春涧扶着她慢慢往前走。 “宸妃娘娘看起来,倒颇为坦诚。” “是么?” “娘娘您,是觉得宸妃不可信?” “我不知道。在齐庶人之事后,我已不敢轻易再信任何人了。” 另一头,江诗荧和秋雨也聊到了玉妃。 “希望她这一胎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最好是个皇子。” “娘娘心善。这满宫里,怕是只有您这么想了。” 江诗荧微微勾起唇角。 贵妃想看着她和玉妃斗起来,她又何尝不想让贵妃和玉妃斗成一团呢? ··· 甘泉宫里。 姚兴德正在陆昭霖跟前回禀宫扇的事。 “陛下,今年蜀地本是进贡了三十六柄竹丝扇,到了内务司的时候,却有六柄折损,完好无缺的只有三十柄。 按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各十柄,贵妃娘娘和宸妃娘娘各五柄,其余娘娘们今年都分不到扇子。” 这丝竹扇本也不是年年都足够分给各宫,数量不足的时候,位份不够高的分不到扇子也是常有的事。 这就如同夏日的樱桃一样,虽说按照宫规来说,九嫔的位份是有樱吃桃的。但若是进上来的数量少了,可不就是还没轮到九嫔,樱桃就已经分完了。 分完了怎么办?要么格外受太后或者是皇帝的宠爱,主动从别人的份例里挪出来。要么,就忍着呗。 这次的事儿,坏就坏在太后和皇帝都没格外开恩,说要从上头这几位的份例里挪宫扇出来,内务司却主动做了这个主,在宸妃头上动了土。 姚兴德打量着陆昭霖的神色,见他无意打断,继续说道:“内务司的管事太监王长亮前几日摔断了腿,分扇子的事儿是左司副办的。 他原本是要按照宫规命人将宫扇分到各处,但是考虑到玉妃娘娘刚有了身孕,正受到您的眷顾。因为玉妃娘娘的缘故,您这几日连宸妃娘娘的面儿都没见过。于是拿错了主意,从宸妃娘娘的五把扇子里,取了三把出来,送去了长信宫。” 陆昭霖问他:“贵妃的扇子一把不少?” 姚兴德道:“一把不少。” 陆昭霖冷笑了一声,阴沉着脸坐在御座上不说话。 第307章 若论宠爱,自阿荧进宫之后,贵妃的宠爱早已日渐稀微。这两年来,却不曾见宫内任何一处的奴才敢胆大包天怠慢咸福宫。 而阿荧呢,他不过是几日不见她的面,内务司就敢挪她的份例,动她的东西。 这是打量着,贵妃不止自个儿的位份高、资历久,在宫外还有英国公府给她做后盾呢!贵妃的娘家,跟皇后相比都毫不逊色。别说她今日位居正一品贵妃,便是她只是个嫔、或是九嫔,便是不受宠爱,又有哪个奴才敢磋磨她?不怕宫外的英国公府报复吗? 阿荧却不同,阿荧的母家早被他亲手斩尽。唯一剩下的舅舅,也因着前尘往事,彼此之间深有隔阂。也为着这一层缘故,阿荧求他隐下了她和信武侯之间的舅甥关系,前朝后宫几乎无人知晓她还有这样一个亲舅舅。 阿荧只有他可以依靠。太后虽宠爱阿荧,非必要时极少插手宫务。那些奴才就是打量着这一点,觉得她不可能为了几把扇子就求到太后面前,才敢放心大胆地欺负她。 这样想着,陆昭霖眸子里的阴云愈发浓郁,与此同时,心里升起了一星半点的愧疚。 第225章 二十四把 陆昭霖道:“内务司左司副杖毙。其余经手此事的人,统统杖责八十。有命活下来的,都扔到永巷去做苦役。” 这还不够。 他又道:“传令武德司,细查竹丝扇折损一事。还有,查一查王长亮的腿伤可有什么猫腻。” 这条命令,是在怀疑那刚刚好三十把的数量,就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 姚兴德领了命,正要退出去传旨,又被他叫住。 “去朕的私库里,取象牙、玳瑁、翡翠、白玉、紫檀、珐琅为扇柄,取缂丝、软烟罗、蝉翼纱、天香绢、重莲绫为扇面,送去匠作司,让他们给宸妃制二十四柄宫扇。” 他每说出一个材料,姚兴德的头就更低一分。他心道,这一次,那背后出手的人到底是心急了。宸妃这哪儿是被玉妃夺了宠?分明还在陛下的心尖尖上呢。 ··· 匠造司。 管事太监彭得运送走了姚兴德,看着堆了满桌的珍贵材料陷入了沉思,好半晌都不发一言。 见此,他的徒弟骆银小心翼翼地开口:“师父?这宸妃娘娘的扇子,咱们是不是得立马着手开始制了?” 彭得运点了点头:“是得立马开始。” 骆银道:“那我去请几位大师傅过来。” 说着话,他就要转身出去。 彭得运喊住了他,道:“不急。” “不急?” 骆银满脸都是不解。内务司那边儿才刚为着怠慢了宸妃的事儿吃了挂落,他们匠造司若是不赶紧把这二十四把宫扇制出来,岂不是转眼间就要步了内务司的后尘? 他在匠造司里待得好好儿的,可不想挨了板子被关到永巷里头去做苦役。 彭得运瞥了他一眼,就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心里在想什么。 他呵呵笑了一声,摸着下巴道:“放心吧,你师父我,没想着拿项上人头去冒险。” “那您这是?” 彭得运的小眼睛里都是精光:“你可曾想过,往后有什么打算?” 骆银往后的打算,自然是从他师父手中接过这匠造司,成为匠造司里说一不二的那个人。 但是他师父问出这话来,他哪儿敢据实回答,只道:“徒儿就想跟在您后头,听您的指派。” 彭得运伸手点了点他,笑了两声才道:“跟在我身后,你这一辈子,到头儿也就是个匠造司总管。甭说姚公公,也甭说得宠的娘娘们身边儿的那些管事太监,便是遇上了司礼监或是内务司里头管事儿的,也得觍着一张笑脸应承着。都是宫里头的大太监,你甘心?” 骆银被他这么一说,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双眼睛紧紧盯在他身上。 彭得运却不看他,而是微微转头,看向窗子外的那一方碧空:“你甘心,我却是不甘心的。” ··· 景阳宫里。 江诗荧正端着一碗酥酪用得香甜,小轩子进门传话,说是匠造司的人求见。 江诗荧挑了挑眉,二十四把宫扇呢,再怎么快,也不能一个多时辰就都制好了吧。 她把碗搁在桌案上,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才道:“领进来吧。” 彭得运跟在小轩子身后,低着头弓着腰进了殿门。 “奴才彭得运,参见宸妃娘娘。” 他行了个跪拜叩首的大礼。 江诗荧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玩味,然后叫了起。 “多谢娘娘。” 彭得运站起身,规规矩矩地立在江诗荧几步之外。 “彭公公今日求见,可是有事?” 彭得运脸上堆满了笑,说道:“陛下吩咐了匠造司给您制扇子。奴才想着,这扇子既然是呈给娘娘您的,自然得讨了您的喜欢才是。 这不,奴才斗胆想来问一问,娘娘可有什么偏爱的颜色,喜欢的花样儿?扇柄上头您喜欢雕什么花纹?扇子的形状您是想要圆形的,还是桐叶形,亦或是椭圆的?” “陛下给彭公公指派了活计,彭公公倒是好,给本宫布置上了任务。” 彭得运本是想讨好江诗荧,却不料听得这样一句。 他心里忐忑,也不为自己辩解,只低着头请罪:“是奴才的错,请娘娘恕罪。 第308章 江诗荧盯着他看了两眼,然后笑道:“本宫开个玩笑罢了,彭公公不必如此紧张。不过这宫扇嘛——” 她拖长了尾音,彭得运屏着气息等着她后头的话。 “这宫扇,匠造司年年都制。彭公公当了这么多年差,想来不会让本宫失望?” 彭得运恨不得指天发誓:“娘娘放心,奴才一定会十二万分的用心,绝不让娘娘失望。“ 说到这儿,他暗中打量着江诗荧的表情,道:“娘娘若是有旁的差事,也尽管吩咐。匠造司上下一定尽心竭力,为娘娘效劳。” 这话,说得很有意思。 江诗荧端起茶盏来,润了润喉之后,才不缓不慢地道:“本宫知道了。” 彭得运心下忐忑,宸妃这意思,是接下了他的投靠,还是没有?正准备再多说两句好话,表一表忠心,就听江诗荧状似无意地问道:“本宫记得,匠造司在宫里的西南方向?” 彭得运不知道她为何提起这话,表情谄媚地答道:“娘娘所记不错。从匠造司出来,不远处就是六局,再往北走,就是皇子所。” 说到这儿,就见江诗荧似乎提起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哦?如此,岂不是你们每回来景阳宫送东西,都得经过大半个皇宫?真是有劳你们了。” 彭得运眼睛笑得快要眯成一条线:“给娘娘办事儿,奴才怎敢说辛苦?都是奴才们的福气。” 江诗荧吩咐道:“给彭公公看座,再上一盏茶来。这一路过来,彭公公的额上都见汗了。” “多谢娘娘体恤。” 彭得运一边儿谢恩,一边儿在心里想,这汗哪儿是一路过来累出来的,是方才与宸妃这一番问对紧张出来的。 “匠造司离景阳宫远,往后,彭公公的人来往两处时,不必一路疾走,且慢行无妨。” “多谢娘娘,奴才记下了。” 彭得运细细品味她这话里的意思。慢行无妨,是说一整段路都可慢行,还是特指某些地方? 而这某些地方,莫不是皇子所?想到这儿,他大着胆子开口:“慢行些,也免得不小心惊扰了贵人?” 江诗荧点了点头:“正是这个理。” 彭得运还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却知道了自己后头该做什么。先把这事记在心里,他又道:“二十四把宫扇,奴才会着人日夜赶工,尽快给娘娘制出来的。” “不急,一把一把来也就是了,慢工才能出细活儿。” “奴才遵命。” 第226章 投名状 回到匠造司之后,彭得运没有急着去安排宫扇的事儿,而是独自坐在屋内,反复揣摩刚才在景阳宫里的一幕幕场景。 他提到皇子所的时候,宸妃才坐直了身子。 后头又说,让他们一路不必疾行,免得冲撞了贵人。 皇子所的贵人们,自然是宫中的几位殿下。 而这不必疾行,再加上那句慢工出细活儿,除了面儿上的意思以外,只怕还带了慢慢留心、仔细打量的意思。 几句话连在一块儿看,那就是让他们着意打探着几位殿下的动静。 彭得运不知道宸妃为何要让人盯着几位皇子,但是他心里却清楚,这桩差事,能不能猜出来是宸妃的第一层考验,能不能办好,则是第二层。 这整个皇宫里头,想抱景阳宫大腿的奴才不知凡几。总不能任谁凑上去讨好,宸妃都要把人收在麾下吧? 有考验是好事儿!他得把这事儿办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好拿给宸妃做投名状! 骆银进屋的时候,正好儿看见他师父的脸上露出了振奋的笑容。 “师父,今儿的事儿,办成了?” “哪儿有这么容易?”彭得运嗤笑了一声:“还得看咱们差事办得如何呢!” “差事?您是说扇子的事儿?” “附耳过来。” 几天后,骆银前来复命。 等他汇报完这几日打探到的消息,就听彭得运问道:“扇子制得如何了?” 骆银道:“您吩咐了,最要紧的不是快,而是要把活儿干得精细、干得漂亮,是以现在才得了六把。” “装盒儿,去景阳宫。” ··· 景阳宫里。 彭得运小心地将一个三层的剔红文具匣放在桌上,然后一层层将抽屉拉开,将摆在玄色绒布上头的几把宫扇呈现在江诗荧面前。 “第一层的这两把扇子,都是象牙制成的手柄,一把上头雕了莲花纹,配了缂丝花蝶图做扇面儿,扇面儿是花瓣形的,底下配的扇坠儿也是象牙珠子。另一把上头雕了如意纹,配了浅碧色的软烟罗做扇面儿,扇面儿是圆形的,底下坠的是深碧色的流苏。 第二层... 第三层...” 等他一一介绍完,就见江诗荧轻轻点了点头:“匠造司用心了。” “娘娘喜欢,就是匠造司的福分。” “赐座吧,秋雨,给彭公公倒一盏茶来。” “谢娘娘体恤。”彭得运谢了恩,坐在杌子上,然后开口道:“奴才没什么能回报娘娘的恩情,有些新鲜事儿,想讲给娘娘一听。若能逗娘娘一乐,也是奴才的造化。” 江诗荧斜靠在椅背上,右手随意地从匣子里取出一把扇子来,轻轻摇动:“且说来听听。” 彭得运道:“奴才听闻,前几日,一向关系亲近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在上书房里头吵了一架。” 第309章 “这是为何?” 这事儿,虽不是江诗荧现下最关心的,但的确很新鲜,之前并不曾传到她耳中来。 “奴才不知。” 江诗荧右手仍然规律地摇着扇子:“兄弟之间难免有些口角,没动手就不是大事。” “娘娘说得是。”彭得运附和了一句,然后说道:“娘娘说起兄弟之间动手的事儿,奴才倒是想起来,大皇子跟五皇子之前不止一次动过手。但是这些日子里,两位殿下却好似改了性子。” “哦?” “奴才听闻,五皇子最近很少跟在三皇子四皇子身后,反而天天在大皇子身边儿,两人同进同出,很是亲密。” 江诗荧手上动作一停,然后缓缓说道:“小孩子嘛,都是没有定性的。今儿和你好,明儿和他好。” 这话说的,颇有那么几分漫不经心地意味。但是右手那一顿,让彭得运清楚地感知到,宸妃娘娘想要知道的,十有八九就是大皇子和五皇子的事儿! 他斟酌着道:“娘娘说得是,小孩子最是没有定性的。今儿两位皇子看着好成了一个人,却难保哪日一个不对付就又起了冲突。” 他打量着江诗荧的神色,试探道:“两位皇子身边儿的人,还是得仔细伺候、小心服侍着,以免哪一日这两位突然闹起不和来,万一一个不周到,伤到了千金贵体就不好了。” 话音落下,江诗荧含笑打量了他几眼,好半晌才道:“你是个机灵的,办差也老道。” 彭得运心里激动,还不等他作何反应,就又听江诗荧道:“秋雨,看赏!” 彭得运从秋雨手中接过一个薄薄的荷包,起身行了个大礼:“奴才谢娘娘赏识!” 荷包里的东西价值几何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这赏赐的意义。想到这儿,彭得运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起来。 “起吧。”江诗荧手中的扇子又摇了起来:“知道该办什么事儿了?” “娘娘放心,奴才知道了!”说着话,他手里先是比了个一,然后又比了个五。 江诗荧轻轻颔首:“你且去吧。” “奴才告退。” 等彭得运退了出去,秋雨才开口问:“娘娘为何要让人盯着大皇子和五皇子?” 江诗荧将扇子放到桌上,口中道:“好奇罢了。” 九皇子满月宴那一日,她就猜到了五皇子怕是要坑大皇子了。 只是十多日过去了,都不曾见到事发。她心里估计着,五皇子这次可能要挖个大坑。 至于这大坑是什么,她能不能乘机在其中插一手,都得等着细细打探过后才能知道。 正好儿匠造司凑上来了,且用他们一用。 若这彭得运是个得用的,那自然好。皇后贵妃等人都在宫内经营多年,她也该有自己的人手才是。 若彭得运是个心里藏奸或是手段不足的,那也无妨。毕竟,她话里话外的,可什么都没安排、什么都没指派。 至于他怎么猜测的,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儿,和她有什么关系? ··· 此时,咸福宫里。 贵妃坐在软榻上,手里拿了个小碗,正在喂福宁公主吃鱼羹。 软榻的另一边儿,九皇子躺在上头睡得正香,纤云和奶娘都在一旁小心看护着。 鱼羹才喂到一半儿,就见纤月进了门。看她的脸色,想必是有要事禀报。 第227章 端午 贵妃瞥了纤月一眼,转回头来不急不缓地,喂女儿吃完了一整碗鱼羹,又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嘴,才道:“好了,让奶娘带你去院子里头玩儿吧。” 听她这样说,福宁的眼睛顿时就是一亮。 贵妃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修长的手指在福宁的小鼻子上点了点,道:“不许嚯嚯我的花儿。” 福宁瘪了瘪嘴,还是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女儿告退。” 贵妃又看向九皇子的奶娘,道:“带九皇子回厢房去睡吧。” 奶娘轻手轻脚地把九皇子抱在怀里,然后告退出去。 等殿内清静下来,贵妃才看向纤月:“说吧,出什么事儿了?”“娘娘,奴婢刚收到消息,织造衙门的刘太监昨日被武德司带走了。” 刘太监在织造衙门里当差,专管贡品的事儿。 什么蜀绣苏绣的织物,什么云绫锦浮光锦蝉翼纱等珍贵布料,从各地进贡到宫里时,都是经了他的手。 蜀地每年进上来的竹丝扇,也在其中。 贵妃脸上表情不变:“慌什么?” 纤月道:“这次竹丝扇的事儿——” 贵妃檀口轻启:“这次竹丝扇的事儿,是他自己起了贪念,胆大包天,竟敢一次贪污六把。” 刘太监在织造衙门多年,一开始许也有过手脚干净的时候。但是一日日地经手那些珍稀昂贵的贡品,没多久,就跌进了贪污截留的深渊里。 一架蜀绣的屏风,三匹浮光锦,两匹蝉翼纱...... 只要上头不详查,就都是合理的报损。 贵妃可没指使他做什么。 贵妃所做的,不过是让人在他耳边,多提一提那竹丝扇有多么珍贵,珍贵到价逾千金。再多说几句,只要上头太后皇后贵妃宸妃的扇子不缺,余下的妃嫔们,本就年年都分不到一把,谁会格外在意? 就这么的,一时贪念上脑,刘太监主动扣下了六把竹丝扇。送进宫里来的,可不正正好就是三十把? 第310章 纤月还是担心:“内务司那儿?” 贵妃轻笑:“内务司怎么了?” 赶巧内务司那个滑不留手的王长亮摔断了腿,内务司里做主的,是庸懦无能的左司副。 她只需让人,多在宫里传一传玉妃有多得宠,甚至压过了宸妃的风头。 再让小达子,在左司副耳边时不时嘀咕几句,他们在玉妃娘娘面前,一定得小心伺候着,否则且得小心被她记恨上了。 左司副小心怕事惯了,听多了这样的话,做出糊涂事来半点不出奇。 至于那小达子,早几年就被她控制住了家里人,抹干净了宫外的痕迹。 为着全家的性命,再怎么严审,他都会咬死了牙关。 贵妃唇边勾起一抹笑:“这事儿就是查到底,也查不到咱们咸福宫里来。” 见她这副镇定的样子,纤月终于放下了心,不再提起此事。 ······ 四月底,陆昭霖带着太后、后妃、以及皇子皇女们,从皇宫到了静熙园。 往年出发去避暑的时候,多是六月中。 今年之所以提前这么久,是因为要在园子里办端午龙舟赛。 ··· 端午这日。 一大早,园子里就热闹了起来。 江诗荧早早就起了床,用完早膳后,坐在了妆台前开始梳妆打扮。 给她梳头的是兰卉。 梳完发髻,就到了簪发饰的环节。 “今儿端午呢,娘娘可要簪戴过节的符钗?” 江诗荧道:“把匠造司前儿送来的那对五毒符金钗拿来。” 兰卉清脆地应下,然后把江诗荧所说的那对钗子取了出来。 这对金钗制得极为精巧,钗头上精雕细琢了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五样毒物。那雕纹,看起来并不可怕,反而美轮美奂,引人惊叹。 金钗簪上去之后,看起来还是有些素淡。 兰卉问道:“娘娘可要再簪上符钗和艾虎?内务司和匠造司前两日都送了些来。” 江诗荧道:“簪匠造司送来的艾虎吧。” “诺!” 艾虎簪上之后,兰卉赞道:“果然不愧是匠造司,同是艾虎,偏就比内务司送过来的精巧上三分。” 镜子内,江诗荧抿唇一笑。 匠造司送来的东西的确更为精巧,但她选了匠造司的东西戴在头上,可不只是为了这个。 只是这话,不必在兰卉面前提起。 她起身,往平安的房间而去。 平安本来正坐在软榻上,自顾自玩儿得很是开心。一见江诗荧过来,就急急忙忙要往她身上扑。 万嬷嬷赶紧拦住他,双臂护着不让他从榻上掉下来。 江诗荧走上前去,平安伸手就要她抱。 江诗荧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今儿可不能抱你。这衣服若是起了褶子,还得重新去换。” 平安只当母妃在跟自己玩儿,乐得口水都出来了。 江诗荧看向万嬷嬷:“可给平安系了五彩线?” 万嬷嬷轻轻掀开平安左手的袖口,道:“娘娘放心,系了的。没用内务司和匠造司送过来的,是奴婢自己编的,比外边儿的东西干净。” 江诗荧满意地颔首:“嬷嬷想得周到。” 不多时,就听秋雨提醒道:“娘娘,时辰差不多了。” 江诗荧起身,安排道:“阿圆和于成益都留下来,和万嬷嬷一起照看平安。” 两人齐齐道了声“诺”。 江诗荧又强调道:“不独是湘影居里头,外头也让人注意着些。” 之所以多嘱咐这一句,是因为她知道,今日有人要在贵妃的醒月馆做手脚。 这种节庆里,四处都乱,容易浑水摸鱼,难免也有人盯着她的湘影居,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于成益道:“娘娘放心,奴才们一定小心谨慎,守好了八皇子。” 江诗荧点了点头,带了秋雨兰卉和小轩子三人往棠雨楼而去。 棠雨楼就建在澄湖边儿上,是座三层高的小楼。 此时楼内楼外都悬挂着五色丝绢,喜庆热闹极了。 一进楼内,江诗荧就皱了皱眉——今儿这楼里头摆的,竟都是茉莉? 倒也应景,只是,也太香了吧? 这么霸道的香气,很容易盖住别的味道。当初她在行宫里“被害”中毒,就是把药下在了茉莉花里头。 江诗荧压下了心里的思绪,没有多说什么,一路拾阶而上,到了棠雨楼的三楼。 第228章 醒月馆纵火 今日,将由太后带着后宫女眷、公主、宗室王妃、世子妃们在棠雨楼观看龙舟赛。 三四两个皇子,都跟在自己的母妃身边。五皇子则是由嬷嬷照看着。 七八九三个皇子年纪都还小,都没被带来。 至于大皇子,已经满了十三岁,跟着陆昭霖在旁边儿的梨雪楼里,和宗室王爷们,还有前朝三品以上的大臣们一同观赛。 除了这两座小楼,沿湖还设了许多彩色帐子。 彩帐之内,都是在京的命妇,以及三品以下的在京官员。 江诗荧才刚落座,就听仪美人开口道:“明明都是内务司送来的艾虎,宸妃娘娘头上的却比嫔妾们的好看上许多。想来是娘娘容光太盛,把那艾虎映都衬得不一般了起来。” 第311章 江诗荧微微一笑,还不等她开口,和美人就急匆匆地插嘴:“即便都是内务司送的艾虎,想来也有高低之分。宸妃娘娘这样的宠妃,内务司自然是上赶着奉承。你我这样不得宠的美人,内务司可不就是随意敷衍一下就成了。” 李嫔嗤笑了一声:“和美人的确不得宠,仪美人可与你不同。” 仪美人的宠爱虽不能和江诗荧相提并论,但是一个月里,总有那么一两次能被召幸。 和美人就不同了,入宫至今一年多了,还没承过宠。反倒是禁足,已经有过两次经验了。 江诗荧瞥了和美人一眼,心道也不知她哪儿来的精力,一天天的,就不见她消停。 她懒得对和美人多做理会,将视线挪到了仪美人身上:“本宫所簪的艾虎,是匠造司送过来的。仪美人若是喜欢,可以遣人去匠造司问一问。” “匠造司”三个字一出,在座的后妃不约而同地都想起了那二十四把宫扇的事儿,一个个的心里醋得不行。 和美人还没吃够教训,开口道:“我若是仪美人,可不敢遣人去匠造司问。” 仪美人道:“为何?” 和美人捂着嘴笑道:“匠造司八成只给宸妃娘娘准备了艾虎,仪美人去问,不是自取其辱吗?” 话音落下,却听江诗荧开口:“秋雨,给和美人剥个粽子。” 和美人受宠若惊,她进宫以来,连宸妃的好脸儿都少见,更别提让宸妃的大宫女给她剥粽子吃了。 “多谢宸妃娘娘厚爱。” 她赶紧起身行礼。 “本宫可不是厚爱你。”江诗荧眉毛微挑:“用吃的堵住你的嘴,也好让你少说几句旁人都不爱听的话。” 这话一出,和美人的一张脸涨得通红。楼里其他人则是纷纷低头窃笑。 恰在此时,小太监的唱诺之声响起——“太后娘娘驾到。” 在场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太后坐到上首之后,面带笑容地叫了起。 众人起身落座之后,就听太后问道:“远远儿地就听到楼里头热闹得很,是在说什么呢?” 皇后开口道:“是和美人说了个笑话。” “哦?”太后挑了挑眉,道:“和美人方才说了什么笑话,哀家也想听一听。” 众人心里都有了底,太后娘娘这样子,八成是知道了和美人方才在楼里屡次出言不逊、挑起事端,这是在警告她呢。 和美人被太后点到,赶紧起身行了一礼,匆匆忙忙从脑海里找了个羌部流传的小故事,讲给了太后听。 原本精彩有趣的民族故事,因着她心中紧张,讲得没滋没味的,在场更是无一人笑出声来。 等她讲完之后,太后睇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的确有趣,和美人坐吧。” 此时,距离龙舟赛开始,只剩半盏茶的功夫。 今儿参赛的几支队伍,已经纷纷就位。 刘宝山得了太后的示意,给众人介绍这几支队伍。 “今儿一共有四支队伍竞技。船头挂红底参狼旗的,是宗室子弟队;挂青底祥云旗的,是世家队;挂蓝底飞鸟旗的,是禁军队;挂黑底猛虎旗的,是西郊大营队。” 江诗荧的目光从大开的窗户里投射而出,落在禁军队上头,然后微微一笑。 阿正倒是手段不俗。(阿正大家还记得吗?指路第8章 ,是阿荧的师父给她的人。) 她只是传话出去,让阿正想法子混进禁军里。他可倒好,不仅混了进去,看这样子,还颇受上头信重?否则,龙舟赛这样的场合,怎么会把他派出来参赛,还居于首位。 如此,武德司里她有陶信芳,禁军里她有阿正。陛下最信赖的两股力量里,都已经有了她的人。 接下来,只等他们慢慢往上爬就好。 这事儿不急,平安还小呢。 视线收回来的时候,正好儿听到刘宝山说:“太后娘娘有令,今儿是端午佳节,又是龙舟盛事。皇室女眷们都不必拘束,可各自押注自个儿看好的队伍。” 江诗荧从手上卸下一枚玉镯,押了禁军队。 淑妃、和美人押了京郊大营队。 其余人等,不管是后宫妃嫔,还是宗室女眷,不是押了世家队,就是押了宗室子弟队。 倒不是当真觉得这两队能胜过那些行伍中人,纯粹是为着亲戚故旧间的关系罢了。 比赛结束的时候,果然如江诗荧所愿,是禁军队夺了魁首。 棠雨楼里,唯有江诗荧一人押了禁军队。 刘宝山端着堆满了金银珠宝的红木托盘,放到了江诗荧面前的桌案上。就连太后都忍不住打趣她:“阿荧今儿可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江诗荧笑道:“还得多谢禁军里的将士们,平日里操练时并未偷懒。” 话音落下,棠雨楼里盈满了笑声。 说话间,就见参赛的几队年轻人已经下船登了岸。 禁军队里打头儿的阿正,正跟着内监的引领往梨雪楼而去,这是要去御前接赏。 经过棠雨楼楼下的时候,就听李嫔忽然感叹了句:“这禁军小哥儿的体格,可当真壮实。怪不得那些宗室子弟还有世家子弟,拼命划都追不上人家。” 这话说的,其实有那么几分不合时宜。 一个后宫妃嫔,盯着外男赞叹人家的体格壮实,像什么话? 第312章 偏偏此时棠雨楼里的这些人,都在心里点头认同,倒也没人挑她的刺儿。 就连太后,也只是含笑瞥了一眼过来,并未多说什么。 江诗荧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住了唇边儿的笑容。若是让阿正知道,皇室里的这些女眷,都在心里夸他身材好,也不知他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这儿,江诗荧险些将口中的茶喷了出来。 龙舟赛结束之后,就是端午赐宴。 宴席才刚开始,就有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不好了,有人在贵妃娘娘的醒月馆纵火!” 第229章 谁该担心 “什么?”话音刚落,贵妃惊得直接站起身来,盯着那小太监连声问道:“火势可扑灭了?九皇子可好?” 那小太监喘着气道:“火没点起来,人就逮住了。” 听他此言,贵妃这才放下心来。她转头看向太后:“太后娘娘,臣妾有些放心不下九皇子。” 太后高坐上首,眉目间尽是寒意,吩咐道:“晴山,你跟着贵妃一道去醒月馆看一看。” 至于太后自己,以及皇后等后宫女眷,还要留在棠雨楼里招待诸位公主和宗室里的王妃世子妃们。 “多谢太后娘娘。” “奴婢遵命。” 约么小半个时辰过后,晴山回到了棠雨楼里。 她缓步走到太后身侧,贴近太后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江诗荧听不清她所说的内容,只能从太后的面色变化上,猜测醒月馆里的事态并不严重。 想来也是,方才那报信的小太监可是说了,火还没点起来呢,纵火之人就被捉住了。醒月馆里的众人,估摸着至多也就是受了些惊吓。 又过了约么半个时辰,端午宴才正式散场。 公主们以及宗室女眷们纷纷告退出了园子,后宫妃嫔们则是一道去了醒月馆拜访。 甭管众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都感叹着今日实在是万幸。 皇后面儿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既然已经抓住了人,贵妃也无需太过担心,想来慎刑司那儿很快就能审出结果。” “臣妾担什么心?臣妾才不担心呢。就是不知皇后娘娘您,心里担不担心?” 说这话时,贵妃的眼尾微微上扬,斜睨着皇后的方向,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这一句话里,说了好几个担心,听得人脑袋都乱了。 但是任谁都知道,贵妃这话的意思,就是怀疑今儿的纵火一事是皇后安排的。 江诗荧心中暗道,贵妃这次可是恨错了人。便是她自己,若不是提前吩咐了匠造司的人暗中盯着,只怕也会怀疑到皇后头上。 谁不知道,皇后和贵妃两人,是经年的老对手了。但凡有个机会可以置对方于死地,是绝不会留手的。 仪美人到底是皇后的亲表妹,率先替她冲锋上阵。 “皇后娘娘一片好心,贵妃娘娘这是何意?贵妃娘娘不觉得,自己言语间有些僭越了吗?” 一向安分少言的宁贵嫔,开口呛起人来,竟也不落人后。 “贵妃娘娘莫不是怀疑,这事儿是皇后娘娘安排的?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心存慈悲,待我等妃妾和一众皇子皇女们都亲善温和。贵妃娘娘若当真如此揣测,可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贵妃这儿,当然也不是单打独斗。 就听清嫔道:“贵妃娘娘也没有指名道姓,说这纵火一事与皇后娘娘有关。宁贵嫔和仪美人何必如此着急呢?” 江诗荧站在外围看热闹,不知何时,珍充容凑到了她身边儿。 “娘娘救了四皇子,于宁贵嫔有恩。清嫔身陷冷宫时,听说也是娘娘您对她多有照顾。如今,不管是宁贵嫔还是清嫔,竟都辜负了娘娘的好意,转投他人。臣妾实在为您不值。” 说这话时,珍充容压低了音量。这轻声细语,只有她自己和江诗荧听得清清楚楚。 江诗荧听完之后,却丝毫不见怒色,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哦?珍充容替本宫不值?” 珍充容点了点头,小脸儿上写满了真诚。 江诗荧唇角勾起:“那珍充容觉得,本宫该如何做才好呢?” 珍充容轻声道:“臣妾哪儿懂那么多。臣妾只是觉得,受了恩的人,若是不回报恩情,是该天打雷劈的。” 江诗荧听着她这话,总觉得并不只是为了挑拨自己,还带了一两分别的意味。 是有谁受过珍充容的恩情,却并不回报,甚至还倒打一耙吗? 如今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当下,还得先把这自作聪明的珍充容打发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和兰美人颇有几分相似?” 珍充容愣住了,这不是正说着宁贵嫔和清嫔呢吗,话题怎么就跳到兰美人身上了? “娘娘此话何意?” “兰美人当初也想在本宫耳边挑拨来着,你猜,她成功没有?” 这话说完,珍充容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福了福身:“是臣妾多嘴了。” 江诗荧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两圈儿,并未多说什么,转头又看向皇后和贵妃那边儿。 只见贵妃轻轻往前踱了两步,站到了宁贵嫔和仪美人身前:“本宫和皇后娘娘说话呢,有你们什么事儿?” 宁贵嫔和仪美人抿了抿唇,还未开口,就听贵妃语带嘲讽:“可真是皇后娘娘养的两条好狗!” 第313章 “贵妃!”皇后怒喝一声:“在场的都是后宫姐妹,便是你位份高了一些,也不该对其他妃嫔如此侮辱!” 贵妃歪了歪头,满不在乎地看向宁贵嫔和仪美人:“本宫一时情绪激动,有些失言了,两位妹妹可千万不要介意。” 宁贵嫔和仪美人都只道不敢。 贵妃瞥了两人一眼,不再和她们纠缠,转头看向了皇后:“臣妾是当真在为皇后娘娘担心,可不是在怀疑什么。” “本宫有什么值得你担心的?” “皇后娘娘执掌后宫,今儿园子里的事儿也都是娘娘统筹安排的。好好的节庆里,偏出了纵火这样的恶事,难免显得娘娘办事不力。也不知,陛下看在眼中,是否会为此责罚娘娘,若是让凤印再度旁落,那可就不好了。” 说到最后,贵妃拖长了尾音,压低了音调,看向皇后的视线里,明摆着就是“不怀好意”四个大字。 她说的这些,皇后又何尝想不到?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在贵妃面前示弱。 “这就不劳贵妃费心了。” 话不投机,皇后很快就带着人离开了醒月馆。 江诗荧等其他妃嫔也没有多留。 踏出院门的时候,江诗荧微微顿足,瞥了一眼淑妃。 她心中暗道,淑妃是个聪明稳重的,摊上那样一个儿子,当真是可惜了。 第230章 大皇子出继 回到湘影居后,江诗荧唤来了阿圆。 “让人在宫外细细查一查珍充容家里的情况。她的父族、母族,她的兄弟姐妹,她自小在哪里长大的,进宫前可有什么手帕交,等等一概事宜,能查多细就查多细。” “诺。”阿圆领命正要退下去,又被江诗荧叫住。 “等一下!额外查一查珍充容的母亲喜欢什么花儿,家里种了什么花儿。” 珍充容曾说过,她母亲很喜欢木芙蓉,家里也种了一些。(第七十章 ) 这原本只是不重要的小节,却忽然出现在江诗荧的脑海里,让她下意识地觉得,这里头或许藏了什么突破口。 阿圆不明白她为何专门嘱咐了这样一句,却还是乖乖地领命而去。 阿圆出去之后,江诗荧又让人唤了红英入内。 “奴婢见过娘娘,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江诗荧伸出左手手腕:“你来探一探我的脉象。” 这话一出,秋雨和红英都面色凝重。 红英将手指搭上她的手腕,好半天后,才收回了手。 “如何了?”秋雨着急地问。 红英摇了摇头:“娘娘的脉象并无不妥,娘娘是哪里觉得不适?” 江诗荧沉吟着说道:“并无不适。” 莫非,今儿棠雨楼里摆的茉莉,并无不妥? ··· 明光殿。 姚兴德正在御前禀报今日纵火一事的调查结果。 “纵火的那个小太监名叫小高子,是园子里的人。慎刑司先审了他,过了几次刑,他都不肯改口,坚持说没人指使。后头武德司把他接手过去,他仍然什么都不肯交代。” 陆昭霖轻嗤一声:“倒是有骨气的很。” 也不知,他这死不松口,是背后当真无人指使,还是被人死死拿捏住了,不敢松口? 姚兴德继续道:“只是,昨日值守的禁军,说他们昨儿在园子里巡视的时候,看到了小高子和大皇子身边的小越子聚在一处,亲密地说话。” 说完这话,姚兴德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等待着陆昭霖的示下。 “他们看清楚了?” “一清二楚。” 陆昭霖的表情晦暗不明,半晌之后才道:“把大皇子给朕叫过来。” 约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皇子进了殿。他心下有几分忐忑,面儿上却强装镇定。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让人寻儿臣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陆昭霖高坐上首,怒喝一声:“跪下!” “父皇?”大皇子面露不解,双膝跪地:“儿臣做错了什么,竟惹得父皇如此生气?还请父皇消消气,不要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否则,儿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说完,他深深伏在地上,情真意切,好一个孝顺儿子。 陆昭霖不与他说那些虚的,开口就问:“你为何要派人纵火,害你九弟的性命?” 这话一出,大皇子的身形登时就有几分颤抖,很快又平稳下来。 他心里转了好几个弯儿。 小高子这人,他们不是平白无故找上的。且不说他恰好在醒月馆后头当差,行事方便。更要紧的是,他是个孝子,还是个多少有些骨气的孝子。 一百金,买小高子一命。从此,他母亲的旧疾有药可医,他妹妹不必被卖到秦楼楚馆那种腌臜地界儿,他幼弟也不必为了让家里人有一条活路走上他的老路。 为着这一百金,小高子就是受再多的刑、吃再多的苦,也不会把自己吐出来。 想到这儿,他心下微定。父皇这话,只怕是在诈他。抬起头时,大皇子的脸上又是一派茫然之色。 “父皇这话是从何而来?儿臣怎么可能让人在醒月馆纵火?” 陆昭霖站起身,踱步至他身前不远处,居高临下道:“小高子已经招了,是你身边儿的小越子指使的他。” “不可能!”大皇子下意识地反驳。 第314章 话说出口,他的脸色就是一白,然后汗如雨下。 他低下头,想要说些什么描补一二,脑子里却一团浆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陆昭霖的声音冷冽,恰似万年不化的寒冰:“你九弟不过是个尚在襁褓之内的婴孩,他做了什么,让你竟然想要活活烧死他?” 大皇子猛得抬起头,膝行两步,抱住他的大腿:“父皇,儿臣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不是存心要害九弟啊!” 陆昭霖沉着脸,看他涕泪纵横地为自己辩解。 “儿臣不是成心的,儿臣已经知错了,求父皇饶恕儿臣这一次吧!” 陆昭霖闭上眸子,复又睁开:“召淑妃过来。” ··· 次日一早,旨意由明光殿发下——皇长子陆启渝被过继与睿王为嗣,封睿王世子,即日搬离静熙园,非诏不得入宫。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旨意,是下给皇长子生母淑妃的——淑妃教子不严,贬为正二品静妃。 后宫里没有傻子。 这两道旨意一出,所有人心里都有了数——昨儿醒月馆里的纵火一事,背后恐怕是皇长子在捣鬼。 湘影居里,江诗荧听完了这旨意,轻轻叹了口气。 到底是亲父子,九皇子又不曾真的出事。 陛下虽恼怒于大皇子的心狠手辣,但并不想赶尽杀绝。将他过继出去,既是绝了他的念想,也是让他远离漩涡中心。 从此,大皇子虽是没了争储的可能,但只要他自己不再折腾一些幺蛾子出来,将来睿王那个王爵,早晚要落到他身上。 “这事儿,咱们宫里的人,都不许私下里议论。园子里拨来的那些宫人们,你们也盯紧了些,不许他们说三道四。” 陛下正在气头上,若谁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恰好被他听入耳中,只怕会招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秋雨“诺”了一声,出门吩咐了下去。 等她回来的时候,在江诗荧跟前禀报道:“娘娘,匠造司的彭公公求见。” “叫进来吧。” 片刻之后,彭得运捧着一个红木雕云纹文具匣子进了屋。 他行过了礼,将匣子小心地放到江诗荧面前的桌子上,抽开文具匣的三层抽屉,一一介绍放在里头的最后六把宫扇。 等他说完之后,江诗荧略点了点头,道:“这差事,你们办的不错。” 第231章 推了一手 彭得运点头哈腰的:“谢娘娘称赞,都是奴才们应当做的。” 前几次他来求见时,神态动作里三分谄媚七分讨好,一心想着攀上这棵大树。 今儿这谄媚讨好里,又掺了三分畏惧进去。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见识过江诗荧轻轻巧巧的手段罢了。 大皇子是怎么被过继出去的?旁人只知其一,他却知道其二。宸妃娘娘看似与此事毫无干系,却在里头恰到好处地推了一手。 前几日,他来送扇子和端午饰品的时候,在宸妃面前禀报了他们盯紧了大皇子之后,发现的一些端倪。 “大皇子身边的小越子,和园子里的小高子来往密切。 这小高子,是在醒月馆后头当差的。 奴才让人偷偷溜进小高子的房里看了,发现他房里藏了一桶火油。” 当时宸妃怎么说的来着? “火油?这是要在贵妃的醒月馆纵火?” “奴才也是这么猜的!咱们可要告诉陛下,或是贵妃娘娘?” 宸妃听完他的话,噙着笑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个古道热肠的。” 他面儿上发紧:“奴才是想着,如此一来,陛下定会对您多加赞赏,贵妃娘娘想来也会承您的情。” 但是看宸妃这反应,他这想头只怕是不合她的意。 “你若是想去陛下或贵妃面前卖好,本宫也不拦着你。只是,陛下问起你为何盯着大皇子的时候,可别牵扯上本宫。” “娘娘说笑了,奴才只想着在您面前卖好,您怎么说,奴才就怎么做。” “既如此,你且附耳过来。” 才刚回忆到这儿,彭得运就听耳畔响起江诗荧的问话声:“前两日你们引人过去的时候,没露了什么痕迹吧?” 禁军怎么会恰好看见小高子和小越子在一处说话? 不过是她安排了匠造司的人提前盯着,再适时将人引过去罢了。 如此,便是那小高子的嘴再怎么严实,大皇子也别想干干净净地抽身。 她这一步棋,是笃定了纵火一事不仅成不了,贵妃的人还能将小高子当场抓个正着。 若是这么容易就被人算计,贵妃怎么可能在宫内屹立不倒这么多年? 彭得运连连保证:“娘娘放心,奴才们很是小心。” 江诗荧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接下来,她该好好儿想想,怎么把这事儿和五皇子绑到一起。 他想干干净净地躲在大皇子身后? 她偏看不得这宫里藏着这么一条毒蛇,非得把他揪出来才好! ··· 此时,明秀阁里。 书文得知了御前发下来的旨意,欢欢喜喜地就要去皇后跟前报信。 她满心想着,这么一个大好的消息,皇后娘娘大喜之下,还不知该怎么赏她呢! 等她含笑说完,却见皇后的面儿上不见喜色,反而惊得险些打翻了手中的茶盏。 第315章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皇后疾言厉色。 书文赶紧复述了一遍:“娘娘,皇长子被陛下过继给睿王了,往后非诏不得入宫,淑妃娘娘也因为教子不严,被贬为了正二品静妃。” 皇后深深吸了口气,将茶盏放在桌上:“陛下可有明说,何时让皇长子搬去睿王府?” 书文道:“今日就搬。” 皇后眉心紧皱:“竟如此着急!” 书文有些纳闷儿:“娘娘,这事儿对咱们凤仪宫来说,不是天大的好事儿吗?” 静妃和她们凤仪宫并不亲近,皇长子也很少来皇后跟前行礼问安。如今这母子俩犯下大错,在陛下跟前吃了挂落,皇长子直接被过继出去,对凤仪宫来说,不是有利无弊吗? 皇后喃喃道:“当然是好事儿。” 这样说着,她的眼底却阴云密布,久久不散。 这事儿若是能早上个一年半左右,该有多好? 一年半以前,她的永宁还在呢。 若知道从小跟她作对的大皇子被过继出去,永宁得乐成什么样子? 可惜了。 这旨意如今发下来,对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大皇子一出了宫,就相当于离了她的势力范围。再想对他做点儿什么,可就远远不如在宫内时方便了。 到那时,她非得借助家族里的势力,才能送大皇子下去见她的永宁。 可若是让父亲他们知道了她有此想法,恐怕不仅不会帮她,反而会对她多加阻挠。 甚至,父亲他们可能还会觉得她疯了,干脆在宋氏宗族内重新选人送进宫里。 皇后眉头紧蹙,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 早知道,她就先对大皇子动手了! 如今想这些已经毫无用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大皇子留在宫里才是。 “服侍本宫更衣,本宫要去明光殿求陛下收回成命!” 这话一出,书文不解地愣在原地,画屏却上前两步,想要拦住皇后。 “娘娘!您何必要为了大皇子,冒险触怒陛下呢?” 帝后之间的关系本就岌岌可危了,再沾上大皇子这事儿,不是火上浇油吗? 画屏担心极了,皇后却以冷厉的目光看向她:“本宫行事,何时要你来置喙了?” “奴婢知错,请娘娘恕罪。“ 画屏心下叹息,屈膝认错。 不多时,皇后带着人从明秀阁出来,往明光殿而去。 走到半路上时,却见她忽然停下脚步,在画屏耳边低声道:“你去找静妃。” “静妃?” 皇后点了点头:“大皇子被过继出去,她这个当母妃的,不可能不着急。” “可这毕竟是陛下的旨意。” 皇后语气肯定:“再是谁的旨意,便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挽回,静妃也不会放过。” “您是让静妃娘娘和您一同向陛下求情?” 皇后道:“不。求情的事用不上她。 你跟她说,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这才下了这样的旨意。但到底是亲父子,陛下心里对大皇子也是有着怜惜的。 若是大皇子突然染上风寒、高热不退,想来陛下不会狠心到今日就把他赶出园子。 拖上几日,这事便还有转机。” 拖上几日,便是陛下不肯撤回旨意,她也可趁此机会赶紧要了大皇子的命。 画屏眼睛发亮,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静妃娘娘那儿发力了,您是不是就不用去明光殿了?” 皇后摇了摇头:“还是得去。” 双管齐下才好。 两条路子,总有一条能走通。 第232章 救命 四宜斋。 静妃听完画屏的话,随意敷衍了两句“多谢皇后费心”之类的说辞,然后含笑让大宫女如意送她出去。 等画屏的身影消失不见,静妃面上凝满了寒霜:“皇后这是把我们母子当傻子哄呢!” “娘娘?”侍候在边儿上的元宝有些诧异:“皇后娘娘这,不是为了大皇子好吗?” “什么大皇子?”静妃瞟了她一眼:“从此没有大皇子了,只有睿王世子。 你去问心堂盯着,让他们麻利些,快点儿收拾完东西,送启渝去睿王府里。尽早出发,免得入城时误了时辰,还得叫开城门。” 听她这话中的意思,是完全不打算按照皇后的意思去做。 明光殿。 皇后进殿的时候,殿里只有几个小太监侍候着。 “臣妾参见陛下。” “起吧。”陆昭霖随手将笔搁下:“皇后怎么来了?” “臣妾听说,您下了旨意,要把启渝过继到睿王府去?“ 陆昭霖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皇后满脸都是忧虑之色,揣着明白装糊涂:“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把启渝过继出去?可是启渝犯下了什么错?” 陆昭霖盯着她的眼睛:“启渝犯了什么错,皇后不知道吗?” 皇后心下一紧:“臣妾的确有些猜测。只是,——” 她的只是还没说完,就被陆昭霖抬手打断:“既然皇后知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此事朕决心已下。” “陛下!”皇后急切道:“孩子还小,便是犯了些错,慢慢教也就是了。启渝毕竟是您的长子,怎能轻易过继出去呢?” 第316章 陆昭霖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往常倒是不曾见皇后这样关心启渝。” “是臣妾的不是。往日里,臣妾心里总想着,有静妃这个亲母妃照看着,臣妾不便在启渝身边过多插手。”皇后干脆地承认错误,话说得干净漂亮:“往后臣妾一定多尽母后的职责,对启渝用心管教。” 陆昭霖不置可否:“不必了。启渝的教导之事,往后有睿王夫妇操心。皇后不要妄加干涉就好了。” 皇后还要再说什么,却听他道:“朕还有政务要忙,你告退吧。” 出了殿,皇后阴沉着脸色,沉默不语。 陛下这头是走不通了,希望静妃那儿不要让她失望。 正想到这儿,就见姚兴德领着几个人迎面而来。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起吧。”皇后道:“姚公公这是到哪儿去了?” “奴才刚带了人,送了睿王世子出园子。” 皇后脸色大变:“已经出了园子?” 姚兴德不明所以,点头道:“正是。” ··· 明秀阁。 一见皇后进门,画屏赶紧往外迎。 “本宫让你传的话,你可说给了静妃听?” 皇后劈头盖脸的就是这样一句质问。 画屏先是一愣,然后点头道:“奴婢一字不漏,都说给静妃娘娘听了。” 皇后站在原地,深吸了两口气:“本宫倒是小看了静妃。” 画屏试探地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皇后道:“皇长子已经出了园子。” “什么?”画屏掩嘴惊讶道:“静妃娘娘竟如此心狠?” 这么快的速度,想来静妃是一点儿也不曾为皇长子拖延。 皇后叹了口气:“她这不是心狠。” 恰恰是爱子之深,才会忍着母子分离之苦,忍痛放弃那万人之上的可能,也要让他远离这风波不断的宫廷。 接下来,她得好好盘算着,怎么才能把手伸出宫,伸进睿王府里了。 ··· 酉时末。 姚兴德一脸愁容的出了明光殿。 他的徒弟小常子正等在殿外,一看他这脸色,心里就有了数:“陛下还不让传膳?” 姚兴德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小常子道:“这都过了三刻钟了。” 按理,往常这时候,陛下的晚膳都已经用完了。 姚兴德瞟了他一眼:“我都问了陛下三次了,陛下次次都说不饿,我还能强押着陛下用膳不成?” 小常子缩了缩脖子:“那也不能由着陛下糟蹋身子啊。” 姚兴德轻笑了一声:“要不,你进去问问?” 小常子嘿嘿笑了两声:“徒儿我可没这个体面。但是这宫里,有人有啊。” 姚兴德斜斜地睇着他:“接着说。” 小常子道:“师父把这事儿说给宸妃娘娘,或者玉妃娘娘,两位娘娘不管是谁,总能劝着陛下好好儿用膳的吧?” “你倒是机灵。”姚兴德道:“那你说说,该去请哪位娘娘过来?” 小常子眼珠子转了转:“玉妃娘娘怀着身子呢,来来往往的多少有些不便。依徒儿看,不如请宸妃娘娘过来?” 姚兴德揪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拧:“景阳宫的好处,没少拿吧?” 小常子一边儿求饶,一边儿说道:“师父这可就冤枉我了,徒儿当真是为着玉妃娘娘的身子着想。若师父您觉得请玉妃娘娘过来更合适,那徒儿就去请玉妃娘娘过来。” 姚兴德松开手,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你跑一趟湘影居,就说这儿等着宸妃娘娘救命呢。” ··· 湘影居里。 江诗荧冷不丁地从小常子口中听到“救命”二字,整个人登时就是一惊。 “救命?出了什么事儿了?竟严重到这个地步。” 小常子弓着腰,恭恭敬敬地回话:“回娘娘的话,今儿这一整天,陛下都没怎么用过东西。早膳午膳都只寥寥吃了几口,晚膳更是到了这个时辰了,一直不让人传。 奴才们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来求您帮忙。对奴才们来说,陛下的身子若有损伤,可不就是要命的大事儿么。” 江诗荧心道原来如此。 陆昭霖心情不好,用不下东西倒也正常。 如今姚兴德遣了小常子来请她,对她来说倒正好是个机会。 这样想着,她起身道:“那本宫便跟你走一趟,陛下不肯用膳可不成。” 江诗荧进殿的时候,陆昭霖正低头批着折子。 “阿荧参见陛下。” 听到这一声,陆昭霖才诧异地抬起头:“阿荧怎么来了?” 江诗荧款款行至他身侧,道:“阿荧来蹭陛下的御膳了。” 听她这样说,陆昭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瞪了姚兴德一眼,道:“还不快去传膳!” “诺!奴才这就去!” 姚兴德的背影都透着欢快,宸妃娘娘这一来,可算是救他们于水火。 第233章 解决五皇子 膳后,江诗荧拉着陆昭霖出去散步。 两人手拉着手走在前头,姚兴德秋雨等人都远远地坠在后头。 江诗荧有意逗他开心,便只说一些平日里的趣事,只字不提昨儿的纵火,也不提今儿的旨意。 “最近不是过端午吗?万嬷嬷教我们编五彩线。我原想着,亲手给陛下和平安都编一条。结果,哎,编来编去最后都绞了。 第317章 平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些日子里总爱抱着自己的脚啃。原来还喜欢布老虎,现在连布老虎都顾不上了。 平安现在会爬了,爬得还挺快,万嬷嬷一个人都看不住他......” 江诗荧絮絮叨叨的,也不在意陆昭霖回不回话。 陆昭霖只偶尔附和那么一两个字,她也能接着往下说。 她的声音,随着初夏的晚风,零零散散地被吹到姚兴德等人的耳朵里。 姚兴德暗想,今儿晚上,陛下想来能歇个好觉了吧? 才刚想到这儿,就见前头的两人忽然停了脚步。 江诗荧正要接着往前走呢,忽然就被拉住。 “陛下?”她回头朝他看去。 “今日启渝被过继的事,阿荧可听说了?” 江诗荧点点头。 “阿荧怎么看这事?” 江诗荧微微歪着头:“陛下是说,过继一事?” 陆昭霖颔首。 江诗荧认真的看了他半晌,然后叹了一声:“陛下是个好父亲。” 把皇长子过继出去,既是罚了他,又是意在保全他。 陆昭霖原本还在猜,她是会赞同这道旨意,还是会劝他息怒,再给启渝一次机会? 却不曾想,会从她口中听到这样一句。 忽然的,有那么一丝酸涩哽在他的喉间,却并不令他难受,反而觉得畅快。 沉默片刻后,陆昭霖又问:“启渝纵火一事,你怎么看?” 江诗荧不答反问:“这事儿,陛下确认无误,是大皇子做的?” 陆昭霖纠正她的称呼:“已经没有大皇子了,往后只有睿王世子。” 江诗荧便换了称呼,又问了一遍:“那陛下是确认无误,纵火一事是睿王世子所为?” 陆昭霖淡淡道:“他自己已经认了。” 江诗荧闻言,却眉心紧锁,面露不解。 看她这表情,陆昭霖与她相握的手上,下意识地多用了几分力气:“怎么了?阿荧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之处吗?” “睿王长子既然亲口认下此事,想来便做不得假。只是——”江诗荧说到这儿,故意顿了一顿。 “只是什么?” “只是阿荧觉得奇怪得很。好端端的,他为何忽然就对尚在襁褓里的幼弟生出了这么大的敌意呢?” 陆昭霖不动声色,一双眼睛却盯紧了她,等着她后头的话。 江诗荧恍似毫无所觉地继续说道:“以往几个皇子们之间,也不是没起过龃龉,小孩子之间闹过一场也就算了。 这一次的事,却实在和阿荧印象里的大皇子,多有不符。” 说到最后,她又用上了“大皇子”三个字。这一次,陆昭霖却顾不得纠正。 陆昭霖心里,正顺着她的话往深里去想。 是啊,启渝的确是个蠢的,也的确对弟弟们不够友善。 但是以往看着,他也并没有坏到这个地步,连襁褓里的幼弟都容不下,甚至到了要纵火将幼弟烧死的地步。 如今突然如此行事,莫不是,有谁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这样想着,他拍了拍江诗荧的手:“朕还有些政务要忙。你先回湘影居吧,朕明日再去看你和平安。” 江诗荧先是点头应下,然后提醒了一句:“便是政务繁忙,陛下也该顾惜着自己的身子。” 陆昭霖道:“朕记下了,你且放心吧。” 江诗荧福了福身,转身往湘影居的方向走。 清清冷冷的月光落下来,落在她那莹白似玉的脸上,也落进她盈满笑意的眸子里。 陆昭霖立在原处,沉默地目送她渐行渐远。 等那身影转过一道圆形拱门,消失不见之后,他冷声吩咐:“把启渝身边的人全部打入慎刑司,细查他这些日子和谁来往密切,又是谁,在他耳边说了不该说的!” 当晚,陆昭霖入睡之前,姚兴德来到他的床前禀报这事的调查结果。 “陛下,最近这一两个月里,睿王世子身边儿并未突然多出什么人,也没有和谁突然间来往密切起来。 唯有五皇子,自从九皇子的满月宴之后,常常跟在他身后,同进同出。” “潇儿?”陆昭霖诧异不已。 “正是。据世子身边伺候的人说,五皇子常在世子耳边说一些羡慕九皇子的话。” “他都说了什么?” “说九皇子命真好,拖生成了贵妃娘娘的孩子。母妃位高权重,母家势大根深。若是有朝一日——,只怕十拿九稳。” 姚兴德这样的人精子,当然清楚五皇子的话意味着什么。他的头深深垂下,生怕一个表情不对,就成了陆昭霖的出气口。 陆昭霖自己就是从夺嫡里走过来的,更是对这话里的意思心知肚明。 之前,五皇子在寿康宫里故意染病的事,他知道之后,其实并不反感。 宫里的孩子,从小就知道为自己筹谋算计。有心眼儿,且对自己狠得下心,这不是什么缺点,反而是优点。 但是挑拨着大哥,去谋害还在襁褓之中的幼弟,可就超过了谋算的范畴,称得上是恶毒了。 陆昭霖的眼睑微微下垂,遮住了眸子里的复杂情绪。 小五这孩子,不行! 狠毒有余,仁心不足。若有朝一日让他登上这至高之位,只怕这天下百姓就都没了活路。 第318章 这一晚,明光殿寝殿里的灯一直亮到了子时初。 次日早朝过后,陆昭霖去了太后的安和馆。 也不知母子二人谈了什么,等他回到明光殿之后,一道新的旨意被发了出去——五皇子陆启潇,过继与为荣王为嗣,封荣王世子,即日搬离静熙园。 姚兴德去宣旨的时候,五皇子还在跟两个哥哥一起在学里上课。 这旨意,是上书房里的师傅、三四五三名皇子,以及三人的伴读们一起,跪地听宣的。 旨意宣读完毕,众人面面相觑。 “荣王世子,请您接旨吧。” “儿臣,接旨。” 陆启潇深深叩拜一礼后,双手从姚兴德的手中接过圣旨。 起身时,他的眼眶里已经盈满了泪水:“姚公公,我想要再见父皇一面,不知可否?” 第234章 仪美人的刀 姚兴德面儿上带笑,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动听:“陛下今儿政务繁忙,怕是不方便见您。” 陆启潇的眼泪夺眶而出:“父皇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吗?” 姚兴德皱着眉:“您这话说的,怎么就最后一面了?您成了荣王世子,往后有的是机会在陛下面前尽忠呢。” 是臣子尽忠,不是儿臣尽孝。 几步开外,四皇子问了一句:“姚公公,可是五弟做错了什么?” 姚兴德笑眯眯地回答:“荣王世子并未做错什么。” 陛下既然不在旨意里明说,那他自然也该揣着明白装糊涂。 四皇子又问:“那为何父皇要将五弟过继出去?” 姚兴德睁着眼说瞎话:“陛下这过继的旨意,是体恤世子年幼却失了母妃照料,又体恤荣王夫妇膝下凄凉。是赏非罚呢。” 四皇子张了张嘴,还欲再说什么,却被三皇子扯了一下袖子。 三皇子到底年长他两岁,心里早已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今儿这一出,恐怕和大哥被过继出去一样,是为了端午那日纵火的事。 以往,他总念着五弟年纪小,对他多有照顾怜惜。 如今看来,五弟年纪小是真的,心计却长出他和四弟许多。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拉着四皇子后退了两步。 四皇子还是不明所以,但是看着哥哥的脸色不好看,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 接连两个皇子被过继出去,园子里很是安生了一段日子。 任谁都能看出来,为着这事儿,陛下心里不痛快着呢。 一直到过了夏至,气氛才渐渐松快起来。 湘影居。 这日晚间,江诗荧正准备歇下,就见阿圆进了门。 一开口,就是一件大事。 “娘娘,宫外有人在查冬青和雯儿的踪迹。” “可知道是谁?” “是广德大长公主府上的人。” “仪美人?” 江诗荧轻轻挑了挑眉,她还当是皇后呢。 前些天,她才刚让人安排了冬青和雯儿感染风寒、久病不愈、双双殒命了戏码。 算算日子,这消息传到皇后耳边应该也有几日了。 竟不是皇后察觉了其中的不对劲? “外头的痕迹可清扫干净了?” “娘娘放心,为防皇后回过味儿来,所有痕迹都清扫得干干净净的。保管任谁去查,都查不出问题。” “她们俩如今到哪儿了?” 阿圆道:“两日前就进了朔州城。” 如此,江诗荧便放下了一半的心。 朔州是舅舅的地盘,有舅舅在,庇佑两个小女子定是不成问题的。 接下来,就是宫里的事儿了。 她喃喃道:“宫里头,只怕会被查出来些东西。” 花楹和冬青是嫡亲的表姐妹。这事儿,两人平日里瞒得再紧,只需查一查宫里的记档,也就一清二楚了。(第93章 ,花楹、冬青、雯儿首次出现) 而当初花楹是怎么死的,不管是皇后身边儿的人,还是永宁公主身边的旧人,只怕都还记在心里。 仪美人只需查到这一点,就能猜到,冬青和雯儿不仅不是什么忠仆,只怕还在永宁之死上推了致命的一手。 阿圆也想到了这些,她皱了皱眉,而后又道:“便是查到这些,又能怎样呢?到底没有切实的证据,不过推测罢了。” 江诗荧轻轻笑了笑:“哪儿需要什么实证?先把花楹的死摆在皇后面前,再把花楹和冬青的关系摆在皇后面前,再想一想花溪当日的话,皇后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阿圆道:“那咱们可要做什么?” 江诗荧摇了摇头:“不必。左右冬青和雯儿已经远走高飞,不会被他们的人找到。宫里头,咱们和冬青之间,也从来没有明面儿上的来往。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景阳宫里。” 听她这样说,阿圆便也放下了心。 深夜。 江诗荧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在脑海里反复思索着,若她是仪美人,查到花楹和冬青的关系之后,又查到花楹之死,然后线索猛然间断了,她会做些什么呢? 她该做些什么,才能让这件事,发挥最大的价值呢? 想着想着,江诗荧忽然睁开眼睛,猛得坐起身来。 是了,查不到花楹和冬青后头的人没关系。她们后头的人究竟是谁,原也只有皇后一个人会在意。 第319章 对仪美人来说,更要紧的,是她希望这个人是谁。 没有证据,那就制造一些证据出来。 把这事儿拿在手里,皇后就是一把刀,她看谁不顺眼,就把这刀尖对准了谁。 等这把刀发挥完应有的作用,再把手里的证据扔出去,然后顺理成章地把皇后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拉下来。 想到这儿,江诗荧掀开了帐子,唤了一声:“阿圆。” 阿圆听到她的声音,正要点灯,就听她道:“不必点灯,你过来,我有事嘱咐你。” ··· 次日午后,御前的小常子来湘影居里送荔枝。 “本宫看着,怎么比份例里多了两筐?” 小常子满脸带笑,弯着腰答话:“陛下知道娘娘爱吃果子,怕您份例里的不够,特意嘱咐了,从自己的份例里挪了两筐出来给您。陛下吩咐了,若您这儿的吃完了,还遣人去明光殿要就是了。” 听到这话,江诗荧的面儿上浮起两片红霞:“替我跟陛下谢恩。” 小常子“诺”了一声,又道:“娘娘放心。” “阿圆替本宫送小常子出去。” “多谢娘娘。” 不多时,阿圆回到了江诗荧跟前儿,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又过了两日,园子里传起了一桩趣事。 原是这日雨后初晴,陛下携了贵妃一道逛园子,逛着逛着,忽闻一阵琴声传来。 这琴声清澈悠扬,颇为不凡。陛下和贵妃循着这琴声,走到了藕香亭外头。 坐在藕香亭里弹琴的那个,则是仪美人。 仪美人也是好手段,硬生生就从贵妃手中截了胡。 这一桩事,只是起了个头儿。 又过了几日,仪美人在明光殿里伴驾的时候,贵妃带了点心求见。 不多时,仪美人就从明光殿里出来了。有人说,仪美人一路回去朝云轩的时候,脸上似有泪痕。 第235章 宫权 这事儿传进湘影居的时候,江诗荧正捧着一盏荔枝冰酪吃得香甜。 “先有贵妃娘娘骂仪美人是狗的事儿,又有今日贵妃把仪美人从明光殿里赶出去的事儿。”阿圆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她:“这下子,整个后宫里,仪美人最恨的人就该非贵妃莫属了吧?” 江诗荧原本正要点头,就又听她说了句:“哦对了,还有仪美人刚进宫的时候,那香料的事儿。” “香料的事儿——”江诗荧喃喃低语,想起了当时觉得蹊跷的地方。 她缓缓摇了摇头:“如今仪美人最恨的许是贵妃,最想对付的,却当真未必。” 时间转眼就到了六月底。 这一个多月里,贵妃和仪美人之间的争宠大戏,看得园子里的人目不暇接。 每当逢十日,众妃嫔去明秀阁请安的时候,两人更是斗嘴斗得有来有往。 众人都说贵妃和仪美人这是彻底对上了。 皇后更是高兴得很,三天两头地让人往朝云轩去给仪美人送东西。 江诗荧看着,却觉得有两分违和。 这两人之间的对立,有些太刻意了些。 她尤记得,她刚进宫的时候,贵妃试探针对了几次之后,就收了手,装起了“后宫好姐妹”的样子。 贵妃看着跋扈,其实却是相当识时务的。如今是为着什么,和仪美人斗成了这样子? 不等江诗荧细细探究,才刚进了七月,皇后就病倒了。 为着皇后这一病,陆昭霖难得主动踏进了明秀阁。 “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作势要起身行礼,却被陆昭霖按住了肩膀:“你好好儿躺着。” 皇后顺势躺了回去:“多谢陛下。” 陆昭霖看着她脸色苍白,唇色有些发暗,皱了皱眉:“怎么好好儿的突然就病了?太医怎么说的?” 皇后垂下眸子,语气似有喟叹:“自永宁去后,臣妾的身子就不怎么爽利。太医说,这次是猛得受了寒气,这才一下子发作了出来。” 听她提到永宁,陆昭霖心下也不怎么好受,他转头看向侍立在边儿上的画屏:“是谁给皇后看的诊?” 画屏恭敬地答道:“是刘院判。” “他啊,倒也还行。”陆昭霖心下清楚,这刘院判是皇后的人,自己便是指了旁人来看顾她的脉案,她也未必信得过,是以只道:“让他用心伺候着。” 画屏低着头“诺”了一声。 皇后道:“陛下放心吧,刘院判一向是个勤谨的。” 说到这儿,她咳了两声,缓过来之后,又继续道:“臣妾这身子,眼看着是得好好将养一阵子了。宫内的诸多事务,只怕一时无法顾及。” 陆昭霖听到这儿,心下有些诧异。皇后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放权了?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的不成? “那你的意思是?” “臣妾想着,不如让贵妃代掌宫权,静妃从旁协理?” 说到这儿,皇后打量着他的脸色,见他皱起了眉头,又补充了一句:“之所以不提宸妃,也是想着她到底年轻,不曾理过事,不如贵妃和静妃稳重。” “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理事的,学着学着也就会了。”陆昭霖语气淡淡的。 皇后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捏住被子,唇边却抿了笑:“臣妾也是想着,这些烦心事儿都交给贵妃和静妃担着,宸妃也可以轻松自在些。” 第320章 陆昭霖意味不明地瞟了她一眼:“你这心是好的。只是,没道理绕过正一品的妃位,让正二品的去理事。说出去也不像话,还以为是你这个皇后看不上她呢。”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有些发沉。 皇后心里憋闷,口中却道:“怎么会?是臣妾一时想岔了。既然如此,就由贵妃主理,宸妃协助?” 陆昭霖摇了摇头:“她们二人位份相同,同掌宫权便是,何必分个主次出来。” 更要紧的是,他也好借此机会,看看阿荧的本事如何。 皇后轻咳了两声才道:“都听陛下的。臣妾也是担心,两位妹妹若是万一意见相左了,只怕容易吵起来。” 陆昭霖挑了挑眉:“阿荧不是个无理取闹的。” 皇后咬紧了牙关称“是”。 又坐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陆昭霖嘱咐了一句“你好好歇着”,就起身离开。 门一关上,皇后就吐了一口血出来。 “娘娘!”画屏捂住嘴,不敢让自己的声音传到外头——陛下可还没走远呢。 皇后用袖子擦了擦唇边的血迹,缓缓摇头道:“本宫没事。本宫倒要看看,他能护着宸妃那个贱人到何时。” ··· 却说陆昭霖这边。 出了明秀馆,他本是要回明光殿的。 走了没几步,却改了主意——“去湘影居”。 湘影居里。 江诗荧歇晌刚醒。 她懒得起来,便躺在床上和秋雨、红英说着话。 忽然,内间的门被推开。 陆昭霖一进来就笑了:“朕还当你未醒呢。” “陛下来了。”江诗荧坐起身来,轻轻打了个哈欠:“醒是醒了,却还想偷个懒呢。” 陆昭霖行至床边儿坐下:“往后,怕是你就懒不得了。” “哦?”江诗荧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左手与他十指相握,右手缠住他的胳膊,问道:“陛下这话是何意?” 陆昭霖道:“皇后身子不支。后宫的事儿,朕打算让你和贵妃一起接过来,你可有信心?” 江诗荧抬起头,笑道:“陛下放心,阿荧定会尽心尽力做好,不给您惹乱子丢人。” 陆昭霖捏了捏她的手指:“也别太有压力,凡事有朕给你兜底呢。” 江诗荧笑着又将头搁回他的肩膀上:“有陛下这句话,阿荧就放心了。” 陆昭霖失笑:“你呀!”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又听他道:“你若有拿不准的,尽管让人去问姚兴德。宫里这些事儿,他知道的不比皇后少。或是让人去母后那儿问,也是可以的。” 江诗荧道:“您放心吧,我是个脸皮厚的,从明儿起,我就日日赖在太后娘娘的安和馆里头,求太后娘娘教我。” 陆昭霖笑出声来:“母后若是烦了你,把你轰了出来,朕可不管。” 江诗荧嗔了他一眼:“太后娘娘才不会呢。” 陆昭霖原是要歇在湘影居的。 晚膳前,明光殿那边儿却有人来传话,说是前朝有大人求见。 第236章 拔刺 “怎么这个时辰来求见?”陆昭霖眉心皱成了川字。 江诗荧道:“只怕是有要事呢。” “本来还说要好好儿陪你的。”陆昭霖叹了口气:“等朕先去打发了他们,再回来寻你。” “陛下这话说的,阿荧哪儿敢应下?”江诗荧嗔了他一眼:“前朝政事要紧。总归,陛下忙完了政务,心里先想到的不是别的姐姐妹妹,阿荧就心满意足了。” 陆昭霖笑着起身,边往外走边说:“放心,等朕忙完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江诗荧送他出去,口中道:“小厨房里今儿做了间笋蒸鹅,还有四鲜羹,都是陛下喜欢的,阿荧让他们装上盒儿,给陛下带回去用吧?眼看着就到了晚膳的时辰了,便是忙于政务,也不能耽误了用膳啊。” 这话说完,不等陆昭霖说什么,姚兴德就投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宸妃娘娘这一句话,省了他们多少劝? “朕哪儿就缺你这么两道菜了。”陆昭霖失笑,但是心里还是因着她的体贴熨帖得很:“那就让小常子留一留,一会儿提了这两道菜再回明光殿。” 戌时末,小常子送食盒回来。 看着四周无人,他拉住秋雨,悄悄儿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陛下那儿还忙着,前朝的几位大人还没走呢。” 秋雨会意,送他出去时,往他手里塞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等她回到江诗荧跟前的时候,将这话说了,就听江诗荧问:“可谢过他了?” 虽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是未得明旨就这样透露明光殿里的情况,小常子这是冒了大风险的。 秋雨道:“娘娘放心。” 江诗荧点了点头:“歇下吧。” 既然不用等了,不妨早早睡下。 秋雨服侍她上了床,正要放下帐子的时候,阿圆来了。 这一来,却是带来了她等的好久的消息。 “娘娘,是珍充容的事儿。” “你细细说来。” 阿圆才刚开了个头儿,就被她打断。 “珍充容祖籍易州,” “易州?”江诗荧抬眸看向她。 阿圆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是易州。” 第321章 江诗荧眼睑垂下,她若没记错的话,皇后的祖籍也是易州。宋氏一族,是易州当地最为枝繁叶茂的名门大族。 皇后和珍充容之间,莫不是有什么联系? “你继续说。” “珍充容的父亲,出身易州的一个读书人家,如今在康州任刺史。珍充容有一兄、一姐、一弟,都是一母同胞所出。 如今珍充容的哥哥在京城国子监读书,姐姐嫁到了康州本地一个清流世家,弟弟妹妹都跟着父母在康州刺史府里。 您着重提到的木芙蓉花儿,外头人查了,康州刺史府里一株都没种。倒是听说珍充容的母亲喜爱蔷薇,刺史府有个蔷薇园子,各色蔷薇都种了不少。” “他们家在易州的老宅里,可有木芙蓉?” 阿圆愣了愣:“这倒是没说。奴婢让他们查一查。” 江诗荧点头,又道:“再查一查,珍充容一家子,在易州可出过什么事。” “诺。” ··· 眨眼就是十多日过去。 后宫里的这些妃嫔,知道了是江诗荧和贵妃一起理事之后,本都擎等着看笑话的。 然而这十多天里,园子里平平稳稳的,什么乱子都没起。 江诗荧和贵妃之间,不说亲如姐妹,却也是客客气气的。各自领了一堆事儿,互不干扰。 她第一次打理宫务,竟也什么岔子都没出,什么错都没犯。固然有太后每日提点着的缘故,与她自己的聪明灵透也脱不了关系。 这十多天里,若说有什么不好的,那就是皇后的病,竟丝毫不见好转。 都治了有小半个月了,据说还起不来床呢。 按例,皇后生病,众妃嫔该在榻前侍疾的。 皇后大度体恤,只说不必劳烦诸位妹妹。诸位妹妹只需服侍好陛下,便是尽了心意了。 众妃嫔本也没几个真心想要侍疾的。 是以满后宫里,也就唯有宁贵嫔、和美人、仪美人三人每日到明秀阁报道。 这一日,明秀阁里。 皇后打发走了仪美人和和美人,唯独留下了宁贵嫔。 “这都十多天过去了,娘娘的身子,怎么看着还没有起色呢。” 宁贵嫔的话里,全是实打实的担心。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要好起来,哪儿有那么容易?咳、咳。” 才说了两句话,皇后就又咳了起来。 宁贵嫔赶紧递了茶盏到皇后手里,皇后接过茶盏,润过了喉,才道:“这些小事儿,画屏她们来就是了,哪儿至于让你动手。” 说着话,她抬起手,将茶盏冲着画屏的方向递过去。 画屏还没接过来呢,就被宁贵嫔顺手接了,放到一边儿:“娘娘这是说什么话?给您侍疾,本就是妃妾的本分。” 皇后脸上提起一个虚弱的笑:“是本分。但是这后宫里,像你这样懂本分的可不多了。” 宁贵嫔道:“不管旁人如何,臣妾心里,是一心盼着娘娘好的。若能让娘娘早日康复起来,便是从此要臣妾日日茹素,臣妾也心甘情愿。” 皇后微微转头看向她:“你这话,是当真的?” 宁贵嫔点头:“自然当真。” 皇后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本宫心里有根刺。这刺,一日扎在本宫心里,本宫就一日好不起来。” 宁贵嫔道:“臣妾愿替您将这刺拔出来,唯愿您早日康复。” 皇后笑了笑,从床头的暗格里拿出一个深褐色的荷包,递给宁贵嫔:“那好,你替本宫,将这东西放进湘影居里去。” “这是什么?” 宁贵嫔接过那荷包,顺手打开。 等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惊得她立马站了起来,同时,手一松,手里的东西就掉到了地上。 那荷包里,是一个缝制而成的娃娃,娃娃身上,写了两行字,扎了几根针。 宁贵嫔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这是,巫蛊之术。” 见她这反映,皇后刚想说什么,却又忍不住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朵不正常的红晕。 这一次,画屏递茶给她的时候,宁贵嫔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插手。 第237章 烫伤 皇后喝了两口茶,强压下咳意,才笑道:“瞧把你吓的。” 宁贵嫔仿佛还没回过神来一样,声音轻飘飘的:“娘娘,这可是,可是——” 后头的几个字,她说都不敢再说。 皇后的面色渐渐淡下来:“也罢,这事你若是不愿做,本宫也不勉强。只是,有朝一日,你可别后悔。” 说这话时,皇后的眼睛紧紧盯在宁贵嫔身上。 宁贵嫔挣扎犹豫了片刻,才道:“我愿意!若能为娘娘拔出心中的刺,臣妾什么都愿意。” 说完,她蹲下身,将那巫蛊娃娃和荷包都从地上捡了起来,把娃娃又放回了荷包里,把荷包放进自己的衣袖内。 皇后的脸上又带了笑意:“坐吧。” 宁贵嫔坐回圆凳上,脸上还有几分魂不守舍。 皇后也不逼她,只细细嘱咐:“从明儿起,你就不必来明秀阁了。” “娘娘?” 皇后不急不缓地道:“你天天都来明秀阁,宸妃又怎么会让人把你放进湘影居里呢?” 宁贵嫔点了点头:“臣妾都听娘娘的。” 第322章 皇后道:“这事儿,你不必急着在一两日内办成。慢慢去办,只要中秋之前办妥了就行。” 宁贵嫔又是点头:“臣妾记下了。” 皇后喉间猛得又涌上咳意,咳了好一阵子,才终于缓过来。 她声音有些哑:“本宫眼看着,就快不成了。” “娘娘!”宁贵嫔提高了声音:“您怎么能这么说!” 皇后笑了笑:“外头不都这么觉得吗?” 宁贵嫔柳眉倒竖:“那也不许您说这话!” 皇后笑道:“好好好,本宫不说。本宫提这话,是想告诉你,既然外头都觉得本宫不行了,你正好趁着这股风,做出个要另寻靠山的样子。” “这就是,我去重新讨好宸妃的理由?” “正是。”皇后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前头这几日,宸妃是必要给你吃一些苦头的。” “臣妾不怕。” 皇后手紧了紧:“你放心,这事儿你办成了,日后四皇子的前程,便再也不用你操心了。” 宁贵嫔起身,正要后退两步,行一个跪拜的大礼,却冷不丁地和书文撞到一处。 书文正端着药过来呢,药碗一下子就被碰倒,洒了宁贵嫔一身。 “贵嫔娘娘没事儿吧。” 书文和画屏赶紧都凑上来,查看她身上。 皇后坐起身来,先瞪了书文一眼:“怎么办事儿的?罚你二十板子,好好儿长长记性!” 又看向宁贵嫔:“你可有伤到?” 宁贵嫔摇摇头:“臣妾没事儿。不是书文姑娘的错,是臣妾不小心。” 皇后道:“别管她了,你快跟着画屏去后头换身儿衣服。” 宁贵嫔走了两步,却忽然停下脚步道:“娘娘,臣妾该穿着这身儿衣服回去才是。” “你是说?” “如此,臣妾转投宸妃娘娘,不是更合情合理了吗?” 皇后皱着眉头:“只是委屈了你。” 穿着这么一身,从明秀阁回到漱花馆,还不知要被多少人指指点点。 宁贵嫔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为娘娘办事,臣妾不觉得委屈。” 既然要做戏,送宁贵嫔出去的差事,便落到了一个洒扫小宫女的身上。 等内间的门被关上,画屏又服侍着皇后躺好。 “今儿这事儿,娘娘就不怕宁贵嫔转头就全都卖给宸妃?” 有救命之恩在前,宁贵嫔都能背弃宸妃投降皇后。她能背主一次,谁知会不会有第二次呢? 皇后闭着眼睛养神:“卖给宸妃?宸妃可是有儿子的。她一日对四皇子有指望,就一日不会真心居于宸妃之下。 再说了,那荷包、那人偶的料子,都是最普通不过的,针脚也没什么特别。 别说她告诉宸妃,便是她告到陛下面前,又能怎么样呢?她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东西是本宫给她的? 她拿不出证据来,那就是她胆大包天行巫蛊之事,还敢诬陷国母,是想拖着一家子给她陪葬不成?” 画屏叹气道:“娘娘思虑周全。” 皇后睁开眼睛,直直地看向头顶的帐子:“我既想着为永宁报仇,如何敢不周全呢?” 眼泪从她的眼尾流出来,缓缓渗进枕头里去。 画屏看得心下酸涩,问道:“娘娘,咱们为何不把此事告诉陛下,让陛下为公主做主呢?” 皇后轻笑了一声:“证据呢?” 画屏道:“那些宫人不是都说——” “说什么了?”皇后转头看向她:“说花楹和冬青、雯儿关系亲密?说景阳宫和这几个贱婢常有来往?这些算得上什么证据?” 画屏喉头一哽,却知她说的有道理。 皇后又闭上眼睛:“就凭着宫人们真假难辨的几句话,想扳倒有救驾之功、又有皇子傍身的宠妃?本宫还没有这么天真。” 且说宁贵嫔这边儿。 一回到漱花馆里,宁贵嫔就吩咐大宫女香雪:“你去开我的私库,好好儿选几样东西,咱们一会儿送去湘影居。” 香雪扶着她的手臂:“奴婢先服侍着您沐浴梳洗,换身儿干净衣服吧,您这一身的药汁子,指定难受得很。” 宁贵嫔抽回自己的胳膊,摆了摆手:“沐浴什么的,谁来伺候不成?让芝兰来吧。给宸妃娘娘选礼物的事儿,非得你来我才能放心。” 见她坚持,香雪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浴间里。 宁贵嫔从衣袖里拿出皇后给的那个荷包,打量了几眼,然后满意地笑了笑,放到了一边儿。 芝兰服侍着她褪下脏衣服,口中说道:“这衣裳,送到浣衣局去,也不知还能不能洗干净。” 宁贵嫔摇了摇头:“不要送到浣衣局。” “娘娘?” 宁贵嫔盯着她:“你悄悄把这衣服收起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要瞒着你香雪姐姐。” 芝兰不懂这是为何,却还是乖顺地点头:“娘娘放心。” 等衣衫褪尽,芝兰才看到宁贵嫔手臂上红色的伤痕。眼圈儿登时就红了:“娘娘竟然被烫得这么厉害!奴婢去给您召医女!” 宁贵嫔拦住她:“不必召医女。咱们自己不是有治烫伤的药膏子?先给我擦洗干净了,再涂一层药膏就是了。” 第238章 三姓家奴 芝兰掉着眼泪道:“这伤一定很痛,也不知娘娘怎么忍下来的。” 第323章 宁贵嫔笑了笑,却不多说什么。 忍不下来也得忍着。否则,皇后和画屏就会知道,那药汁子不仅弄脏了她的外裳,还流进了她的袖子。 若被她们发现了,这痛才算是当真白受了。 等宁贵嫔梳洗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香雪已经选好了东西,在小偏厅里头等着她。 宁贵嫔一一看过之后,点了头:“你办事,本宫向来是很放心的。” 香雪笑着谢了她的夸赞,然后皱了皱鼻子:“娘娘身上,怎么还是一股子药味儿?” 宁贵嫔叹了口气:“还说呢,方才沐浴的时候才发现,隔着衣服,手臂上竟还是烫伤了些许。” “可严重?”香雪着急地问:“奴婢去请医女来吧?” 宁贵嫔摇了摇头:“请什么医女?若请了医女来,不出一日功夫,整个园子里就都得知道,本宫不仅被皇后娘娘泼了一身药汁子,还被这药汁子烫伤了。外头得传得多难听?” 听她这样说,香雪犹犹豫豫:“可您这伤——” 宁贵嫔道:“咱们自己涂些药膏子,慢慢儿的也就好了。总不能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坏了皇后娘娘的名声。” 言罢,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眼睑微微垂下,掩去了眸子里的冷意。 放下茶盏时,又变回了那个平日里温柔和气的宁贵嫔。 “拿上东西,咱们去湘影居。” ··· 湘影居外头。 宁贵嫔主仆两个果然被拦住了。 江诗荧听完了小轩子的传话,挑了挑眉,道:“跟宁贵嫔说,本宫现在不方便见她。” 小轩子诺了一声,领命出去。 小花厅里头,江诗荧坐在软榻上,惬意的吃了两颗新鲜的荔枝,然后忽然笑开了:“仪美人竟是贵妃的人。” 她先前还算计着,让仪美人拿着皇后这把刀去对付贵妃呢。 今儿宁贵嫔来她这儿求见,就说明皇后的刀尖儿并未对准贵妃,反而是对准了她的。 她和仪美人既无新仇又无旧恨。 仪美人撇去了贵妃这么个日日相看两相厌的,选择首先来对付她。 那就只能说明,仪美人和贵妃,本就是一伙儿的。前些日子那一出出的,都是在演戏呢。 既然如此,她不妨将计就计,先把皇后和仪美人拉下来也成。 湘影居外头,小轩子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宁贵嫔娘娘,我们娘娘现在不方便见您。” 宁贵嫔不急也不气,温声道:“既然宸妃娘娘现在不方便,那本宫就在这儿等一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酉时末。 天色将将擦黑,宁贵嫔主仆才走。 第二日,宁贵嫔又来了。 小轩子还是那句,我们娘娘您不方便见您,宁贵嫔便又在外头等了一天。 一连过了四五日,宁贵嫔都没能踏进湘影居的门。 这事儿在园子里已经传遍了,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这一日,宁贵嫔从湘影居外头离开,缓缓往漱花馆走。 行过一段竹径,沿着曲折的长廊往前走了一段儿,忽而就听到复廊的另一头儿,隔着墙传来了两人的说话声。 “我听人说,那话本子里头,有个叫吕布的,人人都说他是三姓家奴。这称呼,放到宁贵嫔身上,也是恰如其分。” “可不么。先前宸妃娘娘救下四皇子,这是多大的恩情,她倒好,皇后娘娘招招手,转头就跑了。也不知如今,她后不后悔。” “自然是后悔的,若不后悔,何必日日去湘影居外头当门神呢?” 说到这儿,两人齐齐笑了起来。 香雪正要开口,却被宁贵嫔冷凝的眼神盯住,一动不敢动。 宁贵嫔往前走了两步,透过墙上的花窗,看到墙壁另外一侧的廊下,正坐着年嫔和薛嫔。 她沉默地看了半晌,那两人却毫无所觉。 宁贵嫔回头看了一眼香雪:“走了。” 听到这一声,年嫔和薛嫔才反应过来。 两人赶紧起身,透过花窗,却只能看见宁贵嫔和香雪的背影。 年嫔略略有些紧张:“咱们刚才说的话,宁贵嫔怕是都听到了。” 薛嫔嗤笑了一声:“咱们可半句都没说错。怕她做什么?” 不远处。 香雪愤愤不平道:“年嫔和薛嫔也太过分了,娘娘真该好好儿教训她们。” 宁贵嫔语气平淡:“现在与她们计较这些做什么?等皇后娘娘好了,自有她们的好果子吃。” 香雪重重点头:“是呢,到时候,皇后娘娘定会给您做主的。” 她落后宁贵嫔两步,错过了宁贵嫔脸上一闪而过的讽刺笑容。 ··· 第二日,学里休沐。 今儿宁贵嫔来湘影居时,带上了四皇子。 许是为着这个缘故,她第一次被请进了湘影居里。 夜里。 云雨稍歇,陆昭霖和江诗荧相拥躺在床上,说着闲话。 “朕听说,宁贵嫔在湘影居外头,一连罚站了好几日,今儿终于被阿荧放进来了?” 江诗荧哼了一声,手臂半撑起身子,看向他:“陛下这是给宁贵嫔打抱不平呢?又不是阿荧让她罚站的,还不是她自个儿非要来。” 陆昭霖捏了捏她气鼓鼓的小脸儿,好笑道:“朕可什么都没说,这就醋上了?” 第324章 “才没呢。”江诗荧瞟了他一眼,躺在他胸膛上,手轻轻绕着圈儿:“她既想要在湘影居外站着,就该让她站个够才是。 今儿若不是看在四皇子的面子上,哼!” 陆昭霖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我们阿荧,总是这样嘴硬心软。” 江诗荧微微歪过头,狡黠一笑:“阿荧何止嘴硬,牙齿也硬得很呢。” 说罢,她就轻轻在他身上咬了一口。 陆昭霖“嘶”了一声,扶住她的双肩按在床上,然后覆身上去。 鸳鸯锦帐之内,风雨又起。一室的灯影缭乱,春意融融。 ··· 有了第一回 被放进去,接下来的日子里,每隔上那么三五日,宁贵嫔总能被请进湘影居里一次。 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的中秋节。 前几年中秋,宫里都只办了家宴。 今年却不同,除了要邀请宗室以外,正三品往上的京官以及命妇,也在被宴请之列。 皇后虽尚在病中,今儿却也强撑着出席了宫宴。 第239章 皇后娘娘,您忘了吗? 皇后坐在陆昭霖右手偏下一些的位置,单手举起茶杯,厚厚的妆容也遮不住脸上的病色:“本宫身子不争气,今儿的宫宴都有劳贵妃和宸妃了。本宫以茶代酒,在这里谢过两位妹妹。” 江诗荧和贵妃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道暗芒,然后同时起身,福了福身子:“臣妾不敢。” 接下来,宫宴上一切都好。 这种有外臣参与的场合,没人会脑子不清醒地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江诗荧才刚想到这儿,就见有小太监进殿,跪在殿中高声禀报:“启禀陛下,钦天监监正求见。” 他的声音很大,直接盖过了殿中的舞乐声,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 姚兴德看着跪在殿中的小太监,眉心逐渐拧紧。 按理,殿外负责传话的小太监,该把话先递到他的耳边,再由他觑着机会,低声禀报给陛下。 中秋大宴这样的场合,这样不管不顾地闯进殿中,直接跪在地上通传,没有这样的道理,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这一出,是有人要搞事情啊! 不同于他的如临大敌,江诗荧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了一杯果酒,抿了一口,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皇后可真是会选时机,当真是选在了她的心坎儿上。 丝竹管乐之声早已停下,殿内一片寂静。 陆昭霖带了些寒意的眼神落在那小太监身上,直到他开始忍不住有些发抖的时候,才听那低沉清冷的声音自上首响起:“传!” 他倒要看看,今儿这样的日子,是谁要给他找不痛快! 不多时,钦天监监正进殿。 “臣叶云梧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各位娘娘。” 陆昭霖不叫起,只问他:“叶卿此时求见,所为何事?” 叶云梧道:“回禀陛下,臣这些时日夜观天象,发现有金犯轩辕之相。” 话音落下,除了和美人这个异族之人,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心里有数——这一局,与后宫里这些妖妖娆娆的美人们,只怕脱不了干系。 和美人大剌剌地问出心中疑惑:“什么是金犯轩辕。” 叶云梧偏过头看向她:“回禀小主,金犯轩辕,则女主失势。” 和美人讶然:“女主,那不就是皇后娘娘?” 她转头看向上首:“怪不得皇后娘娘的病一直不好,原来竟是因为星象的缘故?” 叶云梧道:“据臣的推算,皇后娘娘之所以久病不愈,是因为有人施了巫蛊之术。”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沉。 就连向来没什么脑子的和美人,也赶紧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陆昭霖居高临下:“叶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臣知道。” “你说有人施了巫蛊之术,可有证据?” “臣有。” “哦?”陆昭霖身子微微前倾:“是何证据?” “这证据,就在静熙园西南方向的后妃居所内。陛下若使人去搜,定能搜到。” 陆昭霖冷哼了一声:“照你这意思,是朕的后妃里,有人行巫蛊之事?” “是。” 陆昭霖一言不发,殿上其余人,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好半晌,才听陆昭霖问:“这事,皇后怎么看?” 皇后闻言,先是用帕子掩唇轻轻咳了两声,然后才道:“西南方向,只住了贵妃、宸妃、宁贵嫔、兰美人四个,都是人品贵重、端方持正的。 依着臣妾的想法,她们定不可能做出巫蛊之事。” 话音落下,不等其他人开口,就听她身后的画屏高呼:“皇后娘娘,别人都这样不择手段来害您了,请您不要只顾着后宫安宁,也多为自己的身子想想吧!” “闭嘴!”皇后怒斥一声。因为情绪激动,咳得越发激烈起来。 画屏不仅没有闭上嘴,反而上前几步,跪到地上:“求陛下为皇后娘娘做主。” 在她之后,朝臣席位上,有好几位互相看了看,然后纷纷出列跪在殿中:“求陛下为皇后娘娘做主。” 尚书令看着这一幕,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无奈的闭了闭眼睛。今日之事,皇后最好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否则,他就只好... 第325章 正想到这,就听陆昭霖问:“尚书令,此事你如何看?” 尚书令起身跪到殿中:“请必须下令搜查静熙园西南方向后妃居所。 若能搜出巫蛊之物,请陛下为皇后娘娘做主。若搜不出,请陛下治司天监监正妖言惑众之罪。” 陆昭霖轻笑一声:“蔺由,你带人去查。” 小半个时辰之后,蔺由回到殿上复命。 看着他手里那个眼熟的荷包,皇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启禀陛下,臣等在宁贵嫔的漱花馆内发现了此物。其中,的确有一巫蛊娃娃,巫蛊娃娃的背面贴了纸条,上头写了皇后娘娘的生辰八字,娃娃的胸口处还扎了几根银针。” 皇后眉骨一跳,漱花馆,怎么会是漱花馆? 心里疑惑,她面儿上却做出心痛难忍的表情:“宁贵嫔,本宫待你不薄,你为何,为何要做出此等恶事来?” 陆昭霖也有些惊讶,他还以为,这一局针对的该是阿荧,亦或是贵妃和玉妃,怎么会是宁贵嫔? “宁贵嫔,你可有解释?” 宁贵嫔起身行至殿中,盈盈下拜:“启禀陛下,这东西,虽然是在臣妾的漱花馆里发现的,但并非臣妾所制。” “是谁把它交给你的?是谁用这样的手段暗害本宫?” 皇后急切地发问。 她心想,莫不是宁贵嫔找不到机会把东西放进湘影居里去,于是想这样当面指证宸妃,与她拼个鱼死网破?为了四皇子,她还真是豁得出去。可惜了。 宁贵嫔抬头看向她,目光清凌凌的:“皇后娘娘,这东西是您亲手交给臣妾的,您忘了吗?” “你在胡说什么?”皇后怒得一掌拍在桌案上。 陆昭霖瞟了她一眼,然后视线转回宁贵嫔身上:“宁贵嫔,你一五一十,把这事交代出来。” 宁贵嫔深深叩首,然后才道:“启禀陛下,一个月前,臣妾去明秀阁探望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将这巫蛊娃娃亲手交给了臣妾,让臣妾藏在宸妃娘娘的湘影居里。 皇后娘娘说,宸妃娘娘是她心头的一根刺,臣妾若不替她拔出这根刺,就想一想臣妾的父兄。” 第240章 递给陛下的刀 “你胡说!”皇后原本苍白的一张脸,此时气得通红。 陆昭霖看都不看她:“你父兄?这事和你父兄有什么关系?” 宁贵嫔道:“臣妾的父亲任奉州别驾,长官奉州刺史姓宋,出身皇后娘娘的父族。 臣妾的兄长任御史中丞,长官御史大夫姓邓,出身皇后娘娘的母族。” 这话,就是在说皇后捏住了宁贵嫔父兄的仕途,逼迫她为虎作伥。 巧的是,那位姓邓的御史大夫,如今正跪在殿中。 方才请求陆昭霖为皇后做主的人里,恰好有他一个。 他正要为自己辩解,就听陆昭霖嗤笑了一声:“朕竟是不知,何时起,朕的朝廷,竟成了皇后娘娘的朝廷?” 这话一出,后宫妃嫔们还能稳稳坐在席位上,前朝官员们却像是屁股被针扎了一样,纷纷起身跪到殿中,口中皆道:“臣等惶恐,请陛下息怒。” 陆昭霖看也不看他们,侧过头,眯着眼睛对皇后说了一句:“皇后,朕等着你的回答呢。” 皇后也起身跪在地上:“陛下明鉴,臣妾绝无此意,臣妾也不曾以此威胁过宁贵嫔,是宁贵嫔污蔑臣妾。” 殿上这紧张压抑的气氛,似乎完全不曾影响到江诗荧。 她捏着酒杯,又小小地啜了一口,眼睛微微眯起,好喝! 贵妃和仪美人,只想着以皇后为利刃刺向她。 她却知道,高高在上的陛下,也在等着一把合手的刀,好刺向那些尾大不掉的世家门阀! 她今日,就亲手把这把刀,塞进了陆昭霖的手里。 陆昭霖面儿上看着生气,心里其实满意得很吧? 正想到这儿,就听陆昭霖道:“哦?你说宁贵嫔是污蔑你?” 皇后道:“正是!臣妾若当真以她父兄的前途威胁了她,她如何敢在这殿上咬臣妾一口!” “因为臣妾并非忘恩负义的小人!”宁贵嫔先是高声哭喊,然后擦了擦眼泪,才继续道:“臣妾知道,如今后宫里的姐妹们,都在说臣妾和那话本子里的吕布一样,是三姓家奴。 她们都说,臣妾辜负了宸妃娘娘对四皇子的救命之恩,投向了皇后。又看着皇后娘娘病重,想要重新投向宸妃娘娘。 但是臣妾并非这样的人! 臣妾何曾想要投向皇后娘娘?只是父兄的仕途被人捏在手里,臣妾不敢不从。 但是尽管如此,臣妾也不愿做出陷害救命恩人的不义之事!”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 这一声之后,江诗荧知道轮到她上场了。 这一出“皇后威逼妃嫔、干涉前朝、以巫蛊之术陷害宠妃”的大戏,她这个宠妃,总该上台唱上两句才是。 她站起身,款款走到殿中,对着宁贵嫔行了个屈膝礼:“宁姐姐,前些日子,是我错怪你了。” 宁贵嫔流着泪摇头:“臣妾不怪您,是臣妾辜负了您的恩情。” “好一出姐妹情深!”皇后冷笑一声:“本宫本来还在纳闷儿呢,无中生有的事儿,宁贵嫔为何非要往本宫头上扣,原来是想替宸妃将本宫从后位上拉下来! 第326章 宁贵嫔,你说本宫拿捏你父兄的仕途,可有证据? 你说是本宫将这巫蛊之物交给你,可能证明?” “皇后娘娘,您那些威胁的话,只有臣妾和您身边的宫女听到了耳中,臣妾何来证据呢? 至于这巫蛊之物是您交给臣妾的,此事,臣妾能够证明。” 皇后原本已经高高翘起的嘴角,在听到最后几个字之后,直接僵住。 然后,就听她冷笑一声:“哦?那本宫等着看你如何证明。” 宁贵嫔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口道:“陛下,请您召太医进殿,查验这巫蛊之物。” 陆昭霖身子靠后,倚在椅背上,单手撑在下巴处,面无表情地开口:“传赵院史。” 赵院史进殿,行过礼后,从蔺由手中接过荷包和巫蛊娃娃,反复查验了片刻。 “陛下,此物之上,有泉石槿的味道。” “泉石槿?”陆昭霖问:“是什么东西?” 赵院史道:“泉石槿是一味珍贵稀少的药材,整个太医院里也只有三两二钱。” 陆昭霖问:“都有何处取用过泉石槿?” 赵院史道:“只有皇后娘娘的药里,每日都放了泉石槿。其余各处,从不曾取用过。” 皇后身子一晃,陡然就想起了当日宁贵嫔与书文的那一撞。整整一碗药,全都洒到了宁贵嫔的身上。 她只当她是无意的,原来是为着这个! 可是此时知道,却已经太晚了。 果然,就听跪在殿上的宁贵嫔道:“皇后娘娘将这巫蛊之物交给臣妾的时候,臣妾心下慌乱,不小心撞洒了皇后娘娘的药。 那药洒了臣妾一身。臣妾回到漱花馆后才发现,药汁子还流进了臣妾的衣袖中,弄湿了这巫蛊之物。 那件被弄脏的衣服,如今也还在漱花馆里,随时可供赵院史查验。” 江诗荧微微垂下眼睑。 她心道,不必了,不必查验那件衣服。 只需要一点点证据,陆昭霖就会将这件事直接钉死在皇后身上。否则,他要如何名正言顺地,对着朝堂之上宋、邓两族的势力动手呢? 果然,下一瞬,就听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可真是朕的好皇后,朕的枕边人!” 皇后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晃,却用尽全身力气,将后背挺直:“陛下!是宸妃和宁贵嫔冤枉臣妾!那巫蛊娃娃,是她们提前做好的!宁贵嫔故意打翻臣妾的药,就是为了制造这子虚乌有的所谓‘证据’。” 她病了许久,都说重疾难愈。 此时这一连串的话说出来,竟只是呼吸有些急促,却连一声轻咳都无。 陆昭霖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照皇后所言,也是宸妃和宁贵嫔,让钦天监监证在今日宫宴之上求见,要求搜查后妃居所? 那传信的小太监,也是宸妃和宁贵嫔,让他不顾规矩,直接进殿高呼?” 皇后的心跳滞了一滞。若是事成,这些小细节自是无关紧要。但是此刻,却皆成了刺向她的利箭。 皇后还欲再辩,就听陆昭霖道:“尚书令可有话说?” 第241章 乖觉 尚书令深深一拜:“皇后娘娘久病成疾,心绪紊乱,头脑不清,才做出今日的荒唐之举。 请陛下看在先帝赐婚的份上,看在这些年皇后娘娘尽心尽力执掌宫务的份上,恩准皇后娘娘从此幽居凤仪宫养病,由宸妃娘娘代掌凤印。” 江诗荧暗自冷笑,这老头儿,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给她挖坑呢。 他女儿不行了,就拉着贵妃和她为了凤印斗起来,他也好借机扶持新人上位。 可惜了,她可不会给他机会,让他如愿。 陆昭霖轻笑一声:“尚书令觉得,皇后的病什么时候能够养好?” 至于凤印,则是提都没提。 尚书令稍稍敛目,复而睁开时,沉声道:“脑疾难愈,怕是得养上一辈子了。” 皇后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父亲。” 她看向尚书令的眼神里,都是疑惑。 此事,并非毫无辩解的余地了,父亲为何要代她认罪,还要让她幽居养病一辈子?便是弃车保帅,也不至于如此着急吧? 尚书令低头跪在阶下,眼中皆是叹惋。 他这个女儿,自幼聪明。 他从不教她什么女德女训,那些玩意儿,只会把好好的人都教成傻子。 他手把手带着她读左传,读资治通鉴,对她期望颇深。 出阁之前,她分明还聪慧稳重,不输她的长兄。 如今才嫁入皇室几年,眼睛里怎么就只能看得到后宫这一亩三分地了? 今日之事,他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 左不过,就是想演一出“宠妃胆大包天,巫蛊厌胜皇后”的大戏罢了。 在前朝重臣,和诸多宗室面前,陛下便是再宠爱宸妃,也不能过于包庇,失了公允。 偏偏戏子们粉墨登场后,演的却不是她设计好的戏码! 甚至于,到了如今这地步,那所谓的巫蛊人偶到底是谁做的,都已变得没那么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在宁贵嫔说出来,皇后以她父兄前程要挟的时候,这件事,在那位九五之尊的眼中,就必须是皇后做的,只能是皇后做的。 这朝堂,到底是陛下的朝堂,而非世家的朝堂。 第327章 这天下,到底是陛下的天下,而非世家的天下。 陛下看他们不顺眼了,要他们退一步,那他们就只能退。 退一步,还有壁虎断尾、就此蛰伏下来的机会。 若不肯退,那就等着武德司和禁军提着刀来一一清算吧。 ··· 一直到了亥时中,宴席才散。 皇后早就在中途被送回了明秀阁养病。 十日后,将由禁军护送她回宫,从此在凤仪宫内闭门不出。 以尚书令为首的前朝重臣们,不管心里是如何想的,都得面儿上带笑,耐心欣赏余下来的歌舞,品味呈上来的酒菜。 甚至,还得吟诗作赋,感念圣恩。 踏出殿门的那刻,江诗荧抬头看了看天,低声道:“好圆的月亮。” 可惜了,只怕今儿这园子里,无一人有心思赏月。 回到湘影居后,江诗荧沐浴更衣后步入寝殿,就见摇椅上坐了一个人,手里捧了本书在看。 “陛下怎么来了?”江诗荧款步走到他身侧,微微福了福:“阿荧见过陛下。” 陆昭霖拉住她的手,把她扯到自己膝上,问道:“怎么,莫不是阿荧不欢迎朕?” “怎么会?”江诗荧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虚虚环住他的脖子。 “今儿的事,阿荧是如何看的?”话说出口时,他还在把玩她的湿发。 “阿荧错怪宁贵嫔了,也不知,她心里怪不怪我。”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 陆昭霖打趣道:“往后宁贵嫔再来,阿荧不会再让她在门口罚站了吧?” 江诗荧嗔了他一眼:“自然不会。” 陆昭霖本还想问一问她如何看待皇后的事,也不知为何,话说出口时,却变成了:“起来,朕给你烘一烘头发。” 与此同时,静熙园外,宋家别院的书房里。 宋昕时听完尚书令的话之后,一脸急切:“父亲就这么让步了?” 尚书令闭上眼,深深喟叹了一声:“为父不得不让。” 宋昕时道:“咱们宋、邓两家,到底是枝繁叶茂的世家门阀。便是不让,陛下又能如何?” 尚书令睁开眼睛,里头写满了讥诮:“能如何?能让武德司和禁军今晚就围了咱们家的府门!再是枝繁叶茂的世家大族,手里有铁有兵吗?” 宋昕时皱着眉:“陛下如此着急地对咱们动手,不怕朝堂上一下子就空了一半吗?” 尚书令嗤笑了一声:“你怕不是忘了,陛下已经登基十年了。这十年里,开了一次恩科三次正科,早已选出来上百个寒门官员。 这些人,可全都是正儿八经的天子门生!他们被下放到各州府、各部衙门,早就历练出来了! 朝堂上空了一半出来?陛下只怕恨不得整个朝堂都空出来,放上他自己的人!” 说到这儿,他的语气又低落下来:“自觉一些退下来,还能留有一些位置。若是等陛下让武德司来认真清算,只怕就当真什么都不剩了。” 宋昕时张了张口,却又无奈地闭上。 “让人去各府传话,该退的,都退下来吧。越快越好。否则,只怕你妹妹如今这个后位,过不了几日也要被废掉了。到那时,就真的是面子里子都半点不剩。” “陛下不是,已经罚了妹妹幽居养病吗?” “是啊。所以咱们,也得乖觉一些才行。” ··· 宋家别院的不远处,是贵妃娘家韩家的别院。 夜色已深,前院书房里的灯却还亮着。 贵妃的父亲、英国公韩云珏坐在桌案后头,以手抚须:“今日之事一出,皇后怕是要不好了。” 他面色平静,言语中却露出了三分欢喜。 贵妃二叔,官拜中书令的韩云琪皱着眉:“陛下的意思,不像是要废后。” “现在不废,不代表一直不废。”英国公不甚在意:“况且,皇后幽禁养病,那宫中也该有皇贵妃主持大局才对。” 韩云琪与兄长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明晃晃的野心。 “长兄说的是,先立皇贵妃,再图后位也可。当年侄女儿本就是屈居了侧妃之位,咱们做长辈的,该把属于她的东西夺回来给她才是。” 第242章 皇后召见 英国公朗声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又道:“还有一桩事。” “长兄是想说,观今日之局势,陛下对宋家和邓家似乎有所不满了?” 英国公点了点头。 韩云琪嘲讽地笑了笑:“尚书令当年教了陛下几年,就真把自个儿当陛下的老师了。他也不想想,坐在那个位子上的,谁会需要一个老师来指手画脚呢?” 英国公皱着眉:“你不要小看了他,他最是会看风向的。” 韩云琪点点头:“长兄放心,我心里有数。今儿晚上他在殿上的那番答话,显然就是要退一步了。明儿起,估么着朝中要有不少位子空下来。” 他们这些个世家大族,家大业大、子弟众多。 这么多的子弟,别说稍有那么一两分才干的,便是个平庸的蠢货,靠着家里的荫庇,也能捞个小官儿当当。 当官儿的嘛,哪儿敢说个个都是清正廉明,也不可能全都是能臣干将。 这里头,难免会有那么一些手脚不干净的、本事不到位的。 第328章 尚书令这一让步,这些子尸位素餐的宋家人、邓家人就都得主动退下来。 想到这儿,韩云琪眼睛一亮:“邓家那位御史大夫,也必得辞官了。” 那位御史大夫,今儿可是被宁贵嫔点在了明面儿上。 甭管他是个好的还是个孬的,只要宋邓两家不想扎了陛下的眼,他这个官不辞也得辞。 “御史台,可是个要紧的地方。”英国公的手仍然放在胡子上,话语中却都是志在必得的意思。 ··· 次日。 辰时还差三刻,姚兴德叩响了寝殿内间的门:“陛下,到时辰了。” 陆昭霖轻轻抬起搭在自己身上的那条玉臂,搁回佳人身侧,再将衿被给她搭上。 然后出了帐子,低声嘱咐了一句:“去外间,不要扰了宸妃。” 床帐之内,江诗荧微微睁开了眼睛,又无声闭上。 直到辰时末,才听她唤了一声:“秋雨。” 秋雨带着宫人们入内伺候。 扶她起来时,秋雨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陛下吩咐了姚公公,将凤印送到安和馆去。” 江诗荧面色不变,丝毫不觉得意外。 秋雨也不再提及此事,只道:“尚服局那儿递了信儿过来,问娘娘何时方便,尚服女官想要求见。” 江诗荧略想了想:“让她一个时辰后过来。” 秋雨“诺”了一声,使了人出去传话。 江诗荧坐在妆台前,轻轻舒了口气。 陛下只提了凤印,没有说宫权,只怕,还是属意她和贵妃同掌。 同掌宫权,哪儿比得上大权独握来得舒坦? 她不急,该急的是贵妃。 眼看着皇后身后的宋、邓两家就要后退一步,贵妃身后的韩家呢,退还是不退? 眼看着皇贵妃之位、甚至皇后之位,就在一步之外。便是理智告诉贵妃、告诉韩家,这一步该退,退了之后有利无弊,他们能忍得住这天大的诱惑吗? 想到这儿,江诗荧的唇边抿了抿笑。 此时,早朝已散。 陆昭霖坐在御案前,面前摆着七八封折子,都是请求致仕的。 上折子的人,不是姓宋,就是姓邓。 陆昭霖大致翻了翻:“吏部、刑部、户部、门下省、御史台、国子监。” 然后,他将这几封折子往桌上一扔,“哼”了一声:“他们倒是乖觉!” 姚兴德低着头,心里腹诽道,他们这个陛下,可真是难讨好。人家占着位子不让的时候,您骂人家是碍眼的蛀虫。人家乖乖把位子让出来了,您又骂人家太过乖觉。您到底想要什么? 才想到这儿,就听陆昭霖道:“传蔺由过来。” 不多时,蔺由进殿。 “臣参见陛下。” “起吧。”陆昭霖道:“昨儿晚上,尚书令都给哪几个府上传信了?” 蔺由一一报了出来。 “朕就知道!”陆昭霖哂笑了一声。 也罢,到底尚书令是他的恩师。既然这小老头懂事,他就暂且放过他们一次。 只盼着,其他几个世家,也能学一学,乖一些才好。 他心情颇好,随手就翻开了一本新的奏章,瞥了两眼,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姚兴德正在猜,这是怎么了?出什么大事儿了不成? 就听阴恻恻的声音自上首响起:“御史大夫才刚上了折子请辞,韩家就盯上了这个位子。” 说着话,他将这奏章随手一扔:“朕倒要看看,他们要不要得起。” ··· 午后,湘影居里。 秋日的风清清爽爽,江诗荧和宁贵嫔没有闷在屋内,而是坐在院子里煮茶闲聊。 这样的雅事,入宫前的江诗荧是很少做的,入宫后却多了很多空闲的时间,一样样学了起来。 她耐心地等待茶沫浮起,轻轻撇去,开口时似乎颇为几分漫不经心。 “今儿跟在你身后的宫女,换了人?” 宁贵嫔的眼睛落在那一双纤纤素手上。 “先前跟在臣妾身后的香雪,昨儿夜里突然起了高热。” “可着人看过了?” “已经请了太医,开了方子。” “希望她早日能好起来吧。” 这样说着,江诗荧和宁贵嫔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皆是笑意。她们心里都知道,这香雪,怕是从此好不起来了。 背了主的丫头,就别怪主子心狠手辣。 江诗荧已经分好了茶,亲手放了一杯在宁贵嫔身前。 宁贵嫔道:“多谢娘娘。” 江诗荧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眼神又落到不远处的芝兰身上,她正和红珊坐在一起说话做针线,也不知说到了什么,两人齐齐笑了起来。 “这个芝兰,看起来倒是个乖的。” 宁贵嫔眉眼弯弯:“又乖又傻。” 江诗荧抿了口茶才道:“傻不怕,就怕自作聪明。” “娘娘说的是。” 又说了两句闲话,就有人来禀,说御前的小常子求见。 小常子这一趟过来,却不是为着什么好事儿。 “宸妃娘娘,皇后娘娘要见您。” 江诗荧挑了挑眉:“皇后娘娘要见本宫?” 小常子点头,又加了一句:“陛下说,您若是不愿,可以不去见皇后娘娘这一面。” 第329章 江诗荧的唇边缓缓勾起一个笑容:“皇后娘娘召见,我怎会不愿呢?” 第243章 陷阱 “娘娘!”边儿上的宁贵嫔有些着急,她瞥了小常子一眼,凑近江诗荧耳边,压低了声音:“皇后娘娘今日,只怕来者不善。” 江诗荧拍了拍她的手:“无妨。皇后娘娘来者不善,我却也不是好招惹的。” 况且,皇后这把刀,仪美人和贵妃用过了,陛下也用过了,也是时候,该让她用一用了吧? 江诗荧起身:“小常子公公,有劳你带路了。” 小常子低着头“诺”了一声,只当自己没听到两位娘娘先前的话,乖乖给江诗荧引路。 明秀阁。 皇后要在寝殿外间见江诗荧。 进门时,阿圆和红英都被拦住。 “这是何意?”江诗荧挑了挑眉。 画屏冷着一张脸道:“皇后娘娘只请您一个人进去。” 江诗荧道:“本宫一个人?那我可不敢进。这一进门,怕不是羊入虎口吧?” “宸妃娘娘!”画屏的脸上浮现出怒气,又强行压住:“请娘娘慎言。” 江诗荧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就要转身往外走。 画屏赶紧拦住:“里头只有皇后娘娘在,宸妃娘娘有武艺傍身,还怕皇后娘娘一个病人能害了您不成?” 江诗荧郑重地点了点头。 画屏愣了愣:“皇后娘娘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害了您呢?” 江诗荧道:“这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地盘儿,若是皇后娘娘恨我至深,在里头点了个什么毒香可怎么办?” 画屏表情一滞:“皇后娘娘才不会行如此鬼蜮伎俩!” 江诗荧冷哼一声:“不会行鬼蜮伎俩?画屏姑娘怕不是忘了昨儿的巫蛊之事不成?” 画屏深吸了一口气:“要奴婢怎么做,宸妃娘娘才肯进去?” 江诗荧不看她,对着小常子吩咐:“小常子公公,劳烦你走一趟太医院,请赵院史过来。” 很显然,这是要让赵院史验过屋子里无毒之后,才肯入内。 “宸妃娘娘!”画屏原本想拦,但是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又对着小常子挥了挥手:“还请小常子公公快一些。” 此时,明秀阁的寝殿内间里,陆昭霖听完外头发生的事,原本紧绷着的脸瞬间柔和下来,失笑道:“阿荧可真是...” 过了约么一刻钟的功夫,小常子终于请来了赵院史。 赵院史验过无碍之后,江诗荧方才踏入寝殿。 殿门在江诗荧的身后关上。 寝殿里并未点灯,门窗紧闭,唯有些微的日光,透过窗纸渗入殿内,带来少许光亮。 皇后坐在上首右侧,整个人都在阴影里。 江诗挑了挑眉,款步走到她身前屈膝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斜倚在椅背上,不施脂粉的脸上毫无血色:“宸妃好大的架子,三催四请的,才肯进这寝殿的门。” 皇后不叫起,江诗荧便自顾自地起身,在她左手边儿上坐下:“臣妾这是吃一堑长一智了。若非宁贵嫔心有良知,怕是昨日里,臣妾就已经因着巫蛊厌胜皇后之罪,失了一条性命。今儿独自来见皇后娘娘,怎能不小心谨慎?” 听她这样说,皇后放在扶手上的右手紧紧用力,盯着她的眼睛更是饱含怒意。 江诗荧以为她破要口大骂,却见她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只道:“本宫不曾免了你的礼,你倒是乖觉。” 江诗荧道:“哦?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臣妾一直蹲着给您行礼,不准起身吗?” “宸妃好伶俐的口齿。” “娘娘过奖了。” 皇后指了指她手边儿的茶,道:“上好的碧螺春,宸妃不尝一口吗?” 江诗荧道:“还是不了,再劳烦赵院史跑一趟,多折腾人啊。”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担心皇后在茶里下了毒。 皇后眼睛眯了眯,正要说什么,又听江诗荧道:“皇后娘娘今日召臣妾前来,想来也不是为了请臣妾喝茶的吧?” 皇后忽然笑了一声:“那宸妃今日愿意前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娘娘不知吗?” 皇后摇了摇头。 江诗荧道:“臣妾很是好奇,臣妾自入宫以来,一向恪守规矩,不曾行事不端,您对臣妾何来如此之大的敌意?” “哈哈哈,恪守规矩。”皇后笑得身子前仰后合,笑得眼泪从眼尾流出。 她拿起帕子,轻轻在眼尾沾了沾:“宸妃这话一说,本宫都不知道‘恪守规矩’这四个字是怎么写得了。” 江诗荧始终保持着平静:“陛下宠爱臣妾,娘娘看臣妾不顺眼也是有的。 只为着这么一点儿不顺眼,就要把巫蛊厌胜的帽子往臣妾的身上扣吗? 您是先帝当年亲自指给陛下的王妃,是尚书令府中教养出的嫡女,您的心胸,就如此狭窄吗?” 隔着一扇门,陆昭霖随着她的话轻轻点头。这也是他的疑惑。 皇后微微歪着头:“本宫为何恨你,你当真不知?” “臣妾不知。” 皇后陡然间提高了音量:“你害死了本宫的永宁,哪儿来的脸在本宫这里装无辜!宸妃,你就不怕午夜梦回时,永宁来找你吗?” 江诗荧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诧异:“永宁公主?永宁公主的死和臣妾有什么关系?” 第330章 皇后上半身微微前倾,眼眶发红地盯着她:“你敢说,你不认识冬青和雯儿?” “冬青和雯儿?”江诗荧眉头紧蹙,思索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臣妾的确不认识。” 皇后嗤笑了一声:“宸妃,这寝殿里头,如今只有你我两人,就不必再装了吧? 冬青和雯儿,都是永宁身边儿的宫女,在她死后,去了皇陵为她守陵。 三个月前,不就是你,帮她们假死脱身、离开皇陵的吗?” 看着她几欲发狂的样子,江诗荧深深叹了口气:“皇后娘娘,您清醒一点。臣妾在宫外连娘家都没有了,哪儿来的本事帮人假死脱身,在皇陵里头动这样的手脚!” 话音落下,皇后的脸色登时就是一变。 是啊,江家都死绝了,谁能帮宸妃做这样的事? 皇陵这种地方,即便不是深宫内苑,但沾了个“皇”字,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让人动手脚的。 若冬青和雯儿当真是假死脱身了,宸妃反而是最不可能襄助她们的人。 可是,想到画屏的回话,皇后看向江诗荧的目光中带了两分迷茫:“永巷里,伺候过永宁的宫人们,说多次看到冬青和雯儿与景阳宫来往。” 第244章 是朕失言 江诗荧又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您当真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实话吗?他们身处永巷那样的地方,不管是给些好处、还是给些威胁,想让他们做什么不行呢?” 这话,让皇后陷入沉思。 半晌之后,她抬头问:“当真不是你?” 江诗荧摇了摇头:“当真不是臣妾。” 皇后的话音儿里带了哭腔:“本宫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若果真是你害了永宁,你行行好,告诉本宫好不好?你也是为人母亲的,这份爱子之心,你可能感同身受?” 江诗荧的面儿上带了同情与惋惜:“皇后娘娘,这事儿,当真与臣妾无关。 臣妾与永宁公主之间唯一的仇怨,是永宁公主推臣妾落水一事。 但是为着此事,陛下已经罚过公主了。在臣妾心里,这事儿早就已经过去了。” 皇后眼里的光,随着江诗荧的话逐渐熄灭。 她低下头,喃喃自语:“不是你,还能是谁呢?” 江诗荧等了半晌,见皇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起身行了一礼:“臣妾告退了。” 一出门,阿圆和红英就赶紧迎了上来。 “娘娘,您没事儿吧?” 江诗荧摇了摇头。 阿圆看了看左右,小声问道:“皇后娘娘为何忽然召您前来?” 江诗荧道:“皇后娘娘不知受了谁的挑拨,以为永宁公主的死与本宫有关。” 阿圆讶然:“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该不会就是为着这事儿,皇后娘娘才要诬陷您的吧?” “可不就是。”江诗荧点了点头,发愁道:“也不知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这人好狠的心肠,好毒的手段,利用皇后娘娘的一片慈母之心,在后宫里搅风搅雨。这事儿,得赶紧告诉陛下才行。” 这么一番对话,很快就传进了他们身后紧闭的殿门之内。 寝殿内间的门已经打开,陆昭霖带着姚兴德从里头出来,坐在了上首左侧的位置。 他挑了挑眉看向皇后:“宸妃这话,你可听明白了?” 皇后点了点头。 陆昭霖又问:“这就是你今儿请朕来看的好戏?” 皇后低着头沉默不语。 陆昭霖喟叹了一声,问道:“是谁跟你说,永宁之死与宸妃有关的?” 皇后终于抬头看向他:“是仪美人。” “竟然是她。”陆昭霖惊讶了一瞬,然后吩咐姚兴德:“让人回宫,严审永巷之内的宫人,再让蔺由派人走一趟皇陵,去查一查那两个宫女的死。” ··· 此时,江诗荧已经带着人走到了明光殿外。 她正要往里走,却被守门的田忠拦住。 “田公公这是何意?”江诗荧问道:“陛下可是许过本宫,入殿无需通报的。” 田忠一脸笑,行了一礼道:“娘娘容禀,不是奴才要拦您,实在是里头还有几位前朝的大人在呢,不方便请您进去。” 江诗荧心里嗤笑,什么前朝的大人在内,不方便进去?骗鬼去吧! 照她看,十有八九,陆昭霖此时还在明秀阁里头呢! 皇后今日那一句句的,不就是想引着她承认,永宁公主之死与她有关吗? 可怜可怜皇后?她若是当真可怜了皇后,下一个可怜的,就是被震怒的陆昭霖治罪的自己了! 这样想着,江诗荧道:“那本宫在这儿等一等。” “这么热的天儿,哪儿能让您在这儿等着?陛下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该多心疼呢!”田忠讨好道:“要不这样,您先回湘影居,等前朝的大人们走了,奴才立刻禀告陛下您来过了?” 江诗荧故意犹豫了片刻,然后才点了点头:“行吧,那就有劳田公公了。” 江诗荧回到湘影居时,宁贵嫔还在等着她。 见她平安归来,宁贵嫔起身道:“娘娘无事便好,浔儿也快要下学了,臣妾就先回去了。” “等等。”江诗荧拦住她:“小厨房里最近研制出两样新鲜的点心,我猜浔儿会喜欢,你带回去给他尝尝。” 第331章 宁贵嫔也不推辞,笑道:“那就多谢娘娘了。” “你我之间,说这些做什么。” 送走了宁贵嫔,江诗荧换了身衣服,去厢房里陪平安玩耍。 不多时,陆昭霖就来了。 一进门,他就笑道:“阿荧身上怎的如此素净?都成了掌宫的娘娘了,耳朵上怎么连个坠子都没有?” 江诗荧怀里抱着平安,起身给他见了礼才道:“还不是为着他。这些日子里,不管阿荧身上挂了什么,但凡被平安看到,他就伸手要抓。” 陆昭霖不以为意:“平安喜欢,给了他也就是了。” 江诗荧嗔了他一眼:“陛下这话说的,好像阿荧这个亲母妃待平安小气了一样。给他便给了,只怕他一把东西拿到手里,就要往嘴巴里塞呢。” “朕竟是没有想到这一茬,还是你思虑的周全。” 说着话,陆昭霖把平安接到怀里,坐到软榻上。 平安却不肯安安分分地被他抱着,而是使劲儿在他身上往上爬。 陆昭霖也不气,反而有些惊喜:“平安壮实了许多啊,这小胳膊小腿儿,还怪有劲儿的。” 江诗荧温柔地注视着他们父子,唇边含笑:“可不么。陛下可得好好儿赏一赏万嬷嬷她们,将平安养成这样,她们着实用了心的。” 陆昭霖右手护着平安,左手在江诗荧手上轻轻拍了拍:“万嬷嬷她们自然要赏的,你的赏也不能漏了。” 江诗荧飞了一个眼神给他:“这赏,阿荧可不接。” “哦?”陆昭霖有些诧异。 江诗荧道:“阿荧是平安的母妃,平安是阿荧的亲儿子。养好他的身子,本就是阿荧这个母亲该做的。以此邀赏,成了什么了?” 这话,她说得理所当然,却让陆昭霖有些恍惚。 他恍然间想起来,阿荧刚入宫的时候,就曾为着贵妃以女邀宠的事生过气。 不是气贵妃邀宠,而是气贵妃连亲女儿都要利用。 想到这儿,他看向江诗荧的目光柔得似水一般。在这宫里,便是母子、母女之间,亲情里也往往掺了利益进去。 唯有阿荧,阿荧对平安的心,是纯纯的一片慈母心肠,不含任何杂质。 “是朕失言了。” 这话一出,侯在边儿上的姚兴德和万嬷嬷都是一惊。 陛下这样的身份,竟在宸妃面前亲口承认自己错了? 江诗荧却好似未有所觉,只对着他眨了眨眼:“念在陛下初犯的份儿上,阿荧便原谅陛下了。” 陆昭霖失笑:“多谢宸妃娘娘大度。” 第245章 皇后回宫 平安在陆昭霖身上爬了一会儿就腻了,挣脱了他的怀抱,自己爬到软榻上玩儿。 陆昭霖和江诗荧一边看着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忽然,就听陆昭霖问:“阿荧今儿去明光殿求见了?” “呀!”江诗荧懊恼道:“陛下不提,阿荧险些都忘了这事儿。” 陆昭霖唇边含笑:“看你这着急的样子,究竟是为着何事?” 江诗荧正了正神色:“陛下可知,皇后娘娘为何要威逼宁贵嫔陷害阿荧?” “为何?” “是有人捏造了证据,在皇后娘娘的耳边说,永宁公主的死与阿荧有关。” “什么?”陆昭霖瞳孔微缩,显得极为诧异。 江诗荧心里暗笑。这宫里啊,不仅女人们一个个能装会演,便是高高在上的陛下,竟也是梨园行里的一把好手。 心里这样想着,她面儿上却丝毫不显。 “阿荧听说的时候,也很是震惊。皇后娘娘说,是给永宁公主守皇陵的两个小宫女死了,她怀疑那两个小宫女是借着假死脱身。” “假死?”陆昭霖问:“好端端的,为何怀疑他们是假死?” 江诗荧张大了嘴巴,以手掩唇:“呀,阿荧没问这个。只是,皇后娘娘似乎很是肯定,这两个小宫女与永宁公主的死有关。” “还有呢?” “皇后娘娘还说,永巷里曾经伺候过永宁公主的那些宫人们,说曾多次见到那两名宫女与景阳宫来往。”说到这儿,她拉住陆昭霖的衣袖:“陛下明鉴,阿荧连那两名宫女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如何会与她们有来往?” “阿荧放心,朕自然是信你的。”陆昭霖拍了拍她的手,又问:“皇后可有说,是谁将此事捅到她跟前儿的?” 江诗荧摇了摇头:“阿荧没问。不如,阿荧再去求见皇后,问清楚一些?” 陆昭霖道:“罢了,朕让人去一并查清吧。” “多谢陛下。”江诗荧道:“一想到永宁公主都去了这么久,还有人拿着这事儿,想要挑起后宫争端,阿荧就觉得心里发寒。” 陆昭霖状似无意道:“看你昨儿晚上不曾提起此事,朕还当你不怕呢。” “哪儿能不怕呢?”江诗荧微微垂下头,叹了口气:“只是,陛下都已经罚过皇后娘娘了。阿荧若扯着此事不放,岂不是要让您为难?如今知道这事后头竟还藏了人,阿荧心里,真是越想越瘆得慌。” 这话说的,陆昭霖又是心疼又是熨帖。 他把江诗荧揽在怀里,温声道:“阿荧放心,朕会护住你的。” 江诗荧只道:“阿荧相信陛下。” ··· 派回宫里调查的人,次日就到了御前复命。 第332章 明光殿里。 “你说什么?都死了?” 陆昭霖的身子前倾,手肘搁在桌子上,眼睛微微眯起,盯着跪在地上的陶信芳。 陶信芳又重复了一遍:“陛下,一个月前,永巷里有十多个宫人,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腹泻而亡。曾在永宁公主身边侍奉的那些宫人,皆在其中。” 陆昭霖阴着脸沉默了半晌,方才吐出几个字:“可真是好得很!” 又过了两天,蔺由从皇陵归来。 “陛下,两具棺柩都已打开验过,其中各有一具女子的尸骨。从骨架的身量上看,的确是那两个小宫女。” “朕知道了。” ··· 永巷里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江诗荧的耳中。 “死了?”江诗荧有些诧异。 阿圆点了点头,问道:“是仪美人灭口的吗?” “不会是她。”江诗荧很是笃定。 “为何?”阿圆有些诧异:“仪美人害怕永巷里的人吐出她的身份,是以将人灭口,不是很合理吗?” “永巷里的人为何会吐出仪美人的身份?”江诗荧挑眉看向她:“你若是仪美人,会用自己的人去做这件事吗?” 阿圆张了张嘴,显得有些怔愣。 江诗荧缓缓开口:“只怕,仪美人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永巷里那些宫人被灭口。” 毕竟,将这事儿通到皇后面前的就是她,陆昭霖只怕已经在心里给她记了一笔。 若再将永巷里的人灭了口,仪美人的嫌疑会瞬间从三分上升到七八分。 想到这儿,江诗荧的唇边勾起一抹笑:“这还没过完河呢,贵妃就开始拆桥了?” 她这话里的意思,是认定了背后的灭口之人是贵妃无疑。 她吩咐道:“将这事透到仪美人的耳边,做的小心一些。慢一点儿没关系,不要漏出了咱们的痕迹。” 阿圆“诺”了一声,出去安排此事。 ··· 这一日晨起。 明光殿里,姚兴德正带着人伺候陆昭霖更衣,忽然就听他问:“今儿几号了?” “二十五了。” 八月二十五,是禁军护送皇后回宫的日子。 陆昭霖沉默了片刻,又问:“都安排好了?” 姚兴德道:“安排好了。禁军副统领带着一百禁军护送皇后娘娘。” 陆昭霖略略点头,然后叹了口气:“日后,希望她能在凤仪宫里安安分分的。” 夫妻一场,他并不想走到非得废后的地步。但若是... 他又想起来凤印,一直放在太后那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也许,是时候提起来一个皇贵妃了? 巳时初,皇后于静熙园北门等车。 她到底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便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犯了大错,离被废黜只有一步之遥。 但只要她一日未被废去,依着礼制,后妃们还是得前来相送。 登车前,皇后忽然停住,对着仪美人道了一句:“仪美人上前来。” 仪美人心中诧异,却还是乖巧地上前两步。 皇后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仪美人的脸,不等仪美人作何反应,头也不回地进了车厢之内。 “呦,到底是姐妹情深呢,皇后娘娘谁都不惦记,就惦记着仪美人这个亲表妹。”和美人这话里,都是幸灾乐祸的意味。 皇后在仪美人脸上拍的那两下,讽刺羞辱的意味也太浓了些。 就凭这动作,还有仪美人骤变的脸色,就知皇后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第246章 起朱楼 贵妃轻轻瞥了一眼过来:“若是无事,就都散了吧。” 除了江诗荧以外的众妃嫔纷纷行了一礼应是,却还有那么几位,站在原地不动,比如芳妃、比如玉妃、比如宁贵嫔、又比如顺才人。 她们的眼睛都看向江诗荧,等着她的示下。 贵妃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也看向江诗荧:“宸妃妹妹觉得呢?” 江诗荧没搭她的话,只淡淡道了句:“散了吧。” 芳妃玉妃等人,这才行礼退下。 江诗荧叫住宁贵嫔:“宁姐姐若无事,陪我一道在园子里散散?也好赏一赏这秋日里的景儿。” 宁贵嫔道:“固所愿也。” 两人携手并肩,带着宫女太监们拐进一条小径。 “贵妃娘娘这是已经把自己当成皇贵妃了呢。” 宁贵嫔有此一言,倒并不仅仅为着贵妃刚才略过了江诗荧,直接让众人散去的事儿。 前几日里,贵妃不止一次让人传了江诗荧以外的几位主位嫔妃们,去醒月馆议事。 其实有什么好议的呢?不过是皇后栽了,贵妃志得意满,觉得自己快要得偿所愿,想要在众人面前好生威风威风,提前过一过主子的瘾罢了。 江诗荧不急也不气:“且让她猖狂去吧。” 她随手揪下一片月季花瓣,在手中轻轻碾碎,红色的花汁染在她的手上,似稀释过的血液一般。 “她若不猖狂,又怎会犯错呢?” 秋雨递了一方帕子过来,江诗荧接过帕子,一根根手指细细擦干净,边擦边道:“宁姐姐且看,这月季,从三四月就开始有花骨朵了。 到了如今,满园子的树叶子都变成了金的红的,月季还在开着,开得灿烂明媚,傲然立在枝头。 第333章 可是那又如何呢?再过上些日子,来上场霜,再下上一场雪,转眼不就败了?” 天时不予,月季开得再艳又能如何? 宁贵嫔饶是坚定地站在了她这边儿,看到她这幅样子,还是没忍住心里一颤,然后才道:“娘娘说的是,贵妃娘娘,恰如这盛开的月季。” 现下开得再艳,早晚也要从枝头落下来。 又往前走了几步,拐了一道弯儿,就到了朝云轩附近。 远远的,就看到仪美人步履匆匆地进了朝云轩的门。 宁贵嫔有些纳闷儿:“她怎的这么急?” 江诗荧莞尔一笑:“谁知道呢。” ··· 朝云轩。 仪美人刚进门,大宫女重雪就急匆匆迎上来。 她耐着性子,一直等到了寝殿内间才开口:“小主,永巷里出事儿了。” 仪美人抓住她的胳膊:“是不是那些人都死了?” “小主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自然是皇后这个好表姐好心告诉她的。 方才,皇后在她耳边轻声说:“表妹,该叫你知道,永巷里伺候过永宁的那些宫人,竟全都死了。也不知是谁,狠心利用了他们,又狠心灭了他们的口。” 那一瞬间,仪美人猛然明白过来,为何十日过去了,玉妃那儿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去永巷里办事的宫人,她特意选了安插在玉妃宫里的钉子。 这钉子,是她亲祖母广德大长公主给她的人。早年一直在尚服局里头,后来是玉妃自己看她手艺好,亲自把人要到了身边。 想在宠妃宫里埋这么一颗钉子可不容易。 她这次,是想着把这挑拨皇后陷害宸妃的事,借此栽赃到玉妃身上去。 陛下便是不全信,哪怕信了个一半儿,也不该毫无动静。 若非她的好表姐告诉了她,她如今只怕还被蒙在鼓里,等着那些人指认玉妃呢。 仪美人沉着脸思索了半天,最后咬牙切齿道:“好一个贵妃娘娘!这是想让陛下疑上我呢!” 这事儿除了她,也就是贵妃知道一二。 贵妃不知道她想借机泼玉妃一身脏水,却知道她定有后招,能从里头脱身出来。 于是,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把永巷里的宫人都灭了口。 到了这一步,她再有什么后招都没用了。她还能跑到陛下面前喊冤去不成? 如今在陛下心里,唯一可疑的,就只有她这个把此事捅到皇后跟前的人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送贵妃娘娘一份大礼。” ··· 也不知怎的,进了九月之后,前朝忽然就刮起了一阵请立皇贵妃的风。 一开始,还只有一两位朝臣参与到此事里。 几日过去,见陆昭霖的态度暧昧不明,竟有超过半数的朝臣上了折子。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后宫嫔妃们的耳朵里。 湘影居。 江诗荧手里拿了个话本子,躺在美人榻上正看得入神。忽然就听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就是宁贵嫔的说话声。 “看娘娘这个悠闲的样子,臣妾是白着急了。” 江诗荧抬头,这时节,枫叶已尽数红了,宁贵嫔的额上却出了一层薄汗。 “快坐下歇一歇。”江诗荧将话本子随手放到一边儿:“出了什么事儿,竟让你急成这个样子?” 宁贵嫔坐下,身子前倾,拉住她的手:“前朝的大人们,正请陛下立皇贵妃呢,娘娘不曾听说过吗?” “这事儿啊。”江诗荧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娘娘可知,他们要陛下立谁?” 江诗荧挑了挑眉:“贵妃?” “您都知道,怎么还毫不上心呢?”宁贵嫔越发着急了:“我父兄虽然称不上位高权重,但也有一些交好的同门或是同僚,可要我写信回去,让他们替您上折子?” 江诗荧反手拉住她:“别,千万别。” 宁贵嫔道:“您无需跟我客气。” “当真不是客气。”江诗荧道:“这事你不必急,也不要让家里插手。” 现在谁上蹿下跳,陛下就会看谁不顺眼。 贵妃在前朝的声势越是浩大,陛下就越不会立她为皇贵妃。 才刚按下去一个后族,又要亲手扶起来一个不成?没这回事! 宁贵嫔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坐稳了,问她:“这事儿,当真不用急,不要紧?” 江诗荧拿了一颗葡萄塞进她嘴里:“放心吧,不要紧。” 才刚说到这儿,就有御前的人来禀,说是陆昭霖召她伴驾。 江诗荧和宁贵嫔道了别,带着人去了明光殿。 才进去不到一刻钟,就见殿门打开,江诗荧从明光殿里走了出来。 第247章 起朱楼(二) 秋雨以担心的眼神看向她,江诗荧微微摇了摇头。 等走出一段距离,秋雨才问:“娘娘,方才殿里出了何事?” 她守在门口,都听到里头茶盏碎裂的声音了,再接着,就是殿门打开,她们娘娘走了出来。 江诗荧道:“放心吧,与咱们无关。是前朝的事。” 更准确一些来说,是世家的事。 让陆昭霖勃然大怒的那封折子,刚好是江诗荧读给他听的。 抚州有一世家石氏,石氏嫡支长房有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公子,排行十二,故称十二郎。 第334章 这位石十二郎,自幼长在脂粉堆里,不负众望成了个膏粱里的膏粱,纨绔中的纨绔。 忽有一日,家里长辈决心要管一管他,将他塞进了府学里。 也不知怎的,他偏看府学里的一个寒门学子不顺眼,竟害了那学子的性命。按折子里头的写法,是凌辱致死。 府学里,那寒门学子的同窗们登上石家的门要一个说法,却被乱棍打了出去。 那学子只有一个寡母,托人写了状子,递给府衙,府衙却不收。 她没法子,一头撞死在了府衙门口的石狮子上。 府学里的其他学子们,则是在府衙门口,守着这老妇人的尸体静坐,要求衙门里给个说法。 巧的是,有一个御史回乡探亲,正遇上这些学子静坐的事儿。 至此开始,这事算是闹大了。 御史从学子们手中接过状子,然后直接递进了京,和折子一起,递到了御案上。 这状子有两份。 一份,是学子寡母手中那份,上头早已洇满了她的血,红得刺目。 另一份,则是那些学子们重新写的,里头列了石氏的十项罪状。 寒门学子之死,不过是这十项罪状里,最微不足道的一条。 真正要命的,是另外两条。 一条,是说石氏豢养甲士、私造兵刃。 另一条,则是说石氏吞并土地、非法屯田。 事情到了这一步,早已不是把那石十二郎推出来认了罪,就可以了结的了。 江诗荧出来的时候,恰好听见陆昭霖吩咐了一句:“召蔺由进殿。” 这事儿,想来会交到武德司的手上,细细查证。 陆昭霖早就看世家不顺眼,前阵子才借着皇后的事修理了宋、邓两家。 如今借着这学子们的状子,又可以将抚州上下好好修理一番。 一路想着,一路已经回到了湘影居里头。 江诗荧唤了阿圆入内,将石氏的事在她耳边大致说了一遍。 阿圆问:“您是想插手此事?” “我哪儿有那个能力?”江诗荧笑了笑:“我想着,石家此时,定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正想着找人拉他们一把。这满京城里,谁又有那个能力去拉他们呢?” 嘴上这样说,她心里却清楚,甭管是谁,只要伸出了手去,就只能陪着石家一起去死。 阿圆和她对视一眼,瞬间意会。 “奴婢听说,前朝都在请立贵妃娘娘为皇贵妃呢。这事儿,对于皇贵妃的娘家来说,想来不过是小事一桩。” 江诗荧的眼中溢出笑意,缓缓点头:“只是,总该有人告诉石家才是。” 阿圆道:“娘娘放心,京中自然会有这样的善心人。” ··· 九月初十,圣驾回宫。 当日夜里,陆昭霖没进后宫,独自歇在了甘泉宫。 江诗荧正准备让人熄灯睡下,就见阿圆进了寝殿。 秋雨会意地出去守门。 阿圆走到床边儿上,行完礼之后道:“石家那边儿,已经和贵妃娘家搭上了线。 五日前,有人瞧见有十多口大箱子,趁夜从角门儿被抬进了英国公府。 那箱子,是从石家在京城的宅子里抬出来的。” 江诗荧问:“咱们的人可露了踪迹?” 阿圆摇了摇头:“娘娘放心,他们都离得远远儿的,小心着呢。” 江诗荧道:“让他们都撤回来吧,后头不必再插手此事了。” 她这儿都收到了消息,武德司只会知道的更早。 陛下那儿,估摸着正等着英国公府的动静呢。 事已至此,无需她再做什么了,只等着英国公府自寻死路就成。 阿圆点了点头,又道:“还有珍充容的事儿,又有消息递了进来。” 江诗荧微微抬眸:“哦?” 阿圆道:“先是木芙蓉的事儿。 咱们的人去珍充容的祖籍易州查过了。他们家在易州的老宅里,一株木芙蓉也没有种。 据守在宅子里的老仆说,不仅是现在,便是过去的一二十年里,那宅子里也不曾种过木芙蓉。 咱们的人还调查了珍充容的外祖家,她外祖家开了个医馆,医馆后头就是自家住的院子。 院子里别说木芙蓉了,什么花儿果儿的都没种,全都种的药材。” 江诗荧微微皱眉,珍充容说她母亲甚爱木芙蓉,家里种了一些。莫非,她还有别的母亲、别的家不成? 她沉吟了片刻,才道:“继续说。” 阿圆道:“娘娘还记得,易州恰好也是皇后娘娘的祖籍吗?” 江诗荧点了点头。 阿圆又道:“珍充容三岁之前都被养在易州,三岁那年才回到父母身边。巧的是,同年,还未出阁的皇后娘娘跟着父母回乡祭祖。” 皇后和珍充容之间,必然有某种联系。 江诗荧想到珍充容之前在自己耳边说过的那句“受了恩的人,若是不回报恩情,是该天打雷劈的。” 这该被天打雷劈的人,该不会就是指的皇后吧? 她沉吟了片刻,才道:“继续让人在易州调查,查珍充容三岁那一年,易州都有什么大事发生过。” 阿圆“诺”了一声,正要退下,又被她叫住。 “宫里头,也让人盯住珍充容的动作。” 第335章 ··· 次日一早,才刚用完早膳,就有人报芳妃和宁贵嫔求见。 江诗荧眉骨微跳,宁贵嫔常与她来往,芳妃却还是第一次主动登上景阳宫的门。 “请进来吧。” 不多时,芳妃和宁贵嫔就被引进了东暖阁里。 两人一同屈膝行礼:“臣妾见过宸妃娘娘。” “不必客气,都坐吧。”江诗荧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芳姐姐可是稀客。” 听她这一句,芳妃脸上立马露出一个苦笑:“不瞒娘娘,臣妾今儿来您这儿,是来躲懒的。” 第248章 宴宾客 江诗荧眉毛微挑:“躲懒?” 芳妃叹了口气:“这些日子里,也不知为了什么,贵妃娘娘日日都传人过去议事。臣妾才疏学浅,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就想要躲上一躲。” 这话她说得客气。 什么议事,什么才疏学浅,什么躲懒,实际上就是被贵妃烦透了,实在不想去捧她的臭脚了。 但是她没有躲去寿康宫,而是主动来了景阳宫。这其中的意思,可就耐人寻味了。 江诗荧笑了笑,让人上了茶饮果子,没有就这事多说。 才闲聊了两句,小轩子就进来传话:“娘娘,咸福宫的纤月姑娘求见。” “所为何事?” 小轩子道:“纤月姑娘说,贵妃娘娘在清音台里叫了戏,请芳妃娘娘和宁贵嫔娘娘一同去看。” 江诗荧冷笑一声:“从本宫的景阳宫里请了人出去看戏?” 小轩子道:“奴才去回了纤月姑娘?” “不急。”说着话,江诗荧的目光落在芳妃和宁贵嫔身上:“两位姐姐,可想去清音台看戏?” 芳妃摆了摆手道:“臣妾一向不爱那些咿咿呀呀的。” 宁贵嫔也道:“臣妾也不爱看戏,只想赖在娘娘这儿,多吃两块儿景阳宫小厨房里做出来的点心。” 江诗荧笑着睨了秋雨一眼:“还不快去小厨房里,把各个花样儿的点心都给宁贵嫔端一碟子来,可别让她说我小气,点心都不舍得给人吃。” 秋雨含笑退了出去。 江诗荧这才看向小轩子:“去回了纤月吧。” 小轩子“诺”了一声,领命出去。 少顷,秋雨刚端着点心回来,一一摆在了桌案上,就听外头传来了喧嚣之声,其中有那么一两句女声,甚是尖锐。 “这可是贵妃娘娘的旨意。” “芳妃、宁贵嫔,你们是要抗旨吗?” 芳妃和宁贵嫔对视一眼,正要开口,就听江诗荧嗤笑一声:“秋雨,你出去问问她,这宫里,只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能下懿旨,皇贵妃能下令旨,贵妃娘娘下的是哪门子的旨意?” 秋雨正要出去,又被江诗荧叫住。 “问完了她,再赏她二十个嘴巴。在本宫的地界儿上大呼小叫的,宫里的规矩都被她吃进肚子里了不成?贵妃既然不好好儿教她,那本宫就代劳一二。” 秋雨“诺”了一声,领命出去。 芳妃和宁贵嫔齐齐起身,屈膝行了一礼:“臣妾们让娘娘为难了。” 若不是为着她们,宸妃也不会和贵妃对上。 “快坐。”江诗随意地摆了摆手:“便是不为着你们,那没规矩的东西在本宫这儿大呼小叫的,本宫还能饶了她不成?” 说到底,不过是贵妃自己飘了,贵妃身边的人也跟着失了分寸。 但凡江诗荧不愿退一步,被贵妃踩在脚底下,这冲突,就是在所难免的。 景阳宫门口,纤月先是被问得哑口无言,然后又生生受了二十个巴掌,顶着一张又红又肿的脸回了咸福宫去。 江诗荧原本以为,贵妃那儿再怎么着都该有些反应才是。 要么,是为了这事儿来质问她,两人摆明车马彻底对上。 要么,是派人来认错道歉,承认是纤月不懂规矩,冒犯了她。 却不料,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咸福宫那儿半点音讯都无。 一直等到了要传午膳的时候,才有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传信儿,说是贵妃一巴掌打得仪美人见了红。 听到这消息,江诗荧、芳妃、宁贵嫔三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 这一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也太大了。 贵妃打了仪美人一巴掌? 仪美人见红了? 等等,仪美人什么时候有孕的? 还是江诗荧开口问的:“贵妃和仪美人,如今在哪儿?” “还在清音台里头。” 江诗荧起身道:“走吧,如此大事,咱们也该去看一看才是。” 与此同时,甘泉宫里,陆昭霖也收到了仪美人见红的消息。 他并未急着往清音台而去,而是问道:“清音台?贵妃和仪美人为何会在清音台?” 姚兴德道:“贵妃娘娘今儿在清音台叫了戏,请宫里的娘娘小主们同赏。” 陆昭霖挑了挑眉:“同赏?那就是不只她们两人在场?” 姚兴德道:“是。除了宸妃娘娘、芳妃娘娘和宁贵嫔娘娘,后宫里其余的主子们都在。” 陆昭霖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听说这些日子里,贵妃身边儿总是热闹得很?” 姚兴德道:“贵妃娘娘每日都要请众嫔妃一同议事。” 陆昭霖哼了一声:“议事?” 第336章 姚兴德低着头不接话。 陆昭霖又问:“宸妃那儿呢?也一样热闹吗?” 姚兴德道:“宸妃娘娘每日都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除此之外,也就与宁贵嫔偶有来往。芳妃娘娘今日也是第一次登上宸妃娘娘的门呢。” “阿荧也不嫌身边儿冷清。” 这样说着,陆昭霖的眉眼却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姚兴德大着胆子打趣了一句:“有您常伴身边,宸妃娘娘自然不会觉得冷清了。” 陆昭霖瞪了他一眼,却没有骂,起身道:“走吧,摆驾清音台。” ··· 清音台里。 江诗荧三人刚到,就听到外头响起了小太监的唱诺之声——“陛下驾到”。 众妃嫔齐齐福身行礼:“臣(嫔)妾参见陛下。” 陆昭霖叫了起,在上首坐了,然后沉着脸问:“今儿是怎么回事?” 贵妃正要开口,却见陆昭霖指着静妃道:“静妃,你来说。” 贵妃脸色一白,硬生生地闭上了嘴。 静妃上前两步,屈了屈膝之后才道:“回禀陛下,今日贵妃娘娘着人邀了臣妾等人来清音台听戏。原本一切都好好儿的,快到午膳时,贵妃娘娘和仪美人之间起了口角。 仪美人有一句话说得不太妥当,惹得贵妃发了怒,这才一巴掌扇了上去。 仪美人挨了这一巴掌,脚下一歪没能站稳,身子往边儿上一倒,小腹刚好磕在了桌角上。然后,仪美人就抱着肚子喊痛,身下流出血来。” 陆昭霖的视线在殿内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到贵妃身上:“贵妃,静妃所说可有虚言?” 贵妃道:“并无虚言。” 陆昭霖问:“仪美人那句不妥当的话,是怎么说的?” 第249章 宴宾客(二) 贵妃犹豫了半天,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陆昭霖不耐烦等她,对着静妃抬了抬下巴:“静妃,你来说。” 静妃低着头:“仪美人说,贵妃娘娘还没当上皇贵妃呢,就急着摆起皇贵妃的架子了不成?” 江诗荧心道,怪不得贵妃说不出口呢。 这话,虽然充满了挑衅的意味,但是仪美人说错了吗?没有! 贵妃扇她这一巴掌在理吗?两可之间,全看陆昭霖的心意。 但是如今,就为这么一句虽有些诛心但并无大错的话,硬生生让仪美人见了红。贵妃最好祈祷她这一胎能够保住,否则的话... 才刚想到这儿,就见有太医从内间出来,脸色不妙。 江诗荧心道,仪美人的这个孩子,恐怕是没了。 果然,那太医上前行了一礼道:“微臣无能,未能保住仪美人腹中的龙嗣。” 陆昭霖将手肘搁在桌案上,单手扶住额头,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贵妃正犹豫着是上前认错还是再辩解两句,就见他又坐直了身子,摆了摆手:“都散了吧。朕进去看看仪美人。” “陛下。”贵妃急急地唤了他一句,他却连脚步都未停。 清音台后头的隔间里。 见陆昭霖进来,大宫女重雪赶紧屈膝行礼:“奴婢参见陛下。” “起吧。” 说话间,陆昭霖就走到了床边儿上。 仪美人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尚在昏睡之中。 陆昭霖守着她坐了不到半刻钟,留下一句“好生照看着”,就带着人回了甘泉宫。 御辇在甘泉宫的宫门外停下。 陆昭霖从御辇上下来,往后殿的方向走。远远的,就看见一个清瘦的背影,跪在殿门外头。 此时正是正午,日头晃得人眼晕。 陆昭霖顿住脚步,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贵妃这是脱簪请罪呢,真是...” 真是什么?他并未明说,也没人敢问。 姚兴德低着头,不落井下石,也不替贵妃说半句好话。 半晌后,陆昭霖终于又吐出了三个字:“去前殿。”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有平日里受过咸福宫不少好处的小太监,凑到贵妃耳边低声道:“娘娘,陛下去前殿了。” 贵妃闻言,长长叹息了一声:“我无意之间犯下了大错,陛下恼了我,不愿见我,也是应当的。” 这话,很快就传进了甘泉宫前殿。 陆昭霖坐在御案后头,听完小太监的复述,随意摆了摆手将人打发了出去。 然后,将手伸向了御案左边儿摆着的一摞折子。 “御史中丞、礼部左侍郎、吏部左侍郎、户部右侍郎、蓟州司马、国子司业、邡州别驾...... 一个姓韩的都没有,却都在请朕将韩氏的贵妃立为皇贵妃。” 说话间,已经翻到了最后几封折子。 “石禄、石柄善、石祁,呵,石家自己身上的脏事儿还没摘干净呢,倒挂念起朕后宫里该立谁为皇贵妃了。” 他将这几封折子往桌子上随手一扔,然后翻起了堆在御案右边的那一摞。 “英国公、中书令、礼部左侍郎...” 一连七八个前朝官员,不是姓韩,就是与韩家来往密切。 陆昭霖的声音越发凉了起来:“石家帮着韩家请立皇贵妃,韩家帮着抚州石氏狡辩。可真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啊。” 姚兴德斟酌着开口:“什么石家、韩家,奴才只知道,他们都是陛下的臣民,都得守陛下的规矩。否则,别管桃树还是李树,陛下一斧子下去,说砍不就砍了?” 第337章 陆昭霖瞥了他一眼:“你倒是会说话。” “奴才说的都是心里话。” 陆昭霖面色渐缓,身子往后靠去:“且再等等,等蔺由从抚州回来。” 等证据确凿了,再一一清算也不迟。 姚兴德觑着他的脸色:“奴才让人传膳?” “传吧。” 用完午膳,小太监伺候陆昭霖净了手又漱了口。 姚兴德奉上一杯清茶,陆昭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之后,问道:“贵妃跪了多久了?” 姚兴德道:“将近一个时辰了。” 陆昭霖唇角勾了勾:“你去劝一劝她,让她起来吧。” 姚兴德“诺”了一声,领命出去。 一边儿走,一边儿在心里寻思。陛下这话里的意思,究竟是让贵妃起来,还是不让贵妃起来呢? 心里才刚拿定了主意,人就已经走到了甘泉宫前殿外头。 贵妃还跪在这儿,看身形,已经有几分摇摇晃晃了。 一见姚兴德,她的眼睛就是一亮:“可是陛下要见本宫?” 姚兴德道:“陛下让奴才来劝您起身。” 贵妃的眼神黯淡下来,摇了摇头:“本宫是来请罪的,陛下不见本宫,本宫就不会起身。” 姚兴德心里嗤笑,陛下不见就不起,知道的,说这是来请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逼迫陛下呢。 心里这样想,他面儿上却带了为难之色:“陛下不是不想见您,只是——” 话说到这儿,贵妃自己就替他补齐了后半句:“本宫知道,仪美人失了孩子,陛下心里正难受着。这时候,陛下不愿见本宫也是应该的。” 说到这儿,她眼眶渐渐红了,带了哭腔继续道:“其实,本宫心里也一样难受。若早知道仪美人见了喜,本宫无论如何也不会动她一根毫毛。只可惜,都是阴差阳错。事已至此,便是再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姚兴德叹了口气:“您便是跪在这儿再久,仪美人腹中的小皇子也回不来了。若是您为此伤了身子,陛下难受小皇子的事儿,还得为您心疼不是?” 贵妃心里冷笑,小皇子?仪美人也配! 她面上却仍然哀切:“我何尝不知?只是,本宫虽是无心之失,但到底犯下了大错,合该受些惩罚。如此,本宫心里也好受一些。” “也罢。”姚兴德似是无可奈何了:“既然如此,那奴才也就不多劝了。只是,望您千万注意着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说完,他就回了前殿复命。 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贵妃复又缓缓低下了头。她眼睑微垂,遮住了眸中的一片阴霾。 姚兴德过来之前,她原本都准备着要晕倒了。 他劝过这一次,自己又说了那么一番情真意切的剖白。无论如何,此时都不宜再晕了。 且再跪个小半个时辰吧。 第250章 楼塌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贵妃正要晕倒,又听到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她转头一看,又是姚兴德。 “可是陛下要见本宫?” “陛下知道您的心意,但还是放心不下,让奴才拿了伞和斗篷来。” 说着话,他身子微微一侧。贵妃这才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双手捧着一件叠得方方正正的斗篷,右手还握着伞柄。 “陛下说,这会儿日头正晒,该给您遮一遮才好。如今天儿冷了,陛下惦记着您穿的单薄,让奴才给您拿斗篷来披上,免得您着凉。” “有劳陛下惦记着了。”贵妃唇边噙了笑意:“只是,本宫是来请罪的,有什么脸面打伞披斗篷呢?姚公公还是拿走吧。” 姚兴德劝了半晌,贵妃还是坚持不肯受。 “既然您坚持如此,奴才就不再多劝了。只是,这到底是陛下待您的心意,奴才是万万不能拿走的。” 说完,他示意小太监将东西放在了贵妃身旁的空地上。 贵妃喟叹了一声:“正是因着陛下的心意,本宫才越发心中有愧。” 姚兴德安慰了两句,这才带着人回了前殿。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先前告诉贵妃陆昭霖去了前殿的那个小太监,殷勤地上前:“贵妃娘娘,奴才给您打伞吧?” “放下。”贵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小太监被她眼中的森然之色所慑,讪讪地将伞柄放下,回了殿门口垂手侍立。 这一出,很快就传到了陆昭霖的耳边。 他冷哼了一声:“吃里扒外的东西。” 和朝堂上的那些蛀虫一样。 且再等一等,等蔺由回来再说。 又过了多半个时辰,有小太监进殿,说贵妃晕倒了。 陆昭霖问:“她一共跪了多久?” 姚兴德道:“约莫两个时辰。” 陆昭霖嗤笑了一声:“也罢。把她送回咸福宫吧,传太医去咸福宫看看。” 不多时,有旨意从甘泉宫发出。 大致的意思,是说贵妃行事不当,导致仪美人小产。但是此事,非贵妃一人之过,而是仪美人不敬在先,贵妃只是无心之失。因此,便夺去贵妃的宫权,再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这旨意很快就传遍了六宫,也传到了江诗荧耳边。 阿圆拧着眉道:“陛下就这么宠爱贵妃娘娘?” 江诗荧反手将看到一半的书扣在桌上,摇了摇头:“不是宠爱。” 第338章 秋雨不解:“那为何惩罚得如此轻描淡写?” 江诗荧挑眉看向她:“你忘了皇后的事了?” 皇后的事,随着永巷里那些人被灭口,所有的嫌疑都落在了仪美人的头上。 陆昭霖没有明着罚仪美人什么,却早就在心里却给她记了一笔。仪美人失了这个孩子,正好儿让陆昭霖出了心里的这口气。 阿圆恍然:“原是如此。” 江诗荧抿唇笑了笑。 除此之外,还有一层缘故,她不曾说出来。 陛下今日对贵妃的放纵,九成九是故意的。不如此,怎会让贵妃觉得陛下看重她,要将她封为皇贵妃了呢? 前朝的韩家,只怕也会如此做想。 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不外如是。 且看看,再过几日,这楼才会塌? ··· 天色擦黑的时候,仪美人才缓缓转醒。 “小主可算醒了。”重雪一脸欣喜地扶她起身,然后递了一个茶盏给她:“这红枣姜茶一直在炉子上温着,小主快润润喉。” 仪美人接过来喝了两口,然后问道:“陛下呢?” 重雪道:“陛下陪小主待了好半天,到底不好耽搁政务,这才回的甘泉宫。走之前,还嘱咐了奴婢们好好儿伺候着。” 仪美人问:“好半天?可有半个时辰?” 重雪犹犹豫豫说不出口。 仪美人似笑非笑:“看来是没有了。” 重雪正要安慰她,又听她问:“陛下可惩罚了贵妃?” “罚了的” “怎么罚的?” 重雪脸色一僵,道:“贵妃娘娘在甘泉宫脱簪请罪,跪了两个时辰,最后跪得晕了过去。” 仪美人沉下脸:“我没问这个,我问你陛下怎么罚的她?” 重雪道:“陛下说,您有孕了这事儿,您自己都不知道,贵妃也不知道。今日之事,纯属意外,贵妃已经知错了,便夺了她的掌宫之权,再罚她半年的俸禄。” 话音落下,仪美人抬起手,将手里的茶盏重重砸到地上。 她气得胸膛上下起伏:“我失了一个孩子,陛下只罚贵妃半年的俸禄?” 重雪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还有掌宫之权呢,贵妃的掌宫之权也被夺走了。” 仪美人冷哼了一声:“这掌宫之权,今儿夺了,明儿就能再给她,还不是全凭陛下的心意?” 一边儿说话,一边儿有泪珠子从她的眼中滴下,渗进锦被里头。 她越想越委屈:“凭什么啊?就凭她陪在陛下身边儿的时间更久?” 重雪抱着她安慰:“小主莫气,当务之急,是先把身子养好。风水轮流转,早晚有一日,咱们能报复回来。” 仪美人咬牙切齿:“不!我偏不等这风水慢慢转过来。她不是想当皇贵妃吗?我就帮她一把,也不知她有没有这福气。” ··· 仪美人小产之后,虽说陆昭霖的惩罚轻得如同儿戏一般,贵妃却眼见着消停了许多。 九月二十五这日,贵妃身边儿的纤月又来了景阳宫求见。 这一次,她是来送请帖的。 “月底是我们娘娘的生辰,我们娘娘说,想趁着这一日,请后宫里的娘娘小主们一起来咸福宫聚一聚,姐妹们一同乐一乐。” 江诗荧将那烫金描花的帖子拿在手里,轻轻打开,瞥了一眼之后,搁在了桌上:“本宫知道了,届时会准时赴宴的。” 纤月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宸妃娘娘,奴婢告退。” 贵妃生辰宴的请帖,不仅送到了众妃嫔处,也送到了甘泉宫。 甘泉宫的请帖,自然是贵妃亲自来送。 “朕若是不忙,便去坐上一坐。” “那臣妾就静待陛下了。” 陆昭霖点了点头,将她打发了出去。 殿门关上,陆昭霖将那请帖翻开,视线落在“九月三十”几个字上,微微一凝。 “朕记得,蔺由二十九那日回京?” 姚兴德低头道:“正是。” 陆昭霖缓缓勾起唇角:“巧了。” 第251章 楼塌了(二) 九月二十九。 蔺由在甘泉宫前殿复命。 这一次的抚州之行,有关石家的种种,自然是查了个清楚明白。 那学子们所列的十条罪状,竟是条条件件都证据确凿! 蔺由实际上查到的,比学子们所言还要触目惊心上许多。 陆昭霖听完他的回禀,脸上寒气重得都能结冰了:“这些世家大族,一个个的,是真将自己当成了土皇帝! 朕这个真皇帝尚且记得爱惜子民,他们却恨不得将百姓们敲骨吸髓!” 说到这儿,他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之上。 蔺由抱拳躬身行礼:“陛下息怒。” 陆昭霖缓了半晌,平复了情绪:“平身吧,这并非你的过错。” 蔺由站直了身子。 陆昭霖又问:“该拿到手的东西,可都拿到了?该拿住的人,可都拿住了?” 蔺由点头,桩桩件件交代得清楚明白:“都已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对他们发难。” “且再等一日,让贵妃过了这个生辰再说。” 这一次,他原本只打算对抚州石氏动手。至于贵妃的娘家韩氏,还可以再放一放、多查出一些东西来。 第339章 却不料,石氏的人刚入京活动,就上了英国公府的门。一箱子一箱子的财物抬进去,让韩氏一系的人在朝堂上不遗余力地替石家说话。 这可就给了陆昭霖下手的机会。 只是,贵妃到底伴在他身边多年,又对他用情至深。 念在这一点上,不妨让贵妃过完这个时辰,再对她的娘家动手。 才刚想到这儿,却见蔺由的神色微动。 陆昭霖敏感地捕捉到他的表情,挑了挑眉:“怎么了?” 蔺由道:“陛下,臣等此行还有些意外收获?” “哦?” “陛下可还记得那个名叫白三儿的帮闲儿?” 陆昭霖眸子微微眯起:“勾着杜稳婆的丈夫沾了赌的那个?你们找到他了?” 这个杜稳婆,正是江诗荧生产的时候,被查出来指甲缝儿里藏了药的那个。 当初慎刑司还未开审,她就咬了舌头自尽。 武德司在宫外细细调查过,也只查到了白三儿这个帮闲。却到底晚了一步,没能捉住人。 这事儿,陆昭霖一直记在心上。 如今这冷不丁的,竟是又有了线索? “正是!”蔺由点了点头:“不仅找到了,还严加审问过了。” “他背后的人是谁?” “是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贵妃娘家?” 蔺由点头。 陆昭霖阖上眸子。半晌之后,才见他眼睑轻抬,目中尽是森然之色:“可真是朕的好贵妃啊。” 若非万嬷嬷老道,若非阿荧的宫女机警,只怕阿荧生产之时,就已着了她的算计。 明儿是个好日子,他原想着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再多容韩家一日。 如今看来,倒是不如趁着这好日子,把新账旧账全都一起算了。 ··· 九月三十,贵妃生辰。 江诗荧带着人到达咸福宫的时候,离开宴只剩了一盏茶的功夫。 小花厅里摆了两桌,主位娘娘们一桌,小主们一桌。 仪美人还在坐小月子,玉妃临近产期闭宫不出。除了这两位以外,竟是只有江诗荧还不曾入席。 贵妃与她互相见了礼,然后亲热地拉着她的手打趣:“本宫一早就早盼着宸妃妹妹了,盼来盼去都不见妹妹的身影,还以为妹妹今儿要爽了我的约呢。” 一口一个妹妹,这是想在口头上压了江诗荧一头。 江诗荧挑了挑眉,贵妃爱叫妹妹,那就让她叫两声儿。反正,也叫不了几天了。 只是贵妃这话里话外的,都在指责她来晚了。这话,江诗荧就不爱听了。 她面儿上也不见不悦:“我还当贵妃不爱见我呢,听贵妃这意思,是我会错了意?” 贵妃携了她的手往里走:“妹妹说得哪里话,我何时不爱见妹妹了?” 江诗荧掩唇而笑:“前些日子,贵妃请人去清音台听戏,这满宫的姐妹里,竟是唯有我不曾受到邀请。 就连芳妃和宁贵嫔,人都坐在景阳宫里了,纤月竟还上了门来邀。我还以为,贵妃这是想拉着众姐妹们排挤我呢。” 话音落下,小花厅里的氛围瞬间就冷了下来。 谁不知道,听戏那日都发生了什么事呢? 先是贵妃的大宫女在景阳宫里被打了脸,后头贵妃又一巴掌打掉了仪美人的孩子,然后去甘泉宫跪了将近两个时辰。 虽说陛下罚得不重吧,但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儿。 众人心里暗道,宸妃果然不是个好招惹的。贵妃暗戳戳地说她来晚了,她就拿听戏那日的事儿来刺贵妃。 也不知,贵妃是会忍下这口气,还是与宸妃杠上? 贵妃心里气得要死,却不知为何,竟是硬生生压下了胸口的火,好声好气道:“好妹妹,快别提那日的事儿了。纤月这丫头,办事不够周到,我已经罚过她了。妹妹便给我个薄面,饶过她这一次。” 这话,虽说是把错儿都推到了纤月的头上,却也是变相承认了是咸福宫的不是。 江诗荧挑了挑眉,到底今儿是贵妃的好日子,刺了她这一句也就罢了,不再揪着不放。 又有静妃等人打圆场,气氛很快又变得欢快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忽的就听外边儿响起小太监的高声唱诺——“陛下驾到”。 贵妃满脸都是惊喜,和众人一同起身迎驾。 见过礼后,她款步走到陆昭霖身前,挽上他的手臂,语气中颇有撒娇的意味:“这宴饮都已经过半了,臣妾还当陛下不来了呢。” 陆昭霖拍了拍她的手:“你难得过个生辰,朕自然是要来走一遭的。” 贵妃脸上的笑容愈胜,她瞥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冷炙,又笑盈盈地看向陆昭霖:“臣妾让他们重新备了好酒好菜送上来?” 陆昭霖稍微一用力,抽出了自己的胳膊:“不必麻烦了。” 贵妃愣了愣,又强自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 说完,就吩咐纤云去小厨房里盯着些。 陆昭霖在上首坐下,贵妃亲自斟了酒敬他。 陆昭霖接过那酒杯,却并不饮下,而是拿在手中把玩。 贵妃正欲说些什么,就见他勾了勾唇,缓缓开口:“今儿早朝的时候,外头有一桩稀罕事报了上来。” 贵妃侧着头看向他,眼波流转间皆是情意:“也不知是何稀罕事,陛下可否说给臣妾们听一听?” 第340章 “自然可以。”陆昭霖轻笑了一声,斜睨着她:“这事儿,说起来还与你有些关系。” “哦?陛下这么一说,臣妾愈发好奇了。” 第252章 楼塌了(三) 陆昭霖也不再卖关子。 “今儿一早,有群鸟在英国公府上空徘徊,久久不肯散去。前朝的卿家们,都说这是百鸟朝凤的吉兆。 百鸟徘徊在英国公府,又是在爱妃生辰这日。这凤嘛,自然就是指的爱妃你了。 朝臣们都说,朕当遵循天意,立你为皇贵妃。” 自从皇后幽禁之后,前朝就有了请立皇贵妃的声音。这声音里,十之八九都是站在贵妃这头儿的。 是以陆昭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在心里想,这百鸟朝凤的戏码,怕不是英国公府故意搞出来的吧?为了这个皇贵妃之位,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何止她们,就连贵妃自己都是这样想的。她心下暗道,这事儿,父亲他们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如今猛得听陛下提起,倒真是让她吃了一惊。 看陛下这表情,不似动怒的样子? 正这样想着,就听陆昭霖问:“这事儿,爱妃心里是怎么看的?” 说这话时,他的一双眸子看向贵妃。那模样,颇有几分深情款款的意味。 贵妃心里激动极了,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晋封皇贵妃的圣旨。 “陛下——” 她略带了两分颤抖的声音响起,才说了两个字,却见陆昭霖的脸色陡然一变:“皇后还在凤仪宫里呢,你是天命凤女,皇后又算什么?” 说到这儿,他猛地一用力,将手中的酒杯掷到了地上。 这“哐当”的一声,响在了小花厅里,也响在了在场所有妃嫔的心头。 陛下盛怒,谁还能坐得下去? 贵妃更是直接跪到了地上,辩驳道:“陛下息怒,臣妾不敢,此事定是误会。” “误会?”陆昭霖居高临下的打量她:“你这话里的意思,是你不曾觊觎后位,也不想成为皇贵妃?” 贵妃噎了噎,这话,她说不出口。 她想当皇贵妃,更想当皇后,想得都快疯了! 若非皇后快了她一步,当年的王妃之位,后来的皇后之位,本就都该属于她才是! 陆昭霖嗤笑了一声,冷声宣布:“贵妃不敬皇后,觊觎凤位,不堪为妃,着贬为贵嫔。” 贵嫔的位份低吗?那得看跟谁比。 跟小主们、跟嫔位们比,贵嫔自然算得上是牌面上的人物。 但是跟正一品的贵妃之位比,那堪称是天渊之别了。 从正一品贵妃,到正三品贵嫔,只为了几只鸟?只为了一句当遵循天命,立为皇贵妃? 原来的贵妃娘娘,现在的韩贵嫔,简直快要疯了。 “陛下!”她猛得抬头,声音里带了几分凄厉:“就为这那么几只飞鸟,陛下就恨臣妾至此吗?” 她心里委屈极了。 别说她了,这后宫里的女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想当皇贵妃,不想当皇后呢? 今日之前,明明一切都还好好儿的。 前朝都在请立她为皇贵妃,父亲他们传进来的消息,说陛下在此事上的态度似乎颇为温和。 礼部那边儿,更是有人偷偷透了信儿,说陛下在着人列出晋封皇贵妃的礼仪章程了。 便是她害得仪美人失了一个孩子,也不过轻描淡写地被罚了半年的俸禄罢了。 她以为,这种种迹象,都在表明陛下属意于她。 就为着几只鸟,就为着百鸟朝凤的所谓吉兆,陛下就骤然间变了态度? 江诗荧一看韩贵嫔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心里叹了口气,时至今日,韩贵嫔竟还没从陆昭霖给她编织的梦境里清醒过来,无怪乎她落入这般境地。 “几只飞鸟?”陆昭霖轻笑出声,缓缓摇了摇头。 自然不只是为了那几只飞鸟。 英国公等韩氏诸臣,在前朝贪婪狂妄,把朝廷官职当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不想着为国为民谋福祉,只想着占了这个位置,占了那个位置,能给他们韩家带来什么好处。 贵妃这个韩氏女,在后宫也是得志便张狂。皇后只是幽禁,还有阿荧和她同为正一品妃位之首呢,她就把自己当成后宫第一人了,谁都不放在眼里。 若真让她成了皇贵妃、成了皇后,眼看着就要重演前朝的外戚之祸。 只是这话,不必说出来。 她以为是为了几只飞鸟,那就当做是这样吧。 这样想着,陆昭霖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抬脚外头走去。 “陛下——”贵妃带着哭腔唤了他一声。 陆昭霖停下脚步,贵妃一喜,正要辩白,却见他转过身来,冲着江诗荧伸出了手:“阿荧,与朕一道回甘泉宫。” 顶着贵妃怨憎交加的眼神,顶着厅内其他妃嫔们复杂难辨的眼神,江诗荧不急不缓地上前,将手放到陆昭霖的掌中,与他一道离开了咸福宫。 当日午后,有数道旨意从甘泉宫里发了出去。 先是针对抚州石氏。 查抄抚州石氏一族,除祭田外,所有家产尽数抄没。 石氏十二郎秋后问斩。 石氏族长、数名族老秋后问斩。 石氏其余嫡系成年男子尽数流放。 第341章 石氏所有在职官员,尽数罢黜,永不再录用。 石氏交好的姻亲故旧,有不下一掌之数受到牵连,或是丢了官,或是被夺了爵。 然后是针对原贵妃、现韩贵嫔的娘家韩氏一族。 韩贵嫔的父亲英国公韩云珏,以欺君罔上、结党谋私之罪被罢黜官职、夺去爵位。 韩贵嫔的叔父中书令韩大人,被罢黜官职,下大理寺查问。 韩贵嫔同族的叔伯兄弟,也大多被问罪贬斥。 前几日还做着皇贵妃美梦的韩氏一族,转眼就只剩下小猫两三只留在朝上。 此事传到咸福宫里,韩贵嫔当即就身子一晃,险些晕了过去。 然后,她故技重施,脱去簪钗、着了素服到甘泉宫外跪地求情。 这一次,却并未得到任何怜惜。别说陆昭霖了,连姚兴德都不曾露面。 只有小太监传来的一句“朕看在你的面子上,已经对韩家多有优容,莫要逼朕下狠手。” 韩贵嫔怔愣了半晌,伏地叩首:“臣妾,领旨谢恩。” 然后,在纤云的搀扶下踉跄着起身,丢了魂儿一般地往咸福宫走。 走到一半儿时,就听身后传到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呦,这不是咱们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吗?今日看起来,怎的如此虚弱不堪呢?” 第253章 景阳宫请安 韩贵嫔转身,就见仪美人由远及近向她走来。仪美人的脸色尚且苍白,眼中却都是兴奋的讥讽。 韩贵嫔还没开口,就见仪美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看我,怎么一不当心就忘了,哪儿还有贵妃呢?如今只有韩贵嫔了。” 韩贵嫔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本宫便是被贬为贵嫔,也远在你的位份之上。仪美人,你见到高位嫔妃,不知行礼吗?” “行礼?”仪美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得前仰后合,半晌之后,才敛了笑容道:“你配吗?” 韩昭仪正欲开口训斥,却有人抢了这个先。 “仪美人,你对贵嫔娘娘言语冒犯,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听闻此声,仪美人诧异地转头,然后撇了撇嘴:“贵妃都变成贵嫔了,清嫔还紧紧巴在她的船上,不怕和她一块儿淹死?”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清嫔冷淡得很:“仪美人还没行礼呢。” 仪美人嗤笑了一声:“今儿的礼,嫔妾偏就不准备行了。清嫔能奈我何呢?” 清嫔面色不变,声音清凌凌的:“既是仪美人无礼在先,就莫要怪本宫动用宫规了。” “宫规?”仪美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韩贵嫔先前一巴掌打掉了嫔妾腹中的孩子,嫔妾尚在小月子里呢。清嫔娘娘若不怕陛下怪你跋扈,什么责打罚跪的,尽管冲着嫔妾来啊。” 说到这儿,她凑近清嫔耳边:“娘娘不会觉得,嫔妾背后的广德大长公主府,只是摆设吧?” 这威胁放肆的话,说入清嫔的耳中,却只是让她微微挑了挑眉。 “本宫自是不会对仪美人动手的。” 仪美人勾了勾唇。 “仪美人冒犯主位,定然是身边儿的人不知劝解。来人,按住仪美人身边的重雪,掌嘴二十。” “诺!” 应下这话的,不止清嫔身后的人,还有韩贵嫔身边儿的纤云。 仪美人紧紧盯着清嫔:“你敢!” 清嫔照旧淡淡的:“那仪美人且瞧好了,看本宫究竟敢不敢。” 话音落下,清嫔的人,还有韩贵嫔的人纷纷上前,眼看着就要拿住了重雪。 “住手!”仪美人喝了一声,挡在重雪身前。 然后,她闭上眼,复又睁开时,面上带着屈辱福了福身子:“嫔妾见过韩贵嫔,见过清嫔。” 不等叫起,又自顾自地站了起来:“今日之辱,嫔妾记下了,还请两位娘娘也不要忘。” 说完,带着她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贵嫔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渐远,这才转头看向清嫔:“她说的对,我这艘船,眼看着已经沉了,你没必要与我一同沉下去。” 清嫔上前两步,扶住她的手臂:“娘娘真把嫔妾当成那等趋炎附势的小人了么?当初嫔妾身负冤屈身陷冷宫,娘娘尚能不计前嫌地多加照看。如今娘娘跌入了低谷,嫔妾怎能在此时弃您而去呢?” 只是被降为贵嫔,如何算得上船沉了? 她的报复,可还没正式开始呢。 ··· 次日一早,陆昭霖晨起的时候,轻轻推了推江诗荧的肩膀:“阿荧,到时辰了。” 江诗荧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双手捂住耳朵,只当听不见他说什么。 陆昭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把她环在怀里,又轻轻亲了亲她的头顶才道:“好阿荧,你也不想一会儿被来请安的妃嫔们堵在寝殿里吧。” 之前皇后生病,宫权由江诗荧和贵妃同掌,他们两个又是位份相同,同为正一品妃位之首,妃嫔们的早起请安便索性先都免了。 后来贵妃被夺了宫权,但到底位份没变,请安也就没恢复。 昨儿那一出之后,贵妃被贬,这整个后宫里,江诗荧就是名副其实的皇后之下第一人了。 夜里,姚兴德就去寿康宫请回了凤印,亲自送到了景阳宫。 陆昭霖更是明明白白地下了旨意,从今日起,所有妃嫔都要于辰时来景阳宫请安。非特殊情况,不得有缺。 第342章 大权在握自然是好,但是昨儿晚上闹到凌晨才歇下,她现在实在是困得很。 陆昭霖耐着性子哄了半天,江诗荧才从他怀里起来,睁开了眼睛,让秋雨等人上前服侍。 辰时前一刻钟,前来请安的妃嫔们愣是和去上朝的陆昭霖打了个照面儿。 “臣(嫔)妾见过陛下。” 陆昭霖叫了起,便头也不回地上了御辇。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陛下待宸妃娘娘,可真是鹣鲽情深啊。” “谁说不是呢。” 辰时,江诗荧准时从后头出来,坐在了前殿上首。 众妃嫔齐齐起身行礼:“臣(嫔)妾参见宸妃娘娘。” 江诗荧叫了起,居高临下地打量起殿内众人。 今儿的人倒是来得齐全。 除了皇后在幽居养病,整个后宫一个不落。 甚至包括了未出小月子的仪美人,和临近生产的玉妃。 她关怀了两人几句,目光落在了韩贵嫔身上。 往日在凤仪宫请安时,贵妃坐在左侧上首。便是江诗荧,也只是坐在右侧上首,略次了她几分。 今儿,却是一连好几位妃嫔,都坐在了韩贵嫔前头。 不说芳妃玉妃等人,便是宁贵嫔,虽同为贵嫔,但因着有封号的缘故,也压了韩贵嫔半头。 江诗荧心里叹了口气,从贵妃到贵嫔啊。陆昭霖这一出贬斥,不能说不狠。 至于原因,除了韩家的那些事儿,只怕还有着杜稳婆的缘故。 这事儿,陆昭霖不曾跟她提过,她却从陶信芳那头儿得到了消息。 只是降到贵嫔之位,可难消江诗荧心头之恨。 当初那杜稳婆,可是冲着江诗荧母子的性命来的。这些,她都得好好儿地还给韩贵嫔才是。 此事不急,她得等陆昭霖心里磨去了对韩贵嫔的最后一点儿情谊之后,在动手不迟。 江诗荧不急,仪美人和李嫔却不是能忍的。 不多的功夫,这两人已经叽叽喳喳一唱一和地嘲讽了韩贵嫔好多句。 江诗荧听得烦,正要让人散了,忽然就有人传话,说姚兴德求见。 江诗荧的瞳孔微微一缩,心里有了些预感。 “传。” 第254章 皇贵妃 不多时,姚兴德手捧圣旨带人进殿。 “宸妃接旨。” 江诗荧从上首下来,带着众妃嫔跪接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宸妃江氏,行见中外,圣德昭临,慈惠爱亲,遵义安仁。承戚里之华胄,升后庭之峻秩,照临四方,懿行宣著。命以册宝,立尔为皇贵妃,钦此!” 江诗荧恭敬地接了旨。 殿内的一众妃嫔,无论心里作何想法,都只能低下头,纷纷行礼道:“臣(嫔)妾参见皇贵妃娘娘。” 这么多人里,韩贵嫔的心绪最为复杂。 原来如此,礼部放出来的消息并非捏造。 陛下的确曾命人列出晋封皇贵妃的章程,只是,这旨意并非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宸妃。 原是她自作多情了,从一开始,陛下属意的就是宸妃吧? 江诗荧半点眼神都没放在韩贵嫔的身上,更不曾在意她都暗自神伤了什么。 叫了起,又和姚兴德寒暄了两句。 姚兴德道:“奴才这儿还有另一道旨意,还请娘娘小主们准备接旨。” 这话一出,不止江诗荧,所有人都在心里隐隐有了期待。 国逢大事,是有广封后宫的先例的。 今儿宸妃被立为皇贵妃,自然算得上是大事的一种。莫非? 众人齐齐跪地,等着姚兴德宣旨。 果然,是广封后宫的旨意! 姚兴德一开口,就略过了正二品妃位上的三人。 静妃前不久才因为教子不严被贬,没道理这么快就回到正一品妃位上。 玉妃产期临近,陛下估摸着是想等她生下孩子再行晋封。 至于芳妃,则是一向恩宠平平,又无大功,想晋位自然是没那么容易的。 这些事,这三妃自己都心中有数,是以面上也不见失望之色。 九嫔位份上,珍充容被晋为修仪。 贵嫔位份上,宁贵嫔被晋为修容。她心中暗道,不是九嫔末三位,而是中三位,陛下八成是看在皇贵妃的面子上。 刚被贬为贵嫔的韩贵嫔,自然也不在封赏的范畴内。 嫔位上的清嫔、薛嫔、年嫔三人,皆被晋为贵嫔。 李嫔也被晋为贵嫔。 江诗荧初入宫时,她本就在贵嫔位份上。后来因为脑子不清醒,找了江诗荧的麻烦,被贬为嫔位。如今,也算是归于原位了。 美人位份上。 和美人晋为和嫔,赐居永和宫正殿。 良美人晋为良嫔,赐居长乐宫正殿。 兰美人晋为兰嫔,赐居斜月轩。 仪美人晋为仪嫔,赐居淅风馆。 再往后,顺才人被晋为美人,白贵人被晋为才人,汤采女、陈采女、关采女被晋为宝林。 这一次,众人接旨时,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喜气洋洋。 旨意宣读完毕,江诗荧让于成益送了姚兴德出去。 殿内,众嫔妃重新落座,纷纷开始恭贺奉承高坐上首的江诗荧。 “臣妾今儿一起床就听外头有喜鹊在叫,果然就有大好事,恭喜娘娘晋封为皇贵妃。” 第343章 这是芳妃。 “娘娘德行出众,温善贤明,这皇贵妃之位,您当之无愧。” 这是宁修容。 “可不么,臣妾也觉得,陛下若立皇贵妃,非宸妃娘娘莫属。” 这是李贵嫔。 从她这话开始,这言语中的意思,就不只是奉承,更多了对韩贵嫔的嘲讽和挑衅。 “贵嫔娘娘说的正是,某些人啊,当初心心念念盯着皇贵妃之位,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这是仪嫔。她入宫以来,一向不负她的封号,对外表现得温和有礼,齐静端庄。 包括江诗荧在内,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刻薄。 但是想一想她和韩贵嫔之间的旧怨,杀子之仇啊,倒也难怪。 李贵嫔接了她的话茬:“仪妹妹这话说得有意思,不知妹妹指的这人是谁?” 仪嫔挑了挑眉:“兴许和贵嫔姐姐说的是同一位呢。”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同看向了沉默不语的韩贵嫔。 韩贵嫔高居贵妃之位的时候甚是跋扈,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如今一朝落下来,自然就是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了。 江诗荧却不想在景阳宫里看这痛打落水狗的戏。 这种小打小闹的嘲讽羞辱,一点儿作用的没有,反而有可能让陆昭霖的心中生起对韩贵嫔的怜惜爱护之情。 朝夕相伴、情真意切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忽然之间就不念一点儿旧情了? 她若出手,必然得一击致命,让韩贵嫔再无喘息之机。 想到这儿,她红唇轻启:“好了,都少说两句。” 殿内众人,包括韩贵嫔在内,都怔了一怔。 皇贵妃这是,在替韩贵嫔说话? 没给她们多猜多想的机会,江诗荧直接了断地赶人:“本宫也累了,今儿就散了吧。” 众妃嫔起身,齐齐行礼告退。 无人注意到,清贵嫔退出殿外之前,与江诗荧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浮现出笑意,然后刹那间如烟云般消散。 ··· 一出景阳宫的门,韩贵嫔就头也不回地带了人往咸福宫的方向走。 “韩姐姐。” 身后传来一道女声,韩贵嫔只当没听到。 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再接着,就是袖子被人拽住。 韩贵嫔心中暗暗叹了一声,转过身来,屈膝行礼:“见过清贵嫔。” 两人虽然同为贵嫔,但是清贵嫔有封号,自然就高了她半品。 礼还没行完,清贵嫔就扶住了她的双臂:“韩姐姐的礼,我如何能受?” 韩贵嫔还未张口说话,仪嫔就带着人走近了。 “清贵嫔,你如今可都是贵嫔了,和韩贵嫔位份一样,怎的还这样紧紧巴着她?也不怕让人笑话。” 清贵嫔豪不动怒,只轻巧地说了句:“仪嫔的规矩,看来还是没学好,想来是身边儿的宫人不尽心。来人——” 不等她说完后半句,仪嫔瞪了她一眼,然后敷衍地福了福身:“见过清贵嫔,见过韩贵嫔。” 不等两人叫起,就自顾自地起了身,哼了一声转身带了人离开。 韩贵嫔把自己的手从清贵嫔手中抽回来,道:“仪嫔说得对,你已经是贵嫔了,无需跟在我身后。” 清贵嫔抓住她的胳膊,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因为这个贵嫔的位份,姐姐就要与我生分起来,那我这就去甘泉宫请旨,请陛下将我降回嫔位。” 说完,她就要转身往甘泉宫的方向走。 第255章 夜访 “等等。”韩贵嫔赶紧拉住她的手,又看了一眼周围有意无意投过来的打量的目光,叹了口气道:“这儿人多眼杂,你我到咸福宫里叙话。” 清贵嫔眉眼弯弯地挽上她的手:“好!” 咸福宫里。 韩贵嫔和清贵嫔分坐在软榻的两侧。 韩贵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开门见山:“我如今和你一样,只是个贵嫔罢了。甚至你还有个封号,我却连封号都没有。” 说到这儿,她嘲讽的一笑。 清贵嫔紧张地握住她的手:“姐姐。” 韩贵嫔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示意她不要打断。 “韩家也已经倒了,英国公的爵位也被陛下撤回。跟在我身后,你能得到什么呢?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说完,她直直地盯着清贵嫔的双眼,似乎想从中看出,她接近咸福宫,究竟是藏了什么心思。 清贵嫔眉头轻蹙:“我为何一定是想从姐姐身上得到什么呢?” 韩贵嫔轻笑了一声:“我进宫这么多年,你真当我会信所谓的姐妹情谊?” 听她这样说,清贵嫔面儿上竟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姐姐若是不信姐妹情谊,当初怎会派人在冷宫里关照我呢?我知道,姐姐是怕连累了我,才故意这样说的。” 韩贵嫔噎了噎。 她当初可没安什么好心。她是想着,先苛待折磨清贵嫔,再救她于水火。清贵嫔经历这等大起大落,不就成了她手里一颗忠心耿耿的棋子了么? 只是这话,她此刻怎么能说出口? 这一说出口,两人怕是立刻就要反目成仇。 她现下在这宫里的处境,本就堪称四面楚歌了,再经不起一点儿更多的风浪。 这种沉默,看在清贵嫔眼里,就是她无从否认,所以无言以对。 第344章 清贵嫔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身子前倾,将韩贵嫔的手捧在手心里:“姐姐无话可说了吧?姐姐分明是个善心的,方才的话,是怕连累了我?” 韩贵嫔低着头,心中冷笑。这宫里,竟真有傻的。她本以为,玉妃已经是头一号的大傻子,却不料还有清贵嫔这个更傻的。 不!不对!皇贵妃当初,分明也派了人去冷宫。清贵嫔刚从冷宫里出来的时候,也是先去了景阳宫拜访! 想到这儿,她抬起头,看向清贵嫔:“皇贵妃也派人关照了你,你为何不去她那里报恩?” 清贵嫔的脸上浮现出受伤之色:“皇贵妃的恩情,和姐姐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的。只是,皇贵妃位高权重,我上门去,只被当做那趋炎附势的小人。以皇贵妃的地位,想来我连报恩的资格都没有。” 说到这儿,她手上微微用力:“姐姐这里却不同,姐姐如今,正是需要人帮忙的时候。” 这话,她说得坦诚,韩贵嫔却听得有些不舒服。 因着这点儿不舒服,她沉默不言。 清贵嫔以为她还是不肯接受自己,直接站起身来:“我这就去甘泉宫,请陛下降了我的位份,让我迁来咸福宫的配殿,日日与姐姐相伴。如此,姐姐该信我了吧?” 韩贵嫔赶紧拉住她:“我信你了还不行吗?” 心里却想,信不信的不要紧,你既然自己撞上门来,就别怪我多加利用。 这日之后,清贵嫔几乎日日都来咸福宫拜访。 这一日,戌时末。 韩贵嫔正躺在寝殿里的美人榻上,纤云在身后给她按摩头皮。 忽然就见纤月进殿:“娘娘,清贵嫔来访。” “怎么这时候来了?”韩贵嫔起身,有些惊讶:“这都快落钥了。” 纤月道:“清贵嫔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估摸着是出什么事儿了。” 韩贵嫔低头思索着,出事儿了?清贵嫔能出什么事儿? 纤月问:“可要奴婢打发了她?” “不。”韩贵嫔摇了摇头:“你去请她进来。” 不多时,清贵嫔被引入了寝殿。 她的状况何止不好,一见韩贵嫔,竟是来不及见礼,眼中泛着水光,就扑进了韩贵嫔怀里。 “韩姐姐。” 这一声,也是带着哭音儿的。 韩贵嫔愣是被她惊住了,缓了缓之后,才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好了好了,我在这儿呢,这是怎么了?” 清贵嫔只顾着哭,却不答话。 韩贵嫔看向她的大宫女金穗。 金穗道:“今儿,陛下翻了我们娘娘的牌子。” 韩贵嫔心里有些不悦,自从她被降位,还不曾见过陆昭霖一面。 但是她面儿上不动声色:“这是好事儿啊。” 清贵嫔从她怀里起身:“的确是好事儿,我都不记得,上次被陛下翻牌子,是几年前了。” “那你还哭成这样?”韩贵嫔点了点她的鼻子,然后忽然意识到不对之处:“陛下翻了你的牌子,你怎么来咸福宫了?” 清贵嫔低着头,一边儿掉泪珠子,一边儿说道:“我从酉时初开始等,一直等到戌时末,都没等到陛下的影子。方才,御前的小常子来了重安宫,说四皇子身子不适,陛下去宁修容那儿看四皇子了。” 韩贵嫔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清贵嫔大晚上的来她这儿哭成了这样。 清贵嫔的宠爱本就稀薄,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陛下几年都未必翻一次她的牌子,如今难得想起她来,还被宁修容借着四皇子截了胡,她能心平气和才怪。 这样想着,韩贵嫔开口道:“宁修容想来也不是故意的。她一向与人为善,轻易不跟人红脸儿的。今儿让人请了陛下过去,只怕是四皇子当真病了。” 清贵嫔抽了抽鼻子:“我不是怪宁修容,我也知道陛下一向在意子嗣。四皇子生病,陛下放心不下亲自去探望也是应当的。我就是,哭一哭自己时运不济罢了。” 韩贵嫔亲自拿了帕子给她擦干眼泪:“好了,快别哭了,快去洗把脸,再敷一敷眼睛,要不然明儿早上只怕要肿。” 等清贵嫔跟着纤云去了后头,韩贵嫔收起面儿上的表情,心里却还在想着方才清贵嫔无意中提及的那句话。 是啊,陛下是个在意子嗣的,孩子生病,陛下定然会亲自探望。 四皇子如此,若是福宁和九皇子生病,自然也是一样的。 不!孩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会有如此可怕的想法? 韩贵嫔闭了闭眼睛,往后踉跄了一步。 第256章 昏招 “娘娘?”纤云赶紧扶住她。 韩贵嫔摇了摇头,然后微微蹙眉:“外头怎么这么吵?” 纤月出去看了看,回来之后道:“是顺美人,邀了汤宝林和关宝林来说话,三人正在院子里赏月吃酒。可要奴婢去让她们安静一些?” 韩贵嫔沉默了半晌,方笑了笑:“罢了。” 顺美人过去在她面前多恭顺啊,在这咸福宫里,安静得就跟没这个人似的。 如今,是一见她落魄,就迫不及待地放肆起来了。 她且容她两日,看她能放肆到几时。 ··· 过了立冬,天气一日寒过一日。 景阳宫里。 第345章 江诗荧和宁修容在东暖阁里对弈。 宁修容手里捏着一枚黑色棋子,落到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韩贵嫔那儿,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江诗荧略加思索,就落了一枚白子上去。 “不急。” 宁修容微微抬眸:“可要让浔儿再病上一病?” 江诗荧笑着指了指她:“哪儿有你这么狠心的母妃?” 四皇子上次生病,的确是意外。 她、宁修容、清贵嫔三人,只是利用了这意外,故意做戏提醒了韩贵嫔——陛下对子女甚是怜惜,若是皇子皇女生病,定会亲自探望。 宁修容嗔了她一眼:“臣妾这是为了谁?” 继而又皱眉道:“韩贵嫔也太沉得住气了。” 这都小半个月过去了,她自己被降位份,娘家被问罪贬斥,陛下一次都不见她,她竟也不着急? 不着急,可怎么使得出昏招呢? 江诗荧唇边含笑,不急不缓地落了枚棋子上去,然后才道:“后宫里头,催她一次也就够了。她既然不急,不妨在外头用些力气。” ··· 陆昭霖自上而下对韩家的清算,其实早就结束了。 便是没了爵位,族中子弟又大多或被贬官或被罢黜,但到底是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钱财是不缺的。 宫里好歹还有个贵嫔娘娘,膝下还有皇子公主。安分地做个富贵人家,静待日后也不是不行。 但是也不知是他们以往树敌太多,还是怎么回事。 先是西源大街上的古董铺子让人砸了,说他们家以假作真骗钱。 之后东源大街上的酒楼也被砸了,说是吃出了脏东西。 派人去报官,京畿衙门的人以往对着韩家有多讨好,如今就有多敷衍。 这都还能忍。 又过了一两日,韩贵嫔的幼弟和尚书令家的小公子打了一架,受了伤。 这些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地传进了咸福宫。 “小弟怎么样了?”韩贵嫔很是着急。 纤云吞了吞口水:“别的都还好,只是,只是——” 她越是如此,韩贵嫔就越是心焦:“只是什么,你快说啊!” 纤云大着胆子,一口气说了出来:“三公子的右手食指断了?” “什么?”韩贵嫔一听这话,直接跌坐在椅子上:“大夫可看过了?” 纤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过了,说是没法子。” “本宫去请旨,请陛下派赵院史去府里。”说着话,韩贵嫔就站起身。 右手食指断了怎么能行?往后还怎么提笔写字? 这是要绝了她弟弟的仕途啊! “娘娘!”纤云叫住她:“这事一出,尚书令就带了他家小公子上门赔罪,请了赵院史登门,赵院史已经给三公子看过了。” “赵院史看过了?”韩贵嫔侧过头看她:“赵院史说治不好了?” 纤云点了点头。 韩贵嫔的声音冷了下来:“尚书令没给个说法?” “尚书令杖责了他家小公子,就在咱们府上行的刑。” 贵妃冷笑一声:“杖责?便是打断了那小子的腿,能换回来我弟弟的手指吗?” “娘娘——” 纤云试图安慰她,却被她打断。 “这事,甘泉宫可知道了?” 纤云点了点头:“知道了。” “陛下怎么说的?” 纤云犹犹豫豫、吞吞吐吐:“陛下,陛下说,这事儿原本就是双方起了口角,两人都有过错。三公子手指断了,尚书令家的小公子也不是故意的,又已经受了罚,就算了吧。” 话音落下,韩贵嫔当场怔住。 半晌过去,才见有眼泪从她的脸颊划过:“陛下好狠的心啊。”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仿佛下了什么决心,道:“让福宁的乳母过来。” 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两刻钟后,福宁公主的乳母赵嬷嬷从咸福宫正殿退了出去,回到了福宁公主居住的厢房。 “嬷嬷!”一看到她,福宁公主就张开双手,要她抱。 赵嬷嬷抱起福宁公主,坐在软榻上。 “嬷嬷这是怎么了?”福宁公主的小手摸在赵嬷嬷的脸上。 她面儿上忧愁之色太重,竟是连福宁这么一个小孩子都看出来了。 赵嬷嬷叹了口气,看向怀里的小姑娘,还未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 这下子,福宁公主更急了,从袖子里取出自己的小帕子,一边儿轻轻地给赵嬷嬷拭去泪水,一边儿说道:“嬷嬷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尽管告诉本公主。便是本公主帮不了你,还有母妃呢!” 赵嬷嬷心里又酸又软,这么好的孩子,娘娘可是她的生母啊,怎么狠得下心? 但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说得好听些,她是公主乳母,说得不好听些,不过一个奴才罢了。 更何况,她一家子都被韩家捏在手里呢。若非如此,韩贵嫔也不会放心地让她守在福宁公主身边儿。 便是拼上她自己的性命不要,和韩贵嫔娘娘作对,一家子的性命也不要了不成? 想到这儿,她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抱着福宁公主的手收紧了一些,面上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好公主,嬷嬷没事儿。嬷嬷刚才走得急了,脚腕子有些扭到了,现下已经好了。” 第346章 “当真?”福宁公主歪着头,一脸严肃地问。 “当真!”赵嬷嬷点了点头。 福宁公主这才露出笑颜:“嬷嬷可得小心些才行。若再有不适,就让他们传太医来。” “哎!嬷嬷记下了。” ··· 次日一早。 韩贵嫔装扮完毕,正要去景阳宫请安。 “娘娘,赵嬷嬷求见。” 韩贵嫔挑了挑眉:“来得正好,本宫正要传她呢。” 第257章 公主发热 不多时,赵嬷嬷跟着人进了寝殿。 行过礼之后,不等她说话,就听韩贵嫔问:“赵嬷嬷好大的胆子,本宫的吩咐,你竟是当成了耳旁风。” 赵嬷嬷忙道“不敢”。 “不敢?”韩贵嫔嗤笑了一声:“本宫昨儿是怎么吩咐你的,你可照做了?若非本宫谨慎,让纤月去看了看,险些就被你耽误了事。” 这话一出,赵嬷嬷心中恍然。她还说呢,她明明大着胆子,违背了韩贵嫔的吩咐,为何今儿一早福宁公主却还是起了热,原来是纤月。 这后宫可真是个吃人的地方,韩贵嫔明明是公主的生母,却如此狠得下心。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 赵嬷嬷连连认错,见韩贵嫔面色稍缓,才道:“娘娘,公主发热了,请您传太医来给公主看一看吧。” “发热了?”韩贵嫔站起身,就要往厢房走。 纤云道:“奴婢去景阳宫告假?” 纤月道:“奴婢去传太医。” 韩贵嫔却忽然顿住脚步:“不!” 话音落下,赵嬷嬷、纤云、纤月三人全都诧异地看向她。 韩贵嫔闭着眼,一个个字符从她口中吐出,组成了一句句冰冷无情的话:“赵嬷嬷,你照看着福宁。若她烧得太过,就用凉帕子稍微降一降温。” 这话一出,赵嬷嬷心中就是一惊,着急道:“娘娘!公主还小,这样烧下去,她受不住的啊!” “你当本宫不知道吗!”韩贵嫔提高了声音,眼中似有泪意。 但是她不能感情用事,此时绝不是请太医的好时机。 陛下正要去早朝,即便担心福宁,也不会为了福宁辍朝来咸福宫的。 而下朝之后,为着繁忙的政务,陛下想来也只会在咸福宫略作停留。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陛下因为担心福宁来了咸福宫,然后一整晚都歇在这里。 有了这样一个开头,她才好慢慢复宠。 福宁已经病了,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得有相应的回报才行。 这样想着,韩贵嫔强迫自己硬下心肠:“照本宫说的做。” ··· 晚膳时分。 赵嬷嬷又到了咸福宫正殿求见:“娘娘,公主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奴婢求您,快请太医来吧。” 她不懂韩贵嫔这样狠心是为了什么,她只知道,这一场高热,可能会要了那个孩子的命,那是她从小奶大的孩子啊!她陪在那孩子身边的时间,比韩贵嫔这个生母还要多。 韩贵嫔放下手中的茶盏:“纤月去请太医。” 一刻钟后,福宁公主所居的厢房内。 方院判收回手,眉头紧紧皱起,这事儿,不太对啊。 方才咸福宫的宫女去太医院请人的时候,说的可是福宁公主突发高热。但是从福宁公主的脉象上看,她怕是烧了快一整天了。 但凡再晚上一会儿,可就神仙乏术了。 韩贵嫔就在边儿上盯着,见状语气急切:“福宁如何了?” 方太医心里还在纳闷儿,嘴上却只说:“公主状况不太好,臣现在就开方子,得让人赶紧去煎药。” “快开!”说完这两个字,韩贵嫔转头看向纤云:“去请陛下过来。” 方太医手上的动作不停,奋笔疾书,心里却恍然,原来是这样! 他还说呢,韩贵嫔便是被降了位份,却也是一宫主位,整个咸福宫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福宁公主烧了一整日,她这个母妃怎么会不知道? 但她知道,却硬是拖了整整一天才让人请太医,只怕就是为了陛下,为了圣宠! 他得好好儿想想,这事儿,对皇贵妃娘娘来说,有没有可利用之处。 又过了一刻钟,福宁公主的药好了。 韩贵嫔接过药碗,坐在床边儿,一勺一勺地亲手喂她。 良药苦口,福宁公主自是不愿喝的。 韩贵嫔也不生气,柔声安抚劝慰,时不时地还掉两滴泪。 陆昭霖带着江诗荧进门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福宁如何了?” 听到这一声,韩贵嫔惊讶地回头,泪水夺眶而出:“陛下。” 赵嬷嬷一直盯着她,见状赶紧把药碗从她手里接过来。 好险,这药碗险些就要翻了,且不说洒在公主身上烫伤了怎么办,这可是公主的救命药! 韩贵嫔着一身月白宫装,梨花带雨地行礼问安:“臣妾见过陛下,见过皇贵妃娘娘。” 陆昭霖叫了起,问她:“福宁怎么样了?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发热了?” 韩贵嫔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太医说,是天气骤然转寒,小孩子体弱,一时不慎发了热也是有的。” 陆昭霖点了点头,携了江诗荧的手往床边走。 第347章 福宁公主烧得满脸通红。 方才韩贵嫔喂她喝药,她推三阻四,半天也没喝下去两口。 如今换了赵嬷嬷喂她,竟是很快就喂完了一整碗。 陆昭霖看了看福宁,皱着眉问:“太医呢?” 韩贵嫔道:“在隔壁小间儿里候着,臣妾让人传他过来?” 陆昭霖点了点头。 纤云正要出去传太医过来,就听外头响起了喧闹之声。 “怎么回事?”陆昭霖皱起眉头。 小常子进来回话:“陛下,顺美人求见。” 闻言,陆昭霖还没开口,就听韩贵嫔道:“福宁病成了这个样子,顺美人便是要争宠,也不该选在这个时候。” 这话一说出口,陆昭霖心里当即就对顺美人厌烦起来。他沉着脸,正要让人去斥责顺美人,袖子却被人拉紧。 “陛下。”江诗荧瞥了一眼韩贵嫔,然后才道:“顺美人一向是个懂事的,往日里也不曾争风吃醋。阿荧觉得,她如今求见,只怕是有正事要事。” 韩贵嫔被她那一眼看得心中发紧,下意识地就要反驳:“皇贵妃娘娘这话说的,顺美人一个小小美人,能有什么正事要事?还能比得上公主的身子不成?” 江诗荧轻笑了一声:“顺美人求见陛下,韩贵嫔这么着急做什么?难不成,是顺美人手中捏住了你的什么把柄,你怕陛下知道?” 韩贵嫔正要张口,江诗荧却转头看向了陆昭霖:“陛下,照阿荧看,见一见顺美人也不妨事。若她当真只是为了争宠,再罚不迟。” 第258章 嫔妾告发韩贵嫔 陆昭霖一锤定音:“传进来吧。” 小常子正要出去传话,却被江诗荧拦住:“这儿吵吵嚷嚷的,福宁如何休息?” 她这话说得在理,一行人便从福宁所居的厢房出去,挪到了东暖阁里。 不多时,顺美人和方院判一起进门。 一进门,顺美人就行了个跪拜叩首的大礼,然后不等人问,一脸严肃地开口:“陛下,嫔妾要告发韩贵嫔虐待公主、谋害皇嗣!” “你胡说!”韩贵嫔高声厉喝。 陆昭霖瞥了她一眼,直把她看得噤了声。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顺美人:“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嫔妾知道。” 陆昭霖沉默片刻:“细细说来。” 不等顺美人开口,韩贵嫔就跪到她身侧:“陛下,臣妾是冤枉的。” 陆昭霖的声音很冷:“朕在问顺美人的话,你便是要喊冤,也该等她说完。” 韩贵嫔低下头:“是。” “顺美人,说吧。” 顺美人又叩了一次首,然后才道:“启禀陛下,嫔妾昨晚睡不着,开了寝殿的窗子想要吹一吹风赏一赏月。 才刚推开一条缝儿,就恰好瞥到,贵嫔娘娘身边的纤月姑娘,悄声走到了福宁公主所住的厢房外头,将厢房的窗户打开。 嫔妾当时就想,如今这天气,窗户开得这么大,公主岂不是要生病? 心里存着这件事,嫔妾一直无法入睡,时不时地透过窗缝往外看。一直到了卯时,公主房间的窗户才被阖上。” 话音落下,纤月“哐当”一声跪到地上,开口就是喊冤。 韩贵嫔也道:“顺美人,纤月是本宫身边的大宫女,对本宫忠心耿耿。你说是她开了福宁房间的窗户,害得福宁生病,你可有证据?” 韩贵嫔这话,问得倒是有理有据,不慌不忙。 道理是没错的,顺美人状告她的大宫女,只凭空口白牙的几句话,自然不能将大宫女定罪。 但是她却忘了人情。 她是福宁公主的母妃,有人状告宫女苛待她的女儿,甭管这宫女是谁,她的第一反应,不该是生气愤怒、想要给自己的女儿做主吗? 是以,陆昭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看向韩贵嫔的眼神,却早已不动声色地变了。 顺美人不与韩贵嫔争论,只看向陆昭霖:“陛下,昨儿嫔妾邀了陈宝林来玩儿,夜深了,陈宝林干脆就和嫔妾歇在了一处。这事儿,陈宝林也是亲眼所见的。” 这话一出,韩贵嫔心里又惊又怒。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顺美人和陈宝林就是如此了。 还有纤月,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竟被顺美人和陈宝林看了个正着。让她这好好儿的复宠之路,凭空多出这般波折。 她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又被陆昭霖看在了眼中。 “召陈宝林。” 不多时,陈宝林进殿。 她的说辞,果然和顺美人一模一样。 韩贵嫔心里恨得咬牙,知道事已至此,纤月是保不住了。 她面儿上装出受伤的样子:“纤月,本宫一向待你不薄!你可是韩家的家生子,怎的能做出如此恶毒之事,竟敢对公主下手?” 纤月是个聪明的,知道韩贵嫔这话,就是在拿着一家子的性命威胁她了。 事到如今,这谋害皇嗣的罪名,她必须得认,还得和韩贵嫔撇清关系。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就听顺美人插嘴道:“韩贵嫔说的是,纤月姑娘可是您的家生子,一家子都在韩家人手里。便是为了一家子的性命,也不敢背叛您。 她如今胆大包天谋害公主,除了受了您的指使,再无别的可能!” 第348章 韩贵嫔恨不得将她生生撕了,但是陆昭霖正看着呢,她只能捂住心口,未语泪先流:“顺美人这话,是在往本宫的心窝子上戳啊! 本宫是福宁的生母,怀胎十月将她生下来,心肝肉一般养到现在。 本宫疼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人害了她去?” 顺美人轻嗤了一声:“嫔妾也纳闷儿呢,贵嫔娘娘如此美貌,怎得竟生了一副蛇蝎心肠,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下得去手?” 韩贵嫔正欲辩解,一直安静地侍立在边儿上的方院判,忽然上前两步,跪到地上:“陛下,皇贵妃娘娘,臣有话要说。” 韩贵嫔心中暗道不好,陆昭霖却已经开了口:“你说。” 方院判道:“臣方才给福宁公主诊脉,发现公主已经烧了一日。但是今日一直到了酉时,才有咸福宫的人去太医院召太医。” 这话的意思,就是韩贵嫔早就知道福宁公主发热,却硬生生拖到了傍晚。 韩贵嫔的反应倒也很快,她直接将矛头对准了赵嬷嬷:“赵嬷嬷,公主都烧了一日,你为何一直不报?” 赵嬷嬷跪倒在地,泪流满面,丝毫不为自己辩解,只反复地道:“奴婢有罪。” 还是顺美人说了一句:“韩贵嫔这正殿真是有趣。贵嫔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胆大包天谋害公主。 公主身边的乳母,明知公主发热,却隐瞒了整整一日。 最有趣的还是贵嫔娘娘您本人,这一整日,从早到晚,竟是一面都不曾见过福宁公主吗?” 韩贵嫔单薄的肩膀微微抖动,泣不成声:“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御下不严,险些害了福宁。” “够了!”陆昭霖面色铁青:“韩贵嫔,你当朕是傻子么?” 不管是纤月,还是赵嬷嬷,若非韩贵嫔的命令,谁敢做出谋害公主的事? 这背后的原因也不难探究,无非就是借女争宠罢了! 韩家一落千丈,如今在京中处境堪忧。韩贵嫔这是急了,为了娘家,连女儿的身子都能不管不顾! 虎毒尚且不食子,韩贵嫔今日之举,实在是踩到了陆昭霖的底线。 韩贵嫔还欲再辩,陆昭霖却不再给她机会。 “韩贵嫔御前失仪,贬为采女,迁居肃春馆,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陛下!”韩采女膝行上前,抱住他的小腿,哭求道:“臣妾没有存什么坏心思啊,臣妾只是想见一见您罢了。” 陆昭霖低头看她,眼神冰冷:“你没存什么坏心思,就让福宁高热了一整日。你若是存了坏心思,岂不是直接就要了她的命?” 第259章 十皇子 “陛下。”韩采女跌坐在地上:“臣妾知错了,求您看在孩子们的份儿上,饶过臣妾这一次吧,臣妾真的知错了。” “若非看在一双儿女的份儿上,等着你的就不是肃春馆,而是冷宫了。”说到这儿,陆昭霖看向姚兴德:“还不快把韩采女送去肃春馆。” 姚兴德“诺”了一声,很快就招呼了两个小太监上前,将韩采女拖了出去。 陆昭霖又看向跪在地上的方院判、纤月和赵嬷嬷。 先是方院判。 “福宁的身子,朕就先交给你了。” 方院判叩首道:“臣遵旨。臣必当竭尽全力,医好公主。” 然后是赵嬷嬷和纤月。 “将这两个奴才,拖出去乱棍打死!” 纤月还在试图求情,赵嬷嬷却泪流满面,只一边儿流着眼泪,一边儿在嘴上重复说道:“奴婢有罪。” 小太监们纷纷上前,将两人拖了出去。 东暖阁里安静下来。 陆昭霖以手扶额,深深叹息。 半晌之后,才听他道:“她以往,不是这样的人。” 然后,不等江诗荧说什么,竟是自顾自地说起了他和曾经的韩贵妃、之前的韩贵嫔、如今的韩采女相识相知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江诗荧心道,这后宫里的女子,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谁不是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他面前呢? 她面儿上,却只做吃醋的样子,站起身轻轻跺了跺脚:“早知韩采女在陛下心里如此要紧,这一趟咸福宫,阿荧就不该来的。” 说着话,就要转身告退出去。 陆昭霖失笑,忙拉住她的手,把人拽进自己怀中:“好了好了,瞧你醋的。不说了还不成吗?” 她这么一打岔,他之前心中的那点子烦闷倒是全都消失不见了。 两人又谈笑了几句,才听江诗荧问:“福宁公主和九皇子的去处,陛下可想好了?” 这话,若是先前的她,是决计不会问的。 但是如今,她毕竟是执掌凤印的皇贵妃,在其位就得谋其政。这些皇子公主们的事儿,都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 陆昭霖的眸子微微眯了眯:“这事儿,阿荧可有什么想法?” 江诗荧道:“按宫里的规矩,自然是主位以上的嫔妃才有资格抚养皇子公主。阿荧想着,不妨在位居主位,又不曾生育过的姐妹里选合适的出来。” 陆昭霖把玩着她的手指,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阿荧觉得,谁比较合适呢?” 江诗荧首先排除了李贵嫔:“从资历和位分上来看,李贵嫔都是够的。但是她的性子,陛下也知道,阿荧觉得,可能不太适合教养皇子或公主。” 第349章 陆昭霖点了点头,很是赞同。 江诗荧又排除了和嫔:“和嫔到底是羌部公主——” 话说到这儿,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会意。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晋的皇子公主怎能放到羌部女子的膝下教养? 接下来被排除的是仪嫔。 “仪嫔之前小产便是因着韩采女的缘故,阿荧听闻她对韩采女怨气颇重。再加上仪嫔入宫还不到一年时间,年纪又轻,说不准哪一日就又有了喜信儿。” 陆昭霖点头:“你想得很是周到。” 江诗荧笑了笑:“剩下的就是清贵嫔、薛贵嫔、年贵嫔以及良嫔、兰嫔这五位了,具体选谁还得听陛下的。” 陆昭霖沉思了片刻,道:“朕听说,清贵嫔之前与韩采女交好,想来福宁对她也很是熟悉,不如将福宁放在清贵嫔膝下?” 江诗荧道:“甚好。” 实际上,两人都心知肚明,陆昭霖把福宁给清贵嫔养,才不是为着什么清贵嫔与韩采女交好的缘故。十有八九,是因为清贵嫔的哥哥陶信芳在武德司很是得他重用。 这个公主,他是看在陶信芳的面子上才给了清贵嫔的。 至于为什么不是把九皇子给清贵嫔养,也是因着陶信芳的缘故。 武德司里的人,别的不要紧。最要紧的一条,就是有且只有陆昭霖一个主子。陶信芳若是有了一个皇子外甥,难免有一日会起了别的心思,陆昭霖就再也不敢放心用他了。 福宁公主的去处好说,到了九皇子时,陆昭霖却犯起了难。 思虑片刻后,就听他问:“薛贵嫔和年贵嫔,阿荧觉得谁更合适一些?” 江诗荧笑道:“这两位,阿荧与她们的来往都不算多。只是往日里看着,似乎都不是无事生非的性子。不管陛下选了哪一位,想来都是极好的。” 陆昭霖又思索了片刻,才道:“也罢,就先将小九送到薛贵嫔处抚养吧。” 咸福宫里这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陆昭霖没有让人往外说。 但是这宫里,又有几个傻子呢?先是福宁公主生病,然后陛下过去了,紧接着,好端端的韩贵嫔就成了韩采女,从此禁足肃春馆,一双儿女也被分别送到了清贵嫔和薛贵嫔处。 有人羡慕清贵嫔和薛贵嫔白捡了个大便宜,也有人嘲讽韩采女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无论如何,之后的小半个月里,这事儿都是后宫里的话题焦点。 一直等到了十一月初,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当天夜里,玉妃发动了,诞下了大晋的十皇子。 这本是一桩喜事,但是等稳婆将襁褓从产房里抱出来的那一刻,江诗荧一眼就看到了她面上惴惴不安的表情。 江诗荧心道,只怕又出幺蛾子了。 果然,十皇子的小脸上,竟有一大半被青紫色的胎记覆盖。 陆昭霖沉着脸把他的襁褓抱在怀中,江诗荧不动声色,只轻轻叹了口气。 其他凑上前来的嫔妃,却有人没忍住心中的惊讶,尖叫出声:“鬼啊——”。 这声音,在触及陆昭霖冷厉的眼神之后戛然而止。 “和嫔御前失仪,贬为美人,禁足三个月,以儆效尤。” 和美人慌张地跪下:“陛下,臣妾不是故意失仪的。实在是这孩子,这孩子他不正常啊——” 不等陆昭霖开口,江诗荧率先喝道:“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不正常?不过是胎记罢了。 传闻太祖皇帝的手臂上便有青色胎记,当世大儒于老先生的手腕上也有红色胎记。十皇子这胎记,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这话,说得陆昭霖面色渐缓。 第260章 选秀 和美人还欲再说些什么,姚兴德却已经机灵地指了两个小太监上前,将她拖了出去。 “朕去看看玉妃,你们都先散了吧。”说完,陆昭霖头也不回的进了产房。 众妃嫔齐齐对着他的背影行礼:“臣(嫔)妾告退。” 当日晚间,有圣旨响谕六宫—— 玉妃生育有功,着晋封为正一品德妃。 秋雨道:“玉妃娘娘果然是陛下的心头好,诞下了一个面容有瑕的皇子,竟还能被晋封为正一品妃位。” 江诗荧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这不是晋封的旨意,而是陛下给十皇子的护身符啊。” 秋雨不解:“护身符?” 江诗荧道:“这宫里的人,一贯都是捧高踩低的。若是旁的皇子倒也罢了,偏偏十皇子是个面容有瑕的。但凡陛下对他露出一点半点的不喜,都会被人无限放大。” 秋雨了然:“若是如此,玉妃娘娘母子两个,日后在这宫里的日子,只怕就难捱了。” “正是如此。”江诗荧道:“如今有了这旨意,就说明陛下心中对十皇子并无芥蒂。” 其实怎会毫无芥蒂呢?只不过是为着这一片慈父心肠,不忍这孩子被磋磨罢了。 想到这儿,江诗荧吩咐道:“你去开我的私库,多选些好东西出来,亲自去长信宫送赏。” 陛下已经表了态,她这个做皇贵妃的,也该好好儿表态才对。 秋雨“诺”了一声,领命出去。 江诗荧命人将红英唤了进来。 “奴婢参见娘娘。” “起吧。”江诗荧道:“德妃和十皇子的事儿,你可听说了?” 第350章 红英点了点头:“奴婢听说了。” 江诗荧道:“本宫叫你来,是想问一问,十皇子面带胎记,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德妃在怀他的时候,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红英皱着眉思索了片刻:“是有这样的可能,而且,有这效果的东西不少。只是,德妃娘娘有孕的时候,身边应当是严防死守的,不该让这种东西近身啊。” 江诗荧的手轻轻摩挲着茶盏,无端的,她忽然就想起了端午那一日,棠雨楼里异常浓郁的茉莉芳香。 可惜了,如今距离端午已经过去太久。哪怕有再多的线索,只怕也早已被清扫干净。 左右这事儿针对的并不是她,江诗荧略想了想,也就放下不提。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德妃吃了这一堑,倒是让江诗荧长了一智——往后不管去哪儿,最好都将红英带在身边。万嬷嬷这个懂医会药的,也绝不能离了平安左右。 ··· 冬去春来,转眼间就到了永兴十四年春。 这三年多里,宫里竟是一直安安稳稳的,不曾闹出什么事端。 若说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特别些的事,倒也有几件。 一是仪嫔诞下了五公主乐安,被晋为贵嫔。 二是珍修仪诞下了六公主乐昌,被晋为珍妃。 三就是如今摆在江诗荧面前的这一桩——选秀! 礼部前两日就将秀女的册子呈了上来,江诗荧一直忙着旁的事儿,今儿才有了空闲翻开这册子看一看。 甫一翻开,她就笑了:“礼部这差事,当的很是用心啊。” 册子上不仅列出了秀女的姓名、年龄、家世背景,边儿上还有每一位秀女的画像。 “营山县令次女、禄安县同知长女、礼部员外郎长女。” 这三位,身世不显。特别之处,在于面容上与她颇有几分相似。这是看她盛宠不衰,想要走模仿她的路子,不足为虑。 “泸州刺史长女、左谏议大夫幼女。” 这两位,一个美得清丽脱俗,一个美得妖冶艳丽。风格不同,却都是这一批秀女里最出彩的。便是站在江诗荧面前,也有一拼之力。 江诗荧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是劲敌呢。 以这二人的美貌,一旦入了陆昭霖的眼,想来定会在这后宫大放异彩。 看着这两张堪称绝色的画像,江诗荧忽然就想起了几年之前御膳房里的那个巧蓉。当初那巧蓉年纪虽小,却也能依稀看出日后的风采。 当时,江诗荧让于成益使了个法子,让珍妃见了巧蓉一面。之后不久,巧蓉就被珍妃要到了身边。 如今算算,几年过去,巧蓉也当有十四五岁了,正是合适的年纪,也不知珍妃准备怎么用她? 这样想着,江诗荧吩咐道:“让人查一查,珍妃身边的那个巧蓉怎么样了?” 红英“诺”了一声,领命退了出去。 江诗荧继续翻那本秀女名册。 “建昌侯孙女、辅国公嫡幼女、尚书左仆射嫡次女...” 一边翻,她一边轻声喃喃:“这些高门贵女,只怕都是冲着后位来的。” 忽然,她的视线凝到一处:“咦,尚书令侄女?这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堂妹,宋家这是,完全放弃皇后了?” 这事儿,得让皇后知道才成啊。 正想着让人把这消息透进凤仪宫里,就见门被推开,陆昭霖走了进来。 “阿荧忙什么呢?” “阿荧见过陛下。”江诗荧起身,微微福了一礼之后才道:“阿荧正看这选秀的册子呢。” 说到这儿,她嗔了陆昭霖一眼:“陛下好福气,今年这选秀里,堪称美人如云。” 陆昭霖轻笑:“人还没进宫呢,阿荧就醋上了不成?最近这半年里,朕可是从未召过旁人侍寝。” 这倒是实话。 也不知为何,从一年前开始,其他妃嫔的侍寝次数就逐渐减少。 然后忽然间,江诗荧就变成了后宫独宠。 江诗荧将手指轻轻按在他的胸膛处,语气中带了些许愁闷:“正是习惯了被陛下独宠的日子,一想到有朝一日,要将这宠爱分出去,阿荧心里就难受得很。” 这话,她说得其实有些大胆又僭越。若被前朝那些人听到,定要说她善妒的。 但她却不得不说。 一来,男人们口口声声说着不喜女子妒忌,但若你当真大度地把他推出去,一点醋都不吃,他又要怪你不把他放在心上。 二来,这话说出口也是试探。总要看一看陆昭霖的反应,才好决定她日后该如何做。 陆昭霖将她揽在怀里:“你呀。” 语气似叹似笑,却只有这短短的两个字,没有任何承诺,也没有任何安抚。 江诗荧的心中微微一凉,庆幸自己没有为了这半年的独宠,就当真把这一颗心交付出去。 心念流转间,就听陆昭霖问:“阿荧是看到了谁的画像,才醋成了这个样子?” 第261章 兄弟 这画像,陆昭霖到底还是没能看成。江诗荧正准备把秀女名册给他拿过来,就见平安推门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妃。” 平安一板一眼地行礼。 他年纪尚小,面容之中透着几分病色,眉眼与江诗荧颇为神似,下半张脸却简直和陆昭霖一模一样。 第351章 原本因为他是江诗荧生的,又因着自己的缘故早产,陆昭霖就对他多了几分偏爱。之后看着这张既像阿荧又像自己的脸,这偏爱不知不觉间就越来越多。 陆昭霖叫了起,江诗荧把他唤到身边。 摸了摸他的手心温热,又看他面上没有发汗,这才放下心来。 陆昭霖温和地问他:“方才做什么去了?” 平安道:“今儿小厨房里做了竹叶糕,儿臣想起来十弟甚爱这道点心,便取了些送去了长信宫。之后,留在长信宫里和十弟一起玩了会儿方才回来。” 陆昭霖早知道他和十皇子关系亲近,闻言点了点头:“好孩子,难为你吃一道点心,还想着你十弟。” 平安笑了笑,理所当然道:“儿子是做哥哥的,当然要念着弟弟了。” “哦?”陆昭霖好笑地挑了挑眉:“那平安这个哥哥,似乎有几分偏颇呀。” 平安不解地歪着头看他。 陆昭霖道:“怎么只见你关心你十弟,不见你关心你九弟呢?” 听他这样问,平安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江诗荧心里却有些腻烦。他们这位陛下,自己当皇子的时候,不见得和所有兄弟都关系和睦。如今当了父皇,倒希望自己所有的儿子都能兄友弟恭。 心里这样想着,面儿上却一丝一毫都不能带出来。平安若想坐上那个位置,在他父皇面前,还是得做出一个好儿子、好兄弟的模样才是。 “儿臣也念着九弟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每次儿臣去找九弟的时候,似乎都很不凑巧,九弟不是睡了,就是不在宫内,时间长了,儿臣也就不想去了。” 陆昭霖心中暗想,哪儿有那么多不凑巧?十有八九,是薛贵嫔不想让平安见九皇子。 想到这儿,他心里对薛贵嫔生起了不满。但是面对平安的时候,却还是一副温和的模样:“那过两日,父皇让你九弟来景阳宫寻你好不好?” “真的吗?”平安一脸惊喜,眨着眼睛看他。 陆昭霖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平安道:“那到时候,平安要把福宁姐姐也请过来。平安偶尔还能见到九弟一面,福宁姐姐说,除了宫里大宴的时候,她几乎见不着九弟。” 陆昭霖抚摸着他的头顶,温柔地道“好”。 ··· 次日,陆昭霖散了早朝,就去了薛贵嫔的碎琼轩,给她紧一紧弦儿。 与此同时,封闭已久的凤仪宫里,皇后也收到了亲堂妹报名了这次选秀的消息。 才刚听画屏说完,皇后就“噗”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 “娘娘!”画屏的脸色骤然就白了。 皇后摇了摇头:“本宫无事。” 自从几年前,她被幽禁在凤仪宫里养病之后,就开始缠绵病榻,再也没有好起来过。 吐血什么的,一次两次还骇人的很。时间长了,就连皇后自己也早已习惯了。 唯有画屏,实在是见不得这个,一直为她担心不已。 “奴婢去取丸药来。”说着话,画屏就要往后殿里走。 皇后叫住了她:“等等。” “娘娘。”画屏侧头看她,等着她的吩咐。 “昕婵进宫,是冲着这后位来的。”皇后缓缓开口说道。 她的眼睛看向窗外,看向很远的地方:“本宫占着这个位子,被困在凤仪宫内,时间也够久了。” 她这话,实在不祥的很。画屏听的心中发颤:“娘娘。” 皇后道:“等我走后,你就去昕婵宫里伺候。” 画屏摇了摇头:“娘娘,您不要说这样的话。奴婢哪儿也不去,就守着您。” 说完,她不想再听皇后说这些丧气的话,直接往后殿走,去给皇后取药。 皇后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画屏觉得她这话不祥,于她自己却是解脱。 一来,这种苟延残喘的日子,当真没意思极了。若非宋家需要一个皇后,她早就不想撑下去了。 二来,几年前,本就是她冲动行事,才使得自个儿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害得宋邓两家不得不在朝堂上各退一步。等堂妹进宫,她干干净净地赴死,把这后位让出来,也算是还了家里的养育之恩。 ··· 又过了两日,薛贵嫔果然带着九皇子来了景阳宫。 见过礼后,江诗荧给她赐了坐,然后让人带九皇子去西暖阁。 “福宁一早就到了,如今和平安一起在西暖阁里等着呢。” 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是一听福宁二字,薛贵嫔还是下意识地握紧了九皇子的手。 九皇子被抱到她身边的时候,尚在襁褓之中,不曾记事。这几年,她把九皇子当成自己亲生的一样养大,堪称倾灌了全部的心血。 也正因此,生怕九皇子知道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对其他宫里的人都严防死守。 平安尚且难见到九皇子一面,更何况九皇子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福宁公主了? “母妃?”九皇子手上吃痛,唤了她一声。 薛贵嫔这才反应过来,蹲下身,心疼地给他吹了吹。然后又细心叮嘱了九皇子的奶娘,这才让他跟在秋雨身后,去了西暖阁里。 江诗荧打眼看着,觉得薛贵嫔人是留在这儿了,魂儿却仿佛也跟着九皇子走了一样。 第352章 不多时,十皇子也到了,德妃却没来,只让奶娘送了他过来。 “儿臣见过皇贵妃母,见过薛娘娘。” 薛贵嫔心道,德妃那样一个清高的人,生出来的儿子,竟然是个谄媚的。见到位高权重的皇贵妃,他就叫皇贵妃母,见到自己这个小小的贵嫔,就叫薛娘娘。小小年纪,就会看人下菜碟儿了。 她不知道,十皇子之所以江诗荧叫妃母,是因为他和平安玩儿的好,常常来景阳宫里,早就跟江诗荧熟悉了。反倒是她这位薛娘娘,逢年过节才在宫宴上见一面的,自然就生疏的很,合着宫规叫个薛娘娘也就罢了。 第262章 闹剧 江诗荧把十皇子唤到身边,亲亲热热地问了好半天话,今儿一早吃了什么用了什么,一路过来可好,这才让人把他送去了西暖阁。 薛贵嫔看着这一幕,心里又开始醋了。方才对着自己的九皇子,皇贵妃可没有这么亲热。反倒是十皇子,面生胎记犹如恶鬼一般,皇贵妃看着竟然也不觉得膈应,还能关怀得下去。 她心里正这样想着,忽然就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小孩子的尖叫声:“鬼呀鬼呀,你离我远一点!” 这声音,是九皇子的! 薛贵嫔立刻就站起了身,正要往西暖阁走去,被身边的大宫女低声提醒了一句,这才恍然想起了自己还在景阳宫呢。 皇贵妃都没动,她急着往外走像个什么样子? 薛贵嫔顿住脚步,往江诗荧的方向看去,就见江诗荧面色不善,正盯着她看。 薛贵嫔心口一滞,正想着开口说些什么,就听江诗荧道:“走吧,去看看怎么回事。” 两人很快就带着宫女嬷嬷们到了西暖阁里。 一进西暖阁,就见九皇子被奶娘抱在怀中,手指着十皇子的方向,口中大喊:“鬼,你是个恶鬼,你离我远一些。” 十皇子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脸色。 平安和福宁公主都挡在十皇子前头。 平安义正言辞地对九皇子道:“九弟,这是我们的十弟,他不是恶鬼,你不能这样说他。” 九皇子的声音尖利得很:“他不是我的弟弟,我没有这样的弟弟,他就是恶鬼。” 平安一脸严肃:“他不是恶鬼,他就是我们的十弟,哪有你这样做哥哥的。你怎么能说自己的弟弟是恶鬼呢?你这样也太伤人了。” 许是他的声音太过严厉,九皇子竟然一时之间被震慑住了,安静片刻之后,就是放声大哭:“他不是我的弟弟,你也不是我的哥哥,你凶我,你竟然为了一个恶鬼凶我。” 福宁公主上前两步,试图去拉九皇子的手:“九弟——” 才刚说了两个字,就被九皇子在手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福宁公主吃痛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眶有些发红。 九皇子尖叫着:“不要碰我,你这个坏人!我母妃说了,你不是好人,让我离你远一些。” “薛贵嫔,这话是你教给九皇子的?” 江诗荧这一出声,屋内众人才注意到她和薛贵嫔的到来。 众人纷纷屈膝行礼。 江诗荧仿佛没看到一样,只盯着薛贵嫔:“薛贵嫔,本宫问你话呢。” 薛贵嫔脸都白了,整个人显得摇摇欲坠:“皇贵妃娘娘明鉴,臣妾,臣妾不敢。” 方才九皇子骂十皇子是恶鬼,往小了说是小孩子不懂事,往大了说是薛贵嫔没有教养好。但不管怎样,总还有辩解的余地。陆昭霖便是生气,那气,主要也是冲着九皇子去的。 但是九皇子刚刚这句可就不一样了,薛贵嫔跟九皇子说福宁公主是坏人?让九皇子离福宁公主远一些? 但凡有脑子的,都能猜到,这话,她是出于什么心情说出口的。 左不过,就是怕九皇子被福宁公主笼络了去,知道了自己的生母是在肃春馆里禁足的韩采女,和薛贵嫔离了心罢了。 只是她也不想想,这话,万一被陆昭霖听到,能有她什么好果子吃? 如今陆昭霖倒是没听到这话,却被江诗荧这个手握大权的皇贵妃听到了。 “你不敢?”江诗荧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这话,没有人教,是九皇子自己想出来的?” 薛贵嫔如何敢应? 若应下这一句,那就是在说九皇子不孝不悌,还污蔑母妃。 她站不住了,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臣妾,臣妾不是此意。” 她这一跪,江诗荧还没说什么,九皇子那儿却不干了:“你这个恶毒的皇贵妃,不要欺负我母妃!” “澜儿!”薛贵嫔惊叫了一声。 九皇子这哪儿是在护着她,分明就是在推她上路。 九皇子的奶娘也站不住了,抱着九皇子就跪到地上:“皇贵妃娘恕罪,九皇子不是有意的,九皇子刚刚有口无心。” 江诗荧轻笑了一声:“薛贵嫔污蔑公主,挑拨皇嗣之间的关系,罚禁足三个月,抄写宫规三十遍。” 薛贵嫔心中暗道,还好还好,只要不把九皇子从她身边夺走,这些惩罚,咬一咬牙闭一闭眼,转眼也就过去了。 然后,她就听江诗荧继续说道:“至于九皇子的事,于成益,你走一趟甘泉宫,一五一十地禀报给陛下。” “娘娘。”薛贵嫔猛地抬头,膝行两步抱住江诗荧的小腿:“求您饶过九皇子这一次吧,臣妾一定会对他严加管教,不会让他再犯。” 第353章 九皇子往日里被薛贵嫔捧在手心上,宠得无法无天。如今到了这地步,都还没看清形势,眉毛一皱,张口就要骂。 还是他那奶娘机智,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惹了皇贵妃不悦,九皇子受罚事小,他们这些奴才只怕会为此丢了命。是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伸手捂住了九皇子的嘴,不让他开口。 江诗荧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薛贵嫔,又瞥了一眼被奶娘捂住嘴“呜呜呜”说不出话的九皇子,冷声道:“还不快去。” 于成益“诺”了一声,就领命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福宁公主才上前两步屈了屈膝:“皇贵妃母,澜儿不是故意冒犯您的,求您饶过他这一次吧。” 江诗荧心里暗笑,福宁公主这个求情的时机选的可真妙。 她心底里,只怕早就对薛贵嫔不满了,不仅不让九皇子跟她这个亲姐姐亲近,还把九皇子养成了这个性子。 今日恰是个大好的机会,不说陆昭霖一定会给九皇子换个母妃,至少会让薛贵嫔心有顾忌,往后不敢再拦着他们姐弟之间的来往。 现在之所以求情,估计也只是想立一个好姐姐的形象罢了。 江诗荧拉住了福宁公主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好孩子,妃母知道你是为了你九弟好。只是,皇子的教养是大事,澜儿这性子,得趁早掰过来才行。瞒着你父皇不是为了他好,只会害了他。” 福宁公主再次福了福身:“儿臣受教。” 第263章 釜底抽薪 约摸过了两刻钟的功夫,姚兴德带着陆昭霖的口谕到了景阳宫。 “薛贵嫔无才无德、教子无方,着贬为嫔位,此后需谨记教训,对九皇子严加管教。” 薛嫔忍着懊恼领旨谢恩。一边儿难过自己好好的贵嫔,转眼就成了嫔,一边儿又庆幸九皇子好歹没离了自己的身边。 紧接着是针对九皇子的惩罚。 陆昭霖命他向皇贵妃、福宁公主、八皇子、十皇子行礼道歉。此外,还罚他此后连续十日,每日面壁思过小半个时辰。 九皇子本还有些不乐意,一向对他慈眉善目的薛嫔,却忽然严厉了起来。在薛嫔的强压之下,他到底是乖乖行完了礼道完了歉。 姚兴德走后,薛嫔母子就告了退。 之后,福宁公主也告辞离开。 十皇子要走的时候,江诗荧让于成益亲自送他回去,还带了许多珍稀玩物作为赔礼:“跟德妃好好说一说今儿的事。沐儿今日受委屈了,是本宫这个做东道的不是。” 十皇子很是懂事:“今日之事都是薛娘娘和九哥的不是,与皇贵妃母有何干系?” 江诗荧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过两日还来玩儿,你八哥天天念着你呢。” 十皇子应了一声,才乖乖地被于成益牵着小手出了景阳宫。 于成益刚走不久,红英就回到了江诗荧跟前儿复命:“娘娘,奴婢让人查过了,巧蓉如今已经不在宫里了。” “不在宫里?”江诗荧皱了皱眉。 红英点了点头:“您可记得,两个月前,宫里放了一批宫女出去?” 江诗荧道:“放的不都是满了二十五岁的吗?那巧蓉如今才十四五吧?” 红英道:“奴婢去查了记档,又问了当时负责这事儿的女官。女官说,当初是珍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长夏找到了她,说巧蓉自幼长在珍妃娘娘身边,珍妃娘娘不忍她在宫内蹉跎了年华,是以托了他们把巧蓉加到了出宫名单里头。” 这事儿虽说不那么合规矩,但是倒也有此先例,还算说的过去。 江诗荧闻言,修长的食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 她还以为,珍妃把巧蓉要到身边,是想借着此女的美貌来帮助自己固宠。 如今看来,她竟是没有打这个主意? 她若是珍妃,宫里有一个皇贵妃在,不仅大权在握,还独宠后宫,别说自己身边的绝色了,哪怕是旁人宫里的,也会想法子推上龙床。 别管是谁的人,先把这独宠的格局打破了,后宫才好重新洗牌啊! 江诗荧皱着眉思索了半晌,也搞不明白珍妃道想法。总不能是对她们这位陛下动了真情,所以不想后宫里进新人吧? 无论如何,既然珍妃连在她身边儿长大的巧蓉都容不下,那就更别提这次选秀里那两个艳冠群芳的了。 这可太好了! 但凡珍妃出了手,这便是个一石三鸟的好机会。 想到这儿,江诗荧抬了抬眸:“寻个机会,让珍妃见一见那两位的画像。” 她没有指名道姓,红英却瞬间意会,知道了她说的是谁,清脆地应了一声。 红英正要出门,江诗荧又添了一句:“跟你阿圆姐姐说,让人在宫外查一查巧蓉的去向。” 那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她可不信珍妃会放着不用。 ··· 夜里,陆昭霖忙完了政务,来到了景阳宫。 两人闲话了几句,就说到了九皇子的事。 陆昭霖对薛嫔颇为不满:“当初看她是个好的,才把澜儿放到她的膝下,如今看来,唉。” 他长长叹了一声,心中为此烦闷不已。 江诗荧并不火上浇油,她只道:“薛嫔也是太在乎九皇子了,难免失了分寸。” 陆昭霖轻哼了一声:“在乎九皇子?怕是在乎她自己日后的保障吧。” 第354章 也难免他有此一言。 同是抚养韩采女所出的孩子。 清贵嫔膝下养了福宁公主,不仅让福宁公主和兄弟姐妹们常来常往,时不时的,还会让福宁公主在肃春馆外头和韩采女说一说话。 陆昭霖虽然恶了韩采女,但对清贵嫔此举还是很满意的,更觉得福宁公主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反观薛嫔,她想让九皇子只认她一个母妃倒没有什么,但她错在不该拦着九皇子和兄弟姐妹们来往,更不该在九皇子耳边说福宁公主的坏话。 皇家本来就容易有兄弟阋墙之事,陆昭霖这个做父皇的,更是不想自己膝下的孩子手足相残。 江诗荧只道:“薛嫔今日想来已经吃了教训,且看她日后如何做吧。” 一夜无话。 九皇子和薛嫔的事儿,江诗荧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不过随之随手为之罢了。 她真正关注的,还是珍妃的举动。 一连过了小半个月,珍妃那儿才算有了动作,却不是江诗荧想要的。 “珍妃让人接近御药房的小原子?” 红英点了点头:“这个小原子,一向负责给凤仪宫送药。” 江诗荧皱着眉思索了半晌,然后才嗤笑着摇了摇头:“珍妃可真是,这是想釜底抽薪呢。” “釜底抽薪?”红英先是怔了怔,而后有些不敢置信:“您是说?” 江诗荧的语气轻飘飘的:“按常理来说,皇后薨了,选秀理当被取消或推迟。” 红英张了张口,半晌后才道:“珍妃娘娘这胆子也太大了。” 就为了把选秀的事儿搅合没了,竟敢对皇后动手。万一被查出来,一家子都得被抄家灭族。 江诗荧哂笑:“这宫里,谁的胆子不大呢?” 胆大、心细、出手果断,才能在这宫里好好儿地活下来。 更何况,她心里总觉得,选秀之事只是个契机,珍妃想让皇后死,并不只是为了这个。可惜了,珍妃和皇后之间的事儿,她一直都没能查个清楚明白。 以往之事难追,那就得把握好当下的契机。 想到这儿,她吩咐红英:“想法子留下一些珍妃谋害皇后的证据。尤其那小原子,可别让珍妃的人给弄死了。” 红英“诺”了一声,又道:“珍妃娘娘既然动了手,那两位,咱们是不是就不必担心了?” 第264章 请旨赐婚 皇后薨了,选秀取消,再美貌的秀女,进不了宫门也就毫无威胁。 江诗荧却摇了摇头:“我估摸着,选秀会照常进行。” 皇后本就是犯了大错,被幽禁在凤仪宫里的。陆昭霖会给她这个面子,看在她死了的份儿上就取消选秀?怎么可能! 便是不提这一点,距离上次选秀已经过去了六年,不少宗室子弟都到了年龄,等着陆昭霖指婚呢。就算是为了他们,这次选秀也会如期举办。 她叹了口气:“那两位的事儿,只能咱们自己来了。” 说话间,她又翻起了那本秀女名册。 “让人打探一下这两人的性子。” 又过了两日,是阿圆来到江诗荧跟前回话。 “启禀娘娘,泸州刺史家的那位庶出长女,喜好诗书,性情温和,是典型的大家闺秀。至于左谏议大夫家的嫡幼女,则是个刁蛮任性的。” 江诗荧沉思片刻,突然笑了:“襄南王不是说他非绝色不娶吗?想个法子,让他见一见左谏议大夫家的这位绝色。” 襄南王傅照白,是如今仅剩的两位异姓王之一。 他家老祖宗是开国时的功臣,识时务的很,天下平定之后,干脆利落地交了兵权,得了个襄南王的爵位,世袭罔替。 这么多年来,傅家人竟是从来没有站错过队。 傅照白更是从小就跟在陆昭霖身边儿,当他的伴读,深得陆昭霖的信任。 他和陆昭霖同龄,陆昭霖膝下的皇子,序齿都已经到了十,傅照白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老王妃数次要给他娶妻,太后和陆昭霖也曾尝试过指婚,却都被他拒了,扬言若有朝一日遇上一个绝色,不用陛下和太后娘娘指婚,他会亲自入宫来求陛下赐婚,但若不是绝色,便是打断他的腿,也不会跟人拜堂。 想到这儿,江诗荧冷笑:“本宫倒要看看,这秀女里的绝色,他敢不敢来求陛下赐婚。” 傅照白还真敢! 十多日后,陆昭霖在景阳宫里用晚膳的时候,就说起了这事。 “傅照白那小子,竟然有了心仪的姑娘,来求朕指婚了。” 陆昭霖说话时,眉眼间都是笑意。 江诗荧暗道,你现在笑得开心,希望你一会儿还能笑得出来。 她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哦?可是寻到了他口中的绝色?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是左谏议大夫家的嫡幼女。”说到这儿,他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出身,其实有些低了。做个侧妃还使得,要做王妃,罢了,难得他自己愿意。” 话音落下,却见江诗荧看向他的眼神颇有几分怪异。 陆昭霖不解:“阿荧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朕?” 江诗荧道:“阿荧可真是没想到,陛下竟如此大方。” “哦?”陆昭霖眉毛微挑。 江诗荧道:“阿荧没记错的话,左谏议大夫家的幼女可在秀女名单里头呢。” 第355章 上了秀女名单的人,从名分上来说,那就都是皇帝的女人。皇帝可以将她指婚,却没有自己私底下和人看对了眼的道理。 大晋可是从不强迫女子选秀的,若是有心上人,那就干脆别报名啊。名字都报上来了,却玩儿这一套,恶心谁呢?是想给皇帝戴绿帽子吗? 陆昭霖的神情有一瞬间凝滞,片刻后,才听他道:“罢了,难得那小子有看中的人。” 江诗荧以手掩唇,轻笑了起来:“陛下将人指给了襄南王。来日可别后悔。” “这话是怎么说的?” 江诗荧道:“那位左谏议大夫家的幼女,阿荧对她印象深刻。” “她有何特别之处?” 江诗荧道:“礼部呈上来的秀女名册,陛下竟是看都没看过吗?” 陆昭霖道:“朕政务繁忙,哪有那闲工夫。” 江诗荧道:“那陛下可记得,阿荧曾说过,今年的选秀里美女如云?” 陆昭霖点了点头:“似乎是有此事。” 江诗荧道:“左谏议大夫家的这位幼女,在这如云的秀女中,可谓是艳冠群芳。” 这话说完,也不等陆昭霖作何反应,她就连声嘱咐秋雨“去将那秀女名册拿来”。 不多时,秋雨手里拿着一个小册子回到了屋内。 江诗荧接过册子,亲手打开,翻到对应的那页,然后把那册子在陆昭霖面前摊开,指着上头的画像道:“诺,陛下看,是不是艳冠群芳。” 陆昭霖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却还是嘴硬道:“跟阿荧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两三分的。” 说到这儿,不等江诗荧回话,他侧过头斜睨着江诗荧道:“阿荧往日里一向是个醋坛子,今儿怎么这么大方,又是夸秀女美貌,又是让朕看她的画像。” 江诗荧瞪了他一眼:“陛下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吧。若问阿荧的私心,自然是恨不得把陛下藏起来,让您一个姐姐妹妹也看不到,整日里只能看到阿荧一个人的。 偏偏您把阿荧放到这皇贵妃的位置上,那阿荧可不就得担好这皇贵妃的担子?便是心里再醋,也不能坏了宫里的规矩啊。” 陆昭霖失笑,敢情他将人封为皇贵妃,还是他的过错了?这样想着,他心里还是很舒坦的,阿荧不是不醋了,是为了规矩职责,忍着醋意呢。醋是出于对朕的在意,忍着醋意就更是了。 江诗荧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只做不知,接着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最后这一段话,才是最关键的。 “再者说,阿荧醋不醋的都是小事儿。选秀本是为您充盈后宫的,今年这么多秀女,左谏议大夫家的这位可是里头最出挑的,您看都没看,就让湘南王给选走了,把一堆不如她的留给了您,这像话吗?” 这话说完,陆昭霖面色未变,眸子却微微一缩。 江诗荧知道,这就意味着,她这话,陆昭霖听进去了。 便是和傅照白的关系再好,他心里,此时也难免生出了一些不满。 阿荧说得对啊,你傅照白,一个异姓王,把秀女里头最出挑的那个选走了,把一堆不如她的留给朕了,这像什么话?这选秀,到底是为了给朕充盈后宫,还是为了给你傅照白选出一个绝色的? 第265章 皇后薨 这样想着,陆昭霖口中却道:“襄南王也不是有意的,他难得遇上一个合心意的人,只是这人恰好是今年的秀女罢了。” 话音落下,江诗荧嗤笑了一声:“左谏议大夫一家子都是京都人士,这位嫡幼女在京中长到了十五岁。前头这十五年里,襄南王什么时候来求您赐婚不成?偏偏这位一参加选秀,襄南王就来了。” 听她这么说,陆昭霖的面色越发不好看。 觑着他的脸色,江诗荧知道差不多了,不能再往下说了。再说下去,没准儿陆昭霖的火就得发到她的身上。 反正事到如今,不管陆昭霖应不应下襄南王的请求,两人之间嫌隙已生。 要说这襄南王,其实和江诗荧之间并没有什么前仇旧怨。 江诗荧如今给他挖坑,是因为他和阿正一样,现任禁军副统领之职。 凭着他的爵位,凭着他和陆昭霖之间的关系,若有朝一日禁军统领的位子空了出来,二选一的话,陆昭霖肯定会选襄南王而不是选阿正。 禁军太要紧了,江诗荧想把禁军握在自己人手里,就只能想法子把襄南王往下拉。 至于左谏议大夫家那位嫡幼女,有着和襄南王的这一出事情在前,便是进了宫也无妨,还能和泸州刺史家的那位庶长女打一打擂台。 当然她若不是不进宫,成了襄南王王妃,对江诗荧来说指定更好。 三月底,陆昭霖到底是下了赐婚的圣旨。 隔了没几日,四月初,宋皇后薨于凤仪宫。 一得到消息,江诗荧就将诸多事宜安排了下去:“知会各司各局,把艳色的东西都撤下去。 尤其是尚服局里,加紧缝制孝服。 甘泉宫收到消息了吗?寿康宫呢?可去了各宫报信儿? ······” 一条条命令自景阳宫发出。 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江诗荧进了寝殿去换上素服。 “御药房那个小原子怎么样了?” 红英道:“昨儿夜里,他险些被人淹死在井里,咱们的人已经把他救下来了,藏的好好儿的。” 第356章 江诗荧道:“看好了他,别让他出了岔子。” “娘娘放心。”红英点了点头,然后问她:“这事儿,咱们可要想法子捅到陛下跟前儿?” 江诗荧笑着在她的脑门儿上轻轻戳了一下:“可真是个傻姑娘。” 红英不明所以。 江诗荧道:“这事儿若直接捅到陛下跟前,对咱们来说收益是最低的。” 皇后死了,珍妃罪大恶极,但是她膝下却还有七皇子呢。 为着七皇子的脸面,陆昭霖未必会将这事公布出来。 悄悄地令珍妃病逝,也算他替皇后报了仇。 江诗荧想要的,却不止如此。把珍妃按下去不难,七皇子身上却也不该干干净净的。 一刻钟后,江诗荧带着人到了凤仪宫。 不多时,陆昭霖和各宫妃嫔都到了,太后也来了。 画屏跪在地上,哭着回话:“这几年,皇后娘娘的身子一直不是很好。尤其是最近半个月,几乎日日都要吐血。 今儿晌午,娘娘用过午膳,说累了,要小憩一会儿。过了一个多时辰,娘娘还不见起,奴婢去寝殿一看,才发现,才发现娘娘已经去了。” 说到这儿,她再也忍不住,崩溃地大哭。 这种时候,也没人追究她这个失仪的罪过。从太后到众妃嫔们,无不是面带悲悯神伤之色。 陆昭霖进去看过了皇后的遗容,出来之后沉默了半晌,然后叹了口气:“皇后的丧事,就交给皇贵妃了。” 江诗荧上前一步,屈了屈膝:“臣妾遵旨。” 然后,她抬头问:“选秀的事,可要暂时搁置?” 这话一出,不少妃嫔都竖起耳朵,等着陆昭霖的回答。 皇后死不死的,与她们没多大干系。反正凭借她们的宠爱,便是要立继后,十有八九也轮不到她们身上。 倒是选秀这事儿,若因着皇后的死被取消,也算皇后临了了还福泽了一次六宫。 可惜了,陆昭霖的回答并不如她们所愿。 “选秀先照常。” 次日,圣旨由甘泉宫发出。 先是给宋皇后加了封号孝宜,然后说孝宜皇后务德不争、仁化体贴,是个贤妻。若是因为她的死影响了选秀,想来她在天有灵也会心中难安,故而选秀如期举行。 江诗荧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当真听到这道圣旨,还是没忍住,背着人暗骂了他几句。 孝宜皇后再怎么也是他的结发妻子,她千不好万不好,都是针对这后宫里其他女人的。陆昭霖这做派,让江诗荧多少有些物伤其类了。 按理说,皇帝下了这样的旨意,前朝,尤其是言官们,不该毫无动静,总得劝谏几句才称得上直臣忠臣。 但是谁让大多数官宦世家都对这次选秀抱有深深的期待呢?若是选秀之事有了波折,岂不是影响了他们的大计? 是以,前朝的反应,竟是顺着这道旨意,对已逝的孝宜皇后大夸特夸,然后说以孝宜皇后之贤德,必定不希望选秀之事因她的死被搁置。不仅如此,她一定得看到有贤良淑德的好女子被选入后宫才能安心。 这些消息传进后宫的时候,江诗荧好不容易得了个闲,正和德妃、芳妃、宁修容坐在一处吃茶。 德妃嗤笑一声:“孝宜皇后自个儿,怕是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贤德。” 芳妃也道:“一个个说的好听,都是为着自家的利益罢了。” 宁修容有些担心:“我在想,等孝宜皇后的丧事一结束,前朝是不是就会催着陛下立后了?” 这话一出,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看向了江诗荧:“娘娘该早做准备才是。” 这几年里,因着各种各样的由头,她们三人都和景阳宫来往密切。 与其让其他人登上后位,还不如让早有交情的皇贵妃上去。 江诗荧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轻轻啜了口茶:“不急。” 就跟几年前立皇贵妃那次一样,谁跳的越高,陛下就看谁越不顺眼。 这事儿啊,不争才是争。 总得让陆昭霖心甘情愿地把她捧上凤位才行。 第266章 秀女落水 德妃、芳妃、宁修容三人,没有在景阳宫里留很久。 她们分别告退离开之后,秋雨把茶点撤下去,又上了新的,然后才道:“奴婢看德妃娘娘,还有芳妃娘娘和宁修容娘娘,似乎都是真心实意站在您这边的。” 江诗荧原本正在喝一盏果子露,听她这话,差点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 然后,轻笑着摇了摇头:“这后宫里,讲什么真心实意?” 上一个付出了真心的就是德妃,她得到什么好下场了吗?好好儿的一个六皇子,就那样没了。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怕是她还得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如今这三人依附到她身边,各自打了什么主意,江诗荧瞥一眼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德妃多半是觉得十皇子那模样,往后难得到什么重用,是以早早替他做打算,把自个儿当成一棵大树来依靠了。她自己呢,则是乐的用十皇子来展现自己的宽容慈和,展现平安的友爱兄弟。 至于芳妃和宁修容,都是觉得平安不过是个病秧子,不足为虑。她这个皇贵妃既身负盛宠,又手握大权,跟她交好,三皇子和四皇子说不得就能得她出手相助。 第357章 江诗荧自己呢,则是放了一根胡萝卜在前头,等着这两人为了争同一根胡萝卜,直接内斗起来呢。 说到底,彼此之间都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 正如宁修容几人所料,四月底,皇后的丧仪才刚结束,前朝就提起了立后一事。 这一次,陆昭霖强硬得很,直接表明立场,说此事他心中有数。朝臣们若是闲得慌,就干出点儿政绩来让他瞧瞧,别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只知道盯着他的后宫。 江诗荧知道这事儿之后,在景阳宫里笑得花枝乱颤。 上次立皇贵妃的时候,是他想着钓鱼,把韩家钓上来,这才在前朝后宫做戏,让人以为他属意韩氏。 最近没有想钓的鱼了,他就连钩子都懒得扔。 当晚,陆昭霖忙完了政事,来景阳宫陪她用膳的时候,就说起了立后的事儿。 “对这后位,阿荧可有什么想法?” 说着话,他还亲手夹了一筷子鲜笋放进她的碗里。 江诗荧不急不缓地咀嚼完口中的东西,咽下肚之后才道:“左右不是阿荧能肖想的东西,都听陛下的。” 陆昭霖诧异:“哦?这话是如何说的?” 江诗荧抬眸看向他:“阿荧本是罪臣之女,能得封皇贵妃,已经是陛下格外开恩了。这后位,前朝大人们如何会允许一个罪臣之女染指?” 陆昭霖心里不悦,他的后位,他爱给谁给谁,前朝那些人,说到底都不过是他的臣子,哪儿轮得到他们说什么允不允许的? 才想到这儿,就见江诗荧放下碗筷,拉住他的手道:“陛下若要选继后,还请您选一个脾气好些、宽容大度的。您知道阿荧的性子,这继后若是爱掐尖吃醋天天找茬的,可别怪阿荧落了她的面子。” 陆昭霖失笑:“你呀。” 这立后的事儿,说到这儿,也就搁下不提。 ··· 五月初,选秀开始。 先是初选和复选。 然后,过了复选的秀女都住进储秀宫里,跟着嬷嬷们学规矩,等着最后的殿选。 江诗荧这个皇贵妃,按例让秋雨去储秀宫传了话,让众秀女们安安分分、恪守宫规。 其他妃嫔们却多多少少地搞了些小动作。 上到珍妃,下到兰嫔,都隔三差五地召人去自己宫里说话。 泸州刺史家的那位长女,自然是被召见次数最多的。 除她之外,容貌与江诗荧有几分相似的那几个,还有出身高门的那几个,也都没少出储秀宫。 秀女们出储秀宫的次数多了,难免就会出事。 这一日,江诗荧刚打发走了几个来回事的女官,就有小太监急匆匆地进门。 “娘娘,有秀女在御花园里落水了。” “御花园?”江诗荧挑了挑眉:“秀女怎么会去御花园?” 小太监道:“是仪贵嫔,今儿在御花园里召见了秀女里的宋氏、苏氏、越氏、冯氏。” 小太监说到这儿,江诗荧轻哼了一声。 宋氏和苏氏都是高门贵女,越氏在这一次的选秀里相貌最佳,冯氏与她这个皇贵妃的容貌有两分相似。仪贵嫔这召见的人选,还挺有意思。 小太监还在继续说:“也就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仪贵嫔就说自己乏了,要回宫歇着。又说几位秀女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却还未在御花园里逛过,今儿便允了她们在御花园散一散。几位秀女逛园子的时候,苏氏不慎落了水。” 江诗荧微微抬眸:“苏氏?是辅国公家的那个?” 小太监道:“正是。” “可救上来了?” 小太监面有难色:“救是救上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小太监道:“苏氏被嬷嬷们救上来的时候,恰好睿王世子打御花园里经过,撞了个正着。” 如今正是春日里,春衫本就轻薄。偏偏苏氏还落了水,衣服被水浸透贴在身上。 这副模样,被睿王世子撞上了、看到了。 若她不进睿王府,那就只能进苏氏家庙里了此残生。 若只是秀女落水的事,江诗荧打发身边的大宫女做做样子去查一查也就罢了,偏还把睿王世子牵扯了进来。 这位睿王世子,毕竟是陆昭霖的长子。便是被过继了出去,血脉羁绊却还在。 江诗荧安排了阿圆去查这事,自己则是换了衣服,带人往甘泉宫去。 出门前,又吩咐了于成益一声:“你去永福宫,传本宫的令旨,仪贵嫔违背宫规,让秀女进了御花园,罚她禁足三个月。” 宫规没禁止妃嫔们召见秀女,但是秀女却没资格进御花园。 仪贵嫔要见人,在永福宫见也就是了。偏她要在御花园见,还让人在御花园随意走动。如今出了事,江诗荧自然要问责她。 于成益领命而去。 甘泉宫。 还未进殿,小常子就远远地迎了上来。 他行过礼之后,小声说道:“睿王世子刚刚来了。” 江诗荧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第267章 疹子 一进殿,就发现殿内气氛不佳,睿王世子正跪在地上。 见过礼后,江诗荧款款走到陆昭霖身侧。 “这是怎么了?睿王世子怎么跪着?” 陆昭霖道:“秀女落水的事,阿荧可知道了?” 第358章 江诗荧点了点头:“知道了,才刚打发了阿圆去查。” 陆昭霖指着跪在殿中的睿王世子:“那落水的苏氏被救起来的时候,恰被他看了个正着。” 江诗荧唇边噙了笑:“不过赶巧了罢了,世子也不是故意的。说起来,世子如今,也到了该指婚的年纪,把那苏氏指给他做世子妃,不也算天赐的姻缘?” 要真算起来,睿王不是什么实权王爷,睿王世子也没什么突出的才干。他若不是从陆昭霖膝下过继出去的,哪儿有资格时常来面圣? 反观辅国公府,则是人才济济,现任辅国公也堪称位高权重。 若无今日之事,睿王世子可未必能娶到辅国公的嫡幼女。 话音落下,不等陆昭霖开口,跪在地上的睿王世子就着急道:“臣不愿娶她,臣已经有心上人了。” 江诗荧问:“哦?是哪家的姑娘?” 睿王世子道:“是兵部侍郎府上的三小姐。” 江诗荧看向陆昭霖:“可是睿王夫妇看好的儿媳妇?” 陆昭霖哼了一声:“是他自己跟人私相授受。” 江诗荧轻轻挽上他的手臂,温声道:“年少慕艾,也是在所难免的。” 陆昭霖道:“朕没怪他这个。朕原本想着,将苏氏指给他做世子妃,让兵部侍郎家的那个做个侧妃也就是了,他却不愿意。” 江诗荧看向睿王世子:“那世子是怎么想的,让苏氏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吗?苏氏若不嫁入睿王府,往后可就只能青灯古佛一辈子了。” 睿王世子道:“那就让苏氏当侧妃好了。” 江诗荧心里好笑,他真是好大的脸。 侧妃说得好听,却也只是个妾。若他还是皇长子,让辅国公家的嫡幼女做妾也就罢了。 他如今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宗室王爷世子,若让辅国公选,怕是宁可让女儿青灯古佛,也不会让人去给他做世子侧妃。 否则,苏氏宗族内的其他姑娘,脸面要往哪儿搁? 这样想着,就听陆昭霖道:“让苏氏做侧妃,正妃之位你想给谁,给兵部侍郎家那个吗?” 睿王世子梗着脖子道:“平萱那样的好姑娘,自然是配得上世子妃之位的。” 陆昭霖嗤笑:“好姑娘会跟人私相授受?” 睿王世子想也不想就说:“臣听闻,襄南王来请旨赐婚的那位王妃,也是两人私底下看对了眼。那不也是私相授受吗?您不是照样下了旨意将人指为王妃吗?” 他不提这事还罢,一提这事,陆昭霖怒气更盛。 江诗荧心里好笑,真是多谢睿王世子了,又替襄南王膈应了陆昭霖一次。等阿正有朝一日越过襄南王,被擢升为禁军统领,一定得让他知道睿王世子也在其中做出了贡献。 陆昭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快被睿王世子气坏了,直接道:“传朕旨意,辅国公嫡幼女苏氏蕙质兰心、容义参美,指为睿王世子妃。兵部侍郎三女蒋氏,指为睿王世子侧妃。” “父皇!”睿王世子着急之下,竟是叫错了称呼。 陆昭霖也没纠正这一点,只指着他道:“你要是再唧唧歪歪的,这个侧妃蒋氏都别想当。” 睿王世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了旨意,然后退出殿外。 不多时,阿圆直接来了甘泉宫复命。 行过礼后,她道:“启禀陛下,启禀皇贵妃娘娘,今日苏氏秀女落水一事,据她自己说,是脚底一滑,没站稳才落了水。 奴婢在她的鞋底子上发现了油渍,但是御花园里她落水的那处地面,上头什么都没有,想来是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御花园里人来人往的,油也不是什么难寻的东西。 这事儿,明摆着是有人设计,但是到了这一步,后头的线索却难寻。 左不过,是后宫妃嫔里有人出了手。 在御花园里动手脚,还能算准了睿王世子入宫的时机,秀女们可没这个本事。 陆昭霖皱着眉:“是谁把这几个秀女召到御花园里的?” 江诗荧道:“是仪贵嫔。” 陆昭霖语气不悦:“就她事儿多,偌大的永福宫不够她见人的?非要去御花园?姚兴德,你去传朕旨意,仪贵嫔行事不端,禁足三个月。”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把这事儿当成意外处理了。只罚了仪贵嫔这个召见人的,至于她是不是被人利用,有没有其他人在里头掺了一手,陆昭霖全不在意。 江诗荧了然。后宫的这些肮脏算计,掩在后宫里最好。若是揭破在前朝眼中,就太难看了。 左右,那位落水的秀女,并没出什么大事,指婚给睿王世子,也算是这事儿圆满了结了。 江诗荧拦住了姚兴德:“等等。” 陆昭霖诧异:“阿荧不是要替她求情吧?” 江诗荧道:“阿荧已经罚了她三个月禁足,陛下再罚,加起来可就半年了。” “也罢。”陆昭霖沉着脸,到底没再说什么。 这事之后,后宫妃嫔们都安生下来,没再听说过有谁随意召见秀女,想来是不想步了仪贵嫔的后尘。 殿选前两日,储秀宫却还是出了事。 “娘娘,秀女吴氏起了疹子。” “吴氏?是哪个?” “是禄安县同知之女。” 小太监这么一说,江诗荧就想起来了。今年的秀女里,有两三位与她在容貌上有些相似之处,这个吴氏,就是里头最像她的那个。 第359章 江诗荧问:“太医可看过了?怎么说的?” 小太监道:“看过了,说是对花粉不服,给开了药膏子涂。” 江诗荧遣了于成益去查这事儿,又嘱咐了让太医好生照看着。 即便如此,她心里却清楚,离殿选只剩两日了,太医再怎么精心,也不可能让吴氏的皮肤恢复之前的白皙细腻。 这一次的机会,吴氏是硬生生错过了。 不多时,于成益就来回话,什么有用的都没能查到。 第268章 殿选 于成益低着头道:“奴才无能。” 江诗荧摇了摇头:“未必是你查不出来,兴许只是凑巧。如今正是春夏交接的时候,花儿朵儿都开得正好,花粉处处都是,想来是她一不小心没能避开。” 嘴上这样说,她心里却清楚,这事儿不可能是巧合,一定是人为。 吴氏对花粉不服,不会是一两日的事,她自个儿定然也时时小心、日日提防的,却还是没防住。 也不知,是后宫妃嫔里有人下了手,还是着了其他秀女的道? 都不要紧。 吴氏出身低微,犯了不服之症起了疹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不会有人为她出头,查不出来便罢了,只当是她自己没福气吧。 于成益刚退出去,阿圆就进了屋。 她随意找了些理由,打发了屋子里侍候的人,又让秋雨亲自守在门口,然后才低声道:“娘娘,查到巧蓉的去向了。” “哦?”江诗荧抬眸看她。 “三个月前,威武将军丁胜康府上,多出来一个备受宠爱的容姨娘。这位容姨娘,和巧蓉长得一模一样。” “我记得,西郊大营的兵权,就在这位丁将军的手上?” 阿圆点了点头。 江诗荧缓缓勾了勾唇角,她和珍妃,还真是心有灵犀。她对禁军下手,珍妃则是盯上了西郊大营。 她得好好想想,这事儿,她该怎么用,才能把这西郊大营抢到自己手里。 很快就到了殿选的日子。 整个宫里,有资格参与这事儿的也就陆昭霖、太后和江诗荧三人。 随意闲谈了几句,陆昭霖道:“开始吧。” 姚兴德递了个眼色,负责这事儿的管事太监开始叫人进殿。 第一组的六个小姑娘依次进殿,站在殿下屈膝行礼。 这几位都没什么特别的,家世普通,容貌中等,陆昭霖眼皮子都懒得掀一掀。 一连看了三四组人,几乎都没什么亮眼之处。 一直到了第五组第二人。 太监唱名:“国子司业次女宋昕婵,年十五。” 穿了一身杏色宫装的少女上前两步,屈膝见礼:“臣女宋昕婵,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拜见皇贵妃娘娘。” “姓宋?”陆昭霖似是提起了几分兴致:“孝宜皇后是你什么人?” 宋昕婵规矩地低着头答话:“是臣女堂姐。” 陆昭霖道:“抬起头来。” 宋昕婵抬头,一双眸子却很懂事,并不往殿上瞧。 陆昭霖微微叹息:“虽是堂姐妹,面容上倒与先皇后并无相似之处。” 宋昕婵道:“孝宜皇后母仪天下、德洽六宫,臣女不敢与皇后娘娘相较。” 江诗荧在边儿上看着,险些笑出声来。这话,也就说着好听罢了。宋家送她入宫,谁不知道是打着什么主意呢? “倒是个规矩的。”陆昭霖道:“便封个才人吧。” 只是个才人。 宋昕婵心下微苦,却还是乖顺地行礼谢恩。 太监继续唱名,后头三位都没什么特别的,一直到了这一组的最后一位:“营山县令之女冯氏,年十六。” 江诗荧道:“这一位,陛下和太后娘娘可得好好儿看看。” 听她此言,两人都有几分诧异。 “哦?这冯氏有何特殊之处?” 江诗荧笑道:“人就在跟前儿呢,您二位一看就知了。” 话说到这儿,冯氏已经上前行完了礼。 陆昭霖道:“抬起头来。” 冯氏抬头。 殿上三人的目光一同落到她的脸上。 太后先开了口:“这眉眼瞧着,似乎有两分阿荧的神韵。” 江诗荧点着头道:“竟果真如此,先前听人提起时,阿荧还不信呢。” 陆昭霖却似乎有些不悦:“画皮难画骨,跟阿荧比,还是差得远了。” 太后笑他:“阿荧这样的,本就世间难寻。你遇上一个已属不易,还不知足了不成?” 冯氏低头站在殿下,听着上头几位的话,只觉得自己心都凉了。 果然,她没被选中。 不只是她,后头还有一位嘴唇下巴长得与江诗荧有些相似的,也没有被留下。 江诗荧毫不意外。 正品都已经在宫里了,陆昭霖做什么要选一堆不如她的赝品? 一整个上午过去,一共也才选出来三位。 皇后堂妹宋氏,建昌侯孙女周氏,以及尚书左仆射嫡次女钱氏。 这几位,若从容貌上论,连珍妃和仪贵嫔都比不过。从气质上论,又与德妃相去甚远。 更不能和江诗荧相提并论。 但是她们几个,家世背景都很是不错。看在这一层上,到底还是被选进了宫,封了一个才人,两个贵人。 第360章 除了这三个以外,还有七个秀女,被指婚给了宗室。 晌午时,三人在殿内用了膳,然后再接着选。 一方面是疲惫,一方面也是一整个上午,一个令人眼前一亮的都没有,陆昭霖多少有几分兴致缺缺了。 一直到了下午的第二组。 “泸州刺史长女越和雅,年十七。” 越和雅着一身月白色的宫装,上前两步,盈盈下拜:“臣女越和雅,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拜见皇贵妃娘娘。” 陆昭霖原本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间,已经坐直了身子。 “抬起头来。” 越和雅缓缓抬头。 眉如远黛,眼似秋波,好一个气质如兰的美人儿! 陆昭霖身子又往后靠去,缓缓开口:“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越和雅道:“回陛下的话,臣女好读书。” “哦?都读过些什么?” “诗词歌赋,四书五经,都读的。” 陆昭霖点了点头:“不错,便封个宝林吧。” 越和雅心中微微诧异,只是个宝林?连封号也没有? 她按捺住心中的失望,行礼谢恩。 在她之后,又有三位容貌不错的,或被封了宝林,或是采女。 傍晚时分,殿选结束。 陆昭霖回了甘泉宫处理政务,江诗荧亲自送了太后回寿康宫,然后才回到自己的景阳宫。 秋雨一边儿伺候她换衣服,一边儿道:“这一整日看下来,所有秀女里头,还是越宝林最好看,竟只封了个宝林。” 说句僭越的话,除了她们娘娘,这后宫里的所有妃子,在容貌上都逊于这位越宝林。 江诗荧道:“你看着她,不觉得眼熟吗?” 第269章 头筹 秋雨纳闷儿:“这宫里,没谁的眉眼和越宝林相似啊。” 江诗荧摇头道:“不是眉眼。” 秋雨皱眉,不是眉眼?那还能是什么? 江诗荧微微一笑,却不准备替她解惑。 喜诗书,性温和,懂礼仪,知进退,端庄大气。 这后宫里的无数宫妃,遮住那张脸之后,都是这副样子的。 标准的大家闺秀,像是模板里刻出来的一样。 说句难听的,关了灯,把这位越宝林放到龙床上去,陆昭霖恐怕都分不出来,自己睡的是越宝林还是仪贵嫔,亦或是年贵嫔兰嫔? 今年选秀里的这两位绝色,她安排襄南王遇上了刁蛮任性的那位,却把温和端庄的这位放入了宫。 就是因为她知道,陆昭霖不喜欢无趣的女子。 再美的人,若是无趣了,也只是一尊玉质雕像。新鲜上一段日子,很快就会被撂开手。 又过了两日,江诗荧安排好了新人的宫殿,让人送去甘泉宫给陆昭霖过目。 陆昭霖看都没看,只吩咐道:“这种小事,都随皇贵妃做主。” 江诗荧挑了挑眉,既然他这么说,那她可就当真了。 次日一早,众人来景阳宫请安的时候,江诗荧当众宣布了这事儿。 “再过几日新人们就要入宫了。宋才人入住翊坤宫,钱贵人入住永福宫,周贵人入住重华宫,辛宝林入住咸福宫,越宝林入住永和宫,柯采女入住长乐宫,付采女入住含章宫。” 一共七个人,江诗荧全都打散,放进了不同的宫殿里去。 珍妃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先皇后的那个堂妹,竟然被安排进翊坤宫? 谁不知道她是冲着什么进宫的,进了她的翊坤宫,能乖乖听话吗? 和美人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她在和嫔和和美人两个位份上,浮浮沉沉,起起落落,一会儿被晋封和嫔搬进永和宫主殿,一会儿被贬为和美人从主殿里搬出来。 但是不管怎么样,在她心里,总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升回和嫔,也早就把永和宫正殿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如今听到永和宫里要住进来一个越宝林,和美人心里不停地打鼓,她可听说了,这位越宝林美得很,整个后宫,只有皇贵妃娘娘的脸能赢过她。该不会,这永和宫的正殿被她给抢了吧? 想到这儿,她没忍住开了口:“皇贵妃娘娘,嫔妾有一问。” 江诗荧瞥了她一眼:“你说。” 和美人道:“上次大封六宫,都是三四年前的事儿了,这次新人入宫,不知,陛下可有大封六宫的打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面含期待之色看向江诗荧。 江诗荧微微一笑:“陛下并未提过。和美人若是想知道,不妨亲自去甘泉宫问一问?” 和美人忙道:“嫔妾不敢。” 江诗荧也不准备再多说什么,只道:“若无旁的事,就都散了吧。” 景阳宫外头。 芳妃和德妃、宁修容道了别,带着人往重华宫的方向走。 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她的大宫女辞叶小声说道:“都是跟在皇贵妃娘娘身边儿的,德妃和宁修容的宫里,这次一个新人都没进。偏偏咱们重华宫,被安排进来一个周贵人。” “噤声!”芳妃低声斥道:“皇贵妃娘娘做事,还得听你的安排不成?” “奴婢知错了。”辞叶低着头认错,语气里却不难听出不情不愿。 芳妃不急不缓地道:“十皇子那个样子,德妃宫里不进新人是应该的。至于宁修容,本就比我跟皇贵妃娘娘的渊源更深,皇贵妃偏疼她一些也是有的。” 第361章 辞叶道:“宫里进不进新人还是小事儿,左右,周贵人也不敢在您面前放肆。奴婢担心的是,在别的事儿上,皇贵妃也偏疼了宁修容,还有四皇子。” 这事儿,何尝不是芳妃自己担心的呢? 她沉默半晌,才道:“你一会儿亲自走一趟皇子所,跟津儿说,他八弟体弱,让他多看顾着一些。” 辞叶干脆地应了下来:“咱们三皇子一向是个好哥哥!” 想到儿子,芳妃的脸上才终于又见了笑容。 ··· 五日后,新人入宫。 当天晚上,陆昭霖不负众望,翻了越宝林的牌子。 不说新人们如何羡慕嫉妒,只说这宫里的老人们。 德妃芳妃宁修容,多少都有几分担心,但又觉得区区一个新人而已,影响不到皇贵妃的地位,且再看看不迟。 静妃更是对这事儿毫不在意,她早就不靠宠爱活着了。左右她是正二品妃,皇贵妃处事公正,她的日子好过的很,谁在乎陛下宠谁? 珍妃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却深深叹了口气。 长夏道:“可算打破了皇贵妃的独宠,娘娘该开心才是。” 珍妃摇了摇头:“本宫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打破皇贵妃的独宠。” 长夏还欲再劝,珍妃却起身进了寝殿:“本宫有些乏了,小憩一会儿。” 仪贵嫔那头儿,心情也不怎么好。 重雪道:“至少不是东配殿那个拔了头筹。” 东配殿那个,指的是新入宫的钱贵人。她是尚书左仆射的嫡次女,今日进宫之后,竟是以仪贵嫔还在被禁足为理由,不肯来正殿拜见主位。 仪贵嫔眉宇间都是森然:“区区一个贵人,也敢在本宫面前拿乔,等本宫出去了再收拾她。” 还有几位早就熄了争宠心思的,在自个儿宫里听说了这事儿,都只当是看热闹了。宫里平静多时,眼看着又要有新的乐子。 至于那些还抱着争宠念头的,或是开心于皇贵妃自此不是独宠,她们也有了被翻牌子的机会,或是难过从此之后竞争对手越发多了。 这些都搁下不提,且说景阳宫。 江诗荧听于成益说完,只淡淡道了句:“知道了。” 她面儿上看着没什么,晚膳时却比平日里用得少了许多。 侍膳的兰卉一劝再劝,江诗荧都只道“饱了”。 戌时中,宫道上响起了清脆的铃声,隐约传进了景阳宫正殿。 江诗荧原本拿了本书在手里随意翻着,听到这声音,抬头喃喃道:“这是,越宝林被抬去甘泉宫了。” 秋雨和兰卉侍奉在屋内,闻言对视了一眼。 秋雨道:“新人入宫第一日,陛下难免要给些脸面的。” 兰卉道:“便是越宝林被抬去了甘泉宫,陛下心里真正念着的,想必还是您。” 江诗荧顺着她这话,忍不住在心里想,陆昭霖一边儿和越宝林做着那档子事,一边儿在心里念着她? 想到这儿,就是一阵恶寒,还是算了吧,有点儿恶心。 戌时末,江诗荧就吩咐了人把宫门落钥。 然后沐浴更衣,早早地就上了床。 才刚熄了灯,却听外头响起了喧嚣之声。 第270章 弹劾 江诗荧坐起身,掀开帐子的一角。 “怎么回事儿?” 今儿守夜的是秋雨,她拿了火折子,点亮了灯:“奴婢出去看看。” 江诗荧点了点头,心想,该不会是甘泉宫那头儿出了什么幺蛾子吧? 新人侍寝第一日,这是有人忍不住出手了? 刚正想着呢,秋雨就已经走到了门口,正要拉开门扇,却见寝殿的门从外头被打开。 然后,就是陆昭霖大步踏入。 秋雨愣了愣神,然后赶紧行礼。 “奴婢见过陛下。” 听到这声音,江诗荧抬头看向门口,果然就见到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陛下怎么来了?” 她暗自打量陆昭霖的神色,他眉目间不见郁色,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 陆昭霖行至床前,在床沿上坐下,把她揽进怀里:“朕想你了,就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落了钥?” 江诗荧心头震惊,想她了就来了?那越宝林呢?直接被他扔在了甘泉宫里不成? 现在问这个显然有些不合时宜,她轻轻揪住他的衣襟,抬眸时眼睛里隐有水光:“阿荧听见了宫道上的铃声,他们说,陛下今晚翻了越宝林的牌子——” 只说到这儿,旁的都不用多说,陆昭霖自然会在心里替她补全。 陆昭霖心想,阿荧这是难受了。 这些日子里,她打理选秀之事,打理得面面俱到。安排新人入宫,也周到妥帖。 还当她心里并无触动呢,原来只是压抑在了心里,不愿表露出来让他为难。 陆昭霖心里叹了口气,语气越发柔和:“的确是翻了越宝林的牌子。” 江诗荧低下头:“越宝林仙姿玉质,陛下翻了她的牌子也是正理。” 这样说着,她揪住陆昭霖衣襟的手却紧紧不放。 陆昭霖唇边带了笑意:“什么仙姿玉质,与阿荧相去甚远。” 不等江诗荧问,他就继续说道:“她被抬到甘泉宫寝殿的时候,朕还在忙着政务,便让她先自便。等朕到了寝殿,才发现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 第362章 说到这儿,他语气里微微带了些感叹:“朕还记得,阿荧当初初次侍寝,可是大方得很,直接使唤殿内的宫女去拿了好几本书来打发时间。” 他分明是在踩越宝林捧自己,江诗荧心里却微微发沉。 她道:“越宝林是个规矩的,不比阿荧大胆。” 陆昭霖又道:“朕想起来殿选的时候,她说自己好读书。朕就问她,平日里读什么书,可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志向。” 说到这儿,他轻轻嗤了一声:“不过是些陈词滥调,毫无新意,没意思极了。” 听他说到这儿,江诗荧知道自己赌赢了。 越宝林那张脸,实在是个大杀器。但是她的性子做派,却着实不是陆昭霖喜欢的那一类。 她心里默念,是她赌赢了,是她摸透了他的喜好,不是他当真爱上了她,所以才抛下了甘泉宫寝殿里的新人,连夜来了景阳宫。 意识随着他的动作浮浮沉沉时,江诗荧手指掐紧,提醒自己,记住这痛,切莫为了这一时的欢愉和荣宠,当真沉迷进去。 ··· 第二日一早,景阳宫里请安的时候,七个新入宫的妃嫔,只来了六个。 越宝林的大宫女春竹前来替她告假,说是越宝林病了。 江诗荧高坐上首,问道:“可请了太医?” 春竹道:“回娘娘的话,我们小主说歇两日也就缓过来了,不必麻烦太医。” 江诗荧也不勉强,只道:“也罢,你们都当心伺候着。若是一直不好,还是得请太医去看看才好。” 春竹行了一礼道:“诺,谨遵娘娘令旨。” 等她告退离开之后,就听和美人嗤笑了一声:“这越宝林,也不知是当真病了,还是羞的。我若是她,第一次侍寝,就被陛下独自抛在了甘泉宫寝殿里头,也会没脸出来见人。” 话音落下,却没人接茬。 珍妃看向和美人的眼神,更是充满了不屑不善。 蠢货,新人受了挫她就幸灾乐祸成这样。也不想想,新人再有威胁,能比得上皇贵妃? 如今可好,在众人眼里最有潜力的越宝林,都不是皇贵妃的一合之敌,其他人岂不是更要被压得喘不过气? 殿上安静下来。 和美人有些尴尬,正欲再多说什么,却听江诗荧开了口:“若无要事,就都散了吧。” 在此之后,一直到了六月初,启程去静熙园避暑的时候,七个新人里,竟是一个都不曾侍寝过。 越宝林可能是受了打击,虽然早就“病愈”,但是一直深居简出,除了请安之外,连殿门都不曾出。便是到了园子里,竟也不曾见她出门逛过、 其他几个,辛宝林、柯采女、付采女三个,和她一样身世不显,不过是容貌出色,这才被选了进来。但说是容貌出色,与越宝林相比也差了许多,越宝林都受了挫,她们更是安安分分的,一点儿错都不敢犯。 至于宋才人、钱贵人和周贵人三个,却没有这么好打发。 这三个,家世极好,在如今的后宫里头,堪称是拔尖儿的。虽说她们进宫不是为了宠爱,是冲着后位来的。但是陛下见都不见,一次都没睡过,还会给你后位?做梦去吧。 钱贵人先沉不住气,让人递了信儿出去,催她爹在前朝想想法子,跟陛下提一提她。 钱贵人她爹收到消息,一边儿在心里骂女儿不争气,一边儿联络了御史,要上折子弹劾皇贵妃。 弹劾什么呢?弹劾皇贵妃善妒,不让陛下宠幸他人。 陆昭霖当时听御史说完,直接就冷了脸色:“哦?谁说是皇贵妃善妒,拦着朕的?” 御史愣了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陆昭霖道:“是朕自个儿看着皇贵妃好,只想宠幸她。你自己想一想,你的餐桌上,有鱼翅燕窝,也有刺嗓子的粗面窝窝头,你会吃哪个?” 御史道:“臣会吃鱼翅燕窝。” 陆昭霖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朕也是啊。对朕来说,皇贵妃就是那鱼翅燕窝,其他妃嫔都是那窝窝头。朕凭什么委屈自个儿,放着鱼翅燕窝不吃,非要吃不好吃的窝窝头?” 第271章 太后的疼爱 参奏皇贵妃的那个御史,还只是哑口无言。 朝堂上其他妃嫔的家里人,却都面色有些难看。好歹也是各家精心教养出来的贵女,在陛下心里就是窝窝头?还是粗面的? 这还不算完。 紧接着,就听陆昭霖问:“朕宠幸谁,不宠幸谁,都是宫禁之事,爱卿是怎么知道的?莫非,爱卿私窥宫闱?” 私窥宫闱可是大罪,后头紧接着的一句,就是意图刺君。 那御史直接就是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是刑部右侍郎找到了臣,告诉臣陛下有将近一年时间,不曾宠幸过皇贵妃之外的其他人。” 这话一出,他口中的刑部右侍郎也出列跪到地上。 陆昭霖的眼神放到刑部右侍郎身上:“如此看来,私窥宫闱的是钱爱卿?” 是的,这位刑部右侍郎姓钱,是钱贵人的族叔。 此时被揭破在殿上,他干脆利落地叩头认罪:“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这是希望此事在他这儿终止,不要牵连到尚书左仆射,也不要牵连到宫里的钱贵人。 陆昭霖却不如他所愿,眸子微微眯起:“宫里的事儿,钱爱卿从何而知?莫不会是从钱贵人那儿吧?” 第363章 说到这儿,他起身,随手拿起御案上的一样东西,重重扔到了殿上。 “朕念着血脉亲情,这才允许后妃与家里通信。怎么,竟给了你们私窥宫闱的机会了?” 众人纷纷跪地,连称“不敢”。 这事儿的最终结果,是钱贵人直接从正六品贵人,被贬为正九品更衣。 刑部右侍郎被发配到一个边远小县当县令,陆昭霖的原话:“做不到连续三年考评上上,那就别回来了。” 钱贵人的父亲尚书左仆射,则是被陆昭霖勒令回家“好好反省”。 至于反省到什么时候,他没说。 这事儿一出,宋才人和周贵人就暗呼好险。 幸亏第一个没忍住的是钱更衣,否则如今被降位分的就是她们了。 前朝的路子眼看着是走不通,那还能怎么办呢? 周贵人眼珠子一转,想到了太后! 一连好些天,她日日去安和馆求见太后,在太后跟前讨好凑趣。 这一日,周贵人终于觉得自己和太后之前的关系亲近了许多,大着胆子提了句:“嫔妾听说,为君者一般都要雨露均沾的。陛下专宠皇贵妃娘娘,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太后打量了她两眼,心里嗤笑了一声,问她:“皇帝说的鱼翅和窝头之论,你没听说过?” 周贵人当然听说过,但是陛下才刚斥责了朝臣私窥宫闱,她若是承认了,万一被治一个窥探朝堂之罪怎么办? 是以,周贵人摇了摇头,一脸真诚:“嫔妾不曾听说。” 她这么点儿微末的演技,太后一眼就看穿了。 太后也不揭穿她,只道:“你没听说过,那哀家就说给你听。” 然后,就将陆昭霖前些日子在朝堂上说过的话,又在安和馆里重复了一遍。 末了,太后说了一句:“那是皇帝不想雨露均沾吗?他是一国之君,总不能为了所谓的雨露均沾,就委屈自己吃窝头吧?你们这些妃嫔,也别一天天的都盯着皇贵妃,想着从皇贵妃身上挑毛病。多看看自己,多反思反思,到底是哪儿做得不好了,才让皇帝如此嫌弃。” 周贵人听着太后的话,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然后,也不等她说什么,太后干脆利落地摆了摆手:“行了,你告退吧,哀家有些乏了。” 周贵人被打发走了之后,太后却没有休息。她吩咐刘保山:“你去一趟明光殿,把周贵人来哀家这里挑拨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皇帝说一说。” 刘保山“诺”了一声,正要出去,又听太后道:“你说完了,替哀家告诉他,甭管他是独宠还是专宠,哀家都没说过什么,由着他去了。但是既然他自个儿把人捧上去了,那就把人给护好了。护人一时容易,能护一辈子才是本事。” 等刘保山出了殿,晴山扶着太后回了寝殿里头。 她说道:“陛下待皇贵妃娘娘还算用心了吧?前些日子前朝那边儿弹劾娘娘,陛下不也护着娘娘吗?” 坐实了专宠的事儿,还没让一点儿不好落到皇贵妃身上。 为什么专宠?那不是皇贵妃善妒,是宫里其他女人不行啊!前朝要怪,那就去怪那些妃嫔太不争气。总不能因为皇贵妃出色,就把锅甩到皇贵妃头上吧? 太后轻嗤了一声:“这么些年,你跟着哀家,从先帝后宫里的一个小小才人,走到如今的位置。别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吗?男人的宠爱,哪儿是什么靠得住的东西。如今他看着你好,前朝后宫的攻讦都替你拦下了。若有朝一日他变了心呢?” 说到这儿,太后叹了口气:“哀家也当过宠冠后宫的宠妃。便是当年那样风光,说句僭越的话,直到先帝咽了气,皇帝继了位,哀家心里那根绷紧了的弦儿啊,才算是彻底松了下来。” 听她这样一说,晴山也想起来早年那些腥风血雨的日子。 她心疼道:“您走到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哀家是苦尽甘来了,阿荧今日的风光,却还只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呢。” 她到底是皇贵妃,看着只比皇后差了半步,但这半步之差,实际上却是天渊之别。 再说子嗣,平安是个好孩子,却因着早产的缘故天生体弱。皇帝便是再偏疼平安,不管是宗室、还是前朝,都不可能同意立一位体弱的皇子为储君。 想到这儿,太后皱着眉道:“阿荧若不能再生下一个健康的皇子,即便皇帝不变心,若有朝一日——哎,她们娘儿俩的日子好过不了。” 晴山听她这话,讶然:“皇贵妃竟如此合您的眼缘?奴婢瞧着,您竟是把她当成亲女儿一般疼爱了。” 否则,不拦着陛下独宠也就罢了,竟还替皇贵妃担心以后。 话音落下,却见太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疼爱阿荧吗?那当然是有的。当做亲女儿一般?那倒不至于。 第272章 皇贵妃有孕 太后想着让阿荧当皇后,想让阿荧膝下的孩子当太子,固然是为了阿荧好,更多的,却是为了她自己的小儿子靖王。 皇帝在位一日,靖王就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尊贵体面更甚诸位皇子。 但若是皇帝不在了,某位皇子继了位,面对这么一位在父皇面前地位远远高过自己的小叔叔,还能继续荣宠有加? 第364章 不可能! 唯有阿荧,和靖王关系极好。将来若是阿荧膝下的皇子继位,太后也就不必担心靖王会在侄儿面前受委屈了。 此时,明光殿里,刘保山已经传完了太后的话。 陆昭霖坐在御案后头,面无表情地让他退出去。 姚兴德觑着陆昭霖的脸色,大着胆子道:“太后娘娘这话,不是责怪陛下,只是出于对皇贵妃娘娘的一片疼爱之心罢了。” 陆昭霖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你这奴才,还担心朕和母后之间起了隔阂不成?” 看他这反应,姚兴德就知道自己想多了,笑着打了个哈哈。 陆昭霖将右手手肘搁在桌子上,以手撑头沉思。 前朝后宫对阿荧有意见,他是知道的。 荣宠也好,位分也好,他给了阿荧,别人能得到的自然就少了。 有这些利益之争在里头,那些人和她们的母家能看阿荧顺眼才怪。 只是,他以往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下意识地觉得,她们成不了什么气候。 毕竟他不是第一日宠爱阿荧了,过去的几年里,不都风平浪静吗? 也就是今年大选一开,新人一进宫,才起了诸多事端。又是在前朝弹劾,又是找太后告状。 他心里觉得烦,同时,却也忽然意识到,以往的后宫,可能也只是看起来平静。平静的海面之下,兴许就藏着翻涌的暗潮。 看起来乖顺的妃嫔们,未必不想对阿荧做些什么。只是她们进宫的时日久,比新人更谨慎,也比新人会藏会演。 不说别的,单说芳妃和宁修容,日日去阿荧跟前凑趣,当真以为他不知道,她们都是为了什么吗? 不过是为着有朝一日,在立储的时候,让他看在阿荧的面子上,对老三和老四多几分优待罢了。 但若真的如了她们的意,未来某一日身份逆转,她们居上阿荧居下的时候,她们能善待阿荧? 陆昭霖不信。甚至,一想到若当真有这么一日,阿荧可能对着别人卑躬屈膝,他就觉得心里难受。 想到这儿,陆昭霖开口吩咐:“你去给蔺由传个话,让他把京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嫡系子孙,年纪五岁上下的,调查清楚,列个册子给朕呈上来。” 姚兴德诺了一声,试探着问:“您这是?” 陆昭霖道:“是时候给平安选伴读了。” “八皇子的伴读?”姚兴德讶异:“不是已经选好了吗?” 陆昭霖瞪了他一眼:“让你去你就去,哪儿来的这么多话。” 姚兴德刚从殿内出来,就被人叫住。 “姚公公。” 他偏头一看,原来是珍妃身边的长夏。 “是长夏姑娘啊,可是珍妃娘娘吩咐你来的?” 长夏笑着提起手中的食盒:“珍妃娘娘亲手做了两道点心,遣奴婢送来给陛下一用,还请公公代为通报。” 姚兴德道:“珍妃娘娘有心了。” 然后,却并不转身进殿,而是打发了小常子进去传话。 他心里道,珍妃娘娘今儿啊,只怕又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明摆着的,陛下的心思,如今全都放在了皇贵妃娘娘身上。 只是,他作为陆昭霖身边的第一人,也很是好奇,陛下对皇贵妃的专宠,到底能维持到几时? ··· 安和馆和明光殿发生了什么,江诗荧这头是不知道的。 最近这些日子,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另外一件事上——平安要选伴读了! 前两日,陆昭霖就跟她提过伴读的人选。 陆昭霖是用了心的,筛出来的几个伴读都是好孩子。不管选哪个,都不会出错。 唯独有一点,这些孩子的家里都不算位高权重,几乎不能给平安什么助力。 只看这伴读,江诗荧心里就知道,陆昭霖和前朝后宫的其他人一样,觉得平安体弱,不堪大任,根本没把他往储位候选人里头放。 这可不成。 才正想到这儿,秋雨进了屋。 她还没走近,江诗荧忽然就觉得一阵恶心,对她道:“快别往里走,你身上什么味儿啊?” 秋雨一脸纳闷儿地停住脚步,抬起胳膊闻了闻:“奴婢身上没味儿啊。” 江诗荧摇头:“不可能,你身上腥得很。” 秋雨皱着眉想了想:“奴婢刚去了趟小厨房,莫不是沾上了厨房里的味道?” 江诗荧正要吩咐她去换身衣裳,一开口,就是一阵干呕。 红英和兰卉赶紧上前,一个递茶,一个递帕子。 好容易压下去那阵不适,就听红英道:“看娘娘这样子,该不会是有了吧?” 兰卉眼睛一亮:“娘娘这个月一直没有换洗,算算日子,已经晚了十多天了。” 听她们这么一说,江诗荧自己也觉得像。 咽下嘴里的茶水,她道:“让人去请太医。” 来的是方院判。 赵院史年纪大了,最近一年来常常告病。虽还挂着院史的名儿,但已经很少在太医院当值。 诊过脉之后,方院判带着笑意点头:“恭喜娘娘,娘娘这是喜脉,已经一月有余了。” 皇贵妃有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静熙园。 除了各怀心思的芳妃和宁修容,其他人在一开始的愕然过后,皆是喜不自胜。 第365章 尤其以宋才人为最。 她进宫之前,耳朵里听的最多的,就是先皇后堂姐的失败案例。家中长辈都说,进了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千万千万,要小心谨慎,不要犯错。 她那位先皇后堂姐,原本多风光,先皇赐婚,陛下元后。这么厚实的底子,偏偏自己想不开,昏招迭出,把自己作死了。 是以,进宫之后一直不被宠幸,虽说宋才人和周贵人、钱更衣一样着急,却谨记着家里的教诲,什么都不敢做。 如今,皇贵妃这一有孕,她可不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第273章 霸着陛下 宋才人心里想着,皇贵妃有了,陛下总该宠幸别人了吧?她们这些刚进宫的鲜嫩小姑娘,总该比宫里那些芳华不再的妃嫔要招人疼吧? 想到这儿,她起身吩咐:“我记得我有两匹嫩黄的软烟罗,还有两匹桃红的天香绢,都送去尚服局,让她们赶紧给我做成夏装。” 宫女们听了她的吩咐,开了箱子将布料取出来,急匆匆地往尚服局送。 宋才人也不闲着,先是吩咐了人拿着银子去御膳房,让御膳房做些清热解暑的羹汤点心。 然后,坐在妆台前,仔仔细细地梳妆打扮。 等她装扮完了,被派到御膳房去的小太监正好儿也提着食盒回来了。 宋才人起身,握住大宫女染青的手腕儿:“我看起来可还好?” 染青忙不迭地点头:“小主看起来好极了。” 宋才人深吸一口气,然后微微一笑:“提上食盒,咱们去明光殿求见。” 等她又是兴奋又是忐忑地到了明光殿外头,却被守门的小太监告知,陛下不在。 “陛下不在?公公可知陛下去哪儿了?” 说话间,染青在宋才人的眼神示意下,悄悄儿地递了个荷包过去。 小太监接过荷包,捏了捏,薄薄的,估摸着是银票。 “皇贵妃娘娘有孕,陛下心中惦记,自然是往湘影居去了。”说完这句,许是看在银票的份儿上,他又小声儿提点了句:“最近这几日,陛下的心思估计都在皇贵妃娘娘身上。小主儿若是有心上进,不妨再等上些日子。” 宋才人嘴上道了些,心中却暗自有些懊恼。 一直说着不急不急,自己却还是急了! 这小太监说得对,她有心争宠,不妨耐心些再多等一等。毕竟,皇贵妃娘娘不能侍寝,陛下却不可能一直忍着不吃肉吧? 再等上些日子,说不准就时来运转了。 宋才人如何争宠都是后话。 却说陆昭霖那头儿,一接到皇贵妃有喜的消息,他立刻就带着人去了湘影居。 一整个下午,竟是都没怎么处理政事,净顾着耳鬓厮磨了。 夜里,两人相互依偎着躺在床上。 陆昭霖的手放在江诗荧尚且十分平坦的小腹上,忽然说了一句:“阿荧腹中可一定要是个皇子才好。” “为何?”江诗荧微微侧过头:“若是个公主,陛下就不喜欢了吗?” “只要是阿荧生的,朕怎会不喜欢?” “陛下刚刚还说,一定要是个皇子才好。” 陆昭霖叹了口气,道:“朕是担心你和平安。你如此盛宠,整个后宫里,谁会不羡慕嫉妒?偏偏平安因着早产的缘故,天生体弱。若是朕有朝一日去了,只怕你们母子要受委屈。若是个皇子,日后才好护着你们。” 于前朝,阿荧并无强盛的母家。因着她盛宠的缘故,后妃们的母族还对她多有不满。 后宫里就更不必提了,那些妃嫔们,谁不是面儿上对她笑脸相迎,心中却又嫉又恨。 今儿刘保山传了太后的话过来,他越想越深,正为了阿荧和平安的未来担心着呢。 巧的是,这个时间节点上,阿荧恰好有孕了! 这一胎若是个儿子,他还担心什么? 话音刚落,江诗荧就撑起上半身,左手覆在他的唇上:“陛下说什么呢?阿荧不爱听这话。” 陆昭霖捉住她的左手,道:“朕说的可都是实话。” 江诗荧嗔了他一眼:“阿荧这一胎偏要生个女儿,陛下要一直好好儿的,护着我们母子母女三个,休想把这担子推出去。” 陆昭霖失笑,轻轻在她头顶亲了亲才道:“好好好,朕一直护着你们。” 江诗荧靠回他的怀里,眼睑轻垂,掩下眸中的情绪。 又过了两日,方院判来请平安脉。 诊完脉后,他含笑点头:“娘娘这一胎很是康健。” 然后,环视四周,见屋子里都是江诗荧信得过的人,才开口道:“昨儿陛下召了臣去明光殿。” 江诗荧坐直了身子:“可是陛下有什么不适之处?” “陛下很好,娘娘放心。”方院判道:“陛下之所以召臣过去,是为了八皇子殿下。” 江诗荧轻轻挑眉:“平安?” 方院判道:“陛下问臣,八皇子的身子,有没有可能恢复到和正常人一样康健。” “你是怎么说的?” “臣回禀说,八皇子如今,相较于刚出生时,身子已经结实了许多。长此以往,继续小心照看着,再适当地修习一些武艺强身健体,是很有可能大好的。” 江诗荧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平安的身子,还要劳方院判多多上心。” 第366章 方院判行了一礼:“都是臣的份内之事。” 当晚,陆昭霖来湘影居时,提起了想给平安请个武师傅的事:“朕问过太医了,适当习武,对平安的身子是有好处的。” 江诗荧靠在他的怀里,语气里满是信赖:“阿荧都听陛下的。” ··· 湘影居里岁月静好,珍妃的溶春阁内,此时却一片惨淡。 “陛下去了谁那儿?” 说这话时,她冷着一张俏脸,双目含冰。 长夏低着头道:“去了皇贵妃娘娘的湘影居。” 话音落下,珍妃面上的冷色更甚。 今儿下午,她又遣了人去明光殿送点心。本以为,皇贵妃有了身子不便侍奉,陛下吃着她的点心,难免就会想起她这个人,说不准今晚会来她这儿。 却不料,自己竟是连个孕妇都争不过! 长夏打量着珍妃的面色,劝道:“皇贵妃娘娘有着身孕,陛下看着孩子的份上,多看顾一些也是应当的。”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也觉得离谱。便是皇贵妃没怀的时候,陛下还看顾得少了吗? 珍妃没去挑她话里的毛病,“呵”了一声:“传膳吧。” 整个园子里,像珍妃一样的妃嫔不计其数。 周贵人处。 周贵人把筷子握在手里,用力地往碗里戳。好好儿的一碗米饭,很快就被她戳得不成样子。 “都有孕了,还霸着陛下不放。什么皇贵妃?我看就是个狐媚子!” “小主!”大宫女宝苓险些被她这话吓个半死,着急地环视四周,见并无他人在场,这才放下心来:“小主该谨慎些才是。” 周贵人满不在乎:“看给你吓得,有什么好怕的?” 宝苓一脸忧色,正要劝她,就见有小宫女进门传话,说是芳妃娘娘身边的辞叶姑娘来了。 第274章 母子 辞叶是芳妃身边的大宫女,芳妃又是周贵人的主位娘娘,是以,宝苓亲自出去,将辞叶迎了进来。 “奴婢参见贵人小主。” “辞叶姑娘快请起,姑娘怎么来了?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 “娘娘的小厨房里今儿做了一道炸脆藕,娘娘吃着很是喜欢。娘娘说,小主儿可能也爱这道菜,是以让奴婢送一碟子过来。” 说着话,辞叶从身后的小宫女手中接过食盒,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取了碟子出来。 周贵人唇边含笑:“请辞叶姑娘代我谢过娘娘的关怀,嫔妾受宠若惊。” 辞叶道:“娘娘关怀小主,也是因为您可人疼不是?”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宝苓亲自送了辞叶出去。 一边往外走,一边就听辞叶开口问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着贵人小主似乎不怎么开怀,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宝苓面色一滞,正思量着要如何敷衍过去,又听辞叶道:“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毕竟是贵人小主房中的事儿,若是不方便说与我听,妹妹也不必为难。” 宝苓之前的确是这样想的。 但是听辞叶这么一说,她就又改了主意。 她们初来乍到的,在这宫里什么倚仗都没有,周贵人便是有心争宠,也无处发力。 芳妃娘娘却不同,与陛下有多年的情分,膝下又有三皇子,便是在皇贵妃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如今看来,芳妃娘娘对他们小主颇为看重。若是芳妃娘娘愿意帮上一把,在陛下面前提一提他们小主,说不准,小主就能时来运转,飞上枝头。 想到这儿,宝苓挽上辞叶的手臂,叹了口气:“还不是为着侍寝的事儿?眼看着我们小主儿进宫都快有一个月了,却连陛下的面都没见着,这不,心里正发愁呢。” 辞叶听了这话,却没有立刻开口。 宝苓心里焦急,恨不得催上一催。 半晌之后,才听辞叶道:“原来是为着这事,倒也难怪。要我说,陛下只在殿选时见过周贵人一面,这些日子过去,只怕都没什么印象了。若想让陛下想起周贵人来,还是得想个法子,让贵人在陛下面前露个脸才成。” 宝苓道:“姐姐说的是。只是,该如何在陛下面前露脸呢?” 说话间,就已经走到了院门口。 辞叶停下脚步,道:“陛下来了这园子里,总归要逛一逛的。说不准,哪一日逛园子的时候,上天成全,就让陛下遇上了贵人小主。” 然后,也不等宝苓再说什么,截住话头告了辞:“妹妹就送到这儿吧,周贵人还在里头等着妹妹呢。” 宝苓目送着她离开,然后一边儿想着她方才的话,一边儿往屋子里走。 “只是送个人罢了,怎的送了这么久?” 宝苓上前两步,凑到周贵人耳边,把方才与辞叶的对话稍做润色,重复了一遍。 周贵人一边儿听她说,一边儿眼睛渐渐亮起来。 “上天成全?要我说,事在人为!” 且说辞叶这头。 她从周贵人那儿离开,回到了芳妃身边。 此时,芳妃已经用完了膳,手里拿了本书,正坐在美人榻上随意翻看着。 看辞叶进来,芳妃抬眸问道:“东西送过去了?” 辞叶点了点头,又道:“奴婢看周贵人着急,还替她出了个主意。” 芳妃也不问周贵人为何事着急,只问她:“什么主意?” 第367章 辞叶这般那般说了,芳妃听完,含笑指了指她:“你呀。” 不多时,芳妃的另一个大宫女寻枝进了门。 芳妃问:“果子都送到了?” 方才,她不只打发了辞叶去给周贵人送炸脆藕,还打发了寻枝去给三皇子送荔枝樱桃等新分到她这处的果子。 寻枝道:“送到了。三皇子收了果子,就去找四皇子一起分着吃了。” 话音落下,芳妃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不管是荔枝还是樱桃,每年进上来的数量都极为有限,能分到芳妃这里的更是为数不多。 芳妃自己省着抠着,把好的都令人挑了出来,巴巴儿的让人给三皇子送去。三皇子可倒好,也不问问母妃这里够不够,只惦记着一个并非一母同胞的弟弟。 辞叶打量着芳妃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劝慰道:“陛下若知道咱们三皇子事事都惦记着弟弟,想来会为此高兴的。三皇子此举,可是很有长兄风范呢。” 听她此言,芳妃的面色却不见缓和,反而摇了摇头:“若只是为了在陛下面前做戏也就罢了,本宫只怕,他是真心想要做个好哥哥。” 若是如此,往后他怎么可能狠得下心来与四皇子相争呢? 心里挂念着这事,后头的一两日里,芳妃一直提不起精神做别的。 又过了两日,芳妃让人把三皇子唤了过来。 先是嘘寒问暖,问一问儿子学业和生活上的事。 芳妃道:“如今的几个皇子里头,你是年岁最大的,要在学业上多用心,给弟弟们做个榜样。” 三皇子好好儿应下了。 又说到兄弟们的相处。 芳妃道:“母妃知道你和浔儿自小一起长大,关系亲近。只是,你们到底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密之余,也很该留一手,不要太过掏心掏肺。” 芳妃自认为这话已经很是委婉了,但是听在三皇子耳中,却还是觉得刺耳。 他一听这话,就知道芳妃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他到底是个孝顺孩子,不想和芳妃起冲突,于是口中应下了芳妃的话,只道:“儿子知道了。” 心里却打着阳奉阴违的主意。 芳妃毕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还当自己的苦口婆心儿子都听进去了,又道:“再过一两个月,你八弟也要入学了,你平日里多照看着他些。” 三皇子道:“儿子是做兄长的,自然会照顾着底下的弟弟们。不说八弟,来日九弟十弟入学,儿子也会多照看着的。” 芳妃道:“你八弟到底与旁人不同,你待他也要比待旁的弟弟多上心些。” 三皇子心道,哪儿是八弟与旁人不同呢,分明是八弟的母妃与旁人不同。芳妃这话,说是让他多照看八弟,其实是想借此向皇贵妃示好。 第275章 小宴 三皇子心里有些腻烦,他是当真想做个好哥哥的。芳妃这么一说,好像他照顾弟弟们并非出自本心,而是为了别的似的。 这样想着,他再待在芳妃这儿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于是起身道:“先生们布置下来的功课儿子还没做完呢,就不在母妃这儿多留了。” 芳妃遣了辞叶送他回去。 辞叶回来之后,倒还带回了一个新鲜消息。 “奴婢听说,陛下带着皇贵妃娘娘在湖心亭垂钓,恰好遇上了周贵人。” “哦?” “据说,周贵人打扮得很是精致漂亮,堪称我见犹怜。可惜了了,陛下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把人打发了下去。” 周贵人这日的“偶遇”,不过才是个开头。 之后的一个多月里,园子里热闹得很。 老人里头的珍妃、仪贵嫔、兰嫔,新人里头的宋才人、周贵人、越宝林等,一个个全都不甘寂寞,想尽了法子争宠。 今儿你去明光殿送了点心,明儿我就在园子里弹琴跳舞。 可惜的是,陆昭霖从这万花丛中过,竟当真片叶不沾身了起来。要么独自歇在明光殿,要么就是在湘影居里陪伴江诗荧。 转眼就进了八月。 中秋前几日,江诗荧这一胎满了三个月。方院判给了准话,道她腹中是个公主。 江诗荧本人是不觉得失望的,也没有刻意嘱咐让人瞒下这事。 这消息,芳妃和宁修容费了些力气打探了出来,然后齐齐松了口气。 当晚,陆昭霖来湘影居的时候,递了本册子到江诗荧手里。 “这是什么?”江诗荧接过东西,好奇地问。 陆昭霖道:“你打开看看。” 江诗荧翻开册子,轻声读了出来:“何太傅嫡长孙何景同,年六岁,天性聪慧,性情稳重,父任正三品户部尚书,母泰宁郡主,出身信王府。 安国公嫡长孙耿易,年六岁,天性聪慧,性情活泼,父正一品安国公,兼任门下侍中,母出身正威候府。 武定大将军嫡长孙乔飞晗,年五岁,天生巨力,性情憨厚,父任正三品上都护,母出身云川将军府。 ··· 这册子里,记的全都是五六岁左右的孩童?” 一边儿说着话,江诗荧一边儿抬眸看向陆昭霖。掩在口中的下半句,是这些孩子,竟全都是长子嫡孙! 对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长子嫡孙的意义都是与众不同的。 陆昭霖点了点头:“过两日,让这些孩子的母亲带着他们进园子里,你一个个瞧瞧。” 第368章 江诗荧心中已经有所明悟,却故作不解:“一个个瞧瞧?陛下这是打算?” 陆昭霖道:“你从里头,选两个孩子出来,给咱们平安做伴读。” “伴读?”江诗荧讶异:“平安的伴读不是已经选出来了吗?” 陆昭霖道:“朕思来想去,觉得那两个不是很合适。” 江诗荧笑着倚在他怀里:“那就都听陛下的。过两日,阿荧设个小宴,把他们都请进来。” 说到一半儿,她坐直了身子:“阿荧想着,既然是给平安选伴读,不妨让他自己看一看,选两个与他合得来的,陛下看呢?” 陆昭霖颔首:“朕看这样极好。” ··· 小宴设在中秋前三日。 时至如今,谁还不知道皇贵妃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是以前来赴宴的夫人们,不管心里是如何想的,面儿上的态度都很是热络。 至于前来赴宴的那些孩子,江诗荧只道:“在咱们跟前,只怕孩子们会觉得拘束,本宫安排了平安来做这个小东道,招待各位小公子们。” 夫人们自然连声称好,有一两个格外谄媚的,说正好让自家的皮猴子,好好儿跟八皇子学一学。学得一两分八皇子的气度做派,也能受用无穷了。 热闹的氛围里,有一位夫人显得格外安静。江诗荧自上首看下去,看得分明极了。 “威武将军夫人是怎么了?气色看着有些不好?” 话音落下,殿内众人都朝威武将军夫人裘氏看过去。 裘氏许是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还是身后的侍女轻轻推了推她,这才回过神来。 然后,她慌忙起身行礼:“妾身失仪了,请娘娘恕罪。” 江诗荧面儿上含笑,看起来可亲可爱极了:“无妨。夫人可是身子不适?本宫瞧着夫人的面色不是很好。” 裘氏低着头道:“许是昨晚没有歇好的缘故,劳娘娘挂念了。” “如此便好。”江诗荧微微颔首,然后打趣了一句:“都说夫人和威武将军鹣鲽情深,若是夫人一脸苍白地从本宫这儿出去,只怕威武将军要着急地到陛下那儿去告本宫一状呢。” 裘氏强颜欢笑:“娘娘说笑了。” 殿上其余的夫人们,面儿上或是打趣或是附和,与此同时,心中都在暗自腹诽,皇贵妃娘娘久居宫中,外头的消息不太灵通啊。 什么鹣鲽情深?那是过去的事儿了。 满京城里,谁不知道威武将军前几个月得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妾,为着这个小妾,将军府里时不时地都得闹上一场。 裘氏这脸色,想来不是因为昨晚睡的不好,八成是那小妾又闹了什么幺蛾子出来。 申时初,小宴散场。 江诗荧有着身孕,到底不如往日里精神头足。是以先回寝殿小憩了一会儿,睡醒之后,才着人唤了平安过来。 “儿臣见过母妃。”平安像模像样地行礼。 江诗荧伸手拉了他过来,把他揽在怀里,点了点他的鼻子:“在母妃这儿呢,装什么小大人儿?” 平安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贪恋母亲的怀抱,扭了两下,就乖顺地靠着她。 “母妃之前就跟你说过了,今儿这小宴,是为了给你选伴读才办的,你可有看中的?” 平安思索了片刻,道:“儿子想着,两个伴读,一文一武最好。” 江诗荧点点头。 平安又继续道:“文么,儿子想从何景同和司玉堂里头选。武么,儿子属意乔飞晗和丁令齐。” 他说了四个名字,江诗荧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最后一个上头。 第276章 裘氏 这个丁令齐,正是威武将军和裘氏的独子。 而威武将军,手握着西郊大营的兵权。 珍妃将巧蓉送出宫去,就是送进了威武将军府,成了威武将军的宠妾,裘氏的眼中钉肉中刺。 江诗荧的确是对威武将军府有些算计,之前却并未想着从儿子这头入手。 但是既然平安看好这个丁令齐,那她也不妨在这里布上一子。 江诗荧正要开口,就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陆昭霖大步走了进来:“哦?平安选中了四个?那就让这四个都来给你做伴读好了。” 江诗荧意思意思福了福身子,被他扶住之后才道:“他几个哥哥,人人都是两个伴读,到他这儿一下子就翻了倍,人家不说陛下偏心,私底下又该骂阿荧狐媚惑主了。” 话音落下,不等陆昭霖开口,平安的一张笑脸登时就沉了下来:“谁骂母妃狐媚惑主?” 陆昭霖看得好笑,问他:“你问这个,是想做什么?” 平安理所当然:“他们冒犯母妃,儿子自然要治他们的罪。” 陆昭霖哈哈大笑着将他抱在怀里:“好孩子,你母妃没有白疼你。放心吧,胆敢冒犯你母妃的人,父皇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完这话,他又看向江诗荧:“对外,就只说平安体弱,朕不放心他的身子,想多放两个人在他身边照看罢了。再者说,平安是皇贵妃之子,身份贵重,自然是其他皇子不能比的。” 江诗荧嗔了他一眼:“那便都依了陛下。只是,若有人说酸话,陛下可要护着我们母子。” 陆昭霖眉毛挑起:“朕看谁敢。” 这事儿传出去之后,明面儿上自然没人敢说什么,不仅不敢说什么,还得说陛下英明,八皇子体弱,本就该小心照顾才是。 第369章 但是私底下,芳妃和宁修容有好几日都没怎么好好儿吃饭。 四个伴读,以往可都是太子才有的待遇。 她们心里发酸,却不能表现出来,还得自我安慰,八皇子那个身子,便是陛下有意抬举,也没用的,他没那个福分。 三皇子和四皇子倒当真是好哥哥,陆昭霖有意无意地问起他们对这事的看法,两个人都说:“八弟身子弱,不是本就该多照看着一些吗?这有什么好多说的?” 七皇子却不一样。他在陆昭霖面前,学着三哥四哥的做派,装出一副好哥哥的样子。 等回了珍妃身边儿,就是大加抱怨:“都是父皇的儿子,旁人都只有两个伴读,八弟却有四个,父皇也太偏心了!” 他本就和平安年龄相近,下意识的,就会把对方当作比较对象。 陆昭霖也不是不疼他,但每当他自得于父皇的宠爱时,转头一看平安,都会大受打击。 长此以往,早就恨毒了这个八弟。 珍妃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发泄自己的情绪,等他平静下来,才问:“发泄够了?” 七皇子点了点头。 珍妃道:“既然发泄够了,那就好好儿想想,怎么把八皇子比下去,让你父皇看到你的好。” 七皇子立刻站起身,道:“儿子这就去温书。” 珍妃颔首道:“去吧。” 八皇子比自己的儿子受宠,她看着自然也觉得刺眼。但转念一想,有八皇子在也好,正好儿激励着自个儿的儿子好好上进。 ··· 又过了几日,就是中秋宫宴。 开宴没一会儿,臣子席位那边儿就起了些喧闹。 陆昭霖高坐上首,皱着眉不悦地问:“怎么回事儿?” 威武将军丁胜康起身行了一礼,道:“陛下恕罪,是臣的内子,没有拿稳酒杯,被酒水洒了一身。” 听他此言,坐在陆昭霖身旁的江诗荧轻轻“呵”了一声,这声音很轻,除了陆昭霖以外,并无其他人听到。 陆昭霖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过去,江诗荧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然后道:“秋雨,你陪将军夫人去后殿更衣。” 威武将军和夫人裘氏一起行礼谢恩。 等这一茬过去,陆昭霖才凑近江诗荧:“阿荧方才,似乎对威武将军颇有几分不屑?” 江诗荧道:“陛下方才只顾着和宗室的王爷们喝酒,怕是没注意到那头儿,阿荧却是看了个清楚明白。根本不是裘氏没拿稳酒杯,是威武将军和裘氏起了争执,竟不顾这是什么场合,拿起酒杯泼了裘氏一身。” 话音落下,陆昭霖的心中也起了不满。 他不在乎威武将军和裘氏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何争执。 他在意的,是朕在园子里设了宴,宴请朝臣和夫人们,你在朕的宴会上,不管不顾闹了这么一出,你的规矩和本分呢?都吃到肚子里去了不成? 这样想着,他瞥向威武将军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晦暗。 却说此时的后殿。 秋雨带了两个小宫女一起,服侍裘氏换了身干净的衣裙。 然后,她打量着裘氏的面色,道:“夫人的妆面有些花了,奴婢服侍您重新上妆吧?”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裘氏的鼻子又是一酸。 什么妆面花了?分明是她刚刚落了泪,在眼睛周围晕开了,又在面颊上留下了清晰的泪痕。 皇贵妃娘娘这大宫女如此说,是给她留了脸面。 裘氏福了福身:“有劳姑娘了。” 秋雨连忙避开:“当不得夫人的礼。” 之后,她先是帮裘氏卸去脸上的残妆,然后重新给她涂了膏脂,抹了粉,又细细地描眉画眼。 一边儿手脚麻利地服侍,一边儿跟裘氏闲谈说话:“夫人的眼睛生得真好看,眉毛也秀气。” 裘氏原本还有些激动紧张的情绪,在她的温言软语里也渐渐放松下来。 到后头,她忍不住分了些念头去想,皇贵妃娘娘似乎并不如外头传言的那般跋扈,就连娘娘身边的人,也很是温柔和善。 齐儿被选为八皇子伴读,日后跟在八皇子身边,她原本是又骄傲又担心的。如今看来,这担心可以放下一些了? 有皇贵妃娘娘这样的母妃,想来八皇子也不会难相处到哪里去吧? 第277章 进学 不多时,裘氏梳妆完毕,秋雨找了小宫女悄悄儿地引着她入席,自个儿则是回了江诗荧身边。 见她回来,江诗荧微微侧过头问:“裘氏如何了?” 秋雨低声道:“娘娘放心吧,将军夫人已经无事了。奴婢看将军夫人似乎有些郁郁,想来是担心方才失仪的事儿,便宽慰了她两句。” 江诗荧微微颔首:“你做得很好。” 她们说话的声音虽轻,但到底就在御座边儿上,陆昭霖听得很是清楚。 他听到秋雨说裘氏有些郁郁,心想,可不吗,明明是威武将军自己不顾场合乱发脾气,泼了裘氏一身酒水,被问起的时候却说是裘氏没拿稳酒杯弄湿了衣服。 换了谁,摊上个这样的夫君不得郁郁? 也就自个儿是个仁君,换个刻薄的,都能治他个欺君之罪。 这样想着,他看向威武将军的眼神,越发不善了起来。 坐在殿下的威武将军,根本没接受到这眼神。 第370章 他看向坐回到自己身边的裘氏,问道:“夫人如何了?” 裘氏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一个字也不跟他说。 威武将军心里气恼,到底惦记着这是什么场合,刚刚才闹了一次失仪,再来一次的话,可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是以,他举起酒杯灌进腹中,然后转过头也不看裘氏。 ··· 因着中秋过节,上书房也放了两日的假。 假期过后,就到了平安正式开始进学的日子。 一大早,三皇子四皇子就亲自来了湘影居,说是来接弟弟一起去上学的。 江诗荧让人把他们请进来。 这两个,如今都是满了十岁的小少年了,江诗荧毕竟不是生母,便没有把他们揽在身边,只让人赐了坐,上了茶水点心,然后问他们可用过早膳了,昨晚歇得可好。 两人一一答过。 江诗荧又道:“多谢你们惦记着平安,还特意过来接他。” 两人连忙起身,说当不起皇贵妃母的谢,这都是自己为人兄长该做的。 江诗荧笑着让他们坐下,又叮嘱了平安两句,就道:“时候也不早了,平安跟着你三哥四哥去上学吧。” 平安给她行了一礼,然后就跟着哥哥们告退离开了。 江诗荧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着他的步伐稳健中还透着几分雀跃,眸光渐渐柔和起来。 秋雨见她这模样,还以为她是心生感叹了呢,正想着要劝慰一二,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江诗荧道:“把阿圆唤过来,我有事要吩咐。” 不多时,阿圆进来。 江诗荧随意找了些借口打发了屋子里侍候的宫人,让秋雨和红英在外头守着。 “先皇后下葬之后,她身边的画屏去了哪儿?” “去了奉先殿,伺候先皇后的灵位。” 江诗荧挑眉:“没去宋才人身边?” 阿圆摇了摇头。 江诗荧的眼睛微眯:“画屏这是,恨上了宋家送人进宫的事儿啊。” 要不然,她很该在宋才人身边提点着些,好好儿帮宋才人铺路才是。 轻轻啜了一口茶水润喉,江诗荧又问:“那个小原子,你们可调理好了?” 这人,就是被珍妃买通,在先皇后的药里动手脚的御药房小太监。 先皇后薨了之后,珍妃的人原本要杀他灭口,却被江诗荧使人救下又扣住。 既然要用他,那自然得先让他弄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阿圆点点头:“娘娘放心。” 江诗荧沉思片刻,才道:“我估摸着,最多再有一个月,圣驾就要回宫了。趁着这段时间,让宫里的人,把珍妃给皇后下药的事儿,透个引子到画屏跟前。然后,引着她一点点儿亲自查出真相。” 阿圆应下了这事,问她:“宋才人那边?” “宋才人那边,自有画屏去找她。”江诗荧放下茶盏:“我这儿还有第二件事要吩咐你。” “娘娘请说。” “传信给信武侯府,让舅母闲来无事的时候,多去威武将军府走动走动,开解开解裘氏。我听闻,裘氏年幼时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怎得如今一点儿精气神都没了?” 江诗荧口中的舅母,正是信武侯夫人林氏。 几年前,舅舅因为歼灭鞑靼的功劳封侯,在此之后,舅舅始终在朔州领军驻扎,舅母和表妹们却都留在京城侯府里头。 武将在外,家眷留京,这是早有的规矩。 明面儿上,江诗荧和舅家从无往来。除了陆昭霖以外,也就只有当年经手那个案子的官员知道这一层舅甥关系。 陆昭霖一直以为,为着那些陈年旧事,这舅甥两个之间各自都有心结,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然后事实上呢?江诗荧和舅舅舅母私底下的联络从未少过。有不少事,都是借了他们的力才能顺利达成。 若非舅舅舅母出了力,她想把阿正安插进禁军可没那么顺利,想让冬青和雯儿从皇陵里假死脱身更是没那么容易。 今日她这一局,涉及到威武将军府和西郊大营的兵权,更是得有舅母相助才成。 阿圆道:“有舅夫人开解,想必将军夫人很快就能恢复以往的杀伐果断。” 江诗荧含笑点头:“但愿如此。” ··· 申时中,平安就放了学,回到了湘影居。 三皇子四皇子两个亲自送了弟弟回来。 江诗荧留着他们吃了些水果点心,这才放人走。 等屋子里只有自己人了,她伸手将平安揽在怀里,道:“跟母妃说说,今儿在学里如何?” 平安扭动了两下:“儿子已经大了,都是进了学的人了,不该腻在母妃怀里了。” 江诗荧挑了挑眉,声音里带了两分好笑:“那母妃往后就都不抱你了?” 平安愣了愣,犹豫了片刻,才道:“母妃还是再抱我两年吧。男女七岁不同席,我还不到七岁呢。” 江诗荧笑出声来,连声道:“好好好,母妃再抱我们平安两年。” 这一茬接过,平安才说起今日在学里的事。 在平安口中,学里样样都好,先生们好,皇兄们好,伴读们好。要学的东西也都没什么难的,他也很是乐在其中。 他说话的时候,江诗荧就安静地听,没有打断。但是她的眼角余光,却注意到今日跟着平安的小太监,名唤小柯子的那个,神情有些不对。 第371章 第278章 争执 江诗荧心中暗道,看来今日学里不是一点儿事情都没发生,是平安自个儿瞒下来了? 想到这儿就觉得好笑,这小子,这才几岁呢,就学会报喜不报忧了? 她思量着,既然平安要瞒着,那她也不必急着戳穿,等一会儿问问这小太监,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做打算。 平安不知道他母妃心里在想什么,还在一一说着今日在学里的见闻。说完之后,江诗荧问他:“先生可给你布置了功课?” 平安点头:“布置了的。” 江诗荧道:“那你先去做功课,等你做完了,咱们再一起用晚膳。” 等平安告退出去,江诗荧让秋雨随意找了个借口把小柯子叫过来。 在等小柯子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她自己思量着今儿学里发生了什么。 首先确定的是,定然不是什么大事。否则,都不必等到她问,一早就会闹到御前去了。 也不会是先生们或是伴读们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让平安不痛快。 他是皇贵妃之子,又在众皇子中最受宠爱,还是个被所有人一致认为身子骨弱的“瓷娃娃”,他们捧着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得罪? 那就是学业上不顺利?也不可能!他才刚进学呢,连门儿都没入,哪儿称得上什么顺利不顺利的? 再说了,江诗荧虽不曾刻意给他启蒙过,偶尔却也一时兴起教他几个字、两句诗,平安旁的不说,记性是真好。只需重复上一两遍,就能熟记于心。 排除这些,那八成就是其他几个皇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三四两个都是大孩子了,且不说他们一直都是一副好哥哥的做派,便是心里有什么,也不会轻易透出来。 除了他们,那就是和平安年龄相近的七皇子? 才刚想到这儿,就见小柯子跟在秋雨身后进了屋。 “奴才参见皇贵妃娘娘。” 江诗荧叫了起,张口就问:“今儿在学里的时候,七皇子做什么了?” 这话,听得小柯子心里一惊:“娘娘怎么知道?” 话说出口,才觉察出自己僭越了,赶紧连声认罪。 江诗荧没计较这个,只让他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小柯子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今儿在学里的事儿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七皇子嘲讽了几句,说八弟那个身子骨,该不会连笔都提不起来吧?若是他写了几个字儿受了累,父皇会不会为此责罚学里的先生? 三四两个当场就斥责了他,七皇子的伴读们也劝他。 平安更不是个好脾气的,直接就嘲讽了回去,末了还问了他一句:“我听七哥的话,似乎对父皇颇有不满。怎么,父皇这样的明君,在七哥眼里竟是个不问青红皂白乱迁怒人的吗?” 七皇子再怎么不高兴,这事儿最后还是以他赔礼道歉,承认自己失言了结束。 江诗荧一边儿听,一边儿面上就带了笑。 与此同时,陆昭霖在明光殿里,也才刚听人说完这事。 原本不过是些小口角罢了,若是没人吩咐,不会有人特意捅到御前。 但谁让因为前些日子的事,陆昭霖心里动了念头,在思量着是不是要立平安为储呢? 这原本只是个想头,成与不成的都还不好说。 但是为着这个想头,他自然而然地就对平安的一举一动额外关心了几分。 今儿是平安第一日进学,才散了学,陆昭霖就遣了人去问今日学里怎么样,八皇子进学可还顺利。 御前的人来问了,上书房的人自然是一点儿都不敢瞒着。 此时,听人回完了话,陆昭霖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沉默半晌后,才见他起身:“去湘影居。” 湘影居。 陆昭霖到的时候,江诗荧才刚吩咐了人传膳。 “陛下来得正好,阿荧让他们再加几道菜。” 陆昭霖点了点头,与她闲谈了几句,招手把平安唤过来。 “你今儿第一日进学,感觉如何?” 平安又重复了一遍在江诗荧面前的话,说学里样样都好。 陆昭霖听他说完,点了点头,勉励了几句,心里却在想,他往日只把平安当宠妃之子疼爱,今日这事儿过去,平安身上又多出两个优点,一个是聪慧、反应快,还有一个,就是宽容大度,不斤斤计较。 七皇子还大了他几个月呢,这样一比较起来,心性上却比平安差了许多。 今日这事,就像船过水无痕一般。既然没闹大,也就没人刻意提起。 珍妃那边儿,因为七皇子有意隐瞒,甚至都曾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学里和八皇子起过口角,还被人怼了回去。 更不知道,这事儿已经传到了御前,影响到了七皇子在他父皇心中的评价。 这日之后,园子里一直平静得很。 九月中,御驾启程回宫。 虽说只有不到半日的路程,到底江诗荧怀着身孕,奔波劳顿之感更胜旁人许多。 回到景阳宫后,她一连休息了好几日,整个人才觉得完全缓过来了。 这一日,难得的日头极好,又有清风徐徐,江诗荧起了兴致,带了人去御花园里逛。 刚进御花园不久,就听前头似乎有些喧闹。其中的一道女声,听起来还颇为耳熟。 第372章 她们站得远,江诗荧听得并不真切,只隐隐约约,听到一句“等一等?我上次寻您的时候您就让我等一等!五小姐,皇后娘娘未出阁的时候待您可不薄啊!” 果然是画屏!那跟她起了争执的那位五小姐,应该就是宋才人了? 如今这一出,想来是前些日子,她让人透给画屏的消息,已经尽数透了过去? 江诗荧唇角勾了勾,带着人继续往前。 远远地看见她过来,画屏和宋才人就都住了嘴。 “嫔妾(奴婢)参见皇贵妃娘娘。” 江诗荧叫了起,然后一副无意多留的样子,继续往御花园深处走。 “皇贵妃娘娘!”画屏忽然叫住她:“奴婢有事相求!” “哦?”江诗荧顿住脚步,挑了挑眉。 画屏“哐当”一声跪在地上,道:“奴婢想求娘娘恩准,将奴婢调到宋才人身边侍候。” 听她此言,江诗荧似乎有些诧异:“你如今竟不在宋才人身边吗?” 第279章 好先生 画屏道:“先皇后去后,奴婢去了奉先殿守着先皇后的灵位。” “你倒是个忠仆。”江诗荧叹了一句,然后问:“继续给先皇后守着灵位不好吗?” 画屏心道,当然好了!若是没有得知先皇后死的真相,她如何愿意从奉先殿离开? 只是既然知道了此事,她必得为先皇后报仇才是! 心里这样想,她嘴上却道:“先皇后在世的时候,最是疼爱宋才人这个堂妹。奴婢想着,与其守着灵位,不如替先皇后照顾好宋才人,才不负先皇后的恩情。” 江诗荧颔首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宋才人身边伺候吧。” 画屏和宋才人一道谢恩。 只是,一个看上去心满意足,另一个却心不甘情不愿的。 当晚,江诗荧就把画屏被调去宋才人身边的事告诉了陆昭霖。陆昭霖听完,只是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她是先皇后留下的人,想来宋才人也会对她多加善待。” 江诗荧笑着点头:“陛下说得很是。” 陆昭霖的心思不在这事上,他道:“阿荧可知,平安入学虽还不足一个月,但是上书房里的几位先生,却都对他赞赏有加。” 这事儿,江诗荧这个做母妃的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此时陆昭霖问起,她故意语带玩笑:“这赞赏,不是冲着他的身份和宠爱去的吧?” “自然不是!”陆昭霖斩钉截铁:“朕又不是傻的,他们说什么就信什么?朕考教过平安的学问,这孩子,你教给他的东西,最多重复两遍,他就能尽数记住。 更妙的是,他几乎一点就透。同样的东西,他几个哥哥当初学到的时候,先生恨不得掰开了揉碎了,到了他这儿,理解起来竟然水到渠成、毫无难度。” 江诗荧有些懊恼:“早知道平安如此聪慧,我该早些给他开蒙的!如今才进学,岂不是耽误了他?” 陆昭霖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以平安的天赋,早一两年还是晚一两年并无差别。但是你说的对,不能耽误了他,朕得给他寻一位好先生才行。” “上书房的几位先生不好吗?” 陆昭霖道:“教老三老四够了,但是平安,朕得给他更好的。” 江诗荧心里揣摩着,他口中更好的先生指的是什么人,六部尚书?三公三师? 下一刻,就听陆昭霖猛得拍掌:“朕得让人去寻闫先生的踪迹了!” “闫先生?”江诗荧眼睛微微睁大:“闫知尘老先生?” 如今朝堂内外都说尚书令是帝师,但是尚书令之外,还有一位闫老先生,也是陆昭霖的恩师。 当年陆昭霖登上帝位之后,闫老先生直道自己没什么好教的了,当即就辞了官。 陆昭霖再三挽留,闫老先生却说,他已经为大晋教出来一位出类拔萃的明君,自问已尽到了臣子的本分。剩下的年月,只想好好儿游览大晋的大好河山。 话已至此,陆昭霖只好放他走。 这些年来,老先生一直游历四方,偶尔才有只言片语传回来。 论学问,论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这位闫老先生比尚书令只高不低。 他这一手辞官玩儿得也好!这副不慕权力,一心为国为民的样子,让他在清流里名声极好。 江诗荧心道,先是问了方院判平安的身子,然后是重新选了伴读,还一选就是四个,如今又要请闫老先生回来。陛下这一出出的,是在认真考虑把平安推上去? 希望他是真心实意,不是想让平安做谁的磨刀石才好! 正想到这儿,就见陆昭霖点了点头:“正是他!唯有闫老先生亲自来教,才不负平安的天赋。” 更重要的是,以闫老先生的爱才之心,等他教上平安一段时日,会第一个跳出来请立平安为太子! 平安没有外家,那他这个做父皇的就替平安来补足。 闫老先生足以在天下文人面前为平安背书。 而他那四个伴读,个个都出自高门,又都是长子嫡孙。他们跟在平安身边,自然就是平安的人。他们身后的家族,迟早也会为平安所用。 陆昭霖原本只是出于偏心和私心,才隐隐约约有了立平安为储的念头,却也是试探性地一步步往前走,并没有十分确认。 第373章 如今在得知了平安的天赋之后,他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朕才不是因为偏宠皇贵妃呢,朕只是想给大晋培养一位最优秀的储君! 去寻闫老先生的人第二日就出了京,只不知何时才能寻到他的踪迹。 且说宫外。 当初在园子里的时候,江诗荧就让人传了信去信武侯府。 次日,信武侯夫人林氏随意找了个借口,登上了威武将军府的门。 威武将军夫人裘氏,最初收到帖子的时候还有些纳闷儿,两家虽都是武将,往日里却并无什么往来。 心里这样想着,她还是接了帖子,又吩咐了底下人仔细着些,热情地迎了林氏上门。 林氏跟着夫君在朔州多年,是上得了马提得起刀的,裘氏也是将门虎女,弓马娴熟。 两人这一接触,竟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意思。 等到御驾回京之后,林氏早已是府上的常客。 这一日,林氏从将军府正院离开的时候,就见一个貌有殊色的女子,袅袅娜娜地拐进了不远处的另一处院落。 林氏驻了足,下巴冲着那边儿扬了扬,问道:“那位是谁?怎的这副做派?” 送她出来的是裘氏身边的大丫鬟,她撇了撇嘴:“可不就是我们将军捧在手心上的那位容姨娘。” 林氏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眉心却一直蹙着。 大丫鬟送走了她,回到裘氏身边儿之后,把这事儿说给裘氏听:“奴婢送侯夫人出去的时候,恰遇上了那位。侯夫人一直皱着眉,似乎对那位颇为不喜。” 裘氏嗤了一声:“正经的大家夫人,哪个能看上那种玩意儿?也就是咱么那位不知好歹的爷,恨不得把人捧到天上去!” 这事儿,裘氏并未放在心上。 几日之后,林氏再次上门的时候,说出口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 “林姐姐,你说什么?我没有听错吧?”裘氏缓了好半晌,才求证似的这样问了一句。 林氏面容严肃:“我方才说,妹妹府上的那位姨娘,我上次见过一面之后,就总觉得眼熟。 后来我回府一想,三年前我进宫赴宴的时候,在珍妃身边儿见过她。 那时候,珍妃还不是珍妃,只是个修仪。这位容姨娘,当时年纪尚幼,但着实貌美。是以虽然只见了一次,却令我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第280章 心狠手辣 “三年前?”裘氏眉心紧锁,追问了一句:“是哪一次宫宴?怎的我没有任何印象呢?” 还是她的大丫鬟低声提醒:“夫人,那时候老将军才去了没多久,您还在守父孝呢!” 她这一说,裘氏才想起来。因着父孝的缘故,她最近一年才恢复了进宫走动。 她看向林氏:“姐姐说的这话,可是当真?” 林氏道:“以你我之间的关系,我还会骗你不成?我劝妹妹早做打算,珍妃送了这位入府,只怕所图不小。” 裘氏心中一紧。 她方才只想到了后院争宠上头,林氏这一提醒,她才想起来,这威武将军府,有什么是值得珍妃图谋的呢?只有西郊大营的兵权! 想到这儿,她的眸子微微眯起:“七皇子还小呢,珍妃就打上了兵权的主意。” 不管珍妃的图谋成不成,这事儿对她来说,总归是一丝好处都没有的。 珍妃若成事,定然也是向着容姨娘,她这个将军夫人,在府里只怕会越发的没有容身之地!更别提她的齐儿,他可是八皇子的伴读,珍妃和七皇子能看齐儿顺眼? 若是珍妃的图谋不成,那将军府的一家子更惨,十有八九要跟着陪葬。 裘氏心里打定了主意,这个容姨娘,如今是不除不行了! 林氏告辞离开之后,裘氏就遣了人出府,去查容姨娘的身份来历。 她虽然和林氏交好,但是总不能林氏说了什么,她就信了什么吧? 这一查,才不出两日,果然就查出来了! 容姨娘进府的时候,只说是小商人之女。裘氏的人查到了那小商人家里,威逼利诱之下,才知道根本不是! 那小商人家里,其实只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 容姨娘这个所谓的女儿,实际上是贵人安排进他家的。 至于这所谓的贵人是谁?那小商人不敢说。 还能是谁?裘氏心想,十有八九,就是宫内的珍妃娘娘! 当晚,威武将军刚一回府,就有正院的人来请。 他们夫妻自打中秋宫宴之后,就一直冷战。今儿虽然不知为何,但是他显然当这是裘氏低了头,挑了挑眉,跟在那丫鬟的身后,进了正院。 一进门,威武将军就开口问道:“听说夫人有事寻我?” 裘氏只瞟了他一眼,然后吩咐屋子里侍候的人:“都出去,我跟将军有话要说。” 丫鬟婆子们纷纷出去,大丫鬟出门之后,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威武将军唇角微勾,这做派,莫不是想要服软,却不好意思在丫鬟婆子们面前丢了脸面吧? 两人多年夫妻,也曾你侬我侬过。 他心里想着,若是裘氏知错了,又保证日后不再找容姨娘的麻烦,那他就顺着梯子下来。 正想到这儿,就听裘氏问:“将军可知道容姨娘的出身?” 威武将军皱着眉,只当她是又要找容姨娘的茬儿,心里不耐烦了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第374章 裘氏道:“我身为主母,还不能过问府上妾室的出身了么?” 威武将军道:“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她家是在京中做小本生意的。” “好人家的女儿?做小本生意的?”裘氏冷笑着,将亲信在府外查到的东西递到了威武将军面前。 威武将军皱着眉接过来,越是翻看,眉心的痕迹就越深,末了,他嗤笑了一声看向裘氏:“我知道你看容姨娘不顺眼,但是大可不必如此污蔑她。什么珍妃娘娘身边的人,珍妃娘娘身边若真有这等人,何必送出宫送到我面前来,把她送上龙床不好吗?” 若是以往,他这样说话,裘氏早就大发脾气了。今儿看着他这副做派,又听着他这样的话,裘氏却始终冷静得很:“你在撒谎。” “什么?”威武将军有些怔愣。 “你说我污蔑她,这话是在撒谎。你心里清楚,这些东西都是真的。你也早就信了,容姨娘就是珍妃身边的人。” 威武将军觉得好笑,他正要再说什么,就见裘氏的眼睑微微下垂,眼神落到他的袖口:“你撒谎的时候,就会用右手摩挲袖口。” 这话一出,威武将军的手指猛得停下来。沉默半晌后,才听他道:“既然如此,那我索性就与夫人说明白,容姨娘是珍妃身边的人,还是小商人之女,在我眼里都不要紧。她是我的女人,我自会护住了她!” 裘氏看着眼前的夫君,觉得他简直是疯了:“你要为了一个女人,将整个将军府陷进去吗?我父亲去世之前,叮嘱了多少次,手握兵权的,万不可牵扯进夺嫡之事,你都忘了吗?” “老将军已经死了!”威武将军几乎是高声吼出了这句话,然后,又降低了声调:“如今的西郊大营,在我的手里。我劝夫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完,他就提步往门外走去,出门之前,头也不回地补充了一句:“不要试图对容姨娘动手。容姨娘但凡有一星半点儿的损伤,我绝不会放过你。” 等他推门而出之后,丫鬟们才敢入内。 “夫人。”大丫鬟站在裘氏身侧,目光中都是担心。 她不知道两位主子在屋里谈了什么,但是将军最后的那句威胁,她这个守在门口的人,听了个清楚明白。 裘氏垂眸思索了片刻,眼睑抬起时,眸子里皆是冷光:“派个人去西郊大营,让鸿哥儿明日回来见我。” 鸿哥儿全名裘鸿,是裘氏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如今在京郊大营任副将。 当天晚上,裘鸿接到信儿,直接就连夜快马进京,到了威武将军府。 他到正院的时候,裘氏正准备睡下。 “不是让你明日再来吗?做什么这么着急?” 问完这一句,裘氏就吩咐人去给他准备吃的,又让人烧水给他梳洗。 “我听说姐姐寻我,怕是有急事。”裘鸿皱着眉问:“是不是他又纵容那小蹄子踩你头上了?” 看他这模样,裘氏若是点头,他会直接冲进容姨娘的院子里,给那两人一个教训。 裘氏却不回他的话,把屋里伺候的人谴了出去,然后直接了当地问了一句:“若是姓丁的出了事,你有没有把握,拿下西郊大营?” 第281章 两件大事 裘氏口中这“姓丁的”,指的正是她的夫君——威武将军丁胜康。 她原本只打算对容姨娘动手。 但是看丁胜康今日那副样子,为了一个容姨娘,竟不惜拖整个将军府下水。 裘氏心中暗道,若是容姨娘出了事,只怕他要不依不饶。 想到这儿,裘氏心中有些好笑,又有几分凄凉。 丁胜康今日说什么?让她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倒是个识时务的,靠着这识时务,得了她父亲的青眼和提携,从一个普通兵丁,步步高升,最终坐上了威武将军的位置。 若非她父亲的余威,西郊大营里的那些人也不会服他。 如今她父亲才去了几年,丁胜康就敢如此对她? 裘氏的心,早就在容姨娘进门之后渐渐冷了下来。 今时今日,却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冰水一般,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既然丁胜康自己先违背了誓言,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 九月底,京里接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雨。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夜里,威武将军丁胜康,在从西郊大营回府的路上,不慎坠马摔断了腿。 亲卫们把人送回将军府上的时候,人已经意识模糊了。 裘氏不顾宵禁,连夜派人去敲响了方院判家的府门。 也因着这一出,不过一晚的功夫,威武将军坠马重伤的消息就在京中的高门府第之间传播开来。 与此同时传播开的,还有裘氏吩咐人刻意宣扬出去的那几句话。 “什么?我们将军为何要不顾大雨连夜回府?还不是为着府里的那个狐媚子!昨儿是我们府上容姨娘的生辰,将军答应了她要陪她庆生,这才遭此横祸!” 第二日一早,江诗荧才刚起,就见红英面带肃容进了寝殿。 “娘娘,今儿早上宫门刚开,威武将军夫人裘氏就递了牌子进宫,说想求一味稀有的药材,救她的夫君。” 江诗荧原本还有些瞌睡,一听她这话,瞬间就清醒过来:“她夫君?那不是威武将军吗?威武将军怎么了?” 第375章 红英道:“威武将军昨晚冒雨回京的路上,坠马摔断了腿。方院判连夜就被请到了将军府上,看了人之后,说腿是救不回来了,但人还有希望救醒,如今就只差这味药。” 江诗荧道:“让小轩子持本宫的手令,去一趟御药房,把药材取了,然后直接送去将军府。” 红英“诺”了一声,出去传话。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江诗荧才细细问她:“这几日那么大的雨,尤其是昨儿,本宫在屋子里听着外头的雨声都觉得惊心。威武将军是为了什么,非要在雨夜里急着赶回府?” 红英道:“奴婢问了,说是为了给府上的姨娘庆生。” 江诗荧听罢,轻嗤了一声:“可真是个痴情种子。” 嘴上这样说,她心里却在想,怪不得前些日子裘氏一直引而不发,原来是在等着昨日这个大好时机!既能处理了威武将军,又能将锅甩到容姨娘头上,一举两得! 正想到这儿,就见平安进来跟她请安,说要上学去了。 平安这一来,江诗荧才想起来,裘氏和威武将军的独子,还在宫里头给平安做伴读呢。 也不知,他父亲出事的消息,可传到了这孩子的耳中? 这样想着,江诗荧吩咐:“秋雨,你跟着平安去一趟学里,跟丁府的齐哥儿说一说他们府上昨日发生的事,说的时候缓着些,别吓着孩子。” 秋雨道:“娘娘放心,奴婢省得。” 江诗荧又道:“等你跟他说完了,就着人把他送回府去。他父亲出了事,料想他留在宫里也无法安心。不妨回去住上几日,等他父亲的情况好起来了再进宫不迟。” 秋雨“诺”了一声。 平安有几分好奇:“齐哥儿府上出什么事了?” 江诗荧摸了摸他的头,把威武将军坠马的事告诉了他。 平安听完,张大了嘴巴:“他可是武将,如今腿断了,岂不是,岂不是断绝了仕途?” 江诗荧点了点头,心道可不就是! 她还以为,裘氏会直接要了威武将军的命,却不想是盯上了他的腿。 对一个正值壮年的武将来说,断了腿可能比丢了命还要难受! 昨儿他还是威风凛凛的西郊大营最高将领,今儿就成了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 如此一个废人,可不就是任由裘氏磋磨?过去这一两年里,裘氏在他身上受了多少气,从此都可加倍讨回来了。 还有那位容姨娘,如今怕是宫内宫外已经无人不知,她就是那个害得威武将军断腿的祸头子,裘氏便是直接打死了她,旁人也不会说裘氏善妒,只会夸裘氏做得好! 裘氏如此心狠手黑,江诗荧心里,不由自主地就对她生出了几分喜欢。 心里这样想,她面儿上却带着温和的笑,轻轻捏了捏平安的脸蛋,道:“你还有空想这个呢?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再拖下去,今儿的早课就要迟到了吧?” 话音落下,平安懊恼地“啊”了一声,急匆匆地对她行了个礼:“儿子告退。” 然后就脚步匆忙地出了殿。 又过了两日,阿圆收到了宫外传进来的消息,屏退了众人,在江诗荧面前回禀。 “舅夫人说,裘氏和裘副将做得不够干净,留下了些小尾巴,舅夫人已经着人清理了痕迹,收好了证据,以备不时之需。” 江诗荧听完,眼中渐渐漫上笑意:“舅母做事,我向来都无需担心的。” 昨日的朝堂上,陆昭霖已经将裘氏的弟弟提拔为英武将军,同时,将西郊大营的兵权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们姐弟两个,最好跟着齐哥儿一起,一直乖乖地站在平安身后。 如此,舅母手中的证据,就永远只是个后手。 若他们不乖,那她就只好把这证据当作缰绳和马鞭,这姐弟两个只要不想马失前蹄,就得任她驱使。 威武将军府的事儿,只在宫里宫外引起了三五日的讨论,就被另一件大事彻底压下了热度—— 闫老先生回京了! 闫老先生入宫面圣了! 闫老先生见过了陛下膝下的所有皇子! 闫老先生被任命为太子太傅,从此要留在上书房教导皇子了! 随着这事儿在京中传开,不少朝臣的心思都活络起来——这一连串的动作,是不是表明,陛下有了立储的意思? 若当真如此,陛下看好的是谁? 闫老先生呢,又是看中了哪一位皇子,才应下了这桩差事的? 第282章 珍妃中毒 前朝在猜,后宫也在猜。 重华宫。 芳妃让人把三皇子唤了过来。 三皇子一进殿,刚行完礼坐下,就听芳妃急切地问:“我听说,你们前几日被陛下传去了甘泉宫,见了闫老先生?” 三皇子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芳妃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你和闫老先生可有交谈?” 三皇子道:“闫老先生问了儿子几个问题。” “你答得如何?” 三皇子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回忆着闫老先生的表情,缓缓说道:“应该尚可吧。” 听他这话,芳妃脸上的笑,霎时就僵住了。 “什么叫尚可?还应该?” 三皇子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不答她这话,反而问道:“您问这个做什么?” 第376章 “还不是为了你。”芳妃瞪了他一眼:“你可知道闫老先生的身份地位?” “自然是知道的。” 芳妃道:“既然知道,你往后在上学的时候,可要格外用心。在闫老先生面前,更是要好好儿表现,可记住了?” 三皇子面上点头,说自己“记住了”,心里却在想,表现好不好,难道还全都由他自己说了算不成? 他的天赋就在这儿了,再怎么用心、再怎么努力,也就是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样子。 只是这些话,他也只是藏在心里,不敢说给芳妃听。他心里清楚,若他敢把这话说出来,今儿怕是就别想出重安宫的门了。 三皇子的难弟四皇子,此时也正在景仁宫里接受母妃爱的教育。 “在闫老先生面前,万万不可调皮,知道么?” 四皇子点头。 “功课上多用心,尤其是闫老先生布置下来的功课,知道吗?” 四皇子继续点头。 “好好儿讨了闫老先生的欢心,他若是在你父皇面前,或是在前朝上替你说一两句好话,比什么都管用,知道吗?” 四皇子还在点头。 好不容易,等四皇子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要断了的时候,才终于被宁修容放过。 翊坤宫的状况却是颠倒了过来。 珍妃倒是没有在七皇子面前多说什么,只强调了一句“千万要尊师重道,莫要惹了闫老先生厌烦。这位老先生在你父皇心中的地位,是上书房其余所有先生捆在一块儿都比不过的。” 七皇子认真听了这话,严肃地应下:“母妃放心,儿子省得。儿子一定会在闫老先生面前好好儿表现,让老先生站在咱们这头儿的。” 然后,他也不再多说什么,拱了拱手道:“儿子去预习明日的功课了。” 珍妃欣慰地点了点头,放他回了自己的厢房。 次日,兄弟几个在上书房相见的时候,三四两个聊了两句,就发现彼此母妃都说了差不多的话。 平安安静地听着,心里有些纳闷儿,这些嘱咐,我的母妃怎么提都没提?闫老先生入上书房任教一事,母妃好像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这个疑问,他当晚从上书房回来之后,就在江诗荧面前问了出来。 江诗荧一听这话就笑了,她摸着平安的头,语气舒缓:“母妃不说这些,是因为母妃知道,平安本就是个聪慧灵透、机灵懂事的好孩子,便是母妃不刻意强调,平安也会好好儿表现的,是不是?” 平安的耳朵微微泛红,拼命控制表情,却还是没压下不由自主间就弯起来了的唇角。 他“咳”了一声,强迫自己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母妃说的是,便是母妃不提,儿子也会好好儿表现的。” ··· 景阳宫里母慈子孝,气氛轻松欢快。甘泉宫中,气氛尴尬得让侍候在内的小太监都颇感不适。 陆昭霖高坐上首:“你父王说,你有事求见朕?” 站在殿中的是一个小少年,观他的身形,年纪在十岁左右。 听到陆昭霖的话,他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低下头道:“是,臣,有事求见陛下。” “何事?”陆昭霖言简意赅。 那少年答道:“臣听闻,闫老先生入了上书房任教,臣想请陛下恩准,允许臣入上书房读书。” 陆昭霖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上书房是皇子进学之所,你只是个王府世子,没有这个资格。” 这话于陆昭霖而言,只是简单的事实陈述。 于殿中的少年而言,却如同万箭穿心。 只因他曾经也是在上书房进学的皇子之一,只是一时行事不够谨慎,露出了破绽,这才被过继给了宗室,成了个普普通通的王府世子。 荣王世子的语气有几分艰涩:“陛下明鉴,臣并无僭越的想法,只是一心向学。” 陆昭霖闭了闭眸子,这孩子,几年不见,心性上竟是毫无长进。他压下心里的失望,再次确认了自己将他过继出去是正确的决定。 再睁开眼时,他眸子中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冷淡:“堂堂荣王府,竟连个好先生都寻不到么?” 荣王世子先是愣了愣,然后才道:“非是寻不到好先生。但是寻常的先生,如何能与闫老先生这样的大儒相比呢?” “以你的资质,寻常的先生已经足够。” 这话,让荣王世子的面色又白了三分。陆昭霖的下一句,更是直接往他心窝子上扎——“朕劝你一句,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逾越了本分。” 然后,不给荣王世子说话的机会,直接打发了人出殿。 荣王世子低下头,行礼告退。 再抬起头时,眼中的阴霾之色尽收。 他心中嗤笑,身份?本分?他的身份,原本是这宫中的五皇子殿下! 而争夺那个位置,本就是皇子的本分! 不急。这次不行,总还有下一次机会的。总归,他不会就此放弃! 荣王世子再想做些什么,到底远离了宫禁,年纪又小,手中并无权柄,都是有心无力。 他这一出求见,并未在后宫里引起任何波澜。 日子接着往前走。 后宫的平静,在十月底的一天傍晚被打破。 珍妃吐血昏迷的消息传到御前时,江诗荧正和陆昭霖一起在甘泉宫用膳。 第377章 “怎么回事?”陆昭霖搁下筷子,脸色难看。 小太监低着头答话:“回禀陛下,翊坤宫的人说,珍妃娘娘原本正在用膳,才刚用了几口碧粳粥,忽然就吐血不止,然后人事不知。” “珍妃这是,中毒了?”江诗荧掩唇惊呼,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十有八九。”陆昭霖点了点头:“起驾,去翊坤宫。” 第283章 忠仆 御辇在翊坤宫外停下的时候,宫里大大小小的嫔妃已经尽数赶到,都等在寝殿外间。 “陛下驾到”的唱诺之声响起,很快,就见陆昭霖携了江诗荧而来。 “臣(嫔)妾参见陛下、参见皇贵妃娘娘。” “起吧。”陆昭霖道:“太医呢?” 德妃上前一步答话:“太医们正在里头为珍妃妹妹诊脉。” 陆昭霖点了点头,带着江诗荧以及一众妃嫔往寝殿內间走。 他们进去的时候,方院判的手仍然搭在珍妃的腕上。 其余几位太医则是站在珍妃床前,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朱冼的毒?” “好像不是,若是朱冼的话,珍妃此刻已经没了命。” “那是什么,这个脉象分明和朱冼有九成相似。” 此时,方院判收回了手,面色沉重地开口:“是月艾。” “月艾是什么?” 听到这一声,太医们,以及伺候在屋内的宫人们,这才注意到陆昭霖和一众妃嫔已经进了屋,赶紧纷纷行礼。 陆昭霖叫了起,又问了一遍:“方院判,月艾是什么?” “是一种剧毒。”方院判道:“会让人五脏衰竭而死的剧毒。” 陆昭霖眉头紧蹙。 江诗荧的目光在屋内逡视,最后落在不远处的桌案上,那上头,正摆着一碗碧粳粥。 她指着那碗粥问:“是下在那里头的?” 方院判却摇了摇头:“不是。这毒,在珍妃娘娘体内至少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只是今儿才恰好爆发出来。” 陆昭霖的眸中尽是阴霾:“让慎刑司的人过来查。” 御前有小太监领了命,正要去慎刑司传话,忽然就被人叫住。 “等等!”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就见说话的人竟是宋才人身后的画屏。 此时,她从宋才人身后站出来,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屋子中间,然后跪到地上:“陛下不必让慎刑司的人来查了,珍妃娘娘身上的毒,是奴婢下的。” 这话一出,不提别人的反应,宋才人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陆昭霖的眼神只在她身上停留了刹那,很快又落到画屏身上:“你为何要给珍妃下毒?你可知以仆害主,谋害正二品嫔妃,是要全家处死的大罪?” “以仆害主?”画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珍妃可不是奴婢的主子。” 原本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的周贵人,一听她这话就来了精神:“你的主子是宋才人。莫非,是宋才人指使你的?宋才人对珍妃娘娘有怨不成?” 宋才人慌张地摇头:“陛下明鉴,不是嫔妾,嫔妾没有。” 陆昭霖看向她的目光,却颇有几分意味不明。 还是跪在地上的画屏,替宋才人解了围:“珍妃娘娘在外一向宽和大度、温柔体恤,宋才人怎么会对珍妃娘娘有怨呢?便是自己的亲堂姐被珍妃害死了,她都当没这回事一样,在珍妃面前谦恭乖顺得很呢!” 这一句话里,信息量也太大了! 宋才人的亲堂姐,那不就是先皇后? 先皇后是被珍妃害死的? 陆昭霖问:“听你话里的意思,先皇后是被珍妃害死的?你可有证据?” 画屏还没开口,珍妃的大宫女长夏忍不住了,快步上前跪到地上:“陛下明鉴,阖宫皆知,先皇后是缠绵病榻而亡,和我们娘娘毫无干系!画屏这是在污蔑我们娘娘!” “污蔑?”画屏轻哼一声:“我既然敢对珍妃下毒,又敢站出来承认,手上自然是证据确凿的。不说旁的,便说御药房的那个小原子,长夏姑娘可还记得?他还活着呢!” “小原子”这三个字一出,任谁都能看得出长夏眼中的慌乱。 陆昭霖问:“小原子是何人?” 画屏道:“他原是御药房的小太监,负责给凤仪宫送药的事儿。珍妃买通了他,在皇后娘娘的药里做手脚。后来皇后娘娘薨逝,珍妃派人要将小原子淹死,可惜了,那小子命大,竟逃出一条命来。” 说到这儿,她带着一脸讥讽的笑,看向方才还在喊冤的长夏:“小原子还活着呢,且恰好让我遇上了,长夏姑娘没想到吧?” 长夏脑子里一团乱麻,正拼命想法子辩解,就听陆昭霖问:“小原子现在何处?” 画屏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末了又道:“还有奴婢搜集到的其他证据,此时都收在奴婢房中床下的小箱子里。” 陆昭霖递了一个眼神过去,姚兴德会意地派人出去,一波人去拿那小原子,一波人去画屏房中取她所说的证据。 此时,虽然小原子还未找到,证据也还没拿到,但是看画屏这副为主报仇后志得意满的样子,再看长夏的惊慌失措,陆昭霖心中有八分肯定,先皇后之死,只怕的确是珍妃动的手脚。 再开口时,他关注的重点已经不在这事的真假上,而是旁的:“既然你手中证据确凿,为何不来寻朕为先皇后做主,反而私自下毒?” 第378章 “寻您替先皇后做主?”画屏看他的表情,仿佛在看个天大的笑话:“您当真会为先皇后做主吗?先皇后已经去了,她去之前,与您之间,早就不剩几分夫妻情义。 而珍妃呢,她膝下可还有个七皇子!您会为了替先皇后报仇,就将珍妃的罪行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七皇子的母妃罪大恶极毒害皇后吗?” 不等陆昭霖答话,她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您不会的!为了七皇子,您很可能会保下珍妃。” 陆昭霖道:“朕没有那么糊涂。” “但是奴婢不敢赌!”画屏猛得提高音量,然后转头看向宋才人:“便是宋才人这个先皇后的亲堂妹,知道对她恩深义重的堂姐是被珍妃害死之后,都畏畏缩缩不敢做什么,奴婢怎么敢赌您会替先皇后主持公道呢?” 话音落下,宋才人的身形已经摇摇欲坠。 先前还只是她身边的大宫女谋害宫妃,但好在有个替先皇后报仇的名义,画屏又说了不是受她指使,她还勉强稳得住。 如今画屏这话一出,把她彻彻底底打成了背信忘义的小人。 这屋子里的所有嫔妃,看向宋才人的目光里,都多了三分鄙夷。 借着先皇后堂妹的名义进了宫,还得了个才人的位分,听闻先皇后死亡的真相之后,却装成一个瞎子聋子,日日在害死堂姐的凶手面前献媚。这宋才人,人品不行啊! 第284章 产女 陆昭霖没怎么在意宋才人,他在意的,是事情到了如今这地步,该如何收尾。 把这事儿压下来?不可能的!满宫嫔妃都已经知道了,他想捂都捂不住。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 “珍妃谋害先皇后,罪无可恕,贬为庶人,赐死。 其父、母、兄、弟、子侄、未出嫁的姐妹,尽数处斩。 其父族母族两族,嫡系查抄全部财产并流放,旁系查抄全部财产,在职官员罢官免职。” 这惩罚,一下子就让前珍妃、如今的顾庶人的父母两族被打入深渊。 谁让她害死的是皇后呢?再不受宠、再怎么犯错被幽禁的皇后,一日不被废黜,她就一日是大晋的女主人。 画屏听完,竟是泪流满面,叩首道:“陛下圣明。” 跪在她不远处的长夏,则是尖叫出声:“不!顾庶人她不是顾家的亲生女儿,她是被抱养来的,陛下不能因为她,迁怒顾家其他人。 顾庶人害皇后也是事出有因,是皇后,皇后害死了她的生身父母,她只是复仇——” 陆昭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尽是冷厉之色:“把这个助纣为虐、污蔑先皇后清名、妄图替顾氏脱罪的贱婢拖出去,杖毙!” 长夏还要再喊,却很快就被堵住了嘴,拖出殿外。 至于她说的那些话,陆昭霖心知,未必都是假的。只是,事已至此,对他来说,没有再往下深究的必要了。 不管顾庶人和先皇后之间有什么前仇旧恨,她毒害皇后是真。 不管顾庶人是不是顾家亲生的女儿,她是被顾家养大的,是由顾家送进宫的。顾家落得这个下场,不冤! 接着,他的眼神落在画屏身上。 画屏毒害顾庶人,事出有因。 但是不管因由为何,为了报仇就对正二品妃位下手的先例不能开,否则,这后宫岂不是要乱了套? 他正要开口,就见画屏又叩了一次首:“奴婢自知有违宫规,愿以死谢罪。” 陆昭霖点了点头:“赐鸩酒。” 今日之事,很快就传遍了前朝后宫。 尚书令府上。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尚书令紧紧握住长子的手腕。 尚书令长子宋昕时重复了一遍今日的圣旨。 尚书令的手陡然一松,然后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往后倒在椅背上:“你妹妹她,不是病死的?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宋昕时眼中含泪,点了点头。 然后,就见尚书令两眼一翻,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府上好一阵兵荒马乱。 等尚书令好不容易醒过来后,他一把抓住了宋昕时的袖子,道:“你亲自去安排人,我要顾氏嫡支,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到流放地。” 宋昕时应下这话,然后就见尚书令闭上眼睛,有两行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此时的宫里。 七皇子一听闻这圣旨,立刻就往甘泉宫跑。 他在甘泉宫后殿的殿门外被拦住。 “我要求见父皇!” 小太监躬身低头:“请殿下稍等,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七皇子耐着性子等了片刻,然后才被姚兴德带进殿内。 他匆匆行了一礼,不等陆昭霖叫起,就自顾自地起身问道:“父皇,我听说您要赐死我母妃?这是为何?” 陆昭霖知道他和顾庶人的感情好,没揪着礼节上的小瑕疵不放:“朕的旨意上不是说明了吗?你母妃害死了先皇后。” “不可能!我不信!一定是有人冤枉她。” 陆昭霖道:“人证物证都在慎刑司,你不信的话,朕就让人带你去看。” 七皇子先是愣了一愣,然后道:“即便真是母妃害死了先皇后,想来也是事出有因,先皇后一定是罪有应得!” “大胆!”这话一出,陆昭霖气得随手抓起桌上的镇纸,重重地扔到了地上:“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第379章 先皇后便是再不得他的喜欢,也是凤位之主,是皇子们的嫡母。 七皇子这话,听在陆昭霖的耳中,就是他事君不忠,事母不孝。他对先皇后如此,对自己这个父皇呢? 直到镇纸落地,七皇子才恍然察觉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连忙跪下请罪:“父皇恕罪,儿子一时情急之下,才口不择言。” 他还想再多辩解几句,陆昭霖却不想再听,直接吩咐:“让人把七皇子带回翊坤宫,禁足反省一个月。” 话音落下,就有小太监上前,要把七皇子带出去。 七皇子用力挣扎,奈何他只是个孩童,力气有限。 他的母妃又刚刚获罪,自个儿还口出不逊惹怒了皇帝,小太监们放在他身上的手,可是半点儿都不客气。 正要跨出殿门的时候,就听陆昭霖道:“不必送他去翊坤宫了。” 七皇子眼睛一亮,下一瞬却听道:“直接送去皇子所吧。从今日起,七皇子直接搬进皇子所。” 这日之后,前朝后宫都很是安静了一阵子。 一直等到了次年的三月底,江诗荧平安地产下一女,是为七公主。 当晚,陆昭霖就为七公主赐封号宣懿,加三千封邑。 这一出,让尚在襁褓中的七公主大出风头。 这还不算完。 很快就是宣懿公主的洗三宴。 因着江诗荧尚在月子里,洗三是由德妃和静妃两个操办的。 出席洗三宴的,除了后宫妃嫔们,还有宗室女眷和朝廷命妇。 一看这洗三宴的规格,众人心里就是“咯噔”一声——这洗三宴,看着不像皇贵妃之女的,倒像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 夫人们回府之后,立刻就把这消息传到了各自的夫君、儿子耳中。 前朝大臣们纷纷在心中猜测,陛下这是,想要立皇贵妃为后?今儿这洗三宴的规格,是在试探朝堂的反应? “陛下要立后?不成!我不同意!” 说这话的,是先皇后的父亲,尚书令大人。 他的长子宋昕时如今已经入朝为官,对陆昭霖的行事作风颇有了几分了解,闻言皱着眉道:“若陛下下定了决心,只怕咱们做不了什么。” “谁说咱们做不了什么?江氏那个父亲,可是实打实的罪臣。她如此出身,怎配登临凤位?明儿你就去找几个御史,在前朝参她。” 第285章 立后风波 话音落下,宋昕时却久久不应,半晌之后,他才带了几分疑虑开口:“咱们家,如今也只有一个昕婵在宫里,还不得陛下的宠爱,膝下更是没有皇子。陛下立谁为后,其实和咱家并无关系,父亲何必非要和陛下做对呢?” 尚书令直视长子的眼睛:“这凤位,只能是你妹妹的。” “妹妹已经死了!”宋昕时道:“您还能一直拦着陛下不成?” 他心里纳闷儿,当初是父亲亲自做的决定,在家族和妹妹之间权衡利弊,选了家族而放弃了妹妹。 今日这是怎么回事,时隔几年,竟然后悔了不成? 妹妹已经死了,父亲竟是不管不顾,要为着一个凤位和陛下对上? 不同于宋家的父子相争,其余那些后妃的娘家,很快就达成了一致——若陛下当真提了立皇贵妃为后的事,一定要尽全力拦住! 皇贵妃的盛宠已经足够令人侧目,若再让她成了皇后,其他人还有什么盼头?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陆昭霖没有试探,也没有询问宗室或是朝臣的意见。 第二日一早,立江诗荧为后的旨意直接就响彻了前朝后宫。 阻拦陛下颁旨立后,和要求陛下收回成命,根本就不是一个难度等级。 这旨意一出,谁还不知道,陛下这次是铁了心了! 尚书令等人还在心里飞快地想着对策,就见恩庆侯率先出列,拱手躬身:“陛下英明,皇贵妃娘娘德华茂著,乃后位的不二人选。” 恩庆侯可是陛下的亲舅舅,他的态度,就是太后的态度。 恩庆侯之后,尚书右仆射、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兵部尚书、门下侍中、中书令等十余位朝臣出列,拱手躬身:“陛下英明,皇贵妃娘娘德华茂著,乃后位的不二人选。” 这十多个朝臣,有的是陆昭霖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士子,有的是唯皇命是从的忠君党,还有的则是与其余后妃毫无牵扯故而十分乐意给江诗荧卖个好结个善缘。 尚书令等人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以尚书令为首,紧接着的是建昌侯、礼部尚书、刑部尚书、中书侍郎、尚书左丞等等十多位朝臣,请陆昭霖三思。 往日里,陆昭霖没少见他们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得脸红脖子粗,今儿却有志一同地跪在地上,求他收回成命。 若换个耳根子软的皇帝,可能会顺水推舟,将立后的事儿延后再议。 但陆昭霖不是这样的人。 他所做的决定,向来不会为着旁人的言语动摇。更何况,在他心中,这些官员之所以不同意立阿荧为后,都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 越是这样想,陆昭霖就越是坚定。 建昌侯还在那儿喊呢:“陛下,皇贵妃可是罪臣之女啊,请陛下三思!” 陆昭霖直接就被他气笑了:“罪臣之女?” 建昌侯点了点头:“正是!” 第380章 陆昭霖的眸子微微眯起:“爱卿能说出此话,想来整个周氏一族,包括爱卿在内的所有官员,都是清正廉洁、为国为民、不曾犯过一点儿错处的好官。 既然如此,朕就让武德司联合大理寺好好儿查一查,希望等他们查完了,周贵人不要也变成了罪臣之女!” 建昌侯根本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整个人直接就愣住了。 开什么玩笑?站在这个朝堂上的,谁敢说自己完全干净?陛下不追究的时候,大错就是小错,小错就是没错。陛下一追究起来,小错就是大错,没错也能无中生有啊! 陆昭霖看都不看他:“蔺由,大理寺卿何在?” 蔺由和大理寺卿出列:“臣在!” 陆昭霖道:“朕给你们一旬的时间,彻查周氏一族!” “臣遵旨!” 建昌侯整个人都软在了地上:“陛下恕罪!” “恕罪?”陆昭霖轻哼了一声:“等查出来你都犯了什么罪,再来请朕恕罪吧!” 他又看向余下众人:“还有谁,要跟朕说皇贵妃是罪臣之女,不堪凤位的?” 方才和建昌候站在一起的那几位,此时一个个乖顺得要命:“臣等以为,陛下甚是英明,皇贵妃娘娘德华茂著,乃后位的不二人选。” 陆昭霖面色稍霁。 他们退了一步,尚书令却不肯退:“臣以为,陛下立皇贵妃为后之事,不妥。” 陆昭霖自己不跟他争,指着刚才倒戈的那几个,道:“你们几个,来和尚书令辩一辩!” 建昌侯的前车之鉴在那儿摆着呢,他们心里再不情愿,也得依着陆昭霖的话,和尚书令辩了个有来有往。 等几个人都吵出了火气,陆昭霖高坐上首,冷冷地扔下来一句:“行了,朕旨意已下,绝无更改的可能。礼部,给你们半旬的时间,拿个立后大典的章程出来,务必要尽善尽美。” 尚书令差点儿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见陆昭霖站起身:“退朝吧。”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太极殿。 他没回甘泉宫,而是去景阳宫见了江诗荧。 两人说了没几句,就提起了立后的事。 “阿荧可开心?” “自然是开心的。”江诗荧的眼中似乎含着万般柔情:“阿荧知道,陛下想立阿荧为后,一定会遇到很多阻力。即使如此,陛下还是下了这旨意。” 说到这儿,她带了些哽咽:“陛下待阿荧如此情深义重,便是此刻就让阿荧去死,阿荧也心甘情愿。” 陆昭霖眉头微皱,轻斥了她一声:“说什么呢,什么死啊死的,往后不准再说这种话!” 看人眼圈儿还红着,他又软了声调:“你得一直好好儿陪着朕才行。” 江诗荧靠进他怀里:“好,阿荧一直好好儿陪着陛下。” 前朝有不少事等着陆昭霖处理,他没在景阳宫多待,只坐了多半个时辰,就回了甘泉宫。 才刚在御案前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个小太监进殿,在姚兴德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什么。 姚兴德的表情登时就有些不对。 “发生什么事了?”陆昭霖问。 姚兴德小心翼翼地禀报:“陛下,方才尚书令派了人来,说是尚书令身子不适,要告假休养。” 第286章 登上凤位 一边说着,姚兴德一边在心里腹诽,尚书令一向识时务得很,今儿这是怎么了?方才在朝上就不依不饶的,如今这是告假吗,这是想着拿捏陛下呢,他也不想想,陛下是那种能被轻易拿捏的人吗? 果然,陆昭霖轻哼了一声后,道:“让尚书右仆射暂代尚书令之职。既然尚书令病了,那就传朕的旨意,让他好好儿在家里休养。” 说是让人修养,但是连个太医都不给派,这是半点脸面都不给留了啊。 姚兴德正要出去传旨,就被陆昭霖叫住。 “等等——” 陛下改主意了? 下一瞬,就听陆昭霖道:“朕记得,尚书左仆射已经在家反省了好一阵子了,既然他不行,那就迁尚书右仆射为尚书左仆射,暂代尚书令之职,吏部尚书迁尚书右仆射。吏部一应事务暂由两位侍郎主理。” 这位“在家反省”“不行”了的尚书左仆射,之所以落了个“在家反省”的下场,全因他为着自家女儿,在前朝着人弹劾了江诗荧。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家里等着,心里想着,老实一些好好儿表现,说不准哪一日陛下消了气,他就能起复了。 如今可倒好,起复的旨意没等着,等到了夺官去职的。 他忍着心痛,打点了来传旨的小太监,问今儿这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忽然就罢免了他。 那小太监说完之后,前尚书左仆射气得破口大骂,这是飞来横祸啊! 该死的尚书令,自己脑子不清醒就算了,还要连累人! 这事儿,没过多久就传到了江诗荧耳边。 秋雨幸灾乐祸:“让他拦着陛下立您为后,活该他吃了这教训!还真当离了他,这朝廷就不行了不成?” 红英则是有些纳闷儿:“尚书令这举动,和他以往的行事有些不符啊。” “他这是老了。”江诗荧叹了口气:“古来多少君王,年轻的时候锐意进取,老了就昏庸起来,多少臣子,年轻的时候一腔抱负,老了却越发狭隘。” 第381章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有些低沉。 秋雨打趣道:“娘娘放心,咱们陛下指定会一直当个明君。” 江诗荧笑了笑,没答话,只在心里默默说了句,但愿吧。 ··· 四月底,江诗荧一出月子,尚服局那边儿就送来了凤袍让她试穿。 江诗荧看着那凤袍,语气里有些迟疑:“这一件,和先皇后的那一件,看起来颇有几分不同。” 她这话,说得着实是有些保守了。 哪儿是颇有不同?这凤袍的规制,几乎处处都做了改动。 奢华贵气之处,比先皇后那件超出了不知多少倍。 尚服女官的脸上都是讨好的笑意:“这都是陛下亲自吩咐下来的,是陛下对您的心意呢!” 江诗荧抿了抿笑,没说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就为着这凤袍的规制,前朝又闹过了一场。 好几个御史言官,也不知是不是身后得了谁的指引,说江诗荧身为继后,她的凤袍规制应当比元后相差半筹才是,怎能远远超出呢?这不合规矩! 不等陆昭霖说什么,这几日才刚进入朝堂的靖王当场就回了他们一句:“规矩?哪儿来的如此规矩?大晋律里头还是宫规里头?本王怎么没见过?该不会是几位大人自己编造的规矩吧?几位大人好大的胆子啊,都能自个儿编造规矩然后按着帝后的头让人遵守了?” 靖王一开口,就如同机关连弩一般,不给人回话的机会。 好容易等他说完了,那几个御史差点儿都被打成了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 他们脸色涨得通红,辩了好半晌,还是没能辩过靖王。 他是陆昭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打小儿被太后和皇帝捧在手心上宠着的,言官们说话时还有些顾忌,他可是什么混不吝的话都能说出口的。 即便他当真有说得不当的地方,陆昭霖笑眯眯地来一句“靖王年纪还小,诸卿不要与他计较。” 御史言官们还能怎么办?说不,我们偏要跟靖王计较不成? 不可能的! 一向在朝堂上以嘴皮子利索著称的言官,绑到一起居然都吵不过靖王一个人。 陆昭霖高坐上首,看得心里美滋滋的。 他心道,早知道小十这么会说话,该早点儿让他上朝来帮朕的忙的,其余正事儿也用不上他,替朕吵架就很好! 若让靖王知道他哥哥心里在想什么,十有八九眉毛一挑,替阿荧姐姐吵架他义不容辞,替亲哥吵架嘛,那得看好处到不到位。 这是后话不提。 前朝的这一场风波,到底以言官们承认“臣等行事不当”告终。 这日的晚些时候,又有匠造司送了新制的皇后冠冕过来,让江诗荧试戴,同时看一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要做改进的。 江诗荧看着这冠冕,觉得处处都很好。比之先皇后的那一顶,精致有余,大气更甚。 非要找一个缺点,那就是戴在头上实在太沉了,压得人脖子像是要断掉一样。 几日后的封后大典上,江诗荧头戴这顶沉重的冠冕,身着华丽尊贵的凤袍,顶着烈日,顶着文武百官的注视,一步步走向陆昭霖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想,这冠冕沉一些也好,沉一些,就如同在提醒她—— 她这封后之路看起来光芒万丈,实则布满荆棘。 她看似走得轻松,实则已经拼尽全力在抵挡四面八方向她涌来的压力和恶意。 饶是如此,她也不会退后,只会步步往前。 不多时,眼前已经只剩最后一层台阶。 踏上这层台阶之后,她就要走到陆昭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受文武百官的跪拜大礼了。 江诗荧缓缓抬脚,稳稳地踩了上去。 她心里清楚,这一步,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 往后她要面对的,就不只是后宫里女人之间的争锋斗角。 而她,早已做好了准备。 ··· 这一晚,帝后二人自然是歇在了一处。 不是在甘泉宫,不是在景阳宫,而是在修葺一新的凤仪宫。 一整日的仪式下来,两人都累得够呛,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旁的事情,只相拥着说一说话。 忽然,江诗荧提了一句:“阿荧在想,是不是该大封后宫了?上次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第287章 准备立储 陆昭霖看着她,眼神中带了几分打趣:“真是难得,阿荧竟还有如此大度的时候?” “阿荧什么时候在位份上斤斤计较过了?”江诗荧白了他一眼:“阿荧便是再醋,也只醋陛下这个人罢了。” 说完,她抱住陆昭霖的手臂,头轻轻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好好好,你最大方了。”陆昭霖轻笑出声:“说到这大封后宫的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江诗荧道:“阿荧私心里,想空置着宸妃的位置,不愿予了旁人。” 说这话时,她看向陆昭霖的眼神里,盈满了情意。 陆昭霖自觉地在心里替她补完了未尽之语,这宸妃之位,是朕专门替阿荧设的,在阿荧心里,自然地位与旁的不同。阿荧不想让旁人占了,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样想着,他颔首应允:“这是自然。除了你,这世上本也无人配得上这宸妃的位份。” 江诗荧谢过了他,两人又互诉衷肠了好一会儿,才又进入正题。 第382章 先提到的,自然是位份最高的德妃。 “德妃入宫好些年了,膝下又有十皇子。过去这一年里,她和静妃一起,帮着阿荧打理宫务,很是尽心尽力。阿荧想着,一个贵妃之位,她是当得的。” 不是她大度,要把贵妃的位子送给德妃。而是她想着,德妃不是个爱惹事的,向来安分守己。十皇子又生就那副模样,便是陆昭霖膝下的皇子都死绝了,也没有让他继位的可能。 既然如此,这贵妃之位与其便宜了旁人,不如先让德妃占了。 陆昭霖点了点头,并无异议。 江诗荧又道:“静妃自潜邸时便伴在陛下身边,这些年来,一向温善宽和,行事有度,当得起贤妃之位。” 陆昭霖也应下了。 江诗荧又道:“芳妃在妃位上也有几年了,不说旁的,三皇子当真是个好孩子,不妨晋为淑妃或是德妃?” 陆昭霖一锤定音:“德妃吧。” 江诗荧又继续:“然后是宁修容,晋为正二品宁妃如何?” 陆昭霖颔首应允。 之后,二人又议定了将清贵嫔、仪贵嫔、年贵嫔、李贵嫔、分别晋为清昭容、仪修容、年充仪、李充媛,将良嫔、兰嫔、薛嫔晋为贵嫔,将和美人、顺美人晋为嫔,将白贵人晋为才人。 至于去年大选时才进宫的几位,则是没有如此的好运气了。 ··· 第二日一早,辰时前三刻,姚兴德准时地敲了门叫起。 陆昭霖先起了身。 江诗荧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正要打个哈欠,忽然就被他一句话惊醒—— “朕准备,在前朝提一提立平安为太子的事儿了。” 立平安为太子的事儿,江诗荧不是没有想过。 之前,陆昭霖说平安天资卓越,要为了他把闫老先生请回来的时候,江诗荧的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感。 只是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么快。 “陛下说什么?”她原本正在揉眼睛的右手从眼睛边儿上垂落,看向陆昭霖的眼神里,还带了几分初醒时的懵懂。 陆昭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江诗荧听完之后,唇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好!” “就一个好字?”陆昭霖有些诧异。 以他了解的套路,后妃在得知自己的儿子可能会被立为太子时,要么心里高兴的要命嘴上却谦虚推却,要么就是感动地连声谢恩。 阿荧这反应,也太平淡了吧? 江诗荧挑了挑眉:“陛下既然做了决定,那自然是好的。” 陆昭霖捏了捏她的脸颊:“朕还以为你会推却一二呢。” “为何要推却?”江诗荧有些不解:“如今阿荧身居后位,平安就成了嫡出的皇子。自古以来,不能继位的嫡出皇子,有几个能得善终的? 若平安资质平庸便也罢了。但是既然陛下起了立他为储的心思,想来他并非不堪造就的朽木。既然如此,立储之事,阿荧当然是乐见其成的,何必假惺惺地推却呢?” 陆昭霖暗自叹了一声,阿荧这性子,也太过直率了。尤其在朕面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竟也不多加修饰。 虽然如此,他心里却很是满意,抬手轻轻抚了抚江诗荧的长发:“你放心,平安定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他会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储君,然后从朕手中接过这大晋江山。” 江诗荧把自个儿的头往他手上靠:“阿荧相信陛下。” 不多时,陆昭霖收拾妥当,乘御辇去了前头的太极殿。 江诗荧的凤仪宫里,也迎来了前来请安的一众妃嫔。 “臣(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不管众人心里有何想法,明面上,一个比一个的谦卑恭顺。 江诗荧叫了起。 众妃嫔落座之后,正要开口恭维一二,忽然就听江诗荧道:“本宫昨儿已经与陛下议定,要大封后宫。” 话音一落,殿上众人不约而同地精神一振。 江诗荧没准备卖关子,把她和陆昭霖商议的结果一个个公布出来。 升了位份的,无不满心欢喜。 这其中,以和嫔为甚。 先前她还担心呢,这永和宫的主位,不会被新入宫的越宝林后来居上了吧?还好还好,是她自己先被升回了嫔位。 出于此等考量,她行礼道谢的时候,比旁人更情真意切上三分。 江诗荧看着和嫔这幅样子,忽然就想起和嫔刚入宫那两年,没少在自己跟前挑衅,然后一次次被打了回去。如今看起来,似乎是当真学乖了? 于江诗荧而言,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也只随意动了动念头罢了。 此时的她,人还在凤仪宫里,心却飞到了前头的太极殿。 陛下说,今儿要提一提立平安为太子的事,也不知,如今进展如何了? 太极殿上。 立储之事并非陆昭霖自己提起来的。 按照惯例,姚兴德高声唱了一句:“有事起奏。” 然后,就见回京之后,一直在朝堂上保持沉默的闫老先生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臣有本启奏。”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闫老先生身上。 陆昭霖的唇边有微不可见的弧度:“闫爱卿所奏何事?” 闫老先生道:“臣奏请陛下,立八皇子为储。” 第383章 第288章 立太子 这一句话,如同一颗石子被投入平静的湖面,然后迅速引起无数涟漪。 不等陆昭霖开口,竟是已经有数位朝臣忍不住跳出来反对。 “臣有异议”的声音在朝堂上此起彼伏。 闫老先生不慌不忙,眼神在反对者们的身上一一划过:“自古立储,以嫡为先。而八皇子,是陛下唯一的嫡子。诸位同僚,是想让陛下弃嫡子于不顾,反而屈就庶子吗?” 众人一噎。 闫老先生这话说得在理,他们要想反对,就得在旁的角度想法子。 先站出来的是尚书左丞。 他拱了拱手,道:“陛下明鉴。若以嫡庶论,这储君之位,自然非八皇子莫属。只是,储君之位,事关我大晋的未来。臣听闻,八皇子身体虚弱,只怕难以担此重责。” 话音落下,就听殿上响起了轻嗤声。 循着声音看去,就见靖王一脸嘲讽地看向尚书左丞:“谁跟你说八皇子身体虚弱的?” 尚书左丞道:“八皇子因早产而体弱,此事人尽皆知。” “那是老黄历了。”靖王道:“你忘了?八皇子才出生没多久,我皇兄皇嫂就布施粮食于大晋子民,所有领了粮食的大晋子民,都会为八皇子祈福,祝祷他身体康健。许是百姓的诚心感动了上天,我这侄儿的身子,竟一日日好了起来!” 陆昭霖听着他这话,差点儿没绷住笑出声来。平安的身子,分明是在太医的悉心照看下,以及日复一日的习武锻炼中,渐渐康健起来的。便是如今,也还是比常人弱上一两分。到了这小子口子,竟都成了百姓祈福的功劳。 但是他转念一想,如此也好。给平安身上披上这层万民祈福感动上天的光环,也没什么坏处。 不同于陆昭霖的好心情,尚书左丞直接被靖王的话噎住,还没等他想好要作何反应,就听闫老先生问:“在尚书左丞心里,这储位,哪一位皇子更为合适呢?” 这一问,倒是让靖王有些惊讶不满。这老头儿怎么回事?顺着自己的话往后说不好吗?八皇子身体虚弱这个唯一的缺点已经被排除了,接下来直接顺理成章地立八皇子为储多好? 他非要问这些有的没的,到时候一堆人推举旁的皇子,得给立平安为太子之事平添多少麻烦! 心里这样想着,他张口就准备把话题拉回来。 话还没说出口,却接收到陆昭霖递过去的让他稍安勿躁的眼神。 也罢,且忍耐片刻。 尚书左丞听到闫老先生的问题,心里却不如靖王以为的那样轻松。这问题,不好答啊。答他心里支持的那位,怕那位被陛下忌惮。答别的皇子,又怕让别的皇子捡了便宜。 他还在犹豫呢,有人开口提了三皇子。 “三皇子?”闫老先生点了点头:“三皇子的确是个好孩子。” 下一瞬,却听他道:“只是他憨厚有余,机智不足。这储君的担子,三皇子担不起。” 又有人说四皇子。 “四皇子也是个好孩子。”又是这个熟悉的开口。 紧接着,闫老先生又道:“只是四皇子的耳根子太软,不是个立得住的。” 接着有人提七皇子。 这一次,闫老先生终于不夸人是好孩子了,而是轻笑一声,道:“七皇子的确较他两个哥哥聪慧一些。只是性子不佳,易怒易妒。” 有人提九皇子。 闫老先生睨了那人一眼:“你的眼光倒独特。九皇子脾气比七皇子还大,脑子却还没他活。难为你了,竟然看好这么一位。” 他这样一个个点评下去,竟是除了平安之外,每个皇子都不堪造就。 有人不服气了:“如老先生所说,八皇子就样样都好不成?” 闫老先生还当真点了点头:“八皇子的确样样都好。” 接着,他从天赋到性情,从品格到眼光,夸了平安一大串都不带停的。 靖王听到这儿,才终于明白过来。 这老头儿,看着是个和善的,心眼儿比他还坏啊。他如今可是太子太傅,又是诸位皇子的先生。有他今日这点评,其余几位皇子往后再想争这储位,难喽! 朝堂上也有聪明人,知道即便闫老先生地位特殊,也未必有胆子在陛下面前如此评判几位皇子。 今儿他这举动,只怕先前早已得了陛下的示意。 果然,偷偷抬头往上看,就见陆昭霖的面上并无一丝不悦,反而多有赞同之色。 今儿这一出,该不会是陛下自导自演的吧? 这样想着,他动作比脑子快,立刻跪下去道:“臣附议!请陛下立八皇子为储!” 先前立后一事上,他为了自家侄女反对过一次,险些被陛下清算。 今儿陛下要立储,他反而事不关己了起来。他家侄女膝下,可一个皇子都没有呢。 反对什么?即便反对成功了,也是替别人做嫁衣。 不如当这个第一个赞同的,也好在陛下那里挽回一下自家的形象。 在他之后,很快又有人附议。 凤仪宫里的请安才散了没多久,立太子的旨意就传遍了宫中上下。 ··· 重芳宫。 三皇子一进殿,就见德妃单手捂着额头,一脸痛苦忍耐的样子。 他心中一惊,慌忙上前:“母妃怎么了?” 第384章 德妃方才一直紧闭着双眼,如今听到他的声音,才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道:“我头疼得很。” 三皇子皱着眉:“太医呢?怎么没人去请太医?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 德妃挥了挥手:“是我不让他们去请的。” “这是为何?”三皇子不解。 德妃道:“你八弟今儿才刚封了太子,我就说自个头疼,传了太医。这事若是传出去,只怕皇后娘娘心中,会以为我是对你八弟被立为太子之事有所不满。” 这话一出,三皇子沉默不语。 片刻后,才听他开口道:“母妃若对八弟立储之事并无不满,估计也想不到这一层。母妃想到了这一层,就只能说明,母妃这头疼,当真是因为今儿这道立储的旨意?” 他这话音儿里,不难听出质问和不满的意思。 德妃抬起头来,坐直身子看向他:“我这是为了谁?听你这意思,还怨上我了不成?” “是为了儿子。”三皇子直视着她的眼睛:“但是母妃扪心自问,您当真只为了儿子吗?” 第289章 太后薨逝 德妃哑口无言。 三皇子还在继续:“闫先生说得对,儿子憨厚有余,机智不足。这储位,便是父皇要给儿子,儿子也不敢接。八弟却不同,小小年纪,无论做学问,还是为人处世,都是兄弟里拔尖儿的。儿臣虽愚,却也能看出来八弟当真是块儿良才美玉。父皇和闫先生都选了八弟,儿臣心服口服。” 说完,他也不等德妃的反应,直接使了自己身边的小太监,让人去请太医。 此时的景仁宫里,宁妃和四皇子之间,也上演了大差不差的一幕。 和德妃一样,宁妃的不舒服多半都是心病,其实身子无碍。 但是看到四皇子那个“只有八弟才配得起太子之位”的态度之后,宁妃是当真觉得自己的心口开始疼了。 次日,凤仪宫请安结束后。 众嫔妃都散去,唯有贵妃留了下来。 江诗荧看她这样子,猜到她只怕是有话要说,便携了人去后头花厅里小坐。 才刚坐下,贵妃就开了口。 “臣妾听说,德妃昨儿传了太医。”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今儿看宁妃的眼下,似乎也扑了许多粉。” 这话,是在提醒江诗荧,这两人只怕都为着平安被立为太子的事心中不悦。这才一个身子不适,一个眼下青黑。 此情此景,忽然就让江诗荧想起来,几年前,她才刚生了平安的时候,也是当时尚是玉妃的贵妃,前来提醒她当时的宁贵嫔和皇后来往甚密。 想到这儿,她唇边抿了笑:“这阵子天气忽冷忽热的,想来都是一时不慎着了凉吧,贵妃也该当心着些身子。” 贵妃先是有些诧异,与她眼神相接之后,才恍然明白过来——德妃和宁妃二人的小心思,只怕早就被皇后看在了眼里。 既然皇后心里有数,想来也无需她再多说什么,略坐了片刻便告了退。 江诗荧坐在软榻上,缓缓喝完了一盏蜜露,这才开口道:“传膳吧。” 德妃和宁妃心里在想什么,她不说一清二楚,至少也猜到了八九分。 无非就是储君之位罢了。 这宫里的女人们,但凡膝下有皇子的,谁心里没那个念头呢? 贵妃的十皇子若不是生就那副模样,她也是要争一争的。 有这个念头倒没什么,在心里头好好儿地忍住了,江诗荧也不至于把她们怎么样。 但若是一时没忍住,伸了手出来,就别怪她把那不安分的爪子统统剁个干净。 因着立储一事,前朝后宫里所起的风波大体就是如此。 且说此时的大晋民间。 靖王当日在朝堂上的一番话,不知何故被人传了出去。 百姓们原本只知道继后膝下有个八皇子,这个八皇子被立为了太子。 至于这太子是圆是扁,性情如何,他们是一概不知的。 等靖王的话被传出来,才有人恍然想起:“原来陛下新封太子就是那位小殿下!” 当初,为了陛下和宸妃娘娘给的粮食,他们才说了好话,祝那位小殿下健康长寿。 难不成,这话竟当真被老天爷听在耳中了不成? 这么说起来,这位太子殿下,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还颇有些渊源哩! 就这样,大晋百姓心中,对太子生出了三分亲近三分好感。 这事儿,没过多久就传进了江诗荧的耳中。 秋雨一脸喜色:“咱们殿下才刚登上储位,就被百姓们如此拥立,这可是大好事!” 江诗荧却眉头紧蹙:“如今父壮子弱、父慈子孝,百姓拥戴太子自然是好事。但若是有朝一日——” 若有朝一日,陛下老去,而平安日渐强壮起来,面对这样一个颇得民心,又似乎得了“上天庇佑”的太子,陛下他真的能毫不介怀吗? 只盼着,这一日,永远不要到来。 或者,等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再来。 ··· 十年后。 永兴二十五年的夏日,是在哭声中拉开帷幕的。 正月里,才刚过完年节,前朝尚未开印,太后就不慎染上了风寒。 这只是个开头。 很快,太后一病不起。 第385章 太医院里以方院史为首的众太医们挠秃了头,用尽了各种珍稀药材,也只拖到了五月底。 五月的最后一天,夜里,太后与世长辞。 当时,帝后二人、靖王、太子,以及其余的皇子公主们,全都一同守在太后床前。 江诗荧亲耳听到太后说了一句:“你来接我了?” 然后,就见她面上带笑,缓缓闭上了眼。 陆昭霖沉默了好半晌,才颤巍巍地伸出了手去探太后的鼻息,之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母后她,薨了。” 江诗荧心中早有预感,但当真听到这几个字时,却还是觉得喉头一梗,呼吸一滞。 而后,泪水夺眶而出,江诗荧哭至晕厥。 等她醒来,还是要忍住心中的悲恸,认真操办起太后的丧仪。 陆昭霖是太后亲子,自小在太后膝下长大,母子感情自不必说。 自这日起,无论谁来劝,他都不肯离了太后灵前。 这事儿传到前朝和民间,有人赞他纯孝,却也有人暗自腹诽,前两年,母后皇太后在九台山别宫里薨了的时候,可不见陛下这般。 当然,这话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谁敢说出来呢? 且说太后灵前。 陆昭霖身为帝王,尚且日夜为太后守灵,宗室王爷们以及一众皇子们自然也要做出个孝子贤孙的样子,不敢稍有懈怠。 江诗荧不怕别的,只担心平安才刚养好的身子受不住。 她再三思虑,命人熬了碗参汤,亲自送到灵前。 陆昭霖不肯喝。 江诗荧蹙着眉,声音沙哑:“陛下如此,是要让母后的在天之灵不得安宁吗?” 陆昭霖闻言,转头看向她。 江诗荧将盛了参汤的碗往他身前递了递:“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陆昭霖沉默了片刻,才接过碗一饮而尽。 姚兴德将空碗接过来,正要着人收走,就听他吩咐:“让人每日熬了参汤过来,王爷们、皇子们,每人一碗。” 跪在他身后的宗室王爷和皇子们纷纷叩首谢恩,口中说着“谢陛下关怀”,心里头,却都在感激江诗荧这个皇后。 若非皇后娘娘相劝,陛下自个儿都恨不得滴水不进、滴米不沾了,哪儿会管他们的死活? 第290章 行猎 七日后,到底顾虑着政事,陆昭霖恢复了早朝,将日夜守灵改成了每日三次哭灵。 饶是如此,等太后的丧事结束,平安倒是歇了两日就缓了过来。反倒是陆昭霖,在早朝之时,忽然觉得一阵子头晕目眩,然后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儿就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甘泉宫寝殿。 江诗荧坐在床沿上,见他醒来,喜极而泣:“陛下可算是醒了,当真是要吓死我了。” 陆昭霖还有些懵:“朕记得,朕原本在太极殿上朝来着?” 江诗荧眼圈儿又红了:“可不是么,辰时中,您正早朝着呢,忽然就晕倒了,姚公公他们赶紧把您挪回了甘泉宫里,又召了太医们过来。” 说到这儿,她猛得转头:“方院史,快来给陛下诊脉。” 方院史本就候在殿内,如今听到皇后传召,赶紧上前。 等他行过了礼,给陆昭霖诊完了脉,神色肉眼可见地松快下来:“正如臣之前所说,陛下是前阵子守灵时累到了,又加上心中太过哀恸,这才一时风邪入体,着了病。陛下这一醒来,就无需再担忧什么了。只需好生将养上一段时间即可。” 江诗荧点了点头,问他:“饮食上呢,可有什么禁忌?陛下晕了这一整日定然是饿了,此时该用些什么才好?本宫让人在灶上温着海参粟米粥呢,陛下现在用着可得宜?” 她一下子问了一连串儿,方院史不慌不忙地一一回答:“饮食上,清淡为宜,切忌过于肥腻之物。海参粟米粥陛下如今用着正好,等用完了粥,就可用药了。” 听他这样说,江诗荧转头看向陆昭霖:“阿荧让人将粥呈上来?” 陆昭霖拉着她的手,含笑点了点头。 粥还没到呢,陆昭霖就吩咐姚兴德,让他传太子和前朝重臣进殿。 “等等!”江诗荧叫住了人,看向陆昭霖的眼神里带了两分嗔怪:“方院史才刚说过,要让您好生将养着。您倒好,这么快就把这话当成了耳旁风不成?” 陆昭霖好笑地捏了捏她的手:“朕在早朝上晕倒,前朝这时还不知乱成了什么样子呢,总该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才是。” 见江诗荧软了神色,他又道:“你放心,朕把事情安排好,就开始认真静养,如何?” 江诗荧伸出了右手小指:“说话算话?” 陆昭霖用小指与她相勾:“说话算话!” 不多时,江诗荧亲自伺候着他用完了粥,喝完了药,然后就告了退。 临出殿前,还故意威胁了姚兴德一句:“姚兴德,你替本宫监督着陛下,不许陛下太过操劳,否则,本宫不能把陛下如何,定要让你好看!” 姚兴德“诺”了一声,然后做作地陆昭霖跟前讨饶:“还请陛下看在老奴伺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怜惜老奴这一条小命,好生将养着才是。” 陆昭霖被逗得哈哈大笑。 他这一病,就是将近两个月。 第386章 这两个月里,他果然信守承诺,安心静养。 一应朝政,都由平安这个太子代为主持。只有平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才会烦到他面前。 每到这个时候,江诗荧即使面对着亲儿子,也没给过什么好脸色,一副“你怎么又来叨扰你父皇养病了”的表情。 反倒是陆昭霖,劝她对孩子多些耐心。 “太子才十多岁呢,初次监国,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朕这个做父皇的,总不能当真不管不顾了吧?” 江诗荧装作被他说服,其实在心里冷笑,平安虽是初次监国,但其实对政务并无任何不解之处。 是她,在平安监国之初,就提醒了他:“若遇上什么难题,就去甘泉宫向你父皇求教。” 当时,平安先是怔愣,继而很快反应过来:“母后放心,儿子省得。” 如今看来,这一番叮嘱,到底不是白费功夫。 八月中,陆昭霖病愈。 这一日,早朝过后,他将一众心腹重臣召到甘泉宫前殿。 先是问过了这些时日以来朝中的大小事件,然后,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太子这些时日,表现如何?” 大臣们赞不绝口,一个个都夸太子英明神武,不愧为大晋储君。 陆昭霖听着这话,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了一丝不悦。 他并未深究这不悦,而是深深埋在了心底。 ··· 次年九月,秋狝。 到达南图围场的第二日,陆昭霖率领众王公大臣及几位皇子驰猎。 当日,江诗荧带着一众女眷们目送了他们疾驰而去,然后随意说了两句话,便命众人散了,各自去松快松快。 至于她自己,难得来一回围场,自然是要回帐内换身骑装,再挑上一匹骏马,也去过一把策马奔腾的瘾。 谁知,她才刚回到帐内,正准备换衣服呢,就听外头乱糟糟的。 “红英,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红英领了命出去,然后面色严峻地回来:“娘娘,是陛下受伤了。” 江诗荧一惊,把手里的东西一扔,道:“走,咱们去御帐!” 等她到了御帐之后,才见原本宽大的御帐里头,此时已经站满了人。 陆昭霖这个做皇帝的受伤了,其余人等谁还顾得上行猎的事儿?自然都守在了御帐里头。 见江诗荧前来,众人纷纷行礼:“臣(儿臣)参见皇后娘娘。” 江诗荧半个眼神也没有分给他们,步履匆忙直奔陆昭霖而去:“陛下如何了?” 陆昭霖见她面色苍白,额上有汗,想来是担心极了。心下一软,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侧:“只是有些拉伤罢了,并无大碍。” 江诗荧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殿内的王公大臣们,叫了起。 然后,她微微侧过头问:“好端端的,您怎么就拉伤了?” 陆昭霖故意叹了口气,语带笑意:“人老了,伤痛难免就找上来了。这可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话音落下,江诗荧还没说什么呢,御帐之内尽闻谄媚之声。 “陛下年轻着呢。” “可不,陛下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 “陛下和太子殿下站在一起,看起来可不像父子,分明是兄弟两个。” 陆昭霖嗤笑了一声:“行了,一个个的就知道拍朕的马屁。且都去行猎吧,今儿行猎的前三名,朕统统有赏。猎不到东西的,拍马屁可骗不到朕的赏赐。” 第291章 忌惮 江诗荧到之前,陆昭霖就已经说过一次,让一众臣子不必守在这里,各自去围猎便是。当时,他们为表忠心纷纷拒绝。 如今再听他提起,又听他这话音儿里的意思,似乎是认真的? 再一看与陆昭霖相伴而坐的江诗荧,皆是心中恍然,陛下这儿有皇后娘娘陪着,他们在这儿,自以为是在尽忠,其实就是讨嫌呢。 与其如此,还不如好好儿去行猎,若能技压群雄,也好在陛下面前露个脸。 这样想着,众人纷纷告退出了御帐。 也不知是众人有意讨好,还是平安的骑射当真没有白练,这一日的行猎,竟是被平安拔得头筹。 当晚的篝火晚会上,不少朝臣在陆昭霖面前盛赞平安。 “太子殿下年少英才。” “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依臣看,太子殿下很有几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样子。” ··· 陆昭霖听着这些溢美之词,面上全是骄傲自得的笑意。 他连道了三声“好”,命姚兴德去取来了一柄宝弓,亲手交到了平安的手上。 “这是朕年少时用过的,如今,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儿用它,莫要辜负了。” 这话,说的似乎是弓,又似乎另有所指。 平安双手接过,恭敬地行了一礼:“儿臣遵命!” 陆昭霖脸上带笑,右手用力地在平安的肩上拍了拍。 篝火映射到他的眸子里,江诗荧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笑意,似乎并未抵达眼底。 夜里。 江诗荧半梦半醒间翻了个身,手臂习惯性地往枕边人的身上搭去,不料却搭了个空。 朦朦胧胧的睡意瞬间消散一空。 江诗荧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逐渐适应了帐中的黑暗之后,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 第387章 她眯了眯眼,认出了陆昭霖的身形。 身侧入手微凉,他只怕,已经起来了不短的时间。 好端端的,他为何不睡?为何坐在那里? 江诗荧心下一沉,下意识地想到了,今晚的篝火晚会上,陆昭霖眸中闪过的暗芒。 平安才十七岁啊,他竟已经对平安生了忌惮之心吗? 这忌惮,是最近才有的,还是更早的时候,在平安初次监国的时候就有了? 便是因着这忌惮,他才一直拖到如今,都不肯松口给平安选太子妃? 江诗荧静静地侧躺在床上,看着陆昭霖的背影,心里想了很多。 她想到洪文朝的光熙太子,幼年立储,广得赞誉,却在二十五岁那年,逼宫谋反,功亏一篑,最终被洪文帝废为庶人,圈禁余生。 她又想起明武朝的庄定太子,元后嫡长子,才刚满月便成了储君,被明武帝亲自教养长大,年少时多有赞誉,及近弱冠,却开始在朝野内外传出太子跋扈僭越的流言,两立两废,最终自尽身亡。 还有成孝朝的宣康太子,好端端的,不知为何,忽然就行了巫蛊厌胜之事,然后被人告发,被废之后,一杯毒酒了断自己。 太多了。 历史上不能顺利继位的太子,多到她快要数不过来。 这些人,无一例外,没有一个好下场。 平安会是那个例外吗? 江诗荧缓缓闭上眼睛。 她不会赌,也不敢赌。 ··· 两旬后,圣驾启程回宫。 也不知是否是旅途中受了奔波,回宫还不到两日,陆昭霖就病倒了。 他这一病,前朝自然就又被交到了太子的手中。 太子已非第一次监国,朝臣们适应良好。 略有不同的,是陆昭霖额外嘱咐了一句,若有大事要事,太子必要来甘泉宫请他的示下,不可妄自决断。 江诗荧听说了这一句,明面上不见异常,心里却清楚,若不想事态发展到更糟糕的地步,她得早些动手了。 若先动手的是陛下,那他们娘儿俩,只怕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又过了两日,方院史到凤仪宫请平安脉。 江诗荧屏退了众人。 “方院史,我要你说实话,陛下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方院史以为她这一问,是出于关心担心:“陛下的底子无碍,修养一阵子便能大好了,娘娘无需担心。” 江诗荧轻轻叹了口气。 这可真是,令人不能满意的答案啊。 她垂下眼睑,陷入了沉思。 平安已经当了十一年的太子。 他刚被立为储君那几年,前朝还有过不一样的声音。但是无论人前人后,陆昭霖都做足了只认这一个继承人的样子。 便是后宫里,也是她这个皇后一家独大。 平安又着实争气,无论学问还是处事,都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渐渐的,前朝也就都认了。 谁能想到,先有了反悔的念头的,竟是陆昭霖自己呢? 身体逐渐衰败的帝王,看着朝气蓬勃又芝兰玉树的太子,那目光,已经不似是在看儿子,竟似是在看仇人一般。 陆昭霖还没失了智,知道遮掩一二,但如何瞒得过江诗荧这个枕边人? 江诗荧再度叹了口气。 好在,这些年里,她口口声声说着“都听您的,阿荧相信陛下”,心里,却从未有过丝毫的松懈。 该做的布局,也是早早就埋下了暗子。 到了如今,阿正已经当上禁军统领,有禁军在,宫内就乱不起来。 西郊大营的裘氏姐弟早已被她收服,有西郊大营在,京城就乱不起来。 万事俱备,是时候,扇起这最重要的东风了。 想到这儿,她抬眸看向方院史,开口要了一副药。 方院史听到她的要求,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艰难地寻回自己的声音:“您若是想要——” 他没说中间的话,只说了后半句:“臣直接在那位的药里动手脚便好。” 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觉得江诗荧大逆不道,而是不顾自己的性命,想着替她动手。 江诗荧眸中泛起笑意,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你把这药悄悄配好了,递给阿圆便是。” 她心中已有算计,不必搭上方院史一家子的命。 见她坚持,方院史只好点了点头。 方院史才刚走没多久,于成益就一脸严肃地进了殿。 “娘娘,太子殿下在甘泉宫被陛下训斥了?” “什么?”江诗荧险些摔碎了手中茶盏:“你细细说来,是怎么回事?” 第292章 不行了 于成益将他主动打听来的事,还有御前的小常子偷偷透给他的事说给江诗荧听。 前些日子,并州发生了一起逼良为妾案。犯下这案子的人,是并州大族高氏的一个纨绔子弟。 这案子,也不知怎的被传进了京。 太子知道这事后,觉得是个对并州高氏下手的大好机会。当年抚州石氏倒台,不就是他父皇借着一件小事,对石氏抽丝剥茧,连根拔起吗? 到了一个石氏,对大晋、对百姓、对皇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如此这般在陆昭霖的病床前说了。 陆昭霖却并不认同,说既然只是个纨绔子弟犯了错,那便依律惩处他罢了,何至于就要借着这事彻查整个并州高氏? 第388章 父子两个争了几回。 末了,陆昭霖召了前朝几个重臣以及靖王进宫,在他们面前,斥责太子不够宽仁体恤,又下令让靖王与太子一同监国。 于成益说完的时候,江诗荧的面儿上已经尽是寒霜。 靖王与太子一同监国倒是没什么。 靖王待平安的心,只怕比陆昭霖还要诚挚上三分。 但是今日太子被斥责的事,可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幸好,幸好她也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当晚,江诗荧带了羹汤去甘泉宫侍疾。 两人闲谈了一会儿,陆昭霖忽然开口问她:“阿荧可知,朕今日斥责了平安?” 江诗荧点了点头。 “阿荧可怪朕?” 江诗荧的表情似乎有些讶然不解:“为何要怪您?孩子犯了错,您这个做父亲的,斥责他几句不是应该的吗?” 说到这儿,她嗔了陆昭霖一眼:“只是您得答应阿荧,骂也骂了罚也罚了,您不准为此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陆昭霖心下熨帖,朕和平安之间,阿荧还是更在意朕这个夫君的。 想到这儿,他拉住江诗荧的手轻轻拍了拍:“阿荧放心,朕会好生将养自个儿的身子。” 又过了一个多月,陆昭霖的身子逐渐痊愈。 这段时间里,他与平安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父子之间很是相得。 江诗荧却并未因此更改自己的决定。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滋味儿实在是不好受,她也实在是受够了。 这些年里,陆昭霖不曾宠幸过旁人。 痊愈过后,他自然也是来了凤仪宫就寝。 红烛暖帐,鸳鸯成双。 氛围正是旖旎的时候,陆昭霖却忽然发现,他不行了。 江诗荧也发现了这一点,只乖顺地任他抱着,一言不发。 陆昭霖又试了好几次,还是不行。 江诗荧心中冷笑,方院史给的药,她一点儿不剩地加进了陆昭霖今儿用的那盏海鲜羹里。 而陆昭霖,一口不剩地喝完了那盏海鲜羹。喝完之后,还给凤仪宫的小厨房布了赏,赞他们手艺好、肯用心。 吃了这药,除非给他用上能伤人根本的猛药,否则他再怎么尝试,也都是做无用功。 尝试再多次,也只能承认自己不行。 一个男人,一个手握世间至高权柄的男人,能够坦然接受这事? 不可能的。 他会一点点的,被这事逼疯,做出清醒理智时,绝不会做出的决定。 等到了此时,便是江诗荧的机会。 名正言顺的大好机会! 第二日,陆昭霖独自歇在了甘泉宫。 当晚,甘泉宫里有一个小宫女,以“妄图勾引陛下”的罪名被赐死。 这事儿传到后宫妃嫔们的耳中,众人皆叹:“这是被富贵荣华迷了眼吧?这些年来,陛下除了皇后娘娘,从不曾看过旁的女子一眼,她哪儿来的信心,觉得自个儿能成为那个例外?” 唯有凤仪宫里的江诗荧,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陆昭霖在她这里不行了,轻易不会再到她身前做尝试。他只会等确认自己又行了,才会来凤仪宫证明自己的能力。 去旁的妃嫔那里?若是被她们知晓了此事,想来他也接受不了。 最好的,就是偷偷儿找个小宫女试一试。若成了,给个最低的位份也不是不可。若不成,便如此刻这般,将人随意打杀了,也不会有人把这事的真相传出去。 之后,一连好几日,甘泉宫竟是为着同样的理由,折损了好几个宫女。 若只有一个,那还可能是被富贵迷花了眼,但都有先例在前了,后头这些,便是再不安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做了傻事吧? 后妃们心中疑惑,但到底事涉甘泉宫,没人敢乱猜乱说什么。 江诗荧听说这事儿,只轻轻啜了口茶,第一步已经完成,接下来,是第二步了。 好像是突然之间,甘泉宫里不再有小宫女莫名其妙地爬床。 然后,一连十数日,方院史日日被召到甘泉宫面圣。 忽然有一日,他额上带伤,一身茶水地被轰出了殿。 即使殿门关上,外头的人还是能隐隐约约听到里头愤怒的大喊。 “你这个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你有什么资格做太医院的院史!” 这事儿,没过多久就传到了江诗荧的耳边。 她轻轻勾起一抹笑:“把这消息,传到荣王府去。” 如今的荣王世子,当年的五皇子,即使被过继出去了,也还是不肯安分。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对此善加利用。 不出两日,荣王世子就听说了宫里的消息。 父皇对太医院院使发了怒? 这是为何? 他眉头紧皱,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其中究竟。 父皇的身子,不是早就好了吗?也没听说他最近有什么不适啊。 正冥思苦想着呢,眼角余光,忽然就瞥见一个伺候在他身边儿的小太监,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最后却又没说。 “小莱子,你有什么想说的?”荣王世子直接问他。 小莱子道:“奴才想起来,前几日听说的那些事儿。” “前几日的事儿?” “就是,甘泉宫有好几个宫女意图爬上龙床的事儿。” 第389章 他一说完,荣王世子就是眼睛一亮。 数位宫女爬床的事儿,和方院史被骂的事儿,单看都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连在一起的话—— 荣王世子觉得,自己似乎有了头绪。 第293章 变天 约莫过了半旬,阿圆来江诗荧身边回话。 “娘娘,荣王世子身边多了一个叫无尘子的道士。” “无尘子?可查清了他的底细?” “查过了,他早年在医馆里做学徒,后来拿错了药,害死了人,便偷偷跑了。之后就开始装神棍,干起了坑蒙拐骗的行当。” 江诗荧轻笑出声:“如此便好,他这一条命,死了也不算冤枉。” ··· 一旬后,荣王世子携道士无尘子进宫。也不知怎的,一向英明神武的帝王陆昭霖,竟受了无尘子的蛊惑,信了他是个得道高人,还给他封了个“无尘仙师”的名号,赐居长春殿。 江诗荧听说这事之后,放下手里的书本,起身道:“走吧,我这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该去陛下跟前劝谏了。” 当日,帝后之间爆发了一场剧烈的争吵。 江诗荧入宫十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她和陆昭霖之间出现了这样激烈的矛盾。 前朝后宫自然都对此事极为关注,在得知是皇后劝谏陛下不可轻信妖道,反而被陛下斥责之后,落到江诗荧身上的,都是赞赏肯定,落到陆昭霖身上的,则是暗自腹诽——陛下这是怎么了?壮年进取,老来昏庸,莫非是帝王身上无法消除的诅咒? 江诗荧之后,平安这个太子、靖王这个帝王亲弟、尚书令等重臣信臣,纷纷就“无尘仙师”之事谏言,却全都无功而返。 一向备受冷落的荣王府,则是收到了从甘泉宫送来的好几波赏赐。 荣王世子送走了又一波来送赏的小太监,脸上皆是志得意满。 他心中暗道,这只是个开始,自此之后,他会一步步,离那位置越来越近的。 这的确只是个开始,只是事情的走向,却并不如荣王世子所愿。 十几日后的一个傍晚。 “世子,不好了,咱们府上被围起来了!” “什么?怎么可能?”荣王世子惊得站起身,往府门的方向走:“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走出书房没多远,他就和禁军统领打了个照面。 荣王世子心中一凛,拱了拱手:“周统领,不知荣王府有何处得罪了你?” 如今的禁军统领姓周名正,表面上是陆昭霖一手提拔起来的,实际上却是江诗荧的人! 他面带肃容、不苟言笑:“奉太后懿旨,荣王世子联合妖道,刺君谋反,罪无可恕,拿下!”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禁军齐齐应了一声,纷纷涌入荣王府内。 荣王世子被人拿住的时候,还在惊呼:“太后?哪儿来的太后?太后不是早就薨了吗?” 周正瞥了他一眼,却并没有那个好心给他解惑。 ··· 三个时辰前。 凤仪宫里,江诗荧正与贵妃手谈,忽然有人传话,说是御前的小常子求见。 江诗荧宣了他进来。 小常子恭敬地低头行礼:“娘娘,陛下召您立刻前往甘泉宫。” 话音落下,不等江诗荧说什么,贵妃便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唇边噙了笑意:“臣妾刚还说,陛下定不忍心一直冷着您的,小常子公公这不就来了?” 贵妃这话并非没有缘由。 自从帝后二人在甘泉宫大吵一架之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江诗荧一步不曾踏入甘泉宫,陆昭霖也是从没往凤仪宫来过。 若只是如此,也只是这对世间最尊贵夫妻之间闹了矛盾罢了,说不准哪一日便会和好如初。 偏偏在此之后,陆昭霖竟是在甘泉宫里宠幸了好几个小宫女,虽说都只封了不入品的官女子,但到底,是十多年来头一遭。 后妃里头,难免就有人起了小心思,也有人如贵妃一般,因为早就死死站在了皇后这一边儿,为此悬起了一颗心。 今儿小常子这一来,不说江诗荧自己作何想法,贵妃先就替她松了口气。 江诗荧只淡淡笑了笑:“我就不多留你了。” “自是陛下那边儿要紧。” 说完,贵妃行了一礼便告退出去。 等她出去之后,小常子觑着殿内都是值得信任的人,凑到江诗荧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江诗荧心里有了明悟,面上却只装作什么话都不曾听到。 等她到了甘泉宫里,才一进后殿,便见姚兴德迎了上来,然后跪下叩首:“皇后娘娘,陛下驾崩了。” “什么?”江诗荧身子一晃,险些就要倒下,多亏秋雨及时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她往前两步,厉声逼问。 “今儿无尘仙师送了新炼的丹药过来,陛下服下那丹药,立刻就七窍流血,眨眼间,就没了呼吸。” “陛下人呢?” “奴才们安置在了龙床上。” 江诗荧继续入内,不多时,就看到了躺在龙床上,七窍流血,面色惨白的陆昭霖。 她试探着伸出手,去试他的鼻息。 半晌,什么都没有。 眼泪瞬间流出。 “那妖道呢?”江诗荧冷声问。 姚兴德道:“奴才着人将他关押在偏殿了。” 第390章 “把人带过来。” 不多时,无尘仙师和他的两个徒弟就被人带了进来。 三人扑通一声跪在殿中。 两个徒弟抖若筛糠,无尘仙师则是连声求饶:“皇后娘娘明鉴,不是老道下的毒啊,这事儿老道是冤枉的啊。” 江诗荧挑了挑眉:“冤枉?” 无尘仙师连连点头。 “你的意思是,陛下不是服了你献上的丹药,然后才没了性命的?” 无尘仙师一噎,辩解道:“这药,是老道献上的不错,但是,但是老道用的是个太平方子,不可能会让人七窍流血身亡!” 旁人不知他是如何得到陛下信重的,他自己还不知道吗? 还不是靠着那些虎狼之药! 但是那虎狼之药,效果虽好,却都是伤人根本的,他哪儿敢日日拿给陛下? 是以偶尔,他也用一些太平方子,炼一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药献上去。 一开始,陛下还令人试毒之后才会服药。 后来,也忘了是哪一日起,他才刚献上药,陛下就迫不及待地送进口中,然后挥退了他。 他出殿的时候,还听到陛下吩咐:“召采青过来。” 采青,是陛下这段时间新封的官女子之一。 无尘仙师当时还在心里轻嗤了一声,万人之上的帝王啊,在这种事儿上,也不过如此。 第294章 新主 江诗荧听着无尘仙师辩解的话,心中暗道,方子倒是个太平方子,可惜不管是炼药的炉子,还是所用的药材,却都是朝宫里要的。 朝宫里要的,那就等于是朝江诗荧要的。 自从知道陆昭霖连等人试毒的耐性都没有了之后,她便吩咐了下去,让人瞅准了时机在里头动一动手脚。 这事儿,江诗荧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 她只是冷哼了一声,问姚兴德:“这妖道今日献给陛下的丹药,可还有剩余?” 姚兴德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里头还有两颗。” 江诗荧问:“陛下吃了几颗?” 姚兴德道:“一颗。” 江诗荧的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瘆人的笑:“喂他也吃下一颗。” 留一颗给太医查验,够了。 无尘仙师听了这话,忙不迭地求饶。但是很快,就被两个小太监按住,掰开他的嘴巴,塞了一粒丹药进去。 丹药下肚,不消片刻,无尘仙师便七窍流血,脸色惨白,和陆昭霖的死状一般无二。 姚兴德瞥了他一眼,试探地问:“娘娘,如今陛下去了,您看,是不是该派人召前朝重臣进宫了。” 江诗荧沉吟了片刻,方道:“传太子、靖王、诚王...入宫。 传禁军统领、太傅、尚书令、尚书左右仆射、中书令...进宫。 召方院史和左右院判来甘泉宫候着。” 最先赶到的,是平安这个太子。 然后是靖王。 等诚王等宗室,以及尚书令等重臣赶到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守在陆昭霖的尸身前哭了好一阵子。 姚兴德在众人面前宣布了陆昭霖的死讯,口述了今日的事发经过。 众人听完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诚王先站了出来:“陛下驾崩之事,除了姚公公外,可还有旁人在侧?” 他是陆昭霖的亲叔叔,在宗室里颇有几分体面。这事儿由他来问,合情合理。 姚兴德点头:“甘泉宫有十二位宫人在场,除此之外,武德司的陶信芳陶大人守在暗处,那妖道和他的两个徒弟也都在。” 一听“武德司”三个字,诚王等人便知,姚兴德所言,只怕字字属实。 诚王又问:“那妖道何在?” 江诗荧答了他这一问:“本宫赏了他一粒一模一样的‘仙丹’,送他上路去了!” 江诗荧声音愤恨,眼尾因先前哭过微微发红。 诚王等人见状,心知皇后这是恨毒了那妖道。也难怪,这位皇后娘娘,一入宫就备受宠爱,近年来更是堪称独宠,和陛下感情甚笃。陛下被那妖道害了性命,皇后怎能不恨? 与此同时,众人心里又忍不住有些感叹,到底是妇道人家,容易为情绪所惑。若留了那妖道一命,说不得还能审出些东西来。 可惜了,如今只能问妖道的那两个徒弟了。 这样想着,尚书令先开了口:“不知妖道的两个徒弟何在?” 江诗荧睇了姚兴德一眼:“让人把他们带上来。” 很快,身着蓝色道袍的两个少年人便被带进了殿中。 尚书令等人又是恐吓又是威胁,问了好一通问题。 首先确认了姚兴德等宫人所言无误。 然后,就一直致力于问出谁在背后指使那妖道。 问来问去,有可能与妖道合谋的,仅荣王世子一人。 这也难怪,那妖道本就是被荣王世子引荐到陛下跟前儿的。 只是奇也怪哉,害了陛下,对荣王世子来说有什么好处? 众人还在想呢,就听江诗荧的声音如同淬了毒一般:“禁军统领周正,本宫命你立马带人去围了荣王府,将荣王一家子统统拿下。荣王世子连同妖道毒害陛下、意图谋反,罪无可赦!” 周正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臣遵旨。” 目睹这一幕,几位宗室和几位重臣都是心中一凛——禁军统领这么听皇后娘娘的话,是早就站在了太子身后?